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云隐去月当头。”
“屑”
玄皓猜的飞快，许多仅仅看了一眼就给出了答案，老板隐隐有些后悔，又瞧见因着二人气度吸引来的人才渐渐放下心来。
他捧着富态的肚子，让小二带顾长安挑选花灯。
这双青年男女，在人群中分外不显眼，一不小心就会直接掠过，可若是有心人定睛看去，分明很是出色，老板便是那有心人，这才眼珠子一转，请了二位过来。
“半夜萧萧闻雨声。”
“朝也干戈，晚也干戈。”
“……”
白袍男子长身玉立，容貌反在其次，最吸引人的是他自信的姿态，不假思索提笔落下，直让人怀疑是不是老板找来的托儿。
顾长安沉静而立，眉目清冷，绝美如同奔月的神女，被这边动静吸引而来的人下意识的不敢靠太近，在她周围空出一片空地。
“咦，原来是顾姑娘――”一道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青年拨开人群，走进内围，挑眉一笑，“呀，看不出来秦兄还是一位才子。”
这位是他们到远安城路上新结识的友人，许明。
顾长安冲他微微颔首。
秦是华泰掌门的俗家姓氏，如今已经少有人记得。
有人问玄皓姓名时，玄皓脱口而出，“秦炎……”
事后解释道，他也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当叫此名。
许明生得贵气俊美，挑眉之间又显风流之态，他一来，周围的少女发出低低的惊叹声。
说话之间，玄皓又破了一层花灯，只剩下最后一层。
许明略略瞥了一眼，摇头叹息，“秦兄有这般才华还不如去做官为宰。”不过他也只是叹息一句，说完就忘了。
顾长安早就看出这青年身有紫气，应当出声富贵，家中有人官居高位，可能还与王室有关，至于为何游历山河，她不在意，也未曾询问。
不过瞧得出来，许明把他们也当作和他相同经历的富贵子弟，经常借着酒意和他们抱怨。
很快，玄皓势如破竹，直接把场上的谜题解了一遍，老板命人把最高处的八角琉璃宫灯取了下来，直接交给顾长安。
许明看着那盏如梦如幻的宫灯，含笑打趣，“秦兄可真是有心了。”
顾长安将琉璃灯提得近些，微微垂首，柔和清冷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如画的容颜让人看得呼吸一窒。
“师妹，”玄皓脚步一顿。
她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间，顾长安首先败下阵来，那样深沉而灼热的目光，顾长安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师兄。”
许明觉得自己多余了，向后退一步，准备离开。
这小小的动静被玄皓察觉，他颔首致意，“许兄也在此处。”
许明心中腹诽，他都来了好久了，玄皓多次往这边看都没发现他。
面上还是有礼道，“秦兄。”说着他心里又第九十八次疑惑，这两位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样的人家可以养出这样出色的人儿？
顾长安两人对外都说是江湖散人，信不信的完全不在意。
“今晚有花神巡街，两位可要一同去看看？”
花神巡街？
两人脑海里都打了个问号，半晌没答话。
许明一拍脑门，满脸不可思议，“你们连远安城的花神巡街都不知道？来干嘛的？”
他以为两人挑这个时间点来远安城就是冲着花神巡街来的，谁知道人家根本不知道！
玄皓他们都是随性来的，也不事先打听。
“还请许兄为我们介绍一下。”
好吧，许明摸了摸鼻子，好歹也算是认识了些时日，对他们俩有所了解，换作其他人他才不搭理呢。
“你们也知道，远安城酷爱芙蕖。”
远安城多水多湖，几乎有条件的大户人家都有一个池塘，池塘种满芙蕖，没条件的就去远安城的护城河，里面也是种了许多芙蕖。
“芙蕖可不是这个季节开的。”玄皓想起来远安城所见的场景，提出疑问。
听他这样说，也猜的出来这花神是芙蕖花神。
许明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听闻是很久之前传下来的规矩。”
这个世界有仙有鬼有妖，小小一座城池有信仰也不奇怪。
花神巡街从护城河起，三人来到护城河，似乎是快到时辰的原因，护城河人山人海，许明目瞪口呆，“好多人……”
