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行先一步跳下马车,撩开门帘,又伸手将妻子扶了出来。
他没叫小厮在马车前放脚凳,而是用双手将妻子一托,将她整个人抱了下来。
将军府的大门口站满了已经赶过来的姜家人,宋景行这样亲密的举动,叫姜思之在这么多人面前颇为不好意思,桃腮粉面的新嫁娘甚是楚楚动人娇羞美艳。
“爹、娘、大哥、大嫂、二哥、外祖母……”姜思之一个个唤了过去,等叫完了人,又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竟是哽咽着红了眼眶。
这些站着的人里有姜思之的舅母姨母还有表姐妹什么的,宋景行并不是全都认识,是以在妻子叫人的时候他只安静的听着,再准备一个个认过去。
“父亲,”
宋景行刚脱口而出,却叫黑着一张脸的岳丈恶狠狠的打断了话。
“你别叫我!”
姜正则的语气差的不行,几乎都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叫站在一旁的人都十分不解。
饶是宋景行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岳父又是唱的哪出戏,莫不成还在演戏给府外的探子看不成?
他耐着性子问道:“敢问父亲为何不快?”
姜正则的目光在宝贝女儿和他身上来回看了一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还敢问为什么,那我倒要问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
宋景行被问的莫名其妙,看了看日头,又用余光瞄了眼何安,才答道:“约是巳时两刻。”
姜正则看他明显一副还没明白过来的样子,复又问他:“那我且再问你,从你宋府到我将军府里需要多久。”
宋景行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就全然明白了自己这老丈人生气的原因。
他有些好笑又无奈的用手捏了捏眉心,侧头看了眼正听得一头雾水的小妻子,心里当真也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无辜。
不过姜正则会有那样的想法也不奇怪,毕竟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是当真宠着自己这个娇滴滴的女儿。
宋景行也不欲多辩解什么,弯腰拱手认错:“是小婿的疏忽,没有把袅袅照顾好。”
姜思之越听越糊涂,小声的朝父亲发问:“爹,你这是才生景行的气?”
其实别说姜思之没搞明白,就是姜家兄弟俩还有那些女眷也都搞不清眼下的状况。
不过好在钟氏了解丈夫,姜正则才开口问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之前在前厅听见女儿回来时他为何那面孔了。
这一大群人光站在门口说话也不像样,钟氏忙叫管家招呼人进屋去,对自己女婿投去歉意的一笑,然后拉着女儿到身边对她解释说:“你爹这是心疼你起的早呢。”
姜思之听了母亲话,才明白过来父亲这闹别扭的原因,心里是既幸福又酸涩。
钟氏领着人进了前厅,等人都坐下后,姜思之便带着宋景行又认了一遍人敬茶改口行回门礼。
姜家人多,还有钟家的亲眷 ,等宋景行一个个敬完茶,说完话竟就快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席宴是从早上就开始准备下了的。分成了一小一大男女两桌,因为下午姜正则同宋景行确有要事商谈,是以他们那桌也只各饮了几杯酒,小酌一下,不敢喝大了去。
等用完饭,姜思之自是被母亲还有女眷们拉去后院讲悄悄话。
而宋景行便跟着姜正则父子去了书房。
等儿子将书房的门关上,姜正则便开门见山的问他:“最近一月,北部冲突之事你可知道?”
宋景行位极人臣,又是周煜的心腹,虽然带兵打仗用不上他,但他堂堂右相,岂会不知晓这么大的事情。
他颔首答道:“景行知晓,且一切细节都清楚。”
进了书房后,宋景行不再自称小婿,只抛开官职摆出晚辈的姿态来。
正事面前,姜正则没空理会这些有的没的,见他都清楚便也不多废话。
“说说你的看法。”他问。
真刀实战上宋景行肯定是比不过这父子三人的,可分析起情况来却还是条理清晰。
他在脑中又将自己这段时间收到的情报细细梳理的一遍,敛眉说道:“不对劲,这冲突起的不正常。里面怕是有猫腻。”
☆、第 65 章
听了宋景行的这句话, 别说是姜正则了, 就连姜修能兄弟二人都忍不住的冲他翻白眼。
原本拒人于千里之外,从小就一副高高在上不爱搭理人的宋景行如今变成了自己的妹夫,姜修能更是没了顾忌, 直接开口嘲讽他道:“尽说废话, 没问题的话还用得着叫你来商量?我直接就请旨出兵了好吗?”
