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有点落寞,道,“易庭北说的也没错,都是我自己搞出来的事情——”
“呵呵,我觉得小师妹不错的,她肯定看出不对劲来了,所以要自己搞定崔如玉——”
元夕当然看出不对劲来了,她将俩个男人赶走了以后,直接将办公室的门给锁上了。崔如玉身体抖了一下,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她直接将一把凳子放门口,好整以暇地坐了上去,“好不容易逮到你了,能轻易放过吗?你老老实实讲了,和秦方是什么条件?”
“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事了?”元夕道,“我好好拍自己的电影,谈自己恋爱,你非看不惯了跑出来闹事。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你在闹什么?是闹我抢了你男人,还是闹我居然没抢你男人?啊,你是有本事能把我搞破产了,还是让易庭北离开我?那又怎么样?反正你现在和秦方离婚了,我搞不好一个想不开,抓了他就去领结婚证,你信不信?”
崔如玉脸瞬间白了,“你敢?”
“你以为我不敢?”元夕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仗着我不愿意欺软怕硬不对你动手,不过你现在招我头上这么久了,我再不搞你好像真不行了呀。”
说完,她马上摸出手机来,“我马上给元高打个电话,就说父女嘛,没有隔夜的仇。我现在也愿意和秦方结婚了,所以把钱砸我上一线啊,顺便帮忙准备婚宴。你说他干不干?”
“元夕,你混蛋,秦方根本就不喜欢你,他只不过是被你们元家欺负,不敢有自己的想法。”崔如玉厉声道,“他也是一个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你们为什么——”
元夕摊手,“这么说起来,他和你离婚应该是自己的想法了。”
崔如玉立刻哑口了,脸上显出绝望的表情来,随手抓了姚东办公桌上的什么东西就砸过去。她家里经营玉石,自己也学过玉雕,手上的劲儿不小,准头也不错。
元夕偏头避开,木头笔筒撞在门上砸着地板,声音响亮。
门外等候的姚东惊了一下,半晌道,“居然就砸上了啊,我里面的摆设好些都可贵了——”
秦方没理睬他,靠在墙壁上,默默抽烟。
“怎么,真话难听?秦方在我们元家就是被压迫,在你们崔家呢?你这架势,看来我不和他结婚都不行啦——”元夕起身,作势去拉门,“那我现在就出去——”
“你敢。”
“你试试我敢不敢。”元夕冷笑。
崔如玉知道她敢,三年前,她一个单枪匹马就能搞得元家和崔家焦头烂额。当时,秦方和她只在暧昧中,还没挑明,她就敢。现在呢,秦方已经是入了海的鲲,没人能限制他了。
她浑身冰凉,第一次觉得自己干了一件戳事。她干着嗓子道,“我跟秦方说,只要他陪我一天,我就不找你麻烦一天。”
元夕皱眉,抓了抓头发,“居然是这个条件?大师兄到底是怎么看不起我,居然觉得我会拿你没办法?”
崔如玉突然发抖道,“你们师兄妹都是小人,都是——”她捂脸哭道,“我就想要个公道,元夕你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所有人都心疼你。我那么努力,但是秦方是怎么对我的?就算你现在离开他了,你凭什么还能过好日子?我就是不甘心——”
元夕看她依然是不开窍的样子,也不和她扯了,摸出手机来,拨出去。崔如玉见状马上冲过去,要抢手机,可惜一个冷静一个疯狂,情绪上的不对劲让她没占到便宜。
“师兄,你进来一下。”她道。
崔如玉突然安静下来,眼睛带泪地看着她。
门开,秦方站在门口。
元夕道,“师兄,以你现在的情况,答应崔如玉那个不知所谓的条件,是为什么?”
秦方闭了闭眼睛,看着崔如玉道,“崔如玉,当年没有在订婚宴的现场第一时间拒绝,是我自己懦弱,这一点我怪任何人。也不怪你有心算无心,将师父给套进去了,总之,我自己把仇也报回来了。”
崔如玉身体抖了一下,元夕心知,这恐怕和他们能够顺利离婚相关。
“你现在找元夕闹,其实不伤筋动骨,我只是不愿意看见她为小事烦恼。其实,也不是不能将你处理掉了,但是,我觉得如果答应了你这个条件,小夕大概会内疚一下——”
内疚?
崔如玉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方,连续摇头。
“在感情上,我和小夕已经回不去了,心里还是很遗憾。”秦方垂头,眉眼之间形成巨大的阴影,“可我也不想从她的人生里退出,如果你再纠缠不休的话,那我就陪着你吧。至少能让她记得我这么一个人,为了她——”
“住口,你住口!”