他也是第一次来，咽了咽口水，他回头道，“要不，我们回去……”
“不，”出乎意料的，顾长安否定道，“再等等。”
她提了出来，自然没人反对。
三人所到之处，人群自动为他们分开一条路，偏没有人觉得不对，许明迷迷糊糊的跟着他们，来到最前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你们……”
玄皓本以为他该被吓住了，谁知一个躲闪不及，差点被他扑到身上，“好厉害，是仙法吗？你们是仙人？罗浮剑派的？”
远安城所在的国家是罗浮剑派的附属国，不怪他这么想。
玄皓弹了下他的脑门，没回答，“注意看，花神来了。”
许明摸了摸脑门，知道他不想说，于是顺着他看着稍后花神会路过的地方，口中不停喃喃道，“花神有什么好看了，真正的仙人不就在身边？还是仙人对花神好奇？”
花神是远安城选出的出色少女。
玄皓也不明白师妹的意思，但也知道肯定不是对花神好奇。
铃铛声由远及近，清脆悠然，带着一股神秘意味。
方才还鼎沸如同街市的护城河附近顷刻之间安静下来，从中反应出来的对花神的崇敬，让人叹为观止。
叮叮当当的铃声不断，伴随着铃声响起的还有车轱辘的声音。
入目可见是一辆华丽香车，以许明的眼光来看，这香车外表的华丽程度不输都城贵女。
轻纱曼舞，飘飞之间可见里面纤细朦胧的身影。
“花，花……花开……开了！”许明不经意的抬头，顿时结巴了起来，他扯着玄皓的衣袖，结结巴巴说道。
“嗯，我知道，”玄皓无奈扯下他的手，“莫怕，不过是开花而已。”
寻常修者都能做到，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对许明来说就是一件大事，什么叫只是开花而已？这可是元宵，正月十五！再怎么样芙蕖也不该这个时候开。
他再看向顾长安，发现白裙女子也是面色淡淡，注视这那缓缓绽放的芙蕖。
好吧，许明承认他只是个凡人，“可是，这些远安城的人怎么也一点都不吃惊，还有其他外城人。”
他打眼扫过去，就见到好几位他刚认识不久的朋友，都是来此经商的，他们脸上都是一脸沉醉，没有一丝异样。
细极思恐，许明默默往玄皓身边靠了靠。
玄皓好笑安抚他，“放心，不是邪祟作乱。”正道清灵之气，与妖魔鬼道截然不同，这些人发现不得，也是力量不够，不自觉的就被迷惑了。
那物什也绝非故意。
顾长安侧头看了玄皓一眼，没想到他之所以会落到这个地步，与她还有一丝关系。
她凌空一点，时间静止，花神、城民、叮当作响的铃铛，都通通静默。
像是一幅被定格的图画。
护城河开始翻涌，芙蕖密布之处开始剧烈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要出来。
顾长安轻哼一声，“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一阵沉寂之后，轰的一声，芙蕖正中一股水柱冲天而起。
水柱托起一朵奇特的青莲。
之所以说它奇特，是因为它不像活物，精美的如同玉雕。
第122章 长剑啸天（十三）
青莲颤颤巍巍向顾长安飞来, 在她面前停滞了一刹那, 见她目光渐渐转寒, 连忙飞到她面颊处蹭了蹭，像是在讨好。
顾长安将它托到掌心，“竟已有了灵智。”
青莲转了转, 蹭了蹭她的手心，往她左边挪了挪。
顾长安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你还认得他？”她瞥了一眼玄皓。
像是回应，青莲浮在半空, 小巧的身子一点一点。
“行了，”顾长安弹了弹它，浅笑道，“现在还用不到你。”
肉眼可见的, 青莲开的更盛了些，莲瓣也更有光泽, 像是欢喜, 又蹭了蹭她的手心，然后没入她的眉心, 留下一朵莲花印记，青芒一闪, 然后消失。
许明瞪大了眼睛, “它……它……”
“嗯？”顾长安侧头看他。
“没什么, ”许明瞬间蔫了, 人家不想说, 他哪里敢问。
“师妹，我们离开吧。”玄皓终于出声道，他看着四周被静止的空间，太长时间对这些凡人没有益处。
“好，”顾长安也明白这个道理，袖袍一展，裹着两人远去。
与此同时远安城重新动了起来。
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起，神秘悠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莲香。
