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无常说——温三
时间:2018-07-17 09:50:23

  单邪道:“人之皮囊,皆是幻象,你看我不是,别人看我未必不是。”
  说罢,他展开了手中的扇子轻轻扇了扇风,姜青诉只能看见他扇子上流出来的气,并没看见什么皮囊。
  小苑得知白夫人与其夫君一同入府,故而端了两杯热茶过来,分明亲眼看他们走进了雷月若的房中,此时跨步进来一瞧,哪儿有那两人身影。
  “咦?江大人?您何时来的?!”小苑见江濡出现在雷月若的房中甚是惊讶,手中的茶水差点儿没端稳。
  姜青诉算是知道单邪口中的‘幻象’是什么意思了,抿嘴笑了笑道:“小苑,我与江大人出去走走,你告知爹娘放心。”
  “好。”小苑将茶水放下,点头道:“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夫人,小姐愿意出去散心是好事,有江大人陪着,老爷夫人也放心,小姐等我,我去去就回。”
  “这次出去,不带你。”姜青诉道。
  小苑怔住:“为何啊?小姐。”
  “等我出去散心回来之后再告诉你吧。”
  于是附身在雷月若身上的姜青诉与披着江濡皮的单邪两人从雷府走出,刚一走出雷府便有一阵夜风吹到他们脚下,掀起了几片落在地上的青叶。
  姜青诉转头看向单邪:“来了?”
  单邪嗯了一声:“来了。”
  “那你还不快将我教你的说出来?”姜青诉眉眼弯弯,脸上挂着轻笑。
  单邪透过雷月若的皮囊,直接看到皮囊下那缕玩闹的魂魄,即便是他人的眉眼,依旧露出的是姜青诉的风骨。
  “雷小姐,闹市喧嚣,我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赏月。”单邪的声音轻飘飘地说出来,一改先前记下这几句话时,姜青诉逼着他念出口的语调。
  姜青诉怔了怔,伸手捋了一下垂在胸前的发丝,脸颊微红,收回视线道:“你现在说话,倒有几分富家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味道了。”
  “请吧。”单邪伸手领路,姜青诉牵着裙摆跟上。
  姜青诉与单邪都知晓,一个刚死不久的苏裘不会有这般好本事,雷月若引出苏裘,苏裘引出其背后的那个人,如此,这个案子方能算是结束。
  苏裘并不危险,他心中有雷月若,尚有良知情义,但造出了那本可记生死,出煞意,烧人身的书的人,是何来头,无人能知,单邪担忧姜青诉,忧的从不是苏裘,而是那个就连他也无法轻易捉到的人。
  要捉鬼,自然不能往人群中去,故而姜青诉与单邪设了这个局,为的是引苏裘一起到荒无人烟处,才好施展。
  城中有一片湖,湖水由山间而来,湖泊并不大,不过因为近水无灯,到了晚间便没人过来,怕一失足掉进水里。
  单邪与姜青诉走到湖泊这处,湖泊边上放了好多纸灯,一层花纸的灯罩罩着,故而灯里的火光明亮,一排纸灯加上头顶的月亮,投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居然让周围也跟着明亮了起来。
  姜青诉看见纸灯愣住了,停在原地有些不解,再看向上前拿起一盏纸灯的单邪,他一手握着扇子背在身后,一手提着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纸灯,那灯上画着鸳鸯戏水,灯下挂着穗子。
  姜青诉见他提着灯朝自己走来,愣了愣,没动。
  单邪道:“送你。”
  姜青诉慢慢伸手接住,问:“为……为什么?”
  单邪回了句:“因为喜欢。”
  简单四个字让姜青诉闹了个大红脸,她虽有意与单邪演戏,引蛇出洞,却从没想过单邪会有心在湖边设下惊喜,只可惜她此刻心中还念着跟过来的苏裘,否则此情此景,她肯定得与单邪腻歪一阵才行。
  “近了。”单邪背后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看向姜青诉的眉眼也凌厉了几分。
  姜青诉起先没发现,见到单邪的手从背在身后改为立于身前时,才察觉到周围笼罩的一层煞意,她眉心微皱,红烟四起,开口道:“如何会这么重?”
  单邪垂着的眼眸猛地抬起,伸手拉住了姜青诉猛地朝右侧飞去,他将姜青诉紧紧地护在怀中,再朝那一道如火的红烟看过去。
  那红烟煞意犹如利箭穿过水面,顿时带起了一阵水汽,晶莹的水珠落地,扑灭了纸灯里的火,除了姜青诉手中的这一盏,其他的都暗了下去。
  “来者何人?”单邪朝左右看过去,原来不知不觉,他与姜青诉都中了他人的圈套了。
  姜青诉不解:“不是苏裘?”
  “想来,苏裘现在应当已经到了知府府衙了。”单邪微微眯起双眼,身上骤然腾升一股寒意与杀气,他手中握着的扇子顿时环绕黑气,化成了一根长鞭,镇魂鞭在手,若一鞭落下,百里之内的鬼魂无一幸免。
  姜青诉皱眉:“我算错了什么?!如何会被将计就计?”
