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无常说——温三
时间:2018-07-17 09:50:23

  “我不爱聊天。”单邪回,然后大步朝姜青诉走过去,等走到她身边对着软塌上方的画轻轻一挥,画上什么都没有,只剩白纸。
  姜青诉问他:“画上的是谁?”
  “画上无人。”单邪转侧身软塌上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姜青诉也毫不客气,坐在了他对面,双手撑在桌上:“我看见了,有人,是个男人。”
  单邪抬眸朝她瞥了一眼,剑眉舒展,凤眼微眯,虽没有生气的意思,不过显然不想谈这幅画,姜青诉看着他的双眼,没忍住抬起手往他下半张脸上遮过去,对单邪道:“你笑一笑。”
  单邪伸手将她的手按下,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
  姜青诉哎哟了一声:“单大人啊……”
  单邪不语,姜青诉深吸一口气,看他垂着眼手指微动,书架上一本书消失,正在他的手上凝起,书自动翻到了他没看完的那一页。
  姜青诉单手撑着下巴道:“最近无事,我们去京都?”
  单邪抬眸朝她看了一眼,姜青诉道:“但你得先对我笑一笑。”
  单邪眉心微皱:“我不会。”
  “我见过的,虽然那笑得跟没笑似的,但是你笑过。”姜青诉起身,她朝单邪走过去,双手伸出抖了抖袖子道:“我帮帮你哈!”
  说完,她的手往单邪腰上过去,单邪微微一愣,便见姜青诉双手挠他痒痒,姜青诉玩儿得起劲,自己脸上挂着笑意,抬头一见单邪,这人眉心依旧微皱,恐怕心里觉得她脑子出了问题。
  姜青诉收手,颇为无趣地坐回了原位,单邪问她:“何时去京都?”
  姜青诉道:“你不笑就不去。”
  “我为何要笑?”单邪问。
  姜青诉愣了愣,因为她觉得单邪与那画上的人很像,眉毛一样,眼睛一样,唯独不同的是气质,但那双眉眼好似惊鸿一瞥,却在她心里脑中没留下半点儿印象,现在就算是回想也想不出来,所以让单邪笑一笑,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好奇心,终归是她的缺点之一。
  姜青诉叹了口气,道:“好吧,不笑便不笑。”
  “京都之行……”单邪还没把这事儿放下呢。
  姜青诉起身撇嘴,口气带着些许无奈:“明日便去。”
  正欲离开,她无意间看向了最后一面墙,墙上挂着两张面具,一粉面半张猪脸面具,一白面红纹狐狸面具,姜青诉看着那两张面具愣了愣,心口猛地狂跳了起来。
  她回头朝单邪望过去,对方正低头看书,姜青诉张了张嘴问:“我送你蝴蝶还在吗?”
 
 
第78章 君臣辞:二
  单邪翻书的手顿了顿, 姜青诉又问了一遍:“还在吗?”
  等了好一会儿,那人才回:“嗯。”
  “我要看。”姜青诉没走,朝单邪伸手, 单邪抬眸与她对视, 姜青诉脸上挂着笑,道:“我要看, 给我看。”
  单邪将书放在了桌面上,书面纸上逐渐凝聚了一股草绿色的雾,雾成蝴蝶形状,栩栩如生还泛着碧绿的草蝴蝶正躺在纸张上,姜青诉认得那是自己做的蝴蝶, 翅膀边角是用手撕的,所以有些不整齐。
  她看见蝴蝶,又朝单邪看了一眼, 双手背在身后,嘴里好似含了蜜似的甜,这人还真是有点儿别扭,分明很喜欢,还装作不在意。
  “单大人。”姜青诉略微弯腰, 对上了单邪的视线笑了笑:“憋着不与我说话很难过吧?”
  单邪左边眉尾轻轻挑了挑,姜青诉见被自己说中别提有多开心, 再一转身便化作一缕轻烟在屋中消失, 门前挂着的风铃叮叮响了一声。
  单邪看向树上的草蝴蝶,蝴蝶的翅膀边角有一处已经泛了些许黄色, 干枯了些,他伸出手指朝那上面轻轻一点,翅膀重新回到了翠绿色,手心朝上,蝴蝶翅膀微动,飞落在他的手心上方,五指合拢,重新收起来。
  姜青诉这回说去京都,便就是要去京都了,她虽然先前有过要耍赖的心思,但确定了日子,便没打算退缩。
  正如沈长释所说,她的确怕,可到头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人都死了,难道还怕活着的那些人?
