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几个字卡在了喉咙间,因为她意识到扶她起来的人并不是顾见,贱人顾的手没这么大!
………………
原程扶膝喘着气,他头发凌乱,额角挂着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他想,至少有好几年没这么狼狈过了。
旧楼区虽然黑压压的,但依旧能看得清里面有人影。原程在夜里的视物能力是小时候那人把他关仓库里练就出来的,因此这会儿他很快就看到了狼狈不堪伤势惨重的几人。只不过这几人之中,其中一人,他从未见过,那人此刻正拉着初然的手,扶她起来后便松开了。
淡淡的吐了口气,原程抬手抹了把汗,没在原地多逗留,折身返回……
而此时旧楼区里,在他们转身逃跑前,来人在黑夜里轻声一笑,“别怕,我没报警,刚刚吓唬你们的。”说完,转而又去把半残废的张钦拎了起来。
他说话很温柔,如果除去他所说内容的话。
前后思量,初然觉得这人没必要骗他们。
“谢了。” 她说。
那人“噗嗤”一笑,“这是第三次听你说这话了。”
五人同时一愣。
“看来你是不记得我了,那你记得皇冠酒吧的梁软吗?”从始至终,这人一直在笑,似乎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的心情。
“梁软”这个名字让初然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她脸上瞬间结了一层冰,压低嗓音问,“你是谁?”
那人不答反问,“你们是澄水和七中的学生?”
吴奇被他这“婆婆妈妈”故意卖关子的态度惹到了,骂了句脏话,咧咧道,“磨磨唧唧的,问个名字事怎么就这么多!你他妈到底是敌是友啊?”
那人仍旧在笑,“是敌是友对你不重要,”他说这话时指向初然和顾见,“对他俩重要一点儿。”
“陈韵。我的名字。”
直到一周后,初然才知道这句“对他俩重要一点”是什么意思。
~
在吴奇他们明目张胆的骂声中,陈韵只留了一道挺拔的背影给他们。
“这人你认识吗?”顾见扶着步履蹒跚的初然,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大脑系统一度开机重启检测扫描,皆是没扫出陈韵这个名字来,但他——
“不。但声音耳熟。”
五人头一次觉得这旧楼区大,好半天了才走出去。
“我和李狗就直接回去了,然哥你回家后在群里冒个泡,证明一下你还活着。”吴奇抬手拦了辆的士,回头冲初然挥了挥手。
张钦就差连滚带爬了,手脚并用的挤上出租车,稳如泰山的坐好后,降下车窗,“然哥再见哈!”
“你小子不是往另一个方向走吗?我今天可不想收留你!快给我滚下来!”吴奇说。
张钦哭丧着脸,“别啊,老吴你就收留我一晚吧,我这样子回家铁定被打死。”
两人叽喳的吵个没完,初然揉揉突突直跳右眼皮,不耐烦道,“别吵了,去我家!”
她话音刚落地,出租车已经载着三人扬长而去了。
被尾气糊了满脸,顾见白了她一眼,蹲下身,“你家有个原程,谁敢去?上来,我背你。”
初然也懒得纠正他“是隔壁有个原程,不是她家” ,给了他屁股一脚,“我自己——”
“我怎么了?”