城民们并未发现变化，虔诚的跪了下来，“谢花神娘娘庇佑远安城――”
“谢花神娘娘庇佑远安城――”
城外一处庙中，顾长安停下身形。
袖袍展开，另外两道身影也随之出现。
许明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咦，这就到了？”
“不然呢？”玄皓含笑看他。
许明挠了挠头，“我这不是第一次飞吗？还没适应就到了。”
其实他们被顾长安带着，什么也都感受不到，尤其是为了照顾他，更是特意屏蔽了他的感官。
而之所以这般也是为了降低他们二人的警惕心，该说不愧是大家出身吗？
玄皓摇摇头，“此处离远安城不远，许兄若想回去秦某可以送你。”
许明连连摇头，虽然不知道刚才顾长安取出的是什么东西，但他也猜的出来远安城有古怪，哪里还敢去，至于放在客栈的行李，不要也罢。
“那秦某送许兄去下一座城池可好？”
他虽是询问，然语气不容置疑，许明点点头，其实他更想和他们俩待在一起的，仙人啊，他只有小时候见过一次。
也是那次，上一刻他为那些仙人的风姿倾倒，下一刻就判定他无仙缘。
“那好，”玄皓颔首，又看向顾长安，“师妹稍候，为兄去去就回。”
说完就身化剑光，裹着许明离开。
速度极快，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到了下一座城池，玄皓寻了个僻静处落下。
“天色已晚，许兄可去客栈歇息，今日之势还请许兄保密，”想了想玄皓又取出一道剑符，弹出一缕剑气，许明觉得指尖一疼，飘出一滴血珠。
“相识一场，若许兄有难，可将血洒在此符之上，自会有人前来相助。”
许明面带迟疑。
玄皓又笑着解释道，“许兄莫忧，此符必须是许兄血脉才可使用，若是他人强行使用，那来人就是为许兄报仇之人。”
他语气坚定，带着森森寒气，许明却松了口气，接过剑符，诚恳道谢，“多谢秦兄。”他也知此符封口居多，凭着相识不过月余的情分还真没可能拿到。
“无事，”玄皓淡淡道，他也是看许明顺眼，换一个人他也不介意采取激烈一些的手段。
“许兄，后会有期。”
白色剑光亮起，清朗的声音渐渐远去。
许明看着手里的剑符，剑气内敛，轻轻叹了口气，将其收了起来，日后他撰写平生纪录，这也算是一桩奇闻了吧。
那边玄皓回了庙宇，落下剑光，“师妹。”
他在等顾长安解释。
谁知顾长安淡淡看了他一眼，“非是师妹不说，师兄日后便知。”她想也不会太久了。
玄皓轻皱眉头，“罢了，为兄信师妹。”
顾长安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师父传讯，明年文茵师妹要正式入门，让我回去。”
文茵正是当时楚国六公主，天生适合天命峰，顾长安把她交给华清真人，听闻华清真人甚是喜爱她。只是碍于规矩，要等二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才能收其入门。
玄皓下意识的看了看顾长安的脸色，将她没有丝毫不悦，才放下心来。
“试剑会还有近十年举行，师父也传讯于我，想让我回去帮他处理内务。”说到这，玄皓无奈垂眸，华字辈的长辈没一个是喜欢处理内务的，就连华泰掌门也是如此。自从发现玄皓在处理内务之上颇有心得后，就将内务大权移交给了他。
他这近二十年假期还是托顾长安的福才得来的。
顾长安自然清楚这一点，想起宗门里的长辈，眼中也添了些柔和笑意，“掌门师伯定然也是想念师兄的。”
“是啊，”玄皓捏了捏眉心，“想找个劳动力。”他还没说师父从十年前起就坐不住了，每月一道飞剑讯息，月月不停。
“刚好，我取了那东西，不久定然有动静出现，未免被寻到，现在就回去吧。”顾长安取出一枚玉佩，玉佩之上刻着一方小剑，剑指苍天。
玄皓面色微变。
“师兄不必担心，师妹已经处理好了那里，没有留下痕迹。”看出玄皓的担忧，她连忙道。
玄皓稍稍松懈下来，深吸一口气，“师妹开启传送阵吧。”
他看懂出来，那是华清真人送去她的传送阵，宗门重要弟子出行，师父或者宗门一般都会为其准备传送法器。
顾长安也不多说，掌心一握，玉佩从中心碎裂开来，星星点点汇入他们脚下，聚成法阵，星光一闪，两人的身影渐渐变淡、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