元夕有点同情地看着崔如玉,她的情绪快要崩溃了。她道,“崔如玉,你还要继续跟我闹下去吗?”她举起手机来,“师兄的态度是第一个,第二个,你家里那边,我联系你哥哥了,他很生气。当然,如果这样还不够的话,我也让爷爷去找你爷爷了。反正我家的钱都是我一个人继承的,可以好好跟你们家干一仗,看看到底是谁养女不教——”
“第三,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揍一顿。”
崔如玉彻底瘫倒在地上,没有回天之力。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元夕却并不觉得太爽快,离开的时候秦方道,“易庭北现在这样吧,既让人放心,又让人不放心。”
元夕淡淡一笑,道,“师兄,咱们以后都是陌路了。对我的人生,请你不要再多关注了——”
什么内疚,都见鬼去吧。至于易庭北那家伙,她会自己回去收拾的。
元夕睡不着,干脆翻身起床。王小米给安排的房间外面连着一个大阳台,正好可以出来看看深秋的星空。
她站到栏杆边,发现自己的车果然还停在院墙边,易庭北这家伙根本没回城去,居然就这么逗留在她家里。她眯着眼睛看他的影子在几个房间走来走去,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一会儿俯身来回擦着,一会儿贴着窗户玻璃,显然是在打扫卫生。
她刚硬了一点点的心又软了起来,这家伙,每次惹了她后便化身成狗的样子贴着她,缠着她,让她没办法生气。
再这样下去就要全面溃败了呀!
元夕站着看了大半个小时,直到那修长的影子走到院子里,她招手,“哟——”
易庭北抬头,看着她,没说话。
秋高气爽,深夜无云,一点点星光透出来落在他的身上,犹如月下奔狼。
“下来。”他道。
元夕站在二楼的平台上,静夜里突然有了少年时候中二的情怀。她道,“我跳下来,你接着我,要接不好,我揍死你。”
易庭北无所畏惧,直接张开双臂站在下面,“你跳。”
元夕爬上栏杆,两条腿落在空气里荡来荡去,猛然往下滑落。
他上前一步,紧紧抱着她。
她无声地笑了笑,拍拍他肩膀上的肉,道,“肌肉没白练啊。”
他没说话,抱着她转回小院,大有要进屋的架势。
元夕挣了一下,跳下来,坐在屋檐下。她抬头看凝着一张脸,颇有点野兽架势的男人,拍拍身边凉凉的石头,道,“坐吧,咱们聊聊。”
易庭北贴着她坐下来,满身清洁剂的芳香味道。
“你小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有。”
“怎么样?”
“像孙悟空那样的大英雄。”
“看西游记的呀。”元夕笑了下,捡起地上的一颗小卵石掂了掂,“我倒是没想过。”
“为什么?”
“身体不好,天天住院,不是输液就是吃药,没功夫想。”元夕抬头看着天,“你也知道,我们家是干那一行的,父母年轻的时候常年在外面出差,见不到人的。他们把我丢给爷爷带的,爷爷那边呢就只有师兄弟们,所以我就是在医院和那个小四合院长大的。没想过会成为什么人,但想过身体一定要健康,不然给师兄添麻烦。”
这是元夕第一次正面向易庭北提起秦方的事情来。
“也就是说,我其实还真算是被秦方带大的,他对我来说,除了是喜欢过的人,还是亲人。”
易庭北心里突然有种恐慌的感觉,当她绝口不提秦方的时候他会在意她是不是还想着他,可当她谈起这个人的时候,他晓得无论如何,秦方是她生命里的一部分。这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事实,但摆在眼前。在最开始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不过就是一个懦弱的老男人罢了;可现在,他知道那不仅仅是一个老男人,而是元夕的少女时代,她的温情时光,以及她忍着痛割掉的过往。
“三年前那个事情吧,闹得最厉害的是我,大家都觉得受伤最多的是我。”元夕笑了下,“刚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了,可后来想想,我挨打了吧还能哭两声,秦方那是哭都不能哭的。”
“崔如玉固然很可恶,但我爷爷和爸爸也不能说没错。”
“所以,我内心其实有点同情他。”
“你不可以同情他——”易庭北开口道。
“为什么呢?”
他憋得脸通红,最后颓败道,“最开始你接受我,就是因为同情——”
元夕啧了一下,没说话,伸手摸了下他的后颈。温热的皮肤,有点刺刺的头发,道,“你是怎么理解我和秦方之间的关系?”
