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思之——问吴十九
时间:2018-07-17 09:39:54

  周煜在短暂的沉默后,用有些冰冷的声音又叫人把郁氏给带了下去。他知道郁氏不会透露出半分又用的消息来,与其同她在这里浪费时间消耗自己有限的精力,还不如自己派人下去查。
  他随后又立马叫人去把姜正则给请进宫来,他屏退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心腹李有才,仅留在自己同姜正则二人。
  “大将军,宋景行还有几日才能回来?”把宋景行赶出京这件事情,周煜是后悔的,他现在甚至已经不敢阖眼,生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他强撑着身子就是想再见宋景行一面,还有一些事情他想要亲自交待给他。
  “回太上皇,快的话,约莫明天夜里许是就能到了。”姜正泽如是说。
  周煜微微勾了勾嘴角,气息十分孱弱:“大将军,我怕是快要不行了,我以为我能等到他回来的,现在看来,怕是不一定了,所以有些事情我只能交待给你了。”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吃力的紧,大口的喘着气。
  “太上皇洪福齐天,定能等到右相而归。”姜正则跪了下来,垂首说道。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种虚头巴脑的话也不用说了,直接说正事吧,你且起来。”
  姜正则闻言站了起来,他看到床上的周煜正挣扎着想起身,连忙上去扶住他。
  周煜指了指床里侧的一方软枕,示意姜正则把他脑下正枕着的那个玉枕给抽走换一个。
  姜正则抽走那方玉枕,又把软枕垫好。
  “砸了它。”周煜说道。
  姜正则的手里还拿着玉枕,一脸不解的望着他。
  “砸了这个玉枕。”周煜重复道。
  姜正则虽然不明所以,但他是最服从命令的人。他后退几步,看了看自己与床榻的距离,似是觉得不够远,又往一旁走了走,几乎退至墙角才将手里的玉枕往脚下一掷。
  他自觉没用太大的力气,可玉枕的在摔下去后碎片却迸裂的满地都是。
  姜正则耳力敏锐,在玉器的脆响中他敏感的捕捉到一丝不一样的声音,似是金属的声音。
  他的目光朝地上寻去,果然看到那些碎片中躺着一枚颜色不一的东西,这个东西他认得,他不光认得,且曾经握在手中好几年。
  “将军把虎符收好吧。”周煜知道他已经看见了,便出声提醒他。
  姜正则弯下腰,从玉枕的脆片中拾起那枚兵符。明明是一枚小小的东西,却似千斤般沉重,明明是个触感微凉的物件,他拿在手中却直觉得烫手。
  手臂不自查的有些颤抖,脚下的步子有些沉重,他一步步走回至床榻前。
  “太上皇……”他开了个头,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将军且将此物收好,在宋景行回来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东西在你这里。等到有一天,忞儿大了,能自己执掌政事了,能被百姓爱戴了,你再将此物交还与他。”
  周煜这是在交代后事,这是他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他决定相信姜正则,且如今也只有相信他。他辅佐了自己的父皇,辅佐了自己,那也一定能辅佐好自己的儿子。
  姜正则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这份信任太重太重了,他肩上的胆子也太重太重了。
  周煜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指望他能说出来什么场面话来,只叫他将东西藏好,便叫他退下。
  这一夜周煜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慢,他迷迷糊糊的睡去,又迷迷糊糊的醒来,待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竟已是翌日傍晚时分。
  他觉得有些口渴,动了动嘴唇,唤人给他喂水。他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颤巍巍的用手臂支起上半身。
  “太上皇?!”李有才端着水进来,看见竟周煜竟然自己坐了起来,惊讶的连手中的碗都摔了一地。
  “您这是好了?!奴才马上就去叫太医来!”李有才激动不已,咧着嘴当即就要拔腿跑出去喊人。
  “站住。”周煜叫住他,脸上却是一副无奈的表情,嘴角还勾着一抹苦涩的笑。“你去把贵太妃给请过来吧。”
  李有才心里高兴的很,也没多想,他知道自己这主子有多宠爱淑尤,只当他是想将自己好转的消息第一个告诉她。
  李有才转身要走,又停住了脚步问道:“那太医还要请吗?”
