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野——丁墨
时间:2018-07-16 11:04:08

  岑野走过去,打招呼:“秋姐。”
  郑秋霖抬头看到他,笑笑:“坐。”然后介绍说:“这是我领导,梁总,江湖人称梁爷。这一位,你叫跃哥好了。”
  她语焉不详,岑野抬头望去。那位梁爷四十多岁的精干样子,穿着样式简单但是看起来质地非常上乘的毛衣,看着不苟言笑。郑秋霖说是她领导,那便是网站高层了。岑野点头:“梁爷好。”
  另一位跃哥,则要更年轻些,三十大几的样子,梳了个小辫子,穿件黑色宽松T恤,手里拿着支细长的香烟,相貌儒雅白皙,倒像位艺术家,他朝岑野温和一笑,岑野:“跃哥好。”
  郑秋霖叫来服务生,岑野点了杯酒,他们三个继续聊着,倒也没太搭理岑野。岑野也不急,老老实实听着。结果听他们聊的都是些娱乐圈的事,某某顶级明星最近签了什么电影,哪一块的投资到位了,拿到了哪本热门小说的IP版权。岑野听了一会儿,心想,对老子爱理不理,别是吹牛就好。
  过了一阵子,那梁爷才问:“朝暮今天第一场输了?”
  问的却是郑秋霖,她答:“是的,166对134。”
  梁爷笑了一下。
  岑野忍了忍,拿起酒杯喝了口,抬眸望着窗外。旁边的那位跃哥却微笑说:“小野的实力其实不输陆小海,就是还少了点阅历感悟,放在演唱里。”
  岑野没想到他说的话居然和许寻笙一样,加之跃哥看起来很亲切随和没什么架子,他对他印象倒是不错,他举起酒杯对跃哥扬了扬,说:“跃哥,你接着说。”
  郑秋霖噗嗤笑了,拍了一下岑野的脑袋,说:“小子,没大没小的,要说请指教。”
  梁爷盯着岑野,倒看不出喜恶。跃哥却依然是笑容晏晏,很给面子的举起酒杯,和岑野一碰,说:“指教谈不上,不过我倒一直是搞音乐的,可以和你聊两句。你和陆小海这样的音乐人,我见过也很多。
  撇开歌曲本身质量不谈,其实一流歌手和超一流歌手之间,往往只差了一个字。但就是这一字之差,有的人能成为经久不衰的天王,虽然怎么唱好像都打动人心。有的人哪怕歌喉惊人,也只能唱出几首满大街流行的口水歌后,昙花一现,在歌坛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岑野:“什么字?”
  跃哥直视着他,说:“情字。”
  唱歌要用感情,这是任何学唱歌的人,一开始就知道的。岑野自己也会注意这一点,每次演唱,也会告诉自己投入其中。譬如今晚他演唱的是一首热血的歌曲,就会尽量酝酿热情。但直觉告诉他,跃哥的话还有下文,于是他沉默不语。
  跃哥见他乖觉,并不如传闻那么猖狂,心里也满意,徐徐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谁都知道唱歌要投入感情。可是,即使是用情,深度和功力也不同。
  你看陆小海,他开口唱第一个字,情意就在其中。一呼一吸一转一和,驱使他的是细腻、丰富的情感,早已经超出了技巧的层次。可以这么说,他每个字都发自肺腑。
  而你呢,你还是停留在普通人理解的感情范围内。你需要酝酿,你在想前奏要唱的温柔细腻,承接部分要唱的弯弯转转,高潮部分要唱的厚积薄发。你还在用技巧驱使演唱。可他一开口,就已经唱到灵魂最深处。
  真正伟大的歌手,歌唱时没有酝酿,没有铺垫,忘却了所有技巧。当然他的技巧经过之前千万遍的演唱,早已经千锤百炼运转自如。所以他从唱第一句开始,一切就已经开始,把所有人拉了进去,甚至让人不想结束。这就是’情’的作用。”
  跃哥说完之后,梁爷含着雪茄,“啪啪”鼓了两声掌。岑野心里像是被什么用力搅了几下,似乎一下子被戳中要害,可还是模模糊糊。他盯着杯中酒,沉着脸没吭声。
  这时郑秋霖笑着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其他歌手要是能听到跃哥这些真知灼见,还不高兴坏了。”跃哥却说:“他们没到小野这个层次,也没有他的天分,讲了也体会不到,即便有所感觉,也做不到。”
  岑野拿起酒杯,一口干掉说:“我好好琢磨,谢谢跃哥。”
  跃哥笑着说:“不用谢,别人说千里马常有,其实千里马不常有。小野,好好唱,我明天晚上会看你的比赛。”
  岑野顿时笑了,点点头。跃哥看到他帅气逼人又带着几分痞气散漫的笑脸,看了眼梁爷。果然梁爷也看着岑野,虽眉目深沉,但明显舒展了几分。显然对于岑野的“虚心受教”还比较满意。
  郑秋霖推推岑野:“好,你先回去吧,明天好好唱,我们再聊会儿。”
