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路栩,语气严厉,“我命令你,马上去和这个女人断绝关系。”
路栩自是不从,大声顶嘴道:“这是我自己的感情,你又凭什么命令我?”
“就凭我是你老子!”
“你是我老子你也没资格插手我的感情!”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路爸爸站起身,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手掌拍在脸上的声音,几近沉闷,可见其力气之大。
路栩被他打得头都偏向一侧,被打耳光的脸迅速红肿起来,脸上的手指印,清晰得有些吓人。
他抬手用拇指蹭掉嘴角裂开而渗出的血丝,一句话不说,眼里满满的讽刺却莫名让路爸爸感到不安。
总觉得他会做出什么大举动反抗。
可他却偏偏一句话都没说。
沉默得有些瘆人。
路妈妈在外面听到书房的动静,步履匆匆地赶过来,进门就看到这对父子对峙的场面,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她连忙走上前,拉开路栩,瞧见他脸上那鲜红的巴掌印,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栩,你……”
她伸出手想去看看路栩被打的脸,却被对方避开。
路栩甩开她的手,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冷不热地瞥了她一眼,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路妈妈被他这陌生又冷漠的一眼看得心都抽痛了一下,她转过头瞪向自家丈夫,“你怎么又打儿子?有什么事就不能好好和他说吗!”
路爸爸心中烦躁,同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善,“你闭嘴。”
他又看向路栩,语气冷硬,“明天晚上是欧阳爷爷的八十寿宴,你不去也得去。”
末了,他又拿起旁边的座机,朝那边的人吩咐了一声,“小李,过来把少爷带回房,把他手机收了,没我的允许不准他出门!”
没过半分钟,身材健硕的西装男人就从外面走进来,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朝路爸爸路妈妈颔首了一下,就把路栩带回了房。
原本还以为路栩会做出什么反抗,男生却反常地乖巧,一言不发地跟着保镖回了房间。
安静得让人不安。
路妈妈心疼地看着路栩离开的背影,想到他刚刚看自己那个陌生的眼神,心里又是一阵受伤的抽疼。
他被打,她这个当母亲的有责任。
他那么陌生地看她,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路妈妈看向路爸爸,愤愤开口:“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和儿子闹得这么僵,你还嫌你和他的关系不够差吗?你就不能像对雪阳一样,对儿子的态度也宽容点?”
路爸爸反驳道:“如果他有雪阳一半的听话,我能这么对他?你是没看到他刚刚怎么和我顶嘴的。”
“那也还不是你非要逼着他去联姻!”
一向温柔的路妈妈声音忽然尖锐,让见惯了她温柔模样的路爸爸都吓了一跳。
不过他又很快缓过来,依旧固执己见,“还不是因为他没用,你看我让雪阳相亲过吗?你看我逼雪阳联姻过吗?如果他能像雪阳一样独当一面,我还会像现在这样让他去依附别人?你以为这公司是这么好管理的,说接手就接手?没有能力,就只能靠关系,你懂不懂?”
“我不懂。”
路妈妈毫不客气地驳了一句。
目光无意间瞥见书桌上的那沓照片,她目光一顿,伸手去拿来看。
路爸爸冷嗤了一声,“这是他又和女人在外面鬼混,被我抓到了,一个有婚约的人,还在外面和女人乱搞,真是丢我们路家的脸。”
路妈妈没有搭理他,而是低头一张一张去看这些照片。
照片上的二人言笑晏晏,举动不算过分黏腻,甚至有些照片,能看出二人在刻意地在公众场合保持距离。
然而就算是这样,却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一般。
因为每一张照片里,男生的视线都放在照片上这个女人的身上,仿佛只要她一出现,他的目光就从不会移开。
男生的脸上笑容灿烂,这笑,不是在家里时那种敷衍的没有感情的笑,照片里的他,笑得两只眼睛弯弯,脸上的酒窝显而易见。
无论是哪张照片,他们在看向对方时,只单单是从照片上,都能让人感受到他们眼里的爱意。
路妈妈忽觉喉咙哽咽,竟是直接落了泪,一颗颗砸在手里的照片上。
见她忽然就哭了,路爸爸面露不解,不自觉间缓和了方才蛮横的语气,“你哭什么?”