  周煜淡淡一笑:“先去把贵太妃请来你再去叫太医来吧。”
  等他一走,周煜面上的笑意才渐渐收了回来。好转吗?他摊开手心,又用力将手掌慢慢收拢,是回光返照吧。
  “太上皇!太上皇!右相回来了!”李有才前脚才刚走不到一刻钟,一个小內侍急急忙忙的进太极殿,跪在外间朝里面大声禀报着。
 
  ☆、第 88 章
 
  宋景行来到太极殿的时候, 淑尤也在里面, 但其实她并未比他早到多少。
  周煜和淑尤相对而视,谁也没有开口,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內侍也是这时候进来通报的, 说宋景行已经到门口了。
  宋景行进来后径直走到周煜的床榻前行礼, 清风霁月的人许是因为日夜赶路的缘由,面色难得的显出一些疲惫来,下巴上竟也有隐隐青黑的胡渣。想来他一进京就直接赶进宫来,甚至都没时间回去打理一下。
  周煜坐靠在床上, 可还是需要稍稍仰起头看着宋景行。
  “一路可好?”他问道。
  宋景行颔首,没有出声。
  “可将夫人安排好了?”周煜复问。
  “先送她回将军府了,她许久未见父母了, 待在那里我也放心。”宋景行说了长长一句话,与先前的那个回答倒是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本也没什么,周煜是已经知道他对姜思之的心意的。可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宋景行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淑尤。在他进来的时候, 周煜并没有叫她退下, 而她自己在看清来人后也没提出要走。
  淑尤垂眸看着自己的裙摆,指尖拧的发白。原来当真是自己痴人说梦罢了。
  周煜的目光下意识的越过宋景行朝他身后的人看过去, 心情复杂。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叫淑尤有所察觉。
  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饱含深情的双眼,牵强一笑。她走上前,立在宋景行的身侧, 欠了欠身:“不知太上皇叫妾来是有什么事?”
  她就这样站在他的身边,那么近,那么远。
  她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那么近,那么远。
  周煜的喘息声开始渐渐粗重了起来,他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但依旧强撑着,将视线紧紧凝固在她的脸上,每一寸、每一分,他想把她的样子牢牢的记在自己的脑子里,希望哪怕自己闭上眼,依旧可以记得她每一个鲜活的动作。
  “尤尤,再走近一点,叫我好好看看好吗?”他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可他还有没有看够。
  淑尤向前迈了一小步,仅仅一小步。
  “尤尤,我快不行了,我……”周煜心里有千言万语的话想说,但此刻却如鲠在喉,他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你要好好的。”
  淑尤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周煜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敷衍,知道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这里,也不打算再强求什么。
  够了,能在自己离开前再见她一面,就够了。
  “你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和右相相谈。”
  淑尤闻言侧首朝身后的人看了一眼,他的眼神清明,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她收回自己贪婪的目光,逼迫着自己安静的离开。
  待她走后,周煜才开始同他交待起正事:“等我走了,答应我,好好扶持忞儿。”
  宋景行敛眉,显然是不满自己听到的这句话。虽然自己走前也知道周煜的身子是有问题,但是这才月余的时间,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是这般模样。
  周煜已经是强弩之弓,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渐渐下滑。他倒在床上,双眸还紧盯着宋景行,孱弱一笑说道:“不用叫人了,我已经坚持很久了,就为了等你。”
  “我答应你。”宋景行这是在回答他的上一句话,他会好好辅佐新帝。
  周煜感到有些疲惫,他闭上双眼,又吃力的睁开,说话的声音有点发虚:“周昶起兵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总之,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
  宋景行往前走了几步,直至他的跟前,撩起衣袍,屈膝跪在他的榻前,与他平视而对。
  “臣领旨。”这是他作臣子对君主的承诺。
  周煜感觉眼前的光线忽明忽暗,是有风吹进来了吗?还是他快要走了?
