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长剑啸天（十五）
顾长安没有在坊市停留太久, 柔嘉公主可能也是看出了她的冷淡，并未表现出别的情绪。
这倒是让顾长安对她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柔嘉公主除了太过执拗了点, 其余地方都没什么缺点, 顾长安对她甚至是抱有欣赏态度的。
莫语桐不是修者, 她的丧事顾长安交给了天枢来办，办的很低调。
柔嘉公主想要带莫语桐的骨灰回靖国。
“您要回去了？”顾长安来见了她。
“是的，”柔嘉公主转过身来，拢了陇身上的披风, 她的身体太破败了，即使这些日子的温养也并没有让她好多少。
她笑了笑，依稀能看出昔日的美貌，“你放心，我托玄皓道友替我讨了一颗易容丹, 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其实就算不服易容丹也没什么, 她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连囚禁她的人都没想再找她。
“……您可还想修行？”犹豫了一下，顾长安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柔嘉公主有些诧异, 还是摇了摇头, 叹息一声, “我这样的身体, 如何还能修行。”
“如果我有办法呢？”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
柔嘉公主的眼睛亮了起来, 却以更快的速度熄灭, “不必了。”
她拨弄了下手腕上的镯子, “我也曾向往过仙道逍遥，也曾走上这条路，可它带给我的是无尽的伤痛。何况，有人为我付出了一切，剩下的日子，我只想回到故地，像曾经构想过的一样，开一间胭脂铺，闲散度日。”
是了，谁能想到呢，高高在上的公主也曾经有那样幼稚的愿望。
幼时涂抹母妃的胭脂被阻止，她气鼓鼓的回了寝殿，语桐为了哄她，说开胭脂铺的老板娘有用不完的胭脂。
等她长大可以出宫了，就开一间胭脂铺，制的胭脂都给公主用。
可怜可爱的愿望，早已被她抛掷脑后。
身为公主，多的是献媚的人，胭脂而已，她有整个内务府为她提供。
时光流转，造化弄人，她又想起了这件事。
顾长安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像奇花初开，月华倾泄，是一种极淡却又让人极为惊艳的美丽，“保重。”
柔嘉公主愣了一下，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保重。”笑着笑着，她的眼角却微微泛红，渐渐湿润。
这是她的女儿啊！
十月怀胎，满怀期望的女儿。
顾长安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轻轻抱了抱她。
就当让她们母女做个告别。
柔嘉公主立刻反抱住她，无声的哭泣起来，顾长安感觉到脖颈处有些温热，只做不知。
……
送走柔嘉公主没多久，顾长安的生活迈入正轨。
开始了闭关――出关――闭关的生活。
顾长安出关的时候除了指点楚文茵，其余都是和玄皓在一起，打发时间，放松心情。
天命峰有一处瀑布，风景极好，空气清新怡人。
在不远处修建了一座亭子，顾长安常与玄皓在这里对弈弹琴。
也算是陶冶情操。
让顾长安惊讶的是，玄皓明明不曾恢复记忆，可在这些事情上依旧表现的十分精通。
要知道修行界可不在意这些君子雅艺。
对着顾长安诧异的目光，玄皓淡定解释，“师妹忘记了？为兄在人间行走的时间可是很长的，会这些也不稀奇。”
“师兄为何喜欢在凡俗行走？”这一点，也是顾长安的不解之处，当下少有人
去凡俗界，通常只在出师之时奉命下山。
“我也不知，”玄皓拈着一枚白玉棋子，摇摇头，“可能是我总觉得自己在凡俗界待过许久的缘故吧。”
他自己说的都不确定，不过修者的感觉通常都很灵验。
顾长安清楚是他的潜意识在提醒他。
这是好事，表明他还没有被这方世界同化。
她垂下眼睫，看着棋盘，正在细细思索下一步该如何下，空气一阵波动，一道小剑凭空出现，停在顾长安身前不远处。
“应是师父回来了。”顾长安感受了下上面的气息。
玄皓也随之放下棋子，“既如此，我们去迎接师叔吧。”
“好，”顾长安点头，长袖从棋盘上拂过，一阵光芒闪过，没入她的袖中。