  “好叻。”岑野起身,微微欠了欠身道别,这时却听那一直没太搭理他的梁爷,说了句:“能够靠实力把深空分裂打掉,才有资格去拿冠军。”
  岑野离开后,郑秋霖继续给二位大佬添茶倒酒。
  梁爷抽了口烟,说:“我也觉得他能红,但是没想到你对他看好到这个地步。现在就肯见他一面了。”
  跃哥的眼中倒是显出几分之前没有的冷敛神色,说:“在我眼里,十个一流的明星,也抵不过一个超一流的明星。这种璞玉可遇不可求,越有难度的打磨,我越有兴趣。现在的音乐圈,是时候需要一个人,一肩扛起流量,一肩扛起音乐。这小子初次接触品性还不错,以后他只要不让我失望,我就能把他捧到那个位置上,看他能不能坐稳了。”
  ——
  岑野走出酒吧,春夜寒意阵阵,他拢了拢衣领,埋头往回走。
  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他是真没想到节目组对自己给予厚望,哪怕今天输了,还半夜专程叫过来,让两位大佬点拨。
  在他数年的音乐道路上,摸爬滚打,什么苦没吃过。现在虽然有了同伴,有了粉丝,也有了家人起初的反对和现在的勉强支持。但还是第一次,有一位跃哥这样在乐坛大约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肯定他赏识他。
  何况跃哥是真的懂音乐。他说的那些话,岑野隐隐约约似乎通达了,却还没有那么有把握。那感觉就好像是有个新世界,就在自己眼前,只需戳破那层纸,就能窥见一个更无穷无尽的更带劲儿的天地。所以他这时心里,无法不对跃哥充满感激和尊敬。
  他又抬起头,望着前方林立的高楼灯火与深藏黑暗的天空。
  名利、梦想、冠军……这些就像挂在天空的星,原本离他遥不可及。可此时他若真的跃起,又有谁能说他一定抓不住在手心里?心里隐隐躁动着,那是来自一个二十三岁自命不凡的男人,骨血里的东西。
  然后他兀自笑了。
  下一场PK赛,只有不到一天时间了。他们却要他做到。他们觉得他能做到。
  逆袭深空分裂,挺进六强。这个现在说出来,大概会让很多人嘲笑的目标。
  笙笙啊,老子现在偏偏想要做到了。
 
 
第九十五章 初初见你(上)
  第二天许寻笙早早醒了,便去了排练室。晨色朦胧,只有清洁工在楼道里打扫,因为最近连番比赛,这个点儿,大楼里几乎没人。
  许寻笙走到门口,却看到里头灯亮着,第一反应是难道有别的乐队比她更早来占座?她不太开心地抿了抿唇,敲门,无人搭理,便轻轻推开。
  哪有什么别的乐队。
  岑野还穿着昨晚的那套衣服,抱着吉他坐在桌前,灯光大亮,模样极为专注。看到许寻笙,他也只抬头笑笑,而后用两根手指捏着铅笔,在本子上涂写。
  许寻笙的心一疼,走到他身边,说:“整晚都在这儿?”
  岑野把笔头含在嘴里,笑而不语。眼睛里有血丝,脸色疲惫,眼神却不正常的明亮着。
  许寻笙把铅笔从他口里取出来,又抽了张纸擦了擦口水,放下说:“有毒的,不要乱含。”
  “好的,亲亲。”他说:“一晚上没睡,我去洗漱一下。”
  许寻笙:“……”他喜欢怎么乱喊怎么喊吧。
  待他走了,许寻笙看着桌上的本子,看了几行,发现是首新歌,但是歌词里有好几处标了“女”。
  待岑野从洗手间回来,许寻笙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手却被他拉住,他一指墙角堆着的方便面盒子,说:“半夜吃了两盒,不饿。先看看这首歌。”
  许寻笙不喜欢他吃方便面,心里有点不舒服,却也只能暗叹口气,他执拗起来谁又拦得住。她坐到他身边:“今天晚上就要比赛,怎么还熬夜写歌?”
  岑野笑着说:“以前写的,就是上次从你家回湘城的火车上写的。昨晚只改了改,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练歌。”
  许寻笙这才察觉他的嗓子有些嘶哑,心里更难受,便不做声。岑野察觉了她的脸色,搂着她哄到:“我没事,宝贝,我一个大男人,熬一两个夜算什么。”然后献宝似地把歌谱本往她面前一推:“你看看……喜不喜欢。”
  许寻笙只好拿起那首歌,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岑野坐在她身旁,过了一会儿,趴到桌子上,似在小寐。可她稍微一翻动书页,他就抬起头,眼睛更红了,眼神却依然很明亮。
  许寻笙伸手摸摸他的头,说:“要不你先睡一会儿?”