易庭北知道,元夕这是真的要开始算总账了。他一直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可又无比的恐慌。她是一个那么好的女人,几乎没有任何缺点。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将自己一些难堪的心思藏起来,只把自己好的部分给她看。可人是动物,在他身上动物性又强烈了一些,唯恐这些丑陋配不上她。
易庭北对秦方的了解很少,但在机关殿共事的那十几天,他知道他是一个非常严谨精密的人,甚至到了不容许自己出任何差错的地步。好几次有木方构建有点小问题,师傅们说只要修整一下可以继续使用,但他坚决不同意,全部自己重新做。
这种变态一样的精细往好的方面说是敬业,可换一个角度则是自虐。
他可以想象得到,当秦方拒绝了元夕私奔的要求后,内心的情感汹涌,不断的自责和自我折磨。这是他人生里犯的一个最大的错误,让他丢掉了最珍贵的宝贝,终其一生都会遗憾。
同时,元夕虽然在几次的交锋里表现得非常的果断,但他隐约感觉得到,她没有直接针对他。
也就是说,她对他或者是不爱了,但是绝对没有恨。
只这一点,便是他最大的恐慌。他们两个都是机关上的天才,都聪明,一起长大,能够互相理解。当恨被时间一点点消磨之后,会不会旧情复燃?
所以,当他发现她那么针对崔如玉的时候,这恐慌加强了。
他喉咙嘶哑,道,“我总觉得你是以一种平和的态度看待他,就好像大人看着犯错的小孩,很宽容地等待他发现自己的错误,纠正尔后道歉。”
元夕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的膝盖上,他顺势躺过去,仰视她。她低头,和他目光相对,低头亲亲他,道,“很敏锐啊。”
这是,承认了。
“我害怕你真的原谅他了,你们会重新……在一起。”他紧张地咬着她的唇,“你那么针对崔如玉,肯定是想护着他,你连要解决她的问题都通过秦方——”
“所以,你因为害怕,就背着我跑去把这些事情都了了,还觉得自己很男人,对不对?”元夕的手从他的脸慢慢摸到耳廓的位置,用力拧了一下后将他拉起来,道,“觉得用这种方式把问题解决得很彻底,帅气得不行了,是不是?”
易庭北耳朵痛,可莫名地心就安了一分,至少,她还肯教训他。
“不,不是吗?”
元夕呵呵了,半晌道,“我让你好好反省,你有反省吗?”
“我有。”
“那这就是你反省的结果?”
易庭北低着头,半晌道,“元夕,我懂你的意思。你觉得这事情是因为你和秦方而起的,你走出来了他没有,你有义务帮忙。同时,你也觉得我插手隐瞒你,是无视你的存在,不高兴有人碍着你的自由。可你要知道,我现在和你是一体的,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是一个男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有麻烦还不理睬——”
“而且,事实证明我的办法很有效,对不对?至少我出现了,秦方就不能再拖下去了。现在,他还不是把事情解决得漂漂亮亮吗?你之前不愿意逼他,不过就是因为还心疼他。所以对我生气,是因为我——”
“所以,我可以反省,但是我绝对没错。”
元夕听着前一半还挺高兴的,可到后面的时候真都不太对劲了。这是反省吗?根本就是自我鼓励吧?
“按照你这么说,以后只要是我的事情,你都有权利瞒着我处理了?”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冷,“比如像我爸那样的□□者,喝着酒就把徒弟的婚事给定了,问都不问一声?”
易庭北晓得,她提起元高的事情来,那就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闷了半晌,道,“我爱你,就想把自己全部好东西都给你。可我不知道哪些是你愿意要的,哪些是你不喜欢的。你——可以教我吗?”
元夕觉得足够了,自己算是自我意识够强的人,所以将易庭北压到了这种濒临崩溃的状态。她又伸手,揉揉他后颈的肉,道,“别着急,你看看我。自从和你在一起,有隐瞒过任何事情吗?如你所说,我们是一体的,既然是一体,有什么不能开诚布公的谈?”
“对不起,我太想让你觉得我是个男人了。”
她无声地张嘴笑了,这人是不好意思了。
“不要着急,慢慢来,我会陪着你的。”
易庭北抓着她的手,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十年前没有断了联系——”
元夕微微一笑,“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如果?我们现在能在一起,就是很好的事情了。除非,你还有不满足。”
“元夕,那你,你爱我吗?”
她没回答,道,“我给你做了个盒子,放在你书房的桌子上,回去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