路上顾长安打开剑讯，不出所料，说的是华清真人归来的信息。
山脚下，时间掐的很准。
华清真人暗紫雍容大气的身形由远及近，顷刻之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恭迎师父（师叔）回山。”
“嗯，”华清真人淡淡应道，“玄皓师侄也在这里？”她看到玄皓之时微有些讶异。
“是，”玄皓恭敬道，“师侄来寻师妹论道。”
这个答案无论如何也挑不出错处。
她看了顾长安一眼，见对方轻轻点头，便也揭过不谈，走到前面，两人离她半步远，华清真人轻声询问她一些事宜。
“文茵前些日子偶有所得，如今正在闭关。”
“天枢天璇下山采购物品去了。”
“阿玖又胡闹，弟子关了她禁闭……”
说到阿玖，连一些淡然的华清真人都忍不住笑意，“她还小，顽皮些也是常事，别罚重了。”
顾长安笑而不语，那小家伙可比她们大多了。
说出去年龄能吓坏一堆人。
玄皓没有待多久，与华清真人略略叙旧就告辞了。
他一走，华清真人便正色起来，“说起来，掌门师兄也与我提过你们的事。”
华泰掌门觉得若是玄皓玄清十分相配，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都很合适，一直隐约有这个念头，不过一直觉得不怎么靠谱，毕竟不知道孩子们的意思。
她未出门，玄皓玄清刚回来的时候，华泰掌门念头没压住，跟华清真人提了提，华清真人没放在心上。
现在见他们相处，又想起来此事。
不过顾长安并不知道，华清真人说得含糊，她一时没想明白，疑惑道，“我们的事？什么事？”
很好，华清真人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她尊重自家弟子的意思，还是和她说明白了。
“咱们这一门虽然不排斥道侣，不过什么事一掺和上男女之情，难免会变得不稳定。”
日后两人是要执掌宗门的，万一感情有变，或者谁感情用事，那对宗门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华清真人觉得掌门师兄太乐观了，也因此对这件事一直不怎么上心，她信奉别人可依而不可靠，唯有手中力量才是最可靠的。
结为道侣？
顾长安惊了一下，半晌平静道，“师父多虑了。”
他们情况与普通人不同，寿命无踪、长生久视之人，如何可以草率定下道侣之事。
谁又能保证可以给别人一份永恒不变的情谊？
如果不能，何必开始？
同伴比爱情更为可靠。
顾长安一直知道自己和秦炎的状态是怎样的。
彼此也都很清楚对方的意思。
也许未来有一天，他们会坚定下自己的心意，但不是现在。
而且，现在这种相处模式不是很好？顾长安唇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师父修行大有进益。”
华清真人明显对修行更加关注，立刻就不再提方才的话题，“还要多亏你提醒，这次试剑会也多了几分把握。”
试剑会来得很快，华清真人回山没有多久，华泰掌门便召集众人前往主峰大殿。
前去参加试剑会的人员名单早已拟好。
分为两个层次，精英弟子和长老。
精英弟子包括玄字辈的几人还有内门选□□的弟子。
“精英弟子由玄皓玄清带队，长老由妍、清、溪几位前往，华霖和其余两位师弟留守宗门。”
“是！”
霎时间，无论什么身份，心头都燃起了熊熊斗志。
这一次试剑会是苍山剑派的机会！
华泰掌门忽然眨眨眼睛，“小家伙们，可不要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失望哦。”
“……”
瞬间什么气氛都没了，大殿之上安静了几个刹那，之后哄堂的笑声几乎要掀翻了整个大殿。
连在门外值守的弟子都听到了笑声，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里面不是在准备试剑会吗？
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也是因此冲淡了弟子们心头的紧张之感。
华妍真人手里拿着她最爱的那一把牡丹团扇，轻轻摇了摇，掩唇打了个哈欠，语气肯定，“掌门师兄肯定偷偷去了人间！”
想当年华泰掌门多正经啊！
上一次七派试剑会掌门师兄还是长篇大论呢。
华霖真人哼了一声，补充道，“不仅是去了人间，还去了人间茶楼，听了说书人说书讲古！”
华妍真人碰了碰身侧华溪真人的胳膊，“师弟，你说是不是，掌门师兄他为老不尊！”
