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思之——问吴十九
时间:2018-07-17 09:39:54

  她终于转过身来,面对他而坐,她盯着他深陷的眼窝,表情竟然是十分得意的样子:“圣上是中毒了,每天一点,日积月累,最后药石枉然。”
  周煜的眼睛已经瞪的浑圆,本就凹陷的双眼,如今却像是要把眼珠给瞪出来一般。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中毒的,可太医们怎么诊都诊不出病因,而他所有吃穿用度也都叫人查了个遍,皆没查出来任何问题。
  “被自己心爱的人下毒的滋味如何?有没有痛彻心扉?”皇后站了起来,大挥衣袖,声调拔高。
  淑尤抬起头,也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与床榻上的周煜如出一辙。
  “你怎么会知道?!”淑尤质问她。
  皇后高抬着精致的下巴,只给了她一个睥睨的眼神,这是赢家的资本:“因为当初你赶出去的陈太医,最后却投靠了我啊,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老实的告诉你朱砂的毒性?你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掉的?都是我叫他做的啊!”
  皇后开始笑了起来,笑的张狂。
  淑尤的美艳的脸庞僵硬了,不点而朱的双唇哆嗦着,自言自语的:“怎么会?怎么会?”
  皇后嗤笑一声,朝她挪了两步,歪着脖颈挑眉看着她,揶揄道:“怎么不可能,你还得谢我,没有我,你怎会怀的上这个孩子?是我好心替你改了改方子,你的肚子才能有幸怀上几个月的龙种。”
  淑尤失声了,曾经无数的疑问在此刻皆数得到了答案。
  皇后在她身前弯下腰,她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尖锐的指尖剐蹭着她的头皮。她用力拽住手中的头发,迫使地上的女人抬起起那张讨人厌的脸。
  “你一直在我的鼓掌之间。”她才是皇后,她蛰伏了那么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心中压抑多年的那口郁气终于散尽,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周煜僵着身子,依旧是之前的姿势,撑着脖子,努力看清地上的人的面容表情。
  “为,为、何?”微不可闻的声音终于从他溃烂充血的嗓子眼儿里挤了出来,这是在问淑尤。
  他知道她不爱他,却不曾想过她竟然这般恨他。将死之人,他只想得一个答案,不做一个枉死的孤魂野鬼。
  淑尤甩开遮在脸上的头发,嘴角抽搐着,讥笑道:“为何?当然是因为你碍了我的路。因为你,我没有办法看到他,因为你,他才要娶那个他不愿意娶的人。只有你不在了,我有机会离开这片牢笼,我才有机会回到他的身边!”
  淑尤觉得自己疯了,压抑了那么多年的感情,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的执念,终于在这一刻宣泄于口。
  “你还真是个傻的。”皇后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带着轻笑声。
  淑尤不解的望去,见她眼中满是嘲讽,余光瞥及床上的皇帝,却见他也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的神色看着自己。
  “你不会真的以为宋景行是因为寿宴上那套说辞而娶姜家女的吧。”皇后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继续说着,“真是个痴儿。宋景行可是真心喜欢姜思之,人家小夫妻可是两情相悦呢。”
  “不可能!你骗我!这是不可能的!”淑尤不相信,她声嘶力竭的反驳道。
  皇后冷哼一声,又走回皇帝的床前,“我用的着骗你?你当那夜他为何那么及时的出现在我凤栖宫?那根本就是他早就安排好了的。借着我的手顺水推舟罢了。”
  “人家小夫妻两情缱绻,恩爱不离,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对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的心上人被圣上下放北地,临走还带着小妻子一道,人家双宿双飞,只有你,还在这儿痴人说梦呢。”
  皇后的话无疑是一阵狂风暴雨,摧毁了淑尤这么多年来自己在心中筑起的幻想。
  她突然也没兴趣去享受淑尤的失魂落魄,她曾以为许是淑尤和宋景行两人当真有过什么只是被皇帝拆散了去才会叫她那么恨他。现在看起来一切也不过是个傻女人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踱步回到皇帝的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唏嘘不已:“我们自幼相识,我也不想这样的,虽然我恨你寡情,但到底无法亲自对你下手。你也不必恨我,你该恨的是那个女人,我虽叫人告诉了她朱砂的用处,但若不是她对你起了杀心,你又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
  周煜的漆黑的眸子已无半点光彩,他怎会想到原来真相竟然会是这样残忍不堪,身边最亲近的两个女人却一直在想着要自己的命,这么多年,他当真做错了吗?