  单邪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向了雷月若的眉心,就这一瞬,姜青诉的魂魄从雷月若的身体里出来,雷月若倒在地上,姜青诉往后退了几步稳住,手中多了一张黄符纸。
  “离开。”单邪道。
  姜青诉握着符纸,心中怔怔,她办案几十年,从未碰过如此大的场面,周围的煞意不断逼近,而在操纵这些的人居然没有露面。
  单邪低头轻轻笑出声来:“好一个红火,只可惜学得不伦不类。”
  单邪握紧手中镇魂鞭,这回与姜青诉说话已是呵斥:“带雷月若离开!”
  姜青诉猛地回神,抱住了雷月若,她尚且心有余悸,还记得方才那一道煞意是朝自己而来,她本事不高,留下只是累赘,于是点着黄符,拉着雷月若一同离开。
  见姜青诉走后,单邪才朝湖面的方向走了一步,他束起的头发散落,一身玄衣顺着腾起的黑气化成了黑色长衣,如他在地府里穿的一样,薄薄一层挂在身上,领口暗红纹路绣着云图腾。
  镇魂鞭在空中打了个响鼻,云仙城外的山上顿时百鬼夜嚎,而环绕在湖边的煞意如熊熊烈火一般朝单邪扑了过来。
  单邪手中握着鞭子,长鞭对着湖面抽了过去,蓝色的冥火骤然迸发,如张开了巨嘴的异兽,直接将煞意吞了进去,不消片刻消磨殆尽,湖面上波涛,藏于水中的一个红影顺着湖泊的另一边溜走。
  单邪正要追上,忽而看见被魂火烧毁的纸灯,他微微皱眉,转瞬便寻不到对方的气息,只能收回镇魂鞭,先去无事斋看姜青诉。
 
 
第109章 人鬼书:十五
  姜青诉被黄符送回了无事斋, 抱着晕过去的雷月若突然出现在无事斋后茶楼的院子里时,正打扫完茶楼上方的秀才走下来吓了一跳。
  “白夫人,您何时回来的?”秀才问。
  姜青诉眉心紧皱, 她还记着江濡, 便到:“方才回来的,雷小姐身体不适, 我就近带她过来休息,你来搭把手。”
  秀才匆匆跑过来,与姜青诉一同扶着雷月若,将人送到了后院姜青诉住的房间里休息,这才离开。
  姜青诉看向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雷月若, 回想方才那种情况,若不是单邪一把将她拉开,她很可能就害死了雷月若。
  姜青诉是一缕魂魄, 地府里的阴司,本就是死人,不存在再死一次,可雷月若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只因为她的自负, 料定苏裘不会对雷月若出手,故而借了雷月若的身体演这一出戏, 为了引苏裘出面。
  却没想到苏裘没出现, 反而是一直在背后帮着苏裘的人出现了。
  姜青诉从未碰过如此棘手的鬼,那满湖面的煞意若非有单邪在场, 她定然不是对手,难怪单邪不让她插手这次的案子,相较于先前几十年的案子来说,这次的确太危险了。
  可她的计划如何会出错?江濡对雷月若有情,苏裘因吃醋与雷月若碰面,她借机引出苏裘,带苏裘离开人间回去地府受罚后,雷月若与江濡便可按生死簿继续活着,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看今日情形,那湖面周围显然早就被对方布置好了,那人甚至知道她与单邪会引苏裘去湖泊旁,故而将计就计,她与单邪,差点儿被困在其中,也不知单邪那边如何。
  她不能再守着雷月若了,而今江濡那边如何也未知晓,好在他有让沈长释与钟留守着,钟留尚可,沈长释就是普通鬼差一个,半点儿本事没有的文弱书生,要是苏裘手中有什么厉害法器,这两人完全不是对手。
  姜青诉从无事斋里跑出来,刚好碰见刚回到无事斋的单邪,两人对上视线那一瞬,姜青诉直接朝单邪跑了几步然后扑到了对方怀里。
  “你有没有事?”姜青诉抱着对方问。
  单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不会有事,先去知县府衙。”
  姜青诉去,只能用跑的,若是有单邪带着,那便快了许多。
  好在现在天色已暗,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靠近知县府衙处的人就更少了,姜青诉与单邪到了知县府前,钟留还坐在草丛里赶虫子,瞧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立刻站了起来走过去。
  “无常大人,白大人,你们怎么来了?莫非是事情都解决了?”钟留问。
  姜青诉道:“先不说这个,你可看见有人进去?”