她话再次只说了半截就被打断。
“没什么没什么,开个玩笑。你怎么还没回家啊?”闻声辨人境界高达十成的顾见,一秒变脸,扭头笑呵呵的对上原程。
眼神似激光一样来回在顾见身上扫射了一圈,这一圈下来把他身上的伤也扫了个大概。
除了脸,浑身都是。
等再触及到矮自己一个头的人身上时,他视线微微下移……
初然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先前心情不好也没心思去悟原程那些个眼神动作或者是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刚才那一架把心里闷的东西发泄了个干净……于是,内心已空,她又得“研究”原程了。
就这会,感受到强烈的激光,心一虚,她把手往后藏了藏,期间不小心碰到了腰部的擦伤,她眼角连带脸部都几不可查的抽了一下。
可惜她的这些小动作终究是掩耳盗铃,没逃过原程的眼睛。
“手。”原程道。
一个字,初然却听出他好几道情绪,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我很生气”跟“你死定了”。
咽了咽口水,她把自己的右手伸了出去。要是没记错的话,“以后我肯定不会再打架了”这个flag她前不久才立在原程面前……
在她眼神和思想到处乱飘就是不正视原程时,原程已经用刚才折回去买的酒精大致给她清理了一下伤口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随后他又把消毒的东西扔给了顾见,让他自己处理。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他屈膝蹲在她面前,冷厉中带着强势的命令道,“上来。”
第4章 噩梦
原程生气时的震慑力是平时的十倍不止,初然怂成一团,不敢反驳,乖乖的挪了过去。
他们回家的话要过个地下通道去对面打车,这一路原程都沉默寡言的背着她,初然总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也在想要不要说点什么把这场暴风雨化成清风细雨。寻思了半天,她轻轻“咳”了声——
“他们先找的事动的手。”
挽救第一步:及时澄清事实。
原程步伐沉稳,呼吸平稳,一言不发。
初然:“……你问顾见,这事他最清楚。”
挽救第二步:及时推锅。
原程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莫名背锅的顾见大步上前,作势就要在她背上亦或者腰上来一巴掌,这时候,一直闷声走路的原程突然停下脚步,稍稍侧脸,扫了顾见一眼。
默默收回动作,尴尬的抓了抓后脑勺,顾见悄悄瞪了眼初然,对原程笑脸相迎的回,“整件事就一误会。上次皇冠酒吧有个胆子贼肥的家伙调戏了初然,你也知道的,那天你不还教训了她一顿嘛。”
“就那小子没事招惹人,他女朋友找了群人来算账,非要说——”
“我知道。”原程打断了他的话。
换而言之就是“你可以闭嘴了,很烦”。
顾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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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路过皇冠酒吧,初然叫司机停了车。
“去找梁软?”顾见瞄了眼闪着霓虹灯的牌子,回头问。
初然点点头,然后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一边的原程。
就见他把书包都丢给前座顾见,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惯旧的清凉道:“你先去我家处理一下,顾叔今晚回来。”
原本还打算跟初然一起去皇冠坐坐,在听到“顾叔今晚回来”后,顾见瞬时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叫。
“卧槽!你们怎么不早点提醒我!我日哟!你们快点下车!司机叔叔,麻烦你开快一点!!”
此时,初然风轻云淡的来了一句,“我以为你知道。”
“我忘了啊我去!你们怎么还不下车!!!”
目送出租车离开,初然用皮筋把烫了玉米卷后及肩的彩虹扎成高马尾,确定这杀马特的头型不那么明显后,才偷咪瞥了眼身边的人,“你为什么不跟贱人顾一块儿回去?”
身边的人将校服脱下来挂在手腕上,只余里面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此刻,白t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她这才注意到,平时一丝不苟就连头发有半点凌乱都会忍不住皱眉的原程,此刻竟然狼狈不堪。
他头发凌乱,额前的发丝也被汗水尽数打湿,脸色也略显苍白,有种说不出的禁欲感。
原程很好看,这个事实初然一直清楚,但也只是清楚而已,她对原程从未有过过界的想法。她想,大概因为是她怕他?还是说,不合适不敢想?
被乱七八糟的念头支配了一会儿,初然回过神,再看原程时,恍然间,她这才想到,他下午应该是直接回去的,可他最后却出现在了旧楼区。
“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那儿?”她绷起了脸。如果他更早的出现,估计连他也得跟着一起挨棍子。
未等原程回答,就见从皇冠里出来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梁软和……
认出另一人,初然也不等原程的答案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就把梁软拦在身后,拍开抓着梁软胳膊的那只手。
“你想做什么?!”
如果说刚刚在原程面前的初然算得上乖巧,这会的她完全就是另一张脸,一张结满冰霜寒光四溢的脸,满目都散发着危险。
老杨被猝不及防出现的初然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中只好拿出教师的威扬,“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冷哼一声,初然说到,“在外面就别摆这些破架子了,没用!”