  况且她死了二十六年,当年与她在朝中有过争斗的人,即便不死也老了,京都繁荣,她五岁时、十五岁时、二十五岁时,京都的景象都完全不同,而今过了二十六年,必然也大改。
  她既做好了继续当这个白无常的打算,便要与过去彻底作别,她虽死,还有执念,依旧在她心口的那根刺,经过阿武与曲小荷一事,渐渐放下了不少。但赵尹,与她姜青诉流传多年的叛国之案,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心脏里头,不见血,是拔不干净的。
  京都繁茂,都城的围墙又高又厚,十步一守卫,若要进京都城内,还得一一盘查,毕竟是皇城底下,守卫必然森严,处处谨小慎微。
  姜青诉与单邪踏足京都时,距离元朔还有三日,天气已寒,地上覆盖了一层薄冰,三人从地府来到人间并非留在城外,而是在京都里头城隍庙旁出现,他们此番来京都并不为了办公事,也没给钟留烧符。
  正因为要到元朔,所以街上很是热闹,城隍庙与姜青诉记忆中的也有不同,恐怕翻修了一遍,庙前的青石路又扩大了许多。
  京都的贵人许多,马路上随便走的一个都是身穿绫罗绸缎,姜青诉一身白衣就那几件,款式老旧不说,还很轻薄,春夏穿刚好,秋冬便古怪了。单邪更是,而今出门他那玄衣的领口还大开,露出了一截脖子与锁骨,姜青诉瞥见了,伸手给他理了理。
  “唉,夫君啊,你也顾及一下自己的形象可好?”姜青诉说这话时摇了摇头。
  单邪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城隍庙前有一座弯桥,弯桥的对面是条街道,街宽路广,两旁商铺也很热闹,但这并不是京都的主道,京都主道可同时过八辆马车互不挨着,从城门直达皇城,两边高楼耸立,分道众多,随便一走便可碰到豪宅贵府。
  姜青诉给单邪理好了衣服,伸手摸了摸手臂道:“不行,咱们这么穿太不像样了。”
  单邪道:“钟家在京都。”
  姜青诉眨了眨眼:“钟留家?”
  她只知道钟留帮他办事,钟家享受世代荣华富贵,又听单邪道钟家在京都,便知道京都只有一家有钱的姓钟,家中世代经商,从不与官府打交道,偏偏还运势很旺,做买卖没赔过钱。
  她尚且还在世的时候,便知晓那家卖兽皮成衣,还有胭脂水粉,便拉着单邪道:“走,我们去敲钟留一笔。”
  两人离开城隍庙这边,在人群中穿梭,刚到了京都早就已经被路边美食吸引的沈长释手上拿着好些吃的,嘴里叼着糍糕回头一看,哪儿还有人,他顿时嘴一扁,唔了一声。
  又被丢下了?!
  姜青诉挽着单邪的手走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中,时隔多年没回来,她都快不认识眼前的地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切,不仅是她记忆中的商铺被重新翻修,甚至换了老板,改卖其他。
  姜青诉顺着记忆一路走到了印象中钟家的成衣店,店还在那儿,但比她还在世时要大上一倍,牌匾换新,但店没换,里头还是卖成衣。
  入了冬季,成衣店里头卖的都是皮毛袄子、大氅、斗篷之类。
  姜青诉与单邪往那门前一站,两人身上的贵气便让门前拉客的瞧出不简单,立刻领着两人进了店里,先端上了两杯热茶,姜青诉端起茶杯闻了一下,茶是好茶。
  她的视线在店里转了一圈,瞧见两件斗篷倒是漂亮,一黑一白,皆是毛领,黑的是银狐毛,白的是雪狐毛,斗篷里头也是加毛的,看上去就暖和,问了店家,因为价格太贵,所以无人买去。
  “京都还有人买不起这好东西的?”姜青诉伸手摸了摸那斗篷上的绒毛,的确柔软且温和,价格必定不菲。
  “夫人有所不知,几个月前曲家被抄,后头牵连了许多官员,有不少平时生活铺张的都被罚了,最近严管,官员不敢卖贵物,就连有钱的商户也都穿兔毛,这两件上等狐毛,无人敢要啊。”店家道。
  姜青诉挑眉,笑说:“那便给我了,正好我与我家夫君一人一件。”
  “哎哟,好嘞!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不必了。”姜青诉先拿起了黑色那件给单邪披在身上,帮他穿好之后又将他的头发理了理,单邪如墨般的黑发披在了银狐毛上煞是显眼,清冷的气质中又多了几分豪气。
  姜青诉也给自己披上,而后对单邪道:“夫君,付钱吧。”
  单邪问她:“你不是要宰钟留一顿?”
  “他又不在。”姜青诉理了理头发。
  单邪道:“宰他何须他在?”
  说完这话,那店家又端了两热茶过来给他们换上,正等着收银子呢,见单邪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黑玉牌,牌子上只刻了一个飞鹰图样,那店家一瞧立刻手抖了起来,怔怔地看向单邪。
  “原来是贵人到访!恕我怠慢!”那店家说这话的时候抬起袖子擦汗。
  单邪一挥手,表示无妨,便拉着姜青诉转身离开,就这会儿,店家还毕恭毕敬地过来送他,站在门口对着姜青诉与单邪挥了挥袖子,眼中满是敬畏之意。
  “你把身份告诉店家了?”离了那处,两人走在路上,姜青诉侧脸问单邪。
  单邪摇头:“黑玉飞鹰是钟家本家标识,拥有者哪怕是把店一把火烧了也无人能阻,亦是我多年前与钟家签订契约时的印记。”
  “所以他们不知你是谁,却知你定是钟家本家的掌舵者,所以区区两件狐毛披风,任你拿走也可。”姜青诉点了点头,眼睛瞧见前方突然一亮,伸手指着那处道:“那是诗书茶楼!”