  身上剧烈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现下的情况,他的意识还算清醒,他的脑袋飞快的转着。什么都没有了,淑尤、皇后都背叛他了,没关系,他还有忞儿,忞儿是无辜的,他要为忞儿打算,他不能让江山交给皇后把持。
  “宋景,宋景行、叫他回来……叫……”周煜知道自己如今是必死的境地,但他不想那么快死,他要坚持到宋景行回来,把一切都交代好。
  “皇上是要叫右相回来?”皇后低下头,勾起一抹嘲讽看着他。
  “宋、忞儿!叫宋景……回来……忞儿……”周煜的手紧紧拽着一旁的明黄的绸帐,用力之甚,基本就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的手背青筋毕显。
  皇后蛾眉微蹙,试探着问一口:“皇上要叫右相回来扶持忞儿?”
  周煜吃力的收动下颚,眼眸燃起点点火光。
  皇后盯着他,在心里思量着,忞儿还小,如狼似虎般肖想着这张龙椅的人太多了,易帝最是根基不稳的时候,把宋景行叫回来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可他如今已经知道自己害他,竟还会愿意让忞儿接下他的皇位吗?
  周煜不是猜想不到她的犹豫,他将抓着绸帐的手慢慢移动到她贴着床的裙边,用指尖努力够着那刺绣繁复的布料,捏在手心里扯着。
  皇后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扯下他抓着自己宫装的那只枯木般的手,答应他:“我知道了。我去叫人把宋景行急召回京。”
  “何必如此麻烦,忞儿既然还小,这皇位就先给他皇叔来坐吧。”一记刺耳的女声突然响起。
  周煜勉强抬着的脑袋重重的摔回到玉枕上,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脑后的疼痛了,他有些绝望的缓缓闭上了眼。
 
  ☆、第 85 章
 
  珠帘后盈盈走来的一身精致宫装的女子, 浓妆艳抹, 香气缭绕,待她走近,可以看见姣好的面容上厚厚的脂粉和脂粉下的丝丝细纹。
  周煜仰头躺着, 他还没看到这张脸, 但他可以想象的到,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上现在正端着怎样一个洋洋得意的表情。
  这就是他的生母,一个从未抚养过他的母亲。他的思路从未那么清晰过,他当然知道他的生母为何而来, 也自然听懂了她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呵呵,她已经是太后了,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人心呢!欲壑难填。周煜在心里不禁嘲讽道。
  “啧啧。苦了我儿了, 竟然遇到这样两个蛇蝎女子。”郁氏走近皇帝的床榻,探首瞧了瞧他气息奄奄的样子,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她都忍不住的咂嘴叹息。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她双手合十与身前,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 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她到底是心虚的。
  可她满身艳丽、珠光宝气,却做着这般的动作,叫人看来委实好笑的很,皇后最是瞧不上她这惺惺作态的样子, 对她嗤之以鼻。
  郁氏睁开眼,用手拍了拍皇帝的手,慈爱的望着他:“我儿莫怕,母后会亲手替你了结了她们的。”
  郁氏笑的腼腆,可眼角却是满满的志在必得,她清了清嗓子,肃声道:“来人!皇后郑氏,贵妃淑尤毒害圣上,都给哀家压下去,听候发落。”
  话音刚落,外头的脚步声传来,宫卫们鱼贯而入,将内室统统围了起来。
  “你这是作甚?!”皇后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心里有些慌乱,可面上不愿显露出半分,她稳住声色质问着郁氏。
  郁氏用手撩了撩宫装的下摆,转了个身背对着她们而站,她没有说话,只用一声冷笑做了回答。
  “你利用我?!”话里带着颤音,皇后死死盯着那个背影,一双凤眼凌厉充血。
  似是听见了一个多大的笑话,背对着众人而站的郁氏放肆的笑出了声。
  “你还说别人傻,在我瞧来最傻的就是你了。我曾问过你,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是谁?可你难道没想过吗?我已经是太后了,为何还要把这个位置拱手让你?”郁氏心里无比的畅快,人人都道她蠢笨,可那又如何,皇后是聪明,淑尤也聪明,但现在还不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任她拿捏着生死。
  这戏啊,就是这样,不唱到最后,怎会知道最终的结局呢,当真是有意思的很呢。
  “是啊……你……已是太……后,为何?为……”周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郁氏终于转过身来,她快步行至床边,像个爱子心切的母亲,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儿,但周煜知道,她的这个眼神并不是为了自己。
  “煜儿,你别莫要怪我,昶儿是你的亲弟弟,你这皇位也坐了几年了,剩下的交给昶儿吧。”她的眼神里带着殷切的期盼,似是真的是在等着他的一句应答。
  “做梦。”周煜的干涩的双唇动了动,做了个唇形,声音没有出口,但看着上头那张瞬间扭曲的脸,他知道她看懂了。