“你来这儿做什么?”说话时,她用眼神问身后的梁软。
她身后的人在她扭头的前一秒,把牛皮纸信封塞进了屁兜里,随后她掐灭了烟,很是敷衍的对老杨说,“今天谢谢您,您先回吧。”我改天再联系你。
后面这话梁软没说,但她知道老杨听懂了。
“那行,我就回去了,你……”老杨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你换份工作吧,实在不行我帮你,怎么说你也是我带过的学生。”
此话一出,初然的某根神经就被撩拨到了,顿时她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个老师?真难得啊。”她讽刺的一笑,“她工作的事还用不着老师您来操心。”
老杨被堵的哑口无言,自知理亏,最后只能强调让几人快点回家后,佝偻着背,咳嗽连连的离开了。
他一走,初然就拿“你最好老实交代”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大浓妆的梁软。
被她盯得发毛,梁软只得全都交代了。
“酒吧来了几个闹事的,老杨多管闲事帮了我一把,剩下的事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样。”
“闹事的?你没事吧。”初然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梁软把披散的头发扎了起来,轻松的回,“我能有什么事?他们还能欺负到我头上?不是,你这头发什么个情况?还真染了?!”
初然:“……”偷看了原程一眼,她小声逼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余光扫见原程,梁软笑呵呵,会意的对她眨了下眼。
随即,偏了话题,对原程道:“哟,原程你又来了啊,方才你跑那么快,我话都没说完呢。”说到这儿,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拉着初然转了一圈,看到她只有手伤得重一点,才兀自松了口气。
她是缓气儿了,缓气的同时还不忘给初然吊一口气上来。
“你……”
“人见完了?”原程似是在别扭什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嗯。”
“回家……回去说。”语毕,伸手拦了辆车,开了车门站在一边等她。
初然:“……”
她只能先跟梁软告别。
~
原本以为路上会有好多话问原程,结果上车没多久初然就睡了过去。
身边的人脑袋点来点去晃来晃去,好几次都要撞到车窗了,原程皆是用手当她的靠垫,免得她又加一处伤。
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原程想。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偷看了好几眼这两个养眼的学生,第三次时,乐呵呵的打趣道,“你女朋友?”
车里静默了一小会,就在司机师傅以为他们没听到自己说话时,后座的男生动作温柔的把女生的脑袋扶到自己肩上,动了动嘴。
“不是。”他说。
啧,都这样子了还装,现在的学生早恋成风,没什么的,他开阔的很呵呵。司机师傅心里笑说,脸上摆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你们是澄水的学生?”司机瞅到他们的校服,“我儿子也是澄水的,哈哈。”
一找着话茬,司机师傅就跟开闸洪水一般,滔滔不绝的自顾自讲了大半天,最后也不知怎么得,这话头就跑到了初然身上。
“哎,男同学,你既然是澄水的,那肯定知道那个初……”绞尽脑汁,司机总算想起了名字,“初然,对,就这个名字,我儿子经常给我念叨。说这女学生是澄水的老大,因为有个暴发户老爹,牛气轰轰的整天只知道惹事,学习还不好……是这样吗?”
被他问到的原程,双眉紧蹙。
“唉,现在的学生成天只知道打架怎么成?何况还是个女孩子,要我是她爹,肯定——”
“师傅。”
司机一路上自言自语,这会后座的人断了他的话叫了他一声,以为这小伙子对这话题感兴趣,在等红灯的同时,顿时眉飞色舞的转过头,“哎~”
哪知男生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只是神情淡漠的道,“注意看路。”
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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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初然睡的很不舒服,她又做了那个梦。梦依旧不长,却会反复。
梦里六七岁的小男孩被关在仓库里,因为四周很黑成年人酒后的训斥声又接连不断,他只能抱着膝孤零零的缩在角落里不敢乱动。镜头猛地一转,小男孩被吊了起来,成年人背着仓库微弱的灯光,用柳条一下又一下的抽着小男孩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问他,“我的仪器到底是不是你打破的!”。初然有些窒息,她心跳的很快,她想冲上去护着小男孩,却在还没有迈开脚步之时,被小男孩如利剑般的目光刺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