  “茶楼?”单邪见她眼中放光,心里微微一动。
  姜青诉抓着他的手略微收紧道:“那是我命人建造的,当初赵尹刚当皇帝不久,要在京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诗书茶楼是我命人建立供寒门举人附庸风雅的地方,时不时会隐藏身份进去瞧瞧是否有人才可供我用,曲昌也是在那儿出来的。”
  单邪见姜青诉说到这些面上带笑,便道:“去看看?”
  姜青诉点头,拉着他的手便往诗书茶楼走,一边走一边说到过去的事儿:“当年我刚当官,正是女子科考度推行之盛时,诗书茶楼中还有凤灵轩,供女举人休息用的,不过我死后没多久女子科考度也废了,不知现在那里改成什么模样。”
  两人顺着寒风一路走到了诗书茶楼跟前,说是茶楼,实则却像个壮丽非凡的客栈加书阁,诗书茶楼共有四个院子,梅兰竹菊风景各异。茶楼立于院子之中,分立为多个建筑,有饮茶的地方,有看书的地方,有谈诗词歌赋,或治世之道的地方,总而言之,便是世间文人雅士的极乐之地。
  姜青诉与单邪站在了诗书茶楼的门前,正欲进去,便有个书生打扮的人道:“不好意思,二位,此处并非客栈,还请他处休息。”
  “我听说诗书茶楼也可让人饮茶,怎么现在反而不许了?”姜青诉问。
  那书生笑道:“原来是饮茶,那是我误会了,如要饮茶请去东门。”
  “为何要去东门?”姜青诉微微皱眉。
  书生道:“您有所不知,八个月前圣上重开女子科考度,为了安全起见,而今这南门只有女举人才可进出。”
  姜青诉一听,微微愣住,好一会儿才牵着单邪的手往东门方向去,心里奇怪,去年在柳城的时候女子科考度还未开,不曾想才一年的时间,便有女举人了。
  两人在去东门方向时,经过诗书茶楼的转角处,姜青诉瞧见几位身穿浅黄色衣裙,腰系青绿腰带的女子手中捧着书正往南门方向过去,有说有笑的样子。姜青诉知道她们是女举人,当初的她也是穿着这身衣服,考中了榜首,跪在赵尹的龙椅下。
  那些女举人都是十七、八岁,正是芳华年纪,姜青诉的视线留在她们身上好一会儿,顺着她们往转角过去,最后收回。
  单邪看见她眼中有些情绪,不知是艳羡,还是留念。
  “你与那皇帝,是何关系?”单邪突然开口。
  姜青诉方才还沉浸在女子科考度上,突然听见这话,牵着单邪的手紧了紧,她嘴唇微动,知道只要来到京都,她与赵尹曾经的关系必然瞒不过去。
  姜青诉也没打算瞒,便道:“他救过我,我曾……爱慕过他。”
 
 
第79章 君臣辞:三
  姜青诉从小就与赵尹认识了, 赵尹是皇帝的五皇子,在上面除了四个哥哥之外,还有七个姐姐。老皇帝并不是个长情的人, 喜欢年轻漂亮还体贴温柔的, 但老皇帝也并不专宠,唯一算得上破例偏宠一些的, 便是赵尹的母妃了。
  赵尹不是皇后所生,赵尹被生下来时,大皇子的儿子都比他大一岁,他因年龄小,母妃得宠, 故而从小就骄纵,得圣宠,皇帝也不拘束他, 怕他在宫中无聊,便让他出宫玩儿。
  姜青诉与赵尹是在街上碰见的,那时他们都还小,有时走不动路了还要人抱着,当时便觉得是好玩伴, 赵尹还要拉她拜把子,被认出赵尹身份的姜尚书给阻止了。
  后来皇帝有意要培养赵尹, 便准许他与文武百官家中似他这般年龄的孩子玩儿, 还召了两个少年陪读,其中一个便是姜青诉的堂兄。
  姜家没分家, 兄弟两个都在朝为官,姜青诉与堂兄住在一个大院子里,赵尹经常来找她堂兄玩儿,渐渐也与她走近了。
  十一二岁的赵尹在她平时爱玩儿的院子里挖了一个坑,埋了一棵树苗,说与她玩儿得好,希望两人都不要忘记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这棵树种下了便好好养着,等他们都老了,砍了做一口棺材,埋在一起。
  那时的赵尹没有要当皇帝的心,尚且还不知帝王之术便是无情,他只想当自己的闲散王爷,仗着有皇帝的撑腰几个皇兄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不与对方交好,完全不怕有一日老皇帝西去,他的人头也保不住。
  少年意气风发,少女也到了藏不住心事的年龄,儿时两人见面还能一起玩耍,互相扯着对方的衣裳头发非要占个上风。姜青诉越长大,在赵尹面前就越拘束,她藏住自己的聪慧,敛去自己的玩心,穿着打扮越发像一个亭亭玉立温文而婉的大家闺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