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君歌——兰芝
时间:2018-07-18 09:34:51

  少女的嗓音恬淡雅静,神情散朗,端的是高贵逼人。
  那壮汉被盯得垂目不敢看她,愈发恭敬地回道:“柳东家伸冤不得!反被关入了狱中!求千岁做主!”
  这般,不需细问,也可知柳凤寒是遇着了不小的麻烦。周如水点了点头,大庭广众下再未多问,只叫炯七押了那壮汉下去,待将王子楚送回宫后,至于辰时,才起身前往府衙。
  在处斩王端之时,大理寺正便与周如水打过照面,深知周王偏爱于她,国事也不避讳。遂见周如水亲自寻来,他丝毫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忙要去将柳凤寒押来。
  周如水却摆了摆手,只道要亲去狱中见他。
  她这般,大理寺正也是汗出如浆,一面苦着脸说明案情,一面躬身揖让,领着周如水直截往狱中去。
  柳家一门世居徽歙,经柳震起,富庶一方,闻名乡闾。前岁,因迟收的残茶也获了大利,柳震便做主,又在江萍买下了两千三百亩地。此举甚是豪奢,便也引来了小人的觊觎。
  江萍方垓艳羡柳家富贵,家中又正有贵人在上,遂便邪心加壮胆,一纸诉状,告了柳家。
  其一,告是柳家为富不仁,常是横行霸道,家中的山产大多为霸占所得。其二,告是柳家在江萍所设之书院,明为好善热施,实则结党营私,意图养才谋反!
  官司至于结党营私养才谋反的地步便是大罪了,下头也不敢不给方垓家中贵人的面子,接了诉讼,直截就抓了柳家满门入狱。
  后头,也就一夕的功夫,柳家钱财充公,兄弟子女接连死于狱中。再待柳凤寒得信赶去江萍,柳家已是家破人亡。
  家资累万,换来的却是冤狱冤死。柳凤寒一气之下便赶来了邺城,满城抛洒讼文,时刻紧逼鸣冤! 只可惜,他这冤还尚未传达天听,自个便被投入了狱中。
  言止于此,大理寺正偷偷窥了眼周如水,见她面色无异,才继续说道:“千岁当知,这狱讼二字,狱为争罪,讼为争财。臣等在朝为官,自该声听狱讼,求民情,解民困。只是这柳凤寒,实是不知好歹!”
  寺正为官多年,颇的是圆滑世故,这般说来,便是有些不吐不快,有苦要诉了。
  见此,周如水轻轻一笑,轻道一声:“他确是跋扈。”又扭头问寺正道:“怎么?他如何叫你为难了?”
  这口吻一听,便是与柳凤寒相识一场。如此,寺正心中也定了主意,侧身低头,凑近周如水,小心翼翼地说道:“便如臣方才所言,柳家确是受了冤,只是方垓那贵人权倾朝野,实在难缠。臣前岁将柳凤寒抓来,也是见他有骨有节,想要救他一命。哪知他概不领情,倒将臣与那些个只知献媚,不辩是非的祸害之徒视为一路货色!”说着,寺正面露不忿,吧唧吧唧嘴,冷冷哼道:“如此,臣少不得教他多吃些教训,多食几餐牢饭!”
  周如水心知,这话怕是真假参半,事实也并非全是如此。又知寺正此人虽是圆滑却是好官,这些年来,为民争利的事办下不少。遂也由着他遮掩,白玉无瑕的面庞上浮着浅笑,挑挑眉道:“得了,本宫知你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你便直言,方垓那权倾朝野的贵人是谁名谁罢!”
  外头阴沉沉下着雨,稀里哗啦的雨响,如是天也要压下来似的。
  寺正嘿嘿一笑,对上周如水直勾勾的眸子,一顿,如是窃语般地低道:“臣也是近日才知,那方垓,正是谢公的妻舅!”
