顾寒倾心知这个素来聪慧傲气的儿子是不会低头的,便也不多说,示意驾驶员开车,一路直往东国阙。
东国阙,主打大平层顶级公寓,整套价格均在八千万至亿元,哪怕搁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是实打实的天价。
其实顾寒倾带着儿子搬过来才不到一年,本是为了方便就近读幼儿园。
但顾寒倾本身位高权重,职务繁忙,时常因任务不能在家。阿元则时常被接回京郊的顾家大宅,父子俩聚少离多,位于东国阙3号楼顶层的顾宅,便显得空旷又冷寂。
留了小侯在外,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还没等顾寒倾脱鞋,就接到了紧急电话。
“我要出去一趟,晚饭你交代阿姨。”顾寒倾言简意赅地吩咐儿子,顺手拉开玄关的隐藏衣柜,拿出一套军装换上。
他压好帽子,松枝绿色肩章上,金色枝叶衬托下的将星,熠熠生辉。
不等阿元回应,他已匆匆离开。
事实上,阿元也没管他,更不在乎他离不离开。
反正到了点,做饭阿姨就会来,他也不会担心饿了肚子。
至于其他的,他早就已经习惯。
相反,手里的东西才是重点。
跑进自己房间,阿元犹豫了一下,没锁门,从自己那个几乎和熊娃娃衣服融为一体的背包中,掏出一个mini的平板电脑。
一看就是特地定制。
只因这款平板电脑实在是mini到,除了阿元这样的小孩子,大人根本就用不了的地步。
阿元对这样一个小小电脑上花的心思毫无所觉,他迫不及待地把平板连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不一会儿,照片打印机就“溜”出几张照片。
阿元忽的眉开眼笑,天真稚嫩的笑意让皑皑薄雪在旭日下悄然融化。
他将大的那一张收在了一本自己常看的书里,又把另一张剪成两寸大小,方从脖子里逃出来一个精致的刺绣荷包。
这荷包里面本来是放的一块桃木平安符,小小一块却细细琢出了蝙蝠捧桃的图案,寓意福寿双全。
东西虽小,但是罕见的雷击桃木,还有这木牌上的雕工,都无一不精致,细节方才彰显富贵。
这平安符原本是顾家老太太嫁妆里压箱底的东西,后来特意送去寺庙里面开光,才挂着小孙孙的脖子上祈求平安多福。
又怕平安符露在外面,泄了福气,便用锦缎缝了个小小荷包给小孙孙戴着。
这个刺绣的锦缎荷包还是老太太自己的手笔,当年她还在闺中的时候,就是女红书画无一不精。
本来上了年纪眼睛不行了,老太太都已经好些年没动针线,偏偏为了小孙子再次出山,细细缝制的荷包毫不逊色当年。
这一切,都是一个老太太对小孙子的拳拳爱护之心。
阿元似乎也知道这个荷包还有平安符的珍贵,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桃木平安符取出来,而是将那张两寸的小照片,塞了进去,跟平安符搁在了一块儿。
荷包重新挂在脖子上,阿元又伸出手拍了拍,方才咧嘴笑得欢快,像是满足的小狐狸。
而阿元手上的两张照片,其中主人公,不是旁人,正是姜锦。
虽然是偷拍,但是选取的角度,还有拍照的瞬间都抓取得很好。
刚好是窗外阳光挪动洒落姜锦一身,而她明眸善睐,笑容中莫不大气、平和、安宁、静雅。仿佛拉斐尔秀美的笔触勾勒出来的圣母,沐浴在阳光中,虔诚而端庄。
从此,这照片就成了阿元秘而不宣的珍藏。
对此,姜锦毫无所知。
她味同嚼蜡般吃了一顿饭,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心神不宁,反正跟她同桌的安夏是看不下去了。
“不行!”安夏一拍桌子,气势汹汹。
姜锦被吓得瑟缩了一下,继而讨好笑道:“怎,怎么啦?”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心不在焉,忽略了好友。
安夏瞥她一眼,又招手叫人来买单。
“你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儿,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待会儿你跟着我走,姐姐要带你去收收心。”
姜锦看安夏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不敢反驳,只好跟着安夏换了地方。
片刻后,她懊恼地瞪着头顶上的“gallant”。
“酒吧?你怎么带我来这儿?”姜锦皱着一张小脸儿,对这样的喧嚣畏之如虎,还没踏进去,就已经转身想溜了。
可安夏哪里能轻易遂了她的意,毫不客气地把姜锦给推了进去。
除了大学时被安夏或陆纯拉着去过几次校外的酒吧,姜锦平生就是一个从不踏足此类地方的乖宝宝,恍然闯进,一脸的不知所措。
还好安夏不是那么不知轻重,不是找的那些混乱吵闹的夜场,而是来的一家高档安静的酒吧。
gallant,伽蓝,无诤之地。
此时姜锦看到的地方,就颇有些许伽蓝的与世无争之味。
第016章 美色所迷
在尘世喧嚣的十丈繁华之地,这个gallant却取了低调、华丽、安静三味,且深得精髓。
来往皆是衣冠楚楚的上流之辈,丰腴美艳的外国女人用迷人的烟嗓唱着安静的爵士,灯光昏暗却不阴郁,每一张客座都巧妙地隔开保持彼此的安静,连行走的服务生都如同穿着软鞋,行走无声。
姜锦见之,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安夏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你不会真以为我会把你拉到那些乱糟糟的酒吧夜场去?在你眼中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说实话,就姜锦这小模样,若是进了那些酒吧,就跟羊入了虎穴没什么区别。所以她才精挑细选地择了这么一地儿。
重点是她发小儿开的,知根知底。
谁知姜锦居然不信她?