  “没瞧见。”钟留道:“我一直守在这儿,茅房都没上,确定无人进出。”
  姜青诉顿了顿:“那便是在后门了。”
  三人一同顺着府衙绕到了后门,原本应当守在后门的沈长释却不见踪影,不过地上留下了一排痕迹,若沈长释是瞧见了什么跟上去,会先烧符告知,他既然没烧符,必然是被迫带走,怕就怕苏裘已经得手。
  “沈哥去哪儿了?”钟留问。
  姜青诉只觉得头疼,她抿了抿嘴道:“只有顺着沈留下的痕迹,找到才能知道了。”
  原本打算到知县府衙劫住苏裘,却没想到还是被苏裘抢先了一步,姜青诉与单邪只能顺着沈长释留下的痕迹追过去,浅淡的微光在地上散出,即便是钟留也看不见,难怪苏裘发现不了。
  有单邪指路,众人追过去便快了许多,一路出了城,到达城外山中,那微光才消失。
  单邪手中执扇,对着面前已经起雾的林子一挥,林中深处,姜青诉听到了沈长释的声音,很微弱,在喊着‘救命’。
  钟留率先顺着声音跑了过去,沈长释被几张黄符钉在了树上,双肩上还插着两根箭,箭上朱砂写着简单的克魂之法。姜青诉都认得,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按照沈长释这四百多年的老鬼道行来说,这些东西镇不住他的,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变得如此落魄。
  钟留将沈长释从树上放下来时,沈长释的双腿已经无形了,直接扑在了钟留的怀里,嘴里喊着:“弟啊,还好你来得及时啊。”
  钟留撇嘴:“你都没命了,刚才还喊‘救命’呢,这么点儿小玩意儿就把你给唬住了,丢不丢人?”
  钟留说完,直接将钉在他肩膀上的箭给拔了下来,双手一抹朱砂印记就消失了,钟留道:“沈哥,这玩意儿,我用来捉鬼都嫌低劣,你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沈长释抬起手将自己另一个肩膀上的箭也给拔去,鬼差感觉不到疼痛,不过施了法的例外,他将箭扔到了一旁,叹了口气说:“我哪儿是被那家伙给唬住了,我本来就要抓住他了,要不是……”
  他的话一顿,朝站在一旁已然化身成在地府模样的单邪看了一眼,小声嘀咕:“要不是无常大人的镇魂鞭威力穿山越岭,我怎么会被那小子给挂在树上。”
  “废话略去。”单邪道:“瞧见什么了?人又去哪儿了?”
  沈长释还靠在钟留的怀里呢,这便说:“大约半个时辰前,我瞧见了身穿黑袍的男子要从后门进知县府衙,他身上气息不对,似人似鬼,非人非鬼,我记得自己的任务是防着江濡出来,所以暂时没管他,却没想到他进了知县府衙后将江濡给带出来了。”
  “当时江濡如失了魂一样,跟在他后头走,应当是被施了法,我见情况不妙要去拦住,谁想到那小子居然能使冥火,不……也非冥火。”沈长释道:“我一时不查失手,被他抢了先机困住,于是他把我一路带到了这儿,我见被他烧伤之处已然恢复,便要与他动手,谁料到城中传来一阵寒意,便是无常大人的镇魂鞭,于是我被伤了魂魄,双腿没了,力气也没了,就被那人挂在树上。”
  “必然是苏裘了。”姜青诉道:“当时苏裘将你挂在树上,江濡是否还跟着他?”
  “跟着呢,也不知道他要带着江濡去哪儿。”沈长释撇嘴:“但我瞧见那人手上有一本书,看上去邪门儿的很,烧伤我的火,便是从书里出来的。”
  单邪朝钟留看了一眼,道:“追踪。”
  钟留起身,沈长释哎哟一声趴在了地上,又慢慢让自己飘起来,衣摆底下空荡荡的。
  钟留的身上有许多符,追踪也是其中一项本事,他将黄符点燃,跟向了一处,便率先往前跑,沈长释还气着,对着钟留嘀咕若抓到了苏裘,定然要让对方偿命,便飘在了钟留身后。
  姜青诉与单邪垫后,她朝单邪看了一眼,问:“方才在湖边,后来发生了什么?”
  “对方将计就计,再施调虎离山而已。”单邪道:“不过他有意挑衅,身份奇怪得很。”
  “你没能抓住?”姜青诉不解:“镇魂鞭一出,凡是魂魄皆有损伤,我若非有你赐的黄符在手,也不可能躲过,那人怎会毫发无损地遁走?”
  “便只有一种可能。”单邪朝姜青诉看了一眼:“他不是鬼,是人。”
  人可修道,钟留也是人,为百年修道者,之前他们还碰见过的骆昂也是其中之一,可他们的道行在单邪这里根本不够看的,若非十方殿不可擅自干涉人间事,不得擅自夺走生人魂,有单邪在,骆昂一百条命也逃不脱。
  这人却厉害得很,居然能从单邪的手中逃脱。
  也许正因为对方是人,所以才能轻易避开单邪的法术,单邪的法术多为对付鬼,与生人无关,他既然没到死期,即便掺和了地府事,也不可杀,破个例让钟留来杀,钟留定不是对方的对手。
  姜青诉问:“人若修炼,至多可活几年?”
  单邪道:“钟家几千年来活得最长的只有五百余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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