  “谢公?哪个谢公?”周如水声调一提,轻蔑问道:“可是废相谢浔?”
  “正是。”
  “他的妻舅怎会姓方?”周如水撇了撇嘴,脚步不停,跟着寺正步入狱门。
  一旁,守在门前的狱卒恭敬站着,见了二人,更是毕恭毕敬不敢出声。寺正接了盏油灯,举在前头照路,一面照应着周如水,一面恭敬回道:“若照实说来,实是一媵妾之弟。只那媵妾颇为受宠,遂家中的鸡犬也就愈发地猖狂了几分。”
  闻言,周如水脚步一顿。
  狱中黑漆,隐有哀痛之声,她的一双眼眸却在红烛的映照下亮得惊人。只见她樱红的嘴角慢慢勾起,摄魂夺魄般,冷冷的,轻嗤着说道:“宠妾灭妻!纵亲触法!他谢浔,真是嫌命太长了!”
  这话中弥漫着无尽的冷意,叫一旁的寺正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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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天知道件大事,我的《亲爱的爱情》被一个特别没脸没皮的人,中译中,几乎原样搬抄了,现在正在努力维权中。
  很难受,毕竟我笨,文笔也不好,写起文来费劲的要命。
  满腔热血,被浇得透心凉。
  深感原创之难,网文抄袭之风太盛。
  还好有你们的支持和陪伴,感谢一路陪伴的读者朋友们,若没你们,真写不下去。
  感恩^ - ^!
 
 
第154章 浪成微澜
  牢狱之中免不了阴森凄清, 更又透着死气。
  周如水独自入了牢门,窄小的牢中潮湿鄙陋,柳凤寒对墙躺在草垛上,似乎已是入眠。
  她微微一笑,轻轻走近, 便缓缓蹲下身去, 捡起一根蒲草, 戳了戳柳凤寒美得豔丽的脸。见柳凤寒眼睫微动, 泠冽地扭过头来,这才起身,美眸微弯,有意逗他道:“你那绝情无义的家人早便将你除族!更逼你摁下欠条!不过留你一袋子歙饼三条绳!这般, 你又何必为了他们搏命求那身后名?”
  彼时柳家的无情历历在目, 方知他竟是一意孤行为柳家出头, 周如水也是愣怔了一瞬。
  这头,柳凤寒乍见了她,亦很是愕然。他盯着周如水, 满目的不可置信,眼中的冷冽顷刻间便化为了一小簇隐不可见的光亮,眉头一蹙, 忙坐起身来,扬着墨羽般的眉问她:“你怎知我在此处?这般来见我,可会连累于你?”
  闻言,周如水心中一暖, 嘴角勾起抹浅笑,摇了摇头,又问他道:“饱暖人所共羡,何况富贵?这道理你当是懂的。却如今,怎惹得自个身陷囹圄?”
  她这话毫不客气,丝毫未有与他叙旧的意思,若再往坏处想,更似是对柳凤寒之所行所为有诸多的不赞同。
  果然,柳凤寒眸中的光亮渐次暗淡了下去。他自草垛上站了起身来,胸中似有万千股怒气在游走,熟络不再,如白日里对上那些个狱卒一般地冷了脸,张嘴呸了一声,哼道:“怎么?我一介草民,也需费尽心思动之以情,将你寻来劝我息事宁人了么?”
  因着他的动作,枷手的锁链铃铃作响,周如水眼疾手快退开一步,才险险躲开他的秽物。她知他脾性霸道,倒未生怒,只蹙着眉,慢条斯理问他:“你可知一条人命可抵多少银钱?”
