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小时被子下面的两只爪子紧紧揪着被子,但语气却很平常:“我爸是做木雕的,我箱子里还有好多他雕的东西。”
“木雕家?”
“就是个木雕师傅,在熊猫市赚不到什么钱,也没人赏识他的手艺,所以就回老家了。”
她的话变得很多,“我们老家是挺有名的木雕城,尤其是我们家附近,家家户户都在雕木雕。每天跟志同道合的亲戚朋友一起雕木头,他现在肯定开心得很。”
“有门手艺不是很厉害嘛?至少幼儿园做手工的时候,不会一直在班级垫底。”
何阅凑近看着那几排小木雕,“幼儿园和小学的手工作业,谁家是小孩自己做的?都是家长帮着做的。我爸就不。我只能自己做,每次都垫底。后来有次亲子活动,必须家长和孩子一起在现场做,我才发现他不是不想帮我做,而是他做的还不如我做的。橡皮泥捏动物你做过吧,他做的最好的一个作品,是把小龙虾捏成了巨型螳螂,直接把我同桌吓哭了……”
心情舒畅地把他爸好一顿嘲笑以后,何阅回过头,看床上的熊小时看起来晕晕地快要睡着了,于是停下了声音。
熊小时实又开始犯迷糊了。但他的声音一停下,她就又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眼巴巴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说了?”
“我哪有那么多话可以说?”
何阅弯腰从她床头拿起一本杂志,“给你讲故事?”
说着翻了几页,里面全是最新日期的刑事案例和分析。
竟然还有笔记。
………
他站起来,走到到书架前:“你这儿就没有本跟工作无关的书吗?”
抽出几本书,突然,他无意中发现在一排书的后面,还藏着几个相框。
他小心地拿出相框,里面装着的是熊猫市双语实验小学05届1班的集体毕业照。照片上全是些小豆丁,一个挨一个,呲着牙咧着嘴。
何阅仔细地在里面找熊小时,但是找了一圈,根本就没找到。
奇怪了……
没有哪个跟她长得像啊……
何阅重新开始找,这次他连男生都没放过,万一她小时候是假小子的打扮呢。
然后,终于,他根据她那头卷卷的头发,在队伍里找到了一个……
小胖墩。
准确来说,是一个小胖胖胖胖胖胖墩。
胖得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起,脸颊上的肉多到鼓里起来,整个人壮得跟个土豆似的,脸倒是很白,嫩嫩的,像是刚出锅的一戳一个窝的发面馒头,但两颊上却有两坨高原红。
总体上用一个四字成语就可以形容——
惨不忍睹。
里面好像还有她初中的毕业照,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何阅偷偷又掏出了另一个相框。
这次因为有了前一张照片在,他很顺利地就把初中毕业时的熊小时找了出来。
五官已经立体了很多,就是这个双下巴……
“你在看什么?”
熊小时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看向他。
见他站在书架前,即使已经烧得又开始糊涂,一个意识也让她的天灵盖也在瞬间遭到了雷击了:“你是不是在看我的毕业照?!!!!”
“毕业照?”
何阅面不改色地把相框放回去,用书挡好,赶在她爬起来前好奇地看向她:“什么毕业照?”
“……没什么。”
熊小时突然就后悔刚才说出那句话了。
这种被封印的禁忌历史,她连提都不应该提!
……
很快,何阅拿了本历史故事书,拖了她书桌前的椅子坐到床边,翘着腿给她讲故事。
听着他的声音,熊小时的眼皮越来越沉,但她却不肯闭上眼睛,一直看着读书的何阅。
她很小的时候身体很弱,总是生病。妈妈忙着工作顾不上照顾她,爸爸倒是随时都能家里蹲。
但爸爸的声音是炸鸡味的,而且还是炸鸡酥脆的鸡皮的味道。平时她特别喜欢那个味道,就着米饭吃最棒了,但她发烧的时候,只要一听到那个味道,她就反胃到浑身难受,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恶心得吐出来。所以每次她发烧生病,家里就静悄悄的,冷寂得可怕。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很害怕一个人生着病安静地躺在床上。
她很想听到声音。
很想听到一个能让她在生病时也不会觉得难受的声音。
她曾经以为这个愿望,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
可是现在,这个愿望却确确实实地实现在了她的眼前。
熊小时:吸吸鼻子。
好想哭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因为晋江抽了,昨晚有 八辑、川一、薇莉萌、段清、思聪他老婆 5个小朋友以为自己是沙发,但是!真正的沙发小天使只有一个!她就是我们的 [竹虫]!鼓掌!!