华溪真人难得无语，抽了抽嘴角，往一边挪了挪，“效果挺好。”
弟子们心态轻松，又不乏斗志。
确实极好。
行吧，华妍真人不理他了，转头跟华清真人聊起天来，“师妹这些年修为进展不小。”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惆怅，到了她们这个地步，一丝一毫的进步都是难得。
“听闻师妹也去了凡俗界，莫非这凡俗界真有那般好？”
顾长安在一旁将几位长辈的对话收入耳中。
不是凡俗界好，而是他们只修剑术不修剑心，自然到了一定地步之后，进展艰难。
华清真人道，“师姐若是有意，不妨等到回来也去凡俗界看看。”
观众生百态，嗔痴喜怒，勾心斗角，都是一场红尘历练。
第125章 长剑啸天（十六）
试剑会不在任何一个门派, 为求公平公正，设置在一处无名高山之上。
传闻有大法力者从天外飞了一剑，生生将这无名山山顶削去，造出一处平缓高台。于山顶自成一片天地。
“便是此处？”年轻弟子从未参与过这般盛世, 苍山剑派的白玉舟落下, 有几人探头探脑, 好奇不已。
玄皓给了他们一人一记爆栗, 让他们老实些，见他们一个个捂着额头分外委屈的模样, 玄皓没忍住笑了出来。
几人投来哀怨的眼神, 玄皓轻咳了下, “下面盯着我们的人可不少, 让师弟师妹们都注意点。”
苍山剑派只是下三门，但弟子地位也远在散修之上, 每到此时，七派也不禁止散修观看。
一来彰显剑派实力震慑散修，二来也是为了吸引新生力量加入。
几人下意识再往外面看去，这次小心多了，知道用法术遮掩，玄皓没有制止。他们这才发现，高台四周散布着不少修者，空中也漂浮着各种各样的飞剑法器。
见这精致又不乏大气的白玉舟, 都或明或暗的打探着。
“那我们到的是最早的喽？”小弟子看了一圈, 发现只有他们剑派的白玉舟, 其余几派好像都还没来。
“不错，”玄皓神识扫过，肯定道，“我们离得最近，北海剑派又素来傲气，定然会是最后一个，罗浮剑派离得有点远，应当还在路上……”
玄皓一一细说几个剑派的情况，华泰掌门看到他们和谐相处的情景很是欣慰，几位长辈时不时的补充几句。一时之间，白玉舟内气氛和睦。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其余几派的白玉舟渐渐破空而来。
不出所料，北海剑派是最后一个出现的。
顾长安站在白玉舟中，远远可以看到其余几派的白玉舟上弟子难看的神色，连几派长老的脸色都有一瞬间暗沉。
“北海剑派行事越发猖狂了，”玄皓走过来，站到她身旁，感叹道。
明明北海剑派这些年弟子质量远不如以往，只靠几位长老撑着，新一代弟子中也只有两人勉强够看，却偏偏越发自大。
“心里发虚，所以只能靠行事来给自己壮胆。”顾长安眸中闪过莫名光芒，这种事情她见的不少。
不肯接受落败，沉浸在昔日辉煌的盛景之中。
只有看着别人避让、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北海剑派的人也觉得心中有底气。
玄皓细想，发现确实如此，不由得点头赞同，“师妹说的甚是。”
此时本该是黑夜，但在这片几派高手联手施为的高台之上，依旧耀如白昼。
玄皓估算了下时间，回头对这华泰掌门恭敬一礼，“师父，时辰到了。”
他话音刚落下，就见外面高台骤然一变，凭空出现七个浮台。
华泰掌门摸着胡须一笑，施法控制白玉舟降落在其中一个浮台上方。
华妍真人见众弟子吃惊的模样，团扇半掩娇容，吃吃笑道，“这试剑台精巧的地方多着呢。”
比起威严如华泰掌门，冰冷如华溪真人，神秘如华清真人，华妍真人实在算是平易近人，没有长辈架子，听她这样说，有胆大的弟子就来缠她。
无论他们怎么闹，华妍真人就只是笑着，不肯明说，“有些事啊，你们自己感受出来才好。”
正巧此时白玉舟打开，华泰掌门传令弟子下舟，他们才悻悻的罢手。
华泰掌门刚一落座，附近浮台的苍莽剑派掌门便来和他打招呼。
说起这苍莽剑派，和苍山剑派之间还有一段旧事。主要也是因为两派相近的名字，好生闹了一场，尤其是在苍山剑派势弱的这些年，没少被找麻烦。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苍山剑派的重新崛起已成大势。
在修行界整体衰弱的情况下，这种崛起更加显眼，苍莽剑派生怕对方记仇，这些年没少讨好他们。
华妍真人很看不上他们的做派，嗤笑一声，跟华清真人说话，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