  柳凤寒瞪着她,知她话中有话,冷笑,“在我徽歙,缗钱两吊即可。若在这都城,怕还要再多上一吊。”
  “非也。”他话音未落,周如水便摇了摇头,灼灼眸光掠过他,轻轻笑道:“在这邺城之中,命如草芥,怕是半点银钱也抵当不出。”
  彼时,少女的嗓音恬脆可人,只这话,实在冷漠至极也无情至极。
  柳凤寒仿佛再认不得她,他狭长的凤眼眯在一处,咬牙切齿道:“便因我命如草芥,今便犹俎上腐肉,任人脍截么?”说着,他双眼一睁,幽深的瞳孔摄人心魂,深深地盯着她道:“如姑子,难不成,你真劝我弃案?”
  “你弃么?”
  “便是落了我的牙,歪了我的嘴,瘸了我的腿,折了我的手,尚兀自不肯休。”
  “那你可知,方垓是何人之妻舅?”
  “还能是谁,整个江萍都知,他家与那桀贪骜诈的谢浔成了姻亲!”
  闻言,周如水实忍不住低低一笑,真觉“桀贪骜诈”这四字用在谢浔身上极为妥帖。
  她神色未变,望了一眼柳凤寒,提醒他道:“今谢浔虽被罢官,然他之嫡女为周王宠姬,现下又得龙种。遂朝廷百官尚赖他不得,却你仍咬死不放么?”
  这话中话外,似是试探,又似是要柳凤寒服软。
  因了她的话,柳凤寒的面色慢慢灰暗了下去。他抵靠在斑驳的墙上,忽的,便垂下脸去,哑声笑出了声来。这笑些许哀伤,在幽静阴暗的牢狱之中更有几分可怖。
  须臾,便见他抬起脸来,双目通红,直盯着周如水问道:“如姑子,你是否也觉着,我疯了?”
  说着,他幽深的瞳孔微不可见的缩了缩,俊美的轮廓显得愈发狠厉,他道:“往日我曾许诺母亲,要保柳家之富贵长安。她对我养恩如天大,今时今日,柳家家破人亡!再无回转!我已深愧于她!遂若再不诉清这冤屈,实也不配为人!我知,世人多碌碌,日出日落,熙熙攘攘,活着唯为衣食二字。却这世上也总有我这般的妖孽,活着,便要揭开那层皮下腐臭的脓血!若不得公允!死亦无惧!”
  “疯不至于。”明灭的火光中,周如水轻轻摇了摇头,她嘴角翘了翘,声音放得很轻,似是想了一会,才道:“只不过曾几何时,我亦同你一般。他们道我,缺知少谋,不自量力,七分天真,三分幼稚。”
  这话非夸非斥,轻软至极。有一瞬,柳凤寒甚至瞧见了周如水眸中的自嘲,却须臾,便就半点踪迹也无。
  不期然间,他的心中疑窦丛生。多年在外行商,叫他见过不少的市面。早先他便曾觉她与旁人不同。分别之后,他也曾时常想起她。他知她容貌倾城,却在他心下,总无法将她比作嫣然招展的花儿,他只觉着,她似那风中的芦苇,既柔软又坚韧。
  从前,他私以为她是周氏天骄宫中的女官。却如今,她能深夜从容来见,这话中带话,也非是一般之人所敢提及。遂他眯了眯眼,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头一回看清她似的,偏头想了想,问她:“如姑子,你到底是何人?”
  狱中寂静压抑,他的话音带着全然的陌生与防备,如是一柄冰封的利剑,透着泠冽的霜寒。
  闻言,周如水微微挑了挑眉,嫩白的手指轻轻揪着腰间的璎珞坠子,亦是偏了偏头。她轻笑了一声,不疾不徐道:“我曾问你,你怎的不猜,我便是天骄公主?”说着,她辙身便往牢门外走去,行至门前,才回首瞥他,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牢室中悠悠传开,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若信我,这几日在狱中便再安生几分,暂将心中的苦水咽上一咽。毕竟,便是谢浔见了我,也是得行揖礼的!”