第60章
69
一个小故事没读完, 外卖就到了。和外卖一起送来的,还有何阅买的一袋子药。
熊小时接过何阅塞过来的粥和勺子,靠在床头开始吃。
没吃的时候还不觉得饿,但等一口粥咽下去, 她的肚子顿时咕噜地叫起来。味蕾打开, 香菇软滑弹嫩,有一点点的咸味, 鲜得她差点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她这边大口吃着, 何阅则坐在床边看着药盒上的说明。
看了两盒,他抬头问她:“你量体温了吗?”
熊小时喝着粥的动作顿了顿, 声音嗡嗡小:“不用量了吧……”
她心虚地划着勺子:“我家好像没有体温计。”
何阅听了就从药店的袋子里倒出一个水银体温计。
“药店赠品。”
他取出体温计, 递给熊小时:“夹上。”
熊小时嫌弃地撇着嘴角,看体温计跟看见蟑螂似的, 很不情愿地夹住了她根本就不想用的体温计。
很快,她夹着体温计像偏瘫老人一样缩着胳膊端着粥地吃完了饭。
何阅收拾好饭盒垃圾,把袋子口扎上。
…………要走了?
躺进被子, 看着给她掖被子的何阅,熊小时突然问:“今天能让辛巴来陪我吗?”
在意外生病以后,她心里莫名就涌出了一种一个人死了都不会被发现、必须自己坚强自己做饭的凄凉,每一步都走得喘不过气,直到看到他站在门口的那个瞬间,她才觉得呼吸通畅了过来。
她一点也不想一个人呆着了。
但面对已经软绵绵的熊小时,何阅却依旧无情又轻蔑地俯视着她:“你休想。辛巴是不会离开我的。”
“不过,”他移了移眼神, “我可以带辛巴过来,一起在你这里多待一会儿。”
熊小时的眼睛立刻就亮晶晶了。
何阅的眼睛又往另一个方向移了移。
他淡淡地问:“体温量好了吗?”
“嗯。“
熊小时看看时间,从腋下拿出体温计。
39度4。
……
39度4?
39度,4?!
她成年后就没烧到过这么高的温度!
本来没觉得自己病得多严重、刚才都还能坚持着下地做饭的熊小时,在看到体温计的这个瞬间,突然就虚弱了起来。
浑身上下的骨头开始隐隐作痛,头也疼,嗓子也疼,身体里面在向外散发着寒气,冷得牙齿打颤,感觉自己命不久矣只剩下了一口气……
她就说不想量体温tat
明明坚持相信自己是低烧很快就能好了,非要让她认清她在重病的现实。这下好了,她连手指都不好用了,费劲地把体温计放到床头柜,结果没放稳就收了手,体温计骨碌碌地顺着桌边掉了下去,砸到地上。
砰。
断了。
她看着摔断的体温计,又开始难过。
啊。
我生病了。
我真脆弱。
我好没用……
但她的小情绪还没酝酿好,何阅却突然如临大敌:“水银有毒!”
紧接着,熊小时亲眼看着何阅敏捷地跳离现场三米远。
然后,他犹豫地看了还在床上发呆的她一眼,快步走过来,用被子把她一包,扛麻袋一样地竖着抱起来。
熊小时:?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熊小时被何阅扛了出去。
何阅边走边用事实案例教育她:“我初中有一年,非典横行,每天上学进教室都要先集体量体温,如果有谁的体温在37度5以上就要回家。你们应该也有这个要求吧?“
熊小时:“我那时候小学三年级。”
“你什么意思?”
何阅觉得自己的自尊遭到了挑战。“你说我老?!!!”
被子卷儿熊小时趴到他背上,软趴趴一坨地揪揪他T恤的后衣领:“还要听。”
“听什么?体温计的故事?”