  郁氏的端庄在一瞬间瓦解崩溃,她的身子退却了两步,目光一一扫过殿内的众人,眸中泛着阴毒的光。
  “哀家听说皇帝已经立了传位的诏书,你们现在拿出来,我可以叫你们死的干脆点。”
  郁氏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希望小儿子能名正言顺的继位,可叫周煜写让位的诏书的是不可能的。她便想着先叫拿到诏书的周忞继位,再叫周忞把皇位禅让给她的昶儿。
  皇后此刻已经稍许冷静下来一些,太后临阵反水,打的什么主意她猜也能猜出来,既然如此,那就能保证眼下自己的性命无虞。
  她收了收面容,换上一副略显虚弱的神色说道:“你来早了,我正要劝皇上下旨传位与我的忞儿,你就闯了进来。”
  郁氏有些狐疑的看着她,心里不大相信她的话。他们已经离那把龙椅只一步之遥了,她更得小心翼翼些的好。
  “哼,莫要诓我,我知那诏书已经在你手里,你还是老老实实把东西拿出来的好。”郁氏准备诈她一下。
  皇后的眼睛毒辣,自然看出了她的虚张声势,她也不接这话茬,反问她道:“纵使真有这诏书你拿着也没用,你还少了一件东西。”
  “什么?”郁氏看着她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虎符。”这两个字是周煜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
  皇后笑的笃定,接过周煜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没有虎符,你那宝贝小儿子就是坐上了龙椅,也是坐不了多久的。”
  郁氏听完这话,整个人说是被雷劈过般难看也不为过。她在心里暗暗的骂道,自己千算万千怎会把这么要紧的东西给忘了。
  她一把掀开周煜身上的被子,在他的床榻上、身上摸索着,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东西在你身上是不是?快拿出来!”
  周煜被她大力粗暴的动作折腾的不轻,可他没有半分反抗之力,只冷冷的看着她胡乱寻找着。
  而此时,正在将军府里的姜正则收到了宋景行在宫里的暗卫冒死递出来的消息。
  宫变
  小小的纸张上全是墨迹晕染开的污渍,想来是形势急迫到落笔之人刚写完后就将纸卷起送了出来。
  果然!姜正则双眼一眯,在心里暗道不好,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立马集合了家里所有的人至厅堂,又叫人速去王副将家将其一家老小都接过来。
  他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如今宫里的情况不明,宋景行的暗卫递出来的消息不多,他现在甚至还不清楚就是谁人引发了这场宫变。
  皇帝之前叫大儿子带兵五万北上,除却在各边关驻守的士兵外,目前可以调动的兵力约莫还有近二十万,只是这二十万大军需用虎符才可调动,但虎符又不在他手里,现下的情况当真是棘手的很。
  好在姜正则之前就跟王副将通过气,暗示他京中不日怕有大动,是以在建威将军府的人去到王副将府上请人时,王家一家人并没有耗去太多的时间就将早已提前收拾好的行装扔至马车赶去了将军府。
  姜正则如临大敌,在厅堂前院来回踱步,晃的钟氏的一颗心也紧跟着吊了起来。
  等王副将同一家人来到将军府时,已是暮色将沉时分。当初宋景行走前将自己身边的暗卫分了两拨,一拨跟着他们北上,另一拨留在将军府护卫。
  姜正则简单的将自己的想法同王副将说了一下,埋在宫里的暗卫还能将消息递出来,那如今宫里的情况应当还不算太坏。他们一定要早作打算,否则等皇宫被歹人把持住后,他们就是有兵力动手,只怕也保不得帝王的安全。
  他准备同王副将连夜出城,他带着宋景行的印鉴去皇陵边的荒山一趟,王副将则快马北上去把宋景行给叫回来,而二儿子姜修远则留在府里护着两家子老小的安全。待把事情交待妥当,二人不敢再多耽搁,快马驰骋出城而去。
  姜正则的担忧不无道理,这天深夜,郁氏在太极殿里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但最终也还是没有从皇帝手里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她恼羞成怒,干脆下令叫禁卫军把太极殿给围了起来,把皇帝、皇后和淑尤都困在里面,只留李有才一人在里头服侍周煜。
  郁氏耐着性子等两日,直到第三日傍晚她才又去了太极殿,整整两天,除了水,不给里头的人任何的吃食,郁氏去的时候,皇后和淑尤的面色都不大好看,皆是眼底青黑,像是一直未休息的样子。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不闻不问的两日时光,磨光他们的心志,叫他们明白什么叫苦等无望。
  但她如今也没心思搭理她们,只径直走到周煜的床榻边问他:“怎样?可想明白了?将东西拿出来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呢?”
  周煜的双眼空洞的盯着床顶,眼珠动都不动,竟是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一旁的郁氏。
  “何苦这般垂死挣扎呢?我知道你在等什么,宋景行去了北上,根本赶不及回来救你,且如今这皇宫里都是哀家的人,就是一只鸟都飞不出去,没人会知晓你现在的样子,更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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