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宋景行心里七上八下的, 像个刚上花轿的大姑娘一样, 打开了字条。
只是这字条刚一打开,这刚被人抬起来的大花轿就被轿夫松了手,狠狠的落在地上。
手中的字条上只写了一句话:两地甚远 莫要累着豹豹甚是心疼。
宋景行的脸色有些阴沉, 看着被自己拎到桌上的小豹猫, 眼神有些玩味,剑眉轻佻的一挑,睥睨的看着它:“豹豹?她倒是心疼你。”
豹豹是个聪明又敏感的,察觉到面前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凶狠, 当下就炸起毛冲他嗷嗷直叫。
宋景行对豹豹的反应选择视而不见,又伸手揪着它的脖子拎到自己面前。
豹豹到了将军府以后的日子可以算是呼风唤雨,除了时不时讨好下姜思之, 其他时候都是被人当猫大爷一般的供着,哪里能忍受宋景行这般的挑衅,刚想给他来上一爪子,就看见对面那双墨玉的瞳孔里涌现出的暴戾。
豹豹没出息的“喵”了一声, 小鬼怕恶人, 更何况自己还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猫呢,认怂不委屈。
宋景行对面前这只识时务的小东西很满意, 更对自己的这威慑力感到十分的洋洋得意,一条大大的狐狸尾巴仿佛在身后摇来摇去。
他双手托在豹豹的前肢下方,把它举在自己眼前,在心里作了一番斗争后,狠狠的把鼻子埋进豹豹的颈间用力嗅了嗅。
豹豹有些挣扎, 但被宋景行的双手箍的牢牢地。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对我,它只觉得猫心里很苦。
豹豹就这样被宋景行闻了好一会儿,才被他放开。
“哼,你倒是好福气。”宋景行唏嘘道,心里甚至有些嫉妒,小豹猫身上的皮毛满是一股子淡淡的花果香,和他之前两次在小姑娘身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可见小姑娘定是时不时把它抱在怀里。
“暗一。”宋景行朝外头唤了一声,一个暗卫走了进来。
他走回桌案前,在一张水纹纸条上飞快的写上了一句话,塞回竹筒里戴在豹豹身上,让暗卫把豹豹带下去喂食。
“到了晚上你把它抱到将军府附近再放下来让它自己回去。以后也叫人在将军府周围等着,它要是送信出来就把它抱回来,别叫它自己跑了。”宋景行吩咐了一番。
等暗卫带走了豹豹,他坐在桌前,用手撑着额头抚着,笑的万般无奈。暗道,既然小姑娘心疼这小东西,那他顺着她做还不行,可千万别因为心疼小猫以后就不叫它给自己送信了。
这夜姜思之收到了宋景行给自己的回信,字条上没像之前那样说些肉麻兮兮的话,只说最近会安排见面。
就在姜思之躺在床上抱着豹豹偷偷期待着不知何时的见面时,将军府的主院里,钟氏拿着宫里送来的帖子,面容有些焦虑的看着姜正则。
“夫君,太后叫我带着袅袅下月进宫赏花。这赏花宴一般都是相看各家姑娘的,往年也都是皇后操办的,从未点名叫我带过袅袅,这回太后亲自写的帖子……你看,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钟氏问道。
钟氏对太后不了解,但是上次听儿子说起兄妹几人在外面蹊跷遇上暄王的事情,虽然事后丈夫安慰自己没事,但她不是个蠢顿的,当时就听明白了这事怕是有猫腻。
此番太后越过皇后给自家下了帖子,虽说也是一份殊荣,但谁知道这帖子是不是召女儿进宫的催命符,钟氏心里有些打鼓。
一入宫门深似海,深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她不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搭进去。
姜正则哪里不知道夫人的担心。他从宫里听到消息,知道太后要操办着为暄王选妃,眼下直接点名要袅袅同去,这份心意他若是还看不明白,也白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了。
别说妻子不愿意,他哪里高兴自己这么一个娇娇花一般的乖女去那满是算计人的魔窟里去。更何况自己现在手中权势滔天,不需要再送一个女儿为自己搏前程。
可是天家发话了,做臣子的哪敢不从,这要是推脱了,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倒让自己与皇上间多招惹嫌隙。。
姜正则这会儿有些庆幸皇上对自己的忌惮,皇上对着亲弟弟是不是真的疼爱他现在还看不明白。但他知道,就冲着皇上对自己的这份不信任,皇上也不可能轻易把袅袅配给暄王。
他理清了思路,先是安慰了妻子叫她放宽心,知道妻子是个伶俐人,也没什么遮掩,把自己的想法和猜测同她说了一番。
听到丈夫说完,钟氏悬着的心算是稍稍放下一点。
“那我就带袅袅去,反正就跟往常一样做的让人看不出来,先看看太后那边摆出什么态度再说呗?”钟氏觉得左右现在这事情还没有摊到台面上来,等到了赏花宴上,还有其他府里的姑娘指不定会为着这看似风光无限的正妃之位争个头破血流,哪有自己这瞎琢磨的份。