“都行。”
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
“就集体量体温啊,结果我们班的一个体温计碎了,我们全班集体撤离到走廊排队避难……”
熊小时慢慢把脸贴在他的耳边趴着,被他抱进他家里。
没有味道,不管听他说什么,永远都不会腻。
真好 。
开心。
……
熊小时的这次发烧不仅来势汹汹。而且异常顽强。又是吃药又是出汗,晚上睡觉前好容易降到38度1,第二天一早量,又是38度9。反反复复,总是退不下去。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高烧,熊小时这几天过得一点都不难受。
每天睁开眼打开门就能看到何阅,肚子一饿就能吃到各种好吃的外卖,还有辛巴可以陪她玩。
但是,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熊小时裹着被子,跟个粽子一样坐在床上,握住趴在床边的辛巴的两个爪子,眼神不自觉就飘到了在看手机的何阅身上。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无数次把眼神放到他身上了。
他买了木雕工具雕出了头瘸腿的马,他把脚放在辛巴屁股上被辛巴撅开了,他吃饭吃到香菜眼睛简直翻到了天上去……她都一直在偷偷看他,边看边思考,到底为什么?
辛巴,你说呢?
她严肃地看着眼前辛巴快被长毛盖住的小眼睛。
他真的会只是因为和我是邻居,所以才对我这么好吗?
可大叔也是他的邻居,却没见他多付给大叔一分钱,每次连一毛钱的找零都要仔细地放进兜里带走啊。
“你们俩在这儿玩什么执手相看泪眼?”
何阅把雕到一半的对眼兔子丢开,走过来抱住辛巴往后拖:“你的爪子干不干净啊就往人家小姑娘床上放?”
熊小时又忍不住看向他了。
不行。
熊小时在心里给自己敲响警钟。
事业还没起色呢,不能想这些会影响立业的事情!
至于他对我这么好这件事,我是会回报的!
熊小时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工资到账的时间。
很好,马上就要拿到工资了。
她这次真的,绝对,一定,会报答他的!
但是……………………
说是不去想,这个苗头一旦冒出来,就根本止不住啊!!!呼啦呼啦疯狂地长,她现在连看到他揉辛巴的头,都很想像辛巴一样,被他揉脑袋tat
可是他的工作、他的家庭、他的社交,除了他的名字和他狗的名字,她对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
熊小时又一次看向他,他正在用她的小鹿木雕在辛巴嘴边晃来晃去嘲讽地问它“想吃吗?”。
几秒后,他躺在地板上拼命掰开辛巴的嘴把小鹿木雕从它的尖牙下面抢救出来。
熊小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完蛋了,他这么傻她都觉得他好玩。
可是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熊小时愁眉苦脸地靠回床头。
“叮。”
何阅随手摆在她床头柜上的电脑突然亮起来。
熊小时下意识看过去,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新的对话框。
【临时工:到时候要准备窃听吗?】
…………
爸爸。
我可能喜欢上一个不得了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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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给何阅的头顶加上了金光闪闪的【熊小时喜欢的人(?)】的牌子,熊小时跟他的相处反倒更自然了。唯一的变化,就是看他觉得更可爱了一点。
而且随着她身体的逐渐康复,她的精神又再度坚韧了起来,什么脆弱、什么想哭,统统随着病毒被她丢到身后。
2017年6月30日。
熊小时高烧请假的第三天。
周五。
下午5点13分。
熊小时郑重地再一次拿出体温计。
36度3。
终于退烧了!
熊小时兴奋地蹦到床上滚了两圈,然后立马爬起来开始麻利地换枕巾换床单。
打开窗户透透气,扫地然后再拖地,不到半个小时就把屋子打扫得亮堂堂的。
o(*////▽////*)q!
心情舒畅!
坐回书桌前,她拿起手机,发现10分钟前有一个方老师的未接电话。
被短暂忘掉的现实如同被狂风刮起的满地落叶,呼啦啦地全都迎面扑来,熊小时调整了一下心情,拿出记事本,回拨电话。
刚拨出去,手机都还没拿到耳边,电话就一下子被接通了。
但安静了好几秒,对面的方政才出声:“你身体怎么样了?”
熊小时坐直:“今天下午开始退烧,刚才量了一下,已经没事儿了。”
对方又沉默了。
这次差不多沉默了十几秒。
“林京的案子,法院裁定撤销原判,发回原审法院重新审判了。”
”真的?!!”
熊小时惊喜得脚跟都翘了起来。
但说完以后她才想起来不对,她还没来得及把她提交证据的事告诉方老师。
她都没办法想象方老师突然听到法院裁定结果的画面。
她抱歉:“方老师,这次是我自作主张……”
“我要求律所请的是一个助理。”
他的语气听在熊小时耳朵里,平淡又冷漠,但她猜不出这是因为他在失望透顶,还是在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