换做是宋景行之前的脾气,只怕早已用一句话就把姜修能怼的没话说了。
可现在不同了,他和姜家父子可是“一家人”了,即使这岳舅再不像话, 自己看在小娇妻的面子上也会忍让三分。
更何况自己这才刚得偿所愿没几日,小心肝儿都还没抱够呢,心里再不爽也只会笑脸相迎。
是以他姿态谦卑, 垂首说道:“大哥教训的是,是我说废话了。还请大哥坐下喝口茶听我分析给你听。”
就宋景行这态度,姜修能怎么会料到,原本都已经想好了待他同以往那般回嘴后怎么继续怼他的, 这会儿却被尽数堵在嗓子眼儿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就宋景行这种人都能转性儿赔笑退让了,姜修能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又怎么好意思继续说他呢。
他哑了声, 当真端起茶喝了一口,只等他的下文。
“北部游牧部落现今只有乌桓一组已成气候,但年初我朝已经和乌桓签订了不战文书,不用他们附属于我周朝,只需每年进贡, 而冬季我们也会给他们一定的粮草助其过冬。
而最近屡屡进犯的蛮夷小族,虽然次次都被我军逼退,但据上报来的消息称,他们兵器精良,粮草充足,明显是有人在他们背后指导此事。
这些来犯者自称是突厥人,我查了一下,这些突厥人的祖先来自于西北,说起来并不算是真正的北人。”
宋景行先把目前已知的消息都剖析开来看。
“圣上是怎样想的?”姜正则才交了虎符,且北方的事儿一直也不是由他来负责的,他并不方便与圣上谈论此事。
宋景行撇了撇嘴角说:“他猜测这些突厥人的背后是乌桓人,除了乌桓,没有其他势力有实力可以给他们提供这些东西。”
姜正则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同意这个看法。
“说不通,乌桓没有理由这么做,在当初的谈判上我们已经退让了很多,且协议已经签订,如今已经入冬,若这些冲突真是他们所为,撕毁协议就现在来说,对他们是百害而无一益的。”
宋景行颔首:“将军所言甚是,只是我的身份尴尬,不便过多与圣上讨论战事,是以也不敢妄加猜测。”
人无完人,他必须得在皇帝面前扮演出一个有缺点有短处的人,而这个短处就是对战事不通。才能减轻帝王的忌惮。、
姜正则一双利眼紧盯着宋景行,慢慢眯了起来,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需要你在接下来帮我做一件事。”姜正则说。
“将军但说无妨。”
姜正则转头看着儿子良久,眼神中似是询问,似是愧疚,见大儿子微不可见的颔首,才开口说道:“下一次冲突再起时,阿能和阿远会请战北上,你要当场阻止,促成阿能成行。”
他有预感,这些屡屡进犯挑衅的人不会就此打住,势必不久后还会再次生事。
其他人去他都不放心,他必须叫儿子亲自去上一趟。虎符交还不久,圣上疑心甚重,他实在担心圣上会将此事交给其他人。
所以他才叫两个儿子同时请战,届时再由宋景行出来阻止,这样圣上便不好把两人都拦下,定会同意兄弟俩其中一人前去。
而那个人,大概率便会是大儿子姜修能。
儿子才刚成亲,姜正则打从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儿媳,如果刚刚儿子的眼神里但凡有一丝迟疑,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打消这个念头的。
宋景行没有去问原因,他心思缜密,很多事情他只要稍一推敲就能明白,而且他也的确想看看这次事情背后的人究竟想干什么,便一口答应了一下。
“景行明白,定会把此事办好。”
姜正则收起忧心忡忡的样子,示意儿子去把书房的门打开,走到宋景行的身边去拍拍他的肩。
岳婿俩并排站着,书房的门被打开,外头的阳光随着一丝丝寒风一起洒进屋子。
“去吧,袅袅她们怕是等急了。别叫她们担心了。”
一行四人去了后院,得知钟老太太要午歇,女眷们说了一会儿话后便也散了,各自回房小憩一会儿。
钟氏是陪着女儿回了漪澜苑继续说话的,还留了陈妈妈在这儿只等他们谈完事后好领着女婿来找她们。
宋景行其实早就把将军府里的路线在摸透了,怎会不知道漪澜苑在哪儿,不过岳母一片好心,他自然不会拒绝,便请陈妈妈带路,自己在后头跟着。
钟氏同女儿单独在房里,无非也就是问些宋府的情况,得知女儿嫁过去后依旧是什么事儿都不需要操心的,便也放了心,不过还是叮嘱些叫她别太任性耍性子的话。
屋外传来叶蓁和桃夭行礼的声音,母女俩知道这是宋景行来了,便结束了话题,过去开门。
“见过母亲。”宋景行见开门的人是钟氏,垂下眼问安。
钟氏听他这样称呼自己心里自然是美的,看着女婿平时冷冰冰的,可叫起人来可不带含糊的。