路妈妈擦了擦眼泪,把照片放回桌上,声音还哽咽着,“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咱们儿子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路爸爸不屑地嗤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讽刺,却忽然又被路妈妈出声打断。
“和我结婚的这些年,你过得真的开心吗?”
路妈妈抬眼看向自家丈夫,无力地扯出一抹苦笑,“和我联姻的路先生,这些年,你真的开心过吗?”
路爸爸闻言一愣,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她那牵强笑容的时候,忽然再说不出什么话。
他偏过头,倔强地保持沉默。
而另一边,路栩回到了自己房间,也不用保镖提醒什么,把手机扔给了他,就自顾自关上了门,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小李看了眼手上的手机一眼,几乎是在路栩关上门的同时,他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骤然亮起。
锁屏上,是一个正在扎头发的漂亮女人,坐在化妆台前,回眸一笑的抓拍照片。
而屏幕上方,显示的是一条新消息,询问他回家谈话谈得怎么样。
小李几不可察地动了下唇,在屏幕自发变暗的前几秒,就先关了屏幕,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像石像一样站在门口,尽职尽责地做他的工作。
没过多久,路妈妈端着饭菜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路妈妈和小李打了声招呼,正要开门进去,却又忽然动作一顿。
想到路栩方才看她的眼神,路妈妈无声地叹了口气,朝小李小声道:“李姐说小栩还没吃中饭,给他做了几个菜,这袋子里是去肿的药膏,你都帮我送进去吧。”
小李微微颔首,接过路妈妈手里的东西。
路妈妈又看了房门一眼,长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她离开之后,小李正打算开门进去,开门之前,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动作。
他在原地停了几秒,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最终把刚刚放进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放到装着药的塑料袋里,这才开了门,把东西送到房里。
彼时路栩正坐在床上,垂着头,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打盹儿,但即使听到了有人开门进来的动静,却依旧没睁开眼睛。
小李把餐盘放到桌上,又走过去,把塑料袋放到他边上,道:“这是太太给您买的药。”
路栩纹丝不动,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小李也没再说什么,不再逗留,就转身离开了房间,替他关上了房门,继续站在门口守着。
路栩待在房里,依旧没什么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塑料袋里忽然传来一声震动的声响。
路栩缓缓睁开眼,侧头看过去,就望见塑料袋里透出一抹微弱的亮光。
他伸出手去翻开袋子,拿出躺在里面的手机,打开看了一眼。
是何歆安发来的消息,两条消息,间隔的时间有十几分钟的模样。
第一条问他回家谈话谈得怎么样,似乎是见他这么久没回消息,刚刚又发了条新消息,让他得空回一个电话,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心。
路栩拿着手机,低着头看了一会儿。
迟疑了几秒,还是拨了个电话回去。
电话才打通没响几声,就被电话那边的人给接下。
“路栩?”
何歆安接下电话,却迟迟没等到路栩说话,她疑惑地叫了一声他,怕他是回家又和他爸爸吵架了,又担心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嗯,没事……”
路栩轻应了一声,才只是发出这几个音节,原本火辣辣疼的脸更加刺痛得厉害。
“没事就好。”
何歆安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你吃完了中饭没?”
中午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他就被喊回去,真是太可惜了。
路栩瞥了眼旁边的饭菜,本来没打算吃,但还是低声回了一句,“就准备吃。”
他低着头,空着的另一只手在床上毫无章法地划来划去,故作轻松道:“李阿姨特地给我做了糖醋排骨呢。”
听出他语气里的炫耀成分,何歆安忍不住想笑,故意逗他,“噢,你喜欢吃李阿姨做的糖醋排骨,就不喜欢我做的菜啦?”
“怎么会不喜欢?”
像是想象得到女人在电话那边不服气的表情,路栩低低地笑了一声,又牵扯得脸上一阵刺痛。
他尽量让自己忽视脸上的伤痛,语气如常地和何歆安聊天,“我当然最喜欢你做的菜。”
他垂下眼,声音放得很轻,“安心,我想吃你做的菜。”
他的声音轻不可闻,何歆安只艰难地捕捉到几个字眼,莫名地感受到对方这语气似乎有点不对劲,直觉是他回家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却没有直接问,而是接下他刚刚那句话,“想吃你就来我这吃个够嘛,不是明天还要陪我去找新健身房吗?正好明天中午能一起吃饭。”
路栩眸光微动,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明天有事,不能陪你去了。”
何歆安疑惑了一下,“是你爸爸把你叫回家喊你去做的事吗?那要不我明天也不去了,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一起去?”