  柳家这事儿,早在柳凤寒初初闹起时,谢浔便被过通了气。只是彼时,他忙于诬害王端,后又有银矿可得,便再无暇亦懒得理会。毕竟柳家一门商贾,在他看来不过蝼蚁,便如周如水所言,是真真的贱如草芥。
  周如水亦心知,谢浔往日是瞧不上这小案,却今日她既亲往了大理寺,谢浔自会顾忌上几分。未免他再做打算,回宫路上便命了炯七,教左卫如柳凤寒早先一般,继续满城抛洒讼文。
  翌日,知周王离了丹炉回了宣室,她便也手执讼文跟去了宣室,在周王的审视中,将柳家冤案一一禀明。
  周王自知她为王端守灵,又亲送王玉溪出城本就不满,再见她又检举谢浔的罪状,实是大发雷霆。不待周如水言毕,便狠狠敲打了桌案,喝问她:“阿女,你可是被那王三迷了心窍?如今王端方死!便寻对出这八杆子打不着一撇的罪过!想至谢卿于死地!怎么?女大不中留!你还想替王端泻血恨么?”
  周如水出宫时便知,周王对谢浔生了许多嫌隙。这次地,为柳家鸣冤是真,有心在周王这处抹黑谢浔也是真。只是她未想到,不过转眼的功夫,周王又将谢浔唤做了谢卿。
  她正心下困惑,周王又执起一卷帛书扔在周如水面前,冷眼看着她道:“昨儿个夜里,谢姬已将此事禀明于孤!”
  他话音一落,周如水便是一怔,她知这不过小事,又是远处的沾亲带故,谢浔要将自个摘出去轻而易举,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任由大理寺掺合。她本也无心至谢浔于死地,也知无能至他于死地,只这般被摆了一道,实在气恼。
  可如今也没得气恼的功夫,忙是伏身跪地,头抵地面,委屈辩道:“君父息怒!兕子奏禀此事,不过因君父您曾言,蚋、蚁、蜂、虿皆能害人,故君子勤小物,才能无大患。如今柳家冤案已闹得沸沸扬扬,兕子只怕若再不审,会惹民妄议!”
  她这弯儿倒拐的有些意思,周王颔首却不说话,须臾,才问她:“那你以为,此事何解?”
  “既是冤案,自当还柳家公道,治方垓等人的罪。”
  周王盯了周如水良久,催促问她,“谢卿无事?”
  周如水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抬头,直直对向周王,摇首道:“江萍之地,山高路远,谢公被歹人徒借名声,已算无妄之灾。如此,又何来有罪?”
  她这话说得诚恳又是委屈,特别是那一双杏眼,绝美,透彻,无半分的城府。仿佛发自肺腑,仿佛从头到尾,便都是周王错怪了她。
  再想起她自小便是率真娇软,凡事都自面上端着从无遮掩。周王倒不怪她为王端守灵,亲送王玉溪出城了,毕竟这脾性,这犟性,也是他娇养出来的。她知会触怒他仍真情真性,也算是赤子之心,比她那些个兄长们明透许多。
  静默了片刻,周王仍在试探,冷冷一笑,不辨喜怒,又问她:“你向来不顾闲事,怎的生了这份热心肠?”
  周如水周身都是冷汗,深知因了王家之事,周王对她怕也生了极深的成见,心中难受至极,也是生生忍下。若无事一般,微微一笑,答道:“其一确是城中因此事沸沸扬扬。其二,便是有道时穷节乃现。兕子好奇跑了一趟大理寺,这才得知,这事主不过是柳家的养子,更早便被柳家除族赶出了门去。如此,仍因一句养恩大于天,便万般波折为柳家伸冤,实是难能可贵。遂兕子敬他气节,这才管了闲事。”
  待出得宣室,周如水已是腿软,后背的冷汗更是沁透了亵衣,叫她难受至极。
  她被瀞翠搀着,待行的远了,不耐已露在了面上,低问瀞翠道:“怎的几日的功夫,谢浔在君父口中又成了谢卿?”
  他到底有何通天的本事,能在一夕之间,叫周王冲天的怒火都消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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