“好不容易可以歇几天,多陪陪袅袅便是,我不打扰你们俩了。”钟氏贴心,是不会在这时去当个惹人嫌的。
见岳母要走,宋景行甚是满意,果然还是得有这么通情达理的母亲,才能生下如此乖巧的小妻子。
“母亲慢走。”宋景行站在门口目送钟氏而去。
见她已经快走到漪澜苑的门口,他也准备转身走进里屋,就听见岳母又开口叫住自己。
“对了,景行啊。”钟氏往回又走了几步。
“母亲请说。”他带着浅浅的笑。
“之前听你说你们今儿晚上是不回去了是吧?那我一会儿叫人给你去阿远的院子里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我娘家人来的多,府里的客房都住了人的,阿能他们今儿也留宿,我想着你还是睡在阿远那儿方便些,你看可行?”钟氏说完,便笑盈盈的看着他等他点头。
宋景行却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住到姜修远那儿去。
钟氏见他不说话,就知道他定是不清楚这回门的规矩,对他解释说:“你怕是不知道,这姑娘归宁,若是留宿母家,夫妻俩是不能同屋而寝的。”
这下宋景行的嘴角的笑却是僵在脸上,说不出话来。
开什么玩笑,不能抱着自己的小姑娘一起睡,那还不如带着人回去睡呢,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
他心里苦,但是他不能说,只苦笑着一张脸,勉强道:“母亲安排便是,我不讲究。”
钟氏先前听说宋景行喜洁,各方面也挑剔,是以才想着问问他的意见。
宋景行送走了母亲,进了里屋,看见小妻子正抱着豹豹坐在凳上探着脑袋看他。
豹豹当初担负着“赶雁”的任务随着下聘的队伍回到了姜家,之后便也一直留在将军府。
今日见到小主子回来,便一直窝在她怀里也不肯挪动半分。
“怎么不去躺着歇会儿?”宋景行走到桌案边坐下,揉了揉小妻子的脸蛋,手往下伸一把揪住豹豹的脖子把它从她怀里拎了出来,扔到一边。
“喵!!!”,豹豹正躺的舒服,猝不及防的被人扔了出去,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的动作太快,姜思之哪儿反应的过来,听见豹豹的叫声,循声看了过去。
“你这是作甚,该弄疼它了。”
宋景行可不这么觉得,他冷着一双眼朝豹豹看过去,等它识相的把窗子挤开一道缝钻了出去,才恢复了温和的面容,搂着小姑娘,把下巴搭在她小小的肩头。
“想我没?”他问。
姜思之捧着他那张委屈的脸,笑容格外的甜,像是一颗蜜枣。
“这才多久,有什么可想的。”
宋景行顺势就凑上去在那张说着薄凉的话的小嘴上亲了一口,说道:“可是我想,就这么一会儿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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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崦嵫,落日熔金,西斜的红光洒在宫殿的金顶上格外壮丽。
淑尤穿着流彩暗花宫装站在合欢殿的门口,茕茕孑立,青丝披落在后,妩媚的样子中竟然少见的透出一分端庄,叫正朝她走去的周煜停下脚步驻足而望。
她在看什么?看暮色?看宫墙?还是看外头的自由?
周煜看不见她的眼神,但确像是能感觉得她那双眺望远方蕴含期盼的眸子一样。
他努力摒弃自己脑中无故闪现的胡思乱想,阔步朝她走去。
“妾参加皇上。”
直到他走近,正正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淑尤才回过神来,屈膝行礼。
周煜看她行礼,虽然没有制止,但俊眉微敛,不大愉快的样子:“朕都说了叫你不用行礼的。”
淑尤站起身来,拉过他的手,带着他往里面走。
“礼不可废,妾不想再叫圣上为难。”她的声音柔柔的,明明身周吹得是寒冷的风,却叫周煜觉着如沐春风一般窝心。
自从知晓她怀孕,周煜几乎每天都回来陪她用膳,除了例行要去皇后那边的日子,即使手边的公务没有看完,他也会带着合欢殿来,等淑尤睡下后再批阅。
照常用过晚膳后,周煜亲自牵着她在花园里散步。
“今日可有什么不舒服的?”他小心翼翼的抚上她依旧平摊的小腹问。
她已经有孕三月有余,可淑尤身子纤细窈窕,并还不曾显怀。
把手盖在他的大手上,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一切都好。
“圣上,妾有一事想求您。”
“你说。”周煜的眼神依旧停留在她的小腹,似是能感受到里面的胎动一般。
淑尤拉开他的手,抬了抬下巴示意俩人到前头的石凳那儿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