  “还有一事,等我走了,我希望你能马上把淑尤送出宫去,随便哪儿都行,安排好她。皇后、不,太后,容不得她。”
  宋景行没有答应下来,他拧着双眉,显然并不想接下这件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且,他害怕自己的小妻子介意。
  周煜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他缓了缓气,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我只能托付给你了。”
  宋景行微微叹了一口气,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下面的人说过了,也知道周煜所中之毒其实都是淑尤下的。
  他抿着双唇不说话,可周煜知道他这是答应下来了。这样一来,他也就安心了。
  “对了,姜修能回来了吗?”周煜在心里又回想了一遍,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已经到将军府了。”王副将北上找到他们后,他便做主叫王副将便留在那里换回了姜修能。长公主不日就要临盆了,他不想叫自己的姜修能这辈子都留下遗憾。
  “那就好,那就好,替我转告永安,莫要怪我。”这段时间以来,周煜一直拒绝想进宫见他的周栩令。
  他没脸见她,他把她的丈夫派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叫她拖着身子,日日饱受思念之苦。
  他也不敢见她,他怕自己的样子吓坏了她,她有孕在身,情绪是不可大喜大悲的。
  “宋景行,我累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周煜缓缓阖上眼。
  他好累,为了等到宋景行,为了把亲口把事情同他交待清楚,他一直撑着着一口气等着他回来。如今,他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他听到身旁身旁有隐隐的抽泣声,是李有才在哭,他能听出来的。哭声渐渐密集了起来,哭声中还有人在唤他“父皇”。是皇后和忞儿过来了吧。
  他想睁开眼再看一眼,看一眼忞儿,看一眼皇后。可眼皮太沉了,他怎么也睁不开眼。这辈子,他到底还是亏欠了她们母子,所以即使皇后做了那样的事情,他不怪她。
  他也亏欠了淑尤,是他强留她在自己的身边的,所以她做了那样的事情,他也不怪她。可是他不后悔,如果时间能让一切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如此做的。
  大不了,他下一回他亲手把命给她。
  他的眼前突然冒出了许多的画面,一幕幕场景,一个个活色生香的人影动了起来,他看着这一切,走马观花般的看着,直到最后,一切又暗了下来,一切又都回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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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上皇殡天,走的突然,但又是众人意料中的事情。东西早在半月前都已经备下了,一切都按照仪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淑尤一直坐着贵妃榻上,自太极殿回来后,她就这样一个人坐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有晨光透了进来。
  她听到有脚步声响起,脚步声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并没有走到自己的面前。
  抬头望过去,来人正站在内外屋的隔断处,没有点灯,屋子里光线昏暗,她看不清来人,但是仅仅是那样一个轮廓,她就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叫我来带你走。”他的声音沉沉的响起,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听不出一丝情绪。
  “去哪儿?”她问道。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没来得及想过这个问题。
  “你想去哪儿?”他反问她。
  “南方吧,听说南方很暖和,我想去看看。”她一边说着话,一手撑着贵妃榻站了起来,她朝着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走过去。
  宋景行巍然不动的站着,盯着地面站着,他知道她在朝自己走来,直到他的视线中出现一双赤足。
  “老爷和夫人没有收留我的时候,我在大雪里流浪,冰天雪地,好冷。”她踩着脚尖在原地转了一圈,红衣的裙摆转开,“凤栖宫很大,也很冷。我想去个温暖的地方。”
  裙摆如花一般绽放,扫过宋景行衣袍的下摆。他后退两步,跨过门槛,站在外间。
  两人隔着仅隔着两尺的距离,隔着一道门槛,一个站在里间,一个站在外间。
  “好,我叫人送你出城,事不宜迟,快走吧。”天渐渐亮了起来,宋景行的容颜渐渐清晰。
  “你不送我吗?”淑尤看着他问。
  宋景行不回答。
  “我没有后悔过,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后悔这样做过。我不爱他,以前没有,现在依旧没有。”淑尤的声音坚定。即使知道过往一切都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她还是恨周煜,恨他将自己带进宫。
  即使周煜没有杀了她,即使到最后的最后,周煜还是叫人来送她出宫,保她性命,她至多会感激他的仁慈,但她绝对不会感动。她不会哭天喊地,也不会留下来,更不会傻到去陪葬。
  她或许在情爱里愚钝,但她一直都很明白自己的心。她不会对周煜感到半分抱歉,就像宋景行也不会对她感到抱歉一般。
  “与我何干。”宋景行冷冰冰的打断她的话。他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很麻烦,如果不是念着周煜所托,就凭她之前想害袅袅一事,他就不可能留她继续活着。
  淑尤愣住,本一番临别之际想说的肺腑之言在此刻都变得十分的滑稽又可笑。
  “宋景行,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心意与你。你的心里可有我的一番位置?”这是淑尤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问出口的话,却一直没有机会。
  今此一别,此生怕是再无相见的可能,临走前,她想问个明白,无论是什么回答。
  “没有。”他的回答干脆,她话音刚落,他就回答了她,“从未有过,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有。”他又补了一句,生怕说的不够明白似的。
  虽然她已经猜到了,可是当他真的这般毫不留情的说出这般决绝的话来,她还是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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