姜锦赶紧上去抱着安夏的手臂认错,腆着笑撒娇:“好姐姐,是我心眼儿太小想岔了,你可千万别怪我!”
安夏板了半天的脸到底没忍住,扑哧一声破功笑出声,伸手在姜锦那软嫩得跟新鲜花瓣似的,可以掐得出水来的脸颊上摸了一把。
“好吧小妖精,原谅你了。”她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又跟姜锦两人笑做一团。
旁边领着两人进去的服务生却是连眼都不敢抬了,想着刚才惊鸿一瞥的海棠花般娇态,心底就跟有根羽毛似的挠来挠去。
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又知晓安夏的身份,很快调整状态,恢复应有的职业素养,给姜锦安夏两人挑了一个安静的位置,又递上菜单,无声地退到身后。
姜锦凑上去瞧了两眼菜单:“咦?这上面怎么没有价格?”
安夏支支吾吾:“他们家就是这个规矩,不过价格不贵啦……哎哎哎,你要喝点什么,既然来都来了,酒还是要喝的吧。”
姜锦果然被吸引过去注意力:“那就要红酒吧,我酒量可不好。”
安夏想起以前骗了姜锦喝酒,喝得她晕头转向的样子,忍俊不禁,顺着她的意思点了一瓶红酒,又点了杏仁饼、蓝莓派和丹麦奶酪。
“这么多?”不是才吃完晚饭?
“不多,你刚刚才吃多少?而且这家店的甜点大厨是从法国请过来的,手艺一绝,你尝尝看。”
姜锦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若说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她却说不上来。
不过听安夏的描述,她还是很期待的。
虽说姜锦从小家境清贫,但是她随着一身文人傲骨的外祖父长大,外祖父的家族未变故前也是钟鸣鼎食的高门巨族,吃饭讲究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之后家道中落,很多讲究不得不改变,偏偏一个吃,怎么也放不下。到了后来,便自己也能做得一手讲究的好菜。
包括姜锦的母亲姜媛,那一手的厨艺也堪绝,且擅苏菜,深得精髓。就连《随园食单》上记录的那些菜谱,她也能做个七七八八。
哪怕是普通的食材,也被挑剔讲究的外祖父与母亲做得精细玲珑、美味非常。
所以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姜锦,其他方面都不甚追求,偏偏一条玲珑舌,怎么都无法将就。
类似杏仁饼之类的甜点,虽为舶来品。但是食之大道,殊途同归,在姜锦一条玲珑舌下,好吃与不好吃,自然高下立分。
在期待甜点的过程,红酒已经先送了上来。
精细打磨的水晶高脚杯中,红宝石般瑰丽璀璨的液体,转动间散发着迷人的光泽,像是少女最干净纯粹的笑容,美色中香气深邃入骨。
姜锦鲜少喝酒,甫一看,也不免被这“美色”所吸引。
她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捏起杯脚,送到嫣红唇瓣前,试探性地抿了一口,在唇齿间品味流连,香气留颊,久不散去。
姜锦几乎是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这味道,太迷人了,跟我之前喝的酒完全不一样!”姜锦又是吃惊又是享受地说,一边还多喝了一大口。
“你之前喝的白酒,味道当然不能混为一谈。”安夏看着姜锦笑得像个开心的孩子,高兴之余,也有担忧,“哎,你还是悠着点啊,这酒喝着没感觉,可后劲大,你千万别喝醉了!”
姜锦却满不在乎:“我喝着真没什么感觉。不是说,有的人喝白酒一喝就醉,喝红酒却一点问题都没有吗?也许我就是这类人呢?”
倒不是她逞强,而是这酒的滋味实在是好。
品味的过程中,浓郁漫开的香甜果味,如同驱除了她脑中的一切烦恼跟杂念,灵魂飘荡在一个空灵的境界,唯有思维永存。
听姜锦如此说,安夏只能翻白眼。
“你说得好有道理哦,我竟无言以对!”
姜锦嘻嘻笑着不管,很快一杯便见底了。
安夏不再阻挠,心想着反正喝醉了,就叫来周鸣溪送她回去。哎哎,有男朋友就是不一样。
心念着,惆怅了不少,也举杯跟姜锦撞了一下杯,一口下肚。
紧接着,甜点也上来了。
安夏显然深谙其道,她挑选的三样甜品,看似简单,却是跟这杯红酒相得益彰,味道方面达到了绝妙的平衡,你我辅佐,彼此上升到一个更加奇妙的水平。
以姜锦那挑剔的口味,品尝了一块蓝莓派之后也赞不绝口。
时间悄然溜走,一瓶红酒已然见底后,现在桌上的已是第三瓶。
别说姜锦这样的酒场新丁,就连安夏这样多年纵横在酒桌上的老手,都有些醉醺醺的。
而且,这酒,后劲果然超级大。
入口并不刺激,可不过半小时,那绵绵不绝的后劲就如浪潮,反复扑打,冲击着人的理智。
晕乎乎的安夏,强打起精神,看了姜锦一眼。
姜锦端端正正坐着,打小就被教得深入骨髓的礼仪,此刻也毫不失态。只是看得出来她已微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微眯的眼睛笼罩着蒙蒙雾气,似水柔态简直是碾碎了化入她笑容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