但没过几天,姜思之又收到令仪长公主送来的信和进宫的令牌,叫她同姜修能姜正则兄弟一道入宫玩。
姜思之没入过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拿着帖子去问爹娘的意思。
钟氏心细的很,早就看出了长公主对自己这个傻儿子的心思。也就家里这几个木头庄子白长了一双眼睛什么都不知道,见长公主要叫袅袅带上哥哥入宫,钟氏想当然的以为长公主不过是要打着袅袅的幌子见一见自己的大儿子罢了。
虽然钟氏和姜正则一样,不希望子女同皇室扯上关系。但别的府里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夫人这些年都抱上孙子孙女了。钟氏心里说不着急那是假的,反正自己有两个儿子,哪怕老大最后尚了公主不留在自家将军府里也无所谓,能让她抱上孙子就好。
这样想着,钟氏大方的同意让女儿和儿子收拾收拾隔日就进宫陪长公主去,只求儿子挣点气,好不容易有人看上他,还做的这般主动,要是再不抓住机会,那她就真的要考虑考虑再和丈夫生一个奶娃娃算了。
钟氏打着自己的小心思,哪里能想到让长公主把姜思之叫进宫里的主意其实是宋景行出的。
宋景行让宫里埋下的眼线给周栩令递了话,说要与她合作。
二人找了个机会在宫外喝了会儿茶,宋景行也没绕弯子,直接坦明了要让长公主帮着给自己和姜思之制造见面的机会。作为回报,他会想办法帮着长公主把姜修能给搞定。
周栩令也不是个扭捏的人,对姜修能也是从小倾心。奈何这几年自己的一片真心却像是做给瞎子看似的,得不到半点回应,多少都开始有些心灰意冷,要不是姜修能也一直独善其身至今,好几次她都已经打算放弃了。
如今出现一个千年狐狸精要帮着自己雕木头,周栩令当然高兴啊,而且如果事成的话,她和宋景行以后说起来也是一家人。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结成了同盟,想出了借着长公主的名义让兄妹几个一起入宫,届时再由宋景行想办法给姜修远使个绊子支开他,大家各取所需。
☆、第 30 章
入宫找长公主的这天, 姜思之起来用了早膳后就在家里等着哥哥们下朝回来接她在一起进宫。
钟氏没有给女儿过多的打扮。枪打出头鸟, 谁知道会在宫里与上什么人呢,若是太过显眼,让有心人看到, 别还让人以为他们有要送女儿进宫的心思呢。
趁着爷仨还没有回来, 钟氏又细细给姜思之说了一些宫里的规矩,虽然只是去见长公主,但是一入宫就会有千万双眼睛会盯着,多听着一点总是错不了的。
没等太久, 姜正则就同姜修能一道回来了,钟氏见小儿子没回来,就问一嘴。
“之前修远在朝上提的加军饷的事情皇上同意了, 把他留了下来商讨细节呢。”姜修能解释给母亲听,“是以今日就我一个陪袅袅进宫去。”
钟氏点点头,让大儿子先去把朝服给换了:“能儿你赶紧到后头再去净个身,衣裳就穿那身墨蓝色水纹织锦袍。”
姜修能听得一头雾水, 也不明白母亲这是要做什么:“娘, 我回去随便换身衣服就好,还洗什么澡啊。”
钟氏知道儿子是个傻的, 也不愿与他多说,只戚戚哀哀的坐了下来,拿着帕子作势拭泪的样子。
“唉,真是年纪大了,说的话孩子们都不听了。”钟氏一嗓子话是标准的吴侬软语, 温柔似水只叫姜正则听的心口疼。
他一脚往姜修能身上踹过去,咧着嘴骂道:“你个臭小子,不听你娘的话是吧。不想洗是吧,老子扒了你的皮,看你洗不洗。”
姜修能见父亲发飙,转身就跑,脚下生风似的,只留下一句叫袅袅直接在马车里等他就没了踪影。
姜思之是第一次入宫,虽然不是进宫面圣,可心里还是十分紧张。虽然往年宫里也会请家中赴宴,可爹娘总担心人多生事,也从不带她。
就这样在马车上,她时不时问问大哥一些宫里的事,又偶尔自己瞎琢磨一番,竟也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姜思之和姜修能下了马车,看见上次长公主身边的小公公西凑站在门口候着他们,身后还有一顶小小的轿撵。
西凑行了个礼,姿态十分的讨好:“奴才见过姜姑娘,见过姜少将。”
姜修能抬手示意他起来带路,却听见西凑说。
“这里离公主的寝殿还有一段距离,公主怕累着姜姑娘,特地备了轿撵。”西凑对着姜思之说道,“姜姑娘您请。”
“啊?这怕是不好吧。”姜思之有些受宠若惊,但她也不懂这样是不是呵护礼数,只好看着哥哥用眼神询问着他的意见。
姜思之不懂,姜修能却是知道规矩的。一般人拿着对牌进宫都是跟着宫人走进去的,除非身份特殊或是上面特意赏下来的才有轿撵送进去。
西凑见姜思之没有动作,有些着急,他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自然是知道长公主同宋右相的“交易”,这姜姑娘是宋右相放在心尖儿上的人,才特意安排了这轿撵要她用,她要是走累了,让宋右相知道了自己哪儿有好果子吃。
西凑有些着急,也知道姜思之约莫是做不了主,就转眼对着姜修能说:“姜少将莫要耽搁了,这是长公主吩咐下来的,谁敢说半句不是呢。公主可还等着二位一起用膳呢。”