  他单手托着脸,几根手指把原本好看的脸颊,戳成一个难看的形状,说:“还睡什么,都生死关头了。”
  许寻笙的心里好舍不得他这样,却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探头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然后脸就被他一把抓住,两人静静地亲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他拿起歌谱本:“试试?”
  许寻笙说:“好。”
  他一手拿着歌谱本,一手抱着她,低头又亲了亲她的额头,说:“笙笙,谢谢。”
  许寻笙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岑野却想,反正每次老子有难,你都这么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却从来没有拒绝过。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滚烫,按着她的脸,又在唇上厮磨一阵,差点又把自己给亲得气血翻涌。
  结果许寻笙居然说:“小野,你数数就这么一会儿亲多少下了,再这样没有节制,我就要生气了。”
  岑野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老子还没有节制?换哪个女的跟老子好,老子早就把她给……”
  然后就看到许寻笙瞪他一眼,那眼神还挺冷的,瞪的岑野又无奈又好笑。他放下歌谱本,慢慢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我错了,说错话了还不行吗?哪有什么别的女人,打死都没有。老子只有你。”
  许寻笙这才笑了,岑野望着她刹那仿佛桃花盛开般的笑容,心想自己可真是被她吃得死死的了,凑到她耳边说:“醋坛子,咱们可以练练了吧?”
  许寻笙在键盘前坐下,刚想试着弹奏,岑野却说:“等一下。”他怀抱吉他,微微佝偻着背,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说:“你弹这首曲子,还有唱那几段时,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要用多高的技巧,也不必想是否够动听不要想输赢。”
  许寻笙:“我本来就没想过那些。”
  岑野笑了:“是是是,您是高人,我知道。但今天,你脑子里也不能什么都不想,得想一个人。”
  “谁?”
  岑野手指往胸口一指:“我。”
  许寻笙说:“不行,那会分心的。”
  岑野却摇摇头,说:“不是要你分心。在唱这首歌之前,想想我们俩的感情,想想老子对你的一片真心。怀着这样的感情,去弹奏,去演唱。不需要什么酝酿,也不需要等待什么,从第一句就开始,就是在唱我们的爱情。明白了吗?”
  他倒是把前天夜里跃哥的话,几乎又复述了一遍。
  许寻笙说:“我尽量。”
  结果岑野又笑了笑,说:“我这一夜仔细想了,其实老子之前还见过第二个人,唱得可以和陆小海媲美,唱出了他的境界。知道是谁吗?”
  许寻笙却觉得这一夜过去,怎么岑野有点近乎疯魔了,她也不知道这代表着通达还是偏执,问:“谁?”
  “你。”
  许寻笙愣住,失笑:“怎么可能?”岑野却是认真神色,说:“那天你唱的写给我的那首歌,是不是听得老子当场都要疯掉了?”
  许寻笙:“那是因为你是当事人。”
  岑野拨了一下吉他,说:“那就让每个人都在一刹那成为当事人,这不就是陆小海的功力吗?老子承认自己以前唱得确实没他好,情感的掌控远远不如。但现在老子想通了。
  这首歌是写给你的,每个字我都很有感觉。每句话唱出来,老子的心都在跳,跟以前唱别的歌,完全不一样。这么短的时间里,也只有唱你,能让老子歌里的情绪功力不输陆小海,才能让老子感动所有观众,你明白了么?”
  他说得絮絮叨叨一本正经,许寻笙却听得耳根发烫,淡淡说:“行,那就试试吧。”
  然后他还非要手往胸口一指:“想我!”
  许寻笙看着黑白光滑的键盘,这时他开始弹奏了,然后低声开始吟唱。以往他唱歌时,总是带着几分明亮跳动的韵律感,可唱这首歌时,许寻笙却感觉到了另一种东西,那是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情绪。
  他唱了几句,也抬头望向她。脸上已没了笑意,目光沉沉。伴随着他的歌声,伴随着他沉默的眼神,许寻笙竟然不受控制地想起过去的一幕一幕,想起那个冬夜在她家里,他问她是否有心上人,然后那么自嘲地笑着,头也不回的走了。还有那个雪夜里,喝醉了的他,生了一肚子闷气,在她家门口粗鲁地抱着她亲吻……还有后来很长的时间,她真的跟着他们南征北战,有多少次,他就是这样望着她。直至后来她唱出那首歌,他才整个人迷乱疯狂……
  一阵阵热意涌上许寻笙的眼眶,耳边是他慢慢倾诉的嗓音,眼前是他永不后悔的视线。她低下头继续弹键盘与他相和,一行清泪无声淌下。
  岑野瞧得一清二楚,先是一怔,明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却没有半点笑容。之后的歌唱,更加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情感牵引着,更加自由随意,也更有力量。充满着难以言喻的挣扎和嘶吼。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