她顿了顿,放柔了声音,补充道:“我没关系,多久我都等你。”
路栩垂着眼,沉默不语。
良久,他缓缓应了一句。
“好。”
何歆安挂断电话之后,心情沉重了不少。
虽然路栩没说,她也大概猜到了,他回家之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如果是搁在平时,路栩因为有事要爽她的约,他自己肯定就千百个不乐意,就好比中午吃饭前,他突然被他爸爸打电话叫回家,他就是像小孩子一样耍赖皮,也不想回家。
但是刚刚,他却是很平静地告诉她,他有事不能去,让她自己去。
语气平静得反常。
她没直接问,是听到他在电话那边故作轻松的语气,知道他瞒着自己,肯定是因为不想她担心。
他的家事,路栩自己不主动说,她也不好多过问。
尽管没问,但她总归是担心的。
只是何歆安没想到,她所担心的事,当天下午,就主动“找”上她了。
咖啡厅里,音乐悠扬。
何歆安看着桌前坐着的神色威严气场强大的男人,客气恭敬地朝他颔首,“路董事长。”
下午的时候,她才在家里坐着,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让她这个点到这家咖啡厅里来。
电话那边只说是上娱董事长要见她,却没说什么事。
不过,在听到上娱董事长这几个字后,何歆安也猜出了是有什么事。
也在这时候了悟,路栩在电话里反常的原因。
在听到她的声音后,路爸爸只是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坐吧。”
何歆安坐在他对面,没马上说话,而是等着对方先开口。
果然,路爸爸先开了口,开门见山道:“何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何歆安看着他,礼貌性地接了一句话,“知道,您是为了路栩来的吧?”
像是欣赏她这种识相,路爸爸赞赏地点了点头,“既然何小姐是个明白人,那我就直说了,路栩是个有婚约在身的人,和何小姐不是一路人,你们俩在一起,不合适。”
说着,他拿出一张银.行卡,移到何歆安面前,“这卡里有一百万,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弥补何小姐这段日子浪费在路栩身上的时间。”
看着移到自己眼前的那张卡,何歆安觉得讽刺极了。
她这辈子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以前嘲笑过无数次的小说狗血情节,竟然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她觉得自己快被气笑了。
难怪路栩说,每次和他爸爸一谈话,就必定会吵架。
她之前还觉得,可能是路栩这性子太急躁,遇事不忍耐一下就爆发,所以才和他爸爸闹得这么僵。
但现在看来,是她误会了路栩。
换做是她,她估计会背上“和长辈打架”的不孝罪名。
但偏偏他又是长辈,碍于他是个长辈,何歆安忍气吞声一回,把卡送回路爸爸面前,客气地婉拒,“路董事长,这钱我不能要,您还是拿回去吧。”
见她竟然拒绝,路爸爸皱起了眉,“怎么,何小姐觉得钱太少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让路栩离开这个女人,还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能拿钱弥补她,说得好听点是弥补,说得难听点就是个交易。
但看她这模样,难道是还嫌钱少,想讨价还价趁机捞一笔吗?
他又问道:“如果嫌钱少,何小姐可以开个价,在合情理的范围内,我都可以接受。”
听到他说这话,何歆安真的快要笑出来了。
都是被气的。
她原本敬他是路栩的爸爸,是值得尊敬的长辈,以后还可能是她的公公,所以才一昧地忍让,始终客气又礼貌。
但事实证明,心中有佛,看人成佛,心中是屎,看人成屎,她的忍让,她的拒绝,落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交易中的讨价还价。
何歆安收敛了眼神中的恭敬,翘起了腿,身子微微向桌边靠,双手交握搭在桌边,不复之前那规矩的姿势,连眼里都多了几分不屑和傲慢。
她凉凉地笑了一声,“只是一百万,对贵公子的身价来说,确实是有些少了吧?”
路爸爸看着她,纵横商场多年,他观察过很多人谈判时候的姿势和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