姜修能知道周栩令向来主意多,又是从来不安常理做事的,也就让姜思之坐上轿撵,往长公主的琼珊殿走去。
周栩令在自己的殿内来来回回的踱步,这以往自己一个人干坏事,可没有这回两个人一起干坏事来的刺激。
听见门口东拼通报说人已经到了,周栩令一下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的精神。
她朝门口望去,就见自己那高高大大的傻木头今天竟然穿了件看上去崭新的锦袍,上面还用墨色丝线绣了暗纹,离的近了还能闻到一点皂角的清香。
周栩令见过他穿朝服的样子、见过他穿练功服的样子,见过他穿铠甲的样子,甚至连他光着膀子的样子,也在年少懵懂时偷偷窥到过。可像今日这样衣冠楚楚的样子,当真是少见的很。
周栩令觉得这天热的很,就用手背贴着自己的发烫的脸颊降降温。
“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这般红?”姜修能看着长公主红扑扑的脸问道。
周栩令见姜修能朝自己走过来,感觉那皂角的清香愈是明显,好闻的很,脸却更是滚烫。只好手心朝里用力的在桃腮边扇着风。
“我就是有点太热了。”她的眼神闪躲,微微低着头不去看他。
姜修能打量了一下长公主身上穿的宫服,又侧头看了眼妹妹今日穿的衣裳,凝眉苦思,然后说道:“臣见长公主穿的也不厚重,大约是火气太旺了吧,公主该是多食些下火的东西。”
周栩令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耷拉着,忍不住朝姜修能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在心里反省着,木头永远是木头,不管怎么打扮都改变不了木头的本质。
周栩令心里被姜修能堵的不想搭理他,直接绕过他走到姜思之身边,拉过她的手挽在自己手臂上,俨然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笑眯眯的问她:“袅袅累不累?身边也没什么能说话的人一定很无聊吧,今日既到我宫里来了就别拘束。”
姜思之算是听明白了长公主这是指桑骂槐呢,她不禁有些感到头大,大哥和长公主在一块儿总是是不是的会吵起来,这也是她虽然觉得哥哥喜欢长公主但又看不明白的原因。
周栩令把姜思之带到了梅花式的梨木食案边,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又吩咐身边的小宫女隔三传膳。
“隔三?”姜思之听到那宫女的名字后半饷没反应过来,“长公主,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宫女叫差五啊?”
周栩令看姜思之抬着小脑袋,一双眸子圆溜溜水灵灵的明净清澈,两颊晕红。这人跟热恩就是不能比,怎么大木头傻起来那么气人,这小姑娘犯愣就这么可人呢。
她伸手想捏捏姜思之的小脸,可还没来得及下手,就感觉芒刺在背。她讪讪的收回手,只笑着回答姜思之:“是啊,我有东拼西凑,隔三差五,还有一对儿五花八门呢!”
姜思之听完就觉得这长公主殿下真是太有意思了,这么好玩儿的名字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
周栩令还是没忍住笑了出声,也顾不得身后如箭一般的眼神刺过来,抬手摸了摸姜思之的脑袋顶说:“袅袅你太可爱了,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而姜修能在一旁看着自己傻乎乎的妹妹,只觉得一阵无尽的绝望,别人家姑娘难道不应该觉得取出这种奇奇怪怪的名字是胸无点墨的表现吗。
就这种脑子,怪不得会被宋景行给骗的死死的,姜修能觉得自己看护妹妹的职责真是任重而道远。
等宫人们摆上午膳,周栩令只留下了隔三差五在一旁伺候,又叫东拼西凑守在门外面,同兄妹俩也没什么顾忌,坐在一起用午膳。
宫里的菜式花样多,每一例菜分量也都小小的,不像在将军府里,因着有三个大男人,分量都很大。
虽然知道长公主与自家关系算是亲近,但心里一直记着母亲前日里的叮嘱,也没好意思放开了吃,只斯斯文文的小口小口吃着。
席间,姜修能担心妹妹不好意思动筷,挑着妹妹喜欢的菜式给她布菜,全然忽略了同桌而坐的长公主。
周栩令心里有些吃味,便薄怒轻嗔的同姜修能说:“你怎么都不给我夹菜啊?”
姜修能手中的筷子一顿,也没明白长公主这是闹得哪出,就老老实实的回答:“长公主不是有隔三差五给你布菜吗?”
周栩令听着他的回答简直哭笑不得,真是活该他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带着赌气的心思,她吃的快了些,且专挑姜修能要下筷的地方抢了去。而姜修能也不好同长公主抢吃的,到最后也就干脆放下了筷子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