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
她的心一抽一抽地颤着,每一次呼吸,都牵着胸口钝钝的疼,指尖轻拂去他脸庞湿润的泪痕,缓慢擦拭着,而他定定地凝视着她,倒映着她的眸光逐渐扭曲起来,如痴如狂,突然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顿时往后重重的跌坐在地上,一声闷响。
腰间的手臂箍得她纤细的脊骨微痛,就像抱着唯一的浮木,他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乌黑细软的发顶蹭起她的脸颊,还在努力地蜷进她的怀中,眼里渗着一种惊惧惶乱,拼尽所有气力,发出支离破碎的喘息声,紧紧地窝在她怀里。
她的温暖清香,一如初遇的那天,深深地镌刻进他的心底,刻进四肢百骸的每一处角落里,然后焚焚灼烧起来,泛转出新生的暖意。
他紧紧地缠住她,再也不能承受那痛彻心扉的疼,嗓子也被泪水泡哑,沙哑不清的喘着。
余青反抱住他,抚上他的背脊温柔地抚拍,轻轻哄着:“没事了……璟琛,没事了,我在……”
“我在,不要怕……”
陆璟琛紧紧地抱着她,双臂环着她的身子再一阵收紧,全身紧绷绷的,透湿的衬衫下显出修美的肌理,一寸一寸都绷紧起来。
她就不知疲极地哄着他,手心轻拍着他,目光缓缓落在他身后的血迹上,殷红的血花,一朵朵延伸过来,心里的疼痛刹那间迫得她几近窒息,悔的肠子都青了,哪里知道他会自残,以前是听他母亲提起过,他在她来之前因为病情发作自伤了好几次,可她一次也没有见过,还以为他的病快要痊愈。
明明,他最近表现得都跟正常人差不多,只是不会说话,可原来心理的病依然严重。
墙上的水管往外渗着水,慢慢地凝成一颗晶莹的水珠,坠在瓷砖地上。
滴答,滴答。
周围全是她的味道,如此熟悉,如此温软,真切地萦绕在他的鼻息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僵硬的身躯便缓慢地松软下去,脸软软地蹭着她。
察觉到他的气力松懈开,余青赶紧拉着他的手,放到面前认真地端看着。
果然,他的手背上绽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狰狞的如被野兽撕咬过,旁边还有清晰的齿痕,触目惊心。
只是这一眼,她鼻头一酸,脸庞滑落下清澈的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他怎么对自己这么狠。
她心里疼的厉害,像是狠狠地绞在一起,低着脸,指尖轻缓地抚摸着他手背,眼睫毛还湿漉漉的,挂着细小的泪珠,忽然有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上脸颊,修长瘦削的指骨轻颤着蜷起,温柔地拂过她睫尖。
余青心疼之余还是气他,绷紧着小脸。
贴在脸颊的指尖转而就戳起来,一下一下地戳着她,又急得用手心抚摸,耳畔不断传来焦急的轻哼声。
看我,阿青,看看我。
余青这才瞪大眼睛,对上他莹莹濡软的眼眸,里面清澈的盛满了讨好和窃喜,额前纤长的碎发,鼻梁高挺,削薄的唇瓣濡着浅浅的粉润,就忍不住去捏他的脸,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低喃道:“笑你个大头……”虽然他没有表情,可不知怎的,她就是能感知到他眼里的笑意。
仿佛在说,你终于肯理我了。
窗外参差不齐的楼盘,盎然的绿树点缀在建筑之间,夹着细细弯弯的江水,日光澄净,照着江水如一条白练,泛着粼粼的金芒,流光四溢。
四下开阔而寂清,大理石地上铺着一块深蓝的绣纹羊绒毯,陆天成坐在办公桌前,手握着鼠标,指尖偶尔轻点一下。
电脑屏幕里是新闻网的界面,最顶端的头条已经被取缔,之前有关天盛集团的消息消失无踪。
他嘴角一勾。
这时,半空响起两下清脆的敲门声,男秘书站在门外,年轻的面容透着严肃,站的笔直,手里捏着一张报告单,恭敬的说:“董事长,记者会半个小时以后召开。”
陆天成微微颔首,两手自然地十指交叉,显得漫不经心,沉声问:“让你们查林淮的住址,查到没有?”
秘书回答道:“是,已经查到了。”抬脚走过来,将报告单搁放到桌上,半弯着腰,停了停,神情有些迟疑的低声说:“董事长……其实,林淮现在就在一楼大厅里,几分钟前刚到的,说要和您谈谈。”
猝不及防的。
陆天成的脸色微怔,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勇气再找上门,沉默半晌,才冷冷的笑了一声:“那就让他上来吧。”
“是。”
等秘书退出去,陆天成起身来到落地窗前。
清澈的日光透过窗子,无声息地镀着他挺拔的身影,勾出细细金边来,淡金的柔光里,他的五官却笼着严霜,眉心凛冽,下颚慑着冷漠的气息。
紧闭的雕花木门。
金黄门柄忽然往下一压,门渐渐打开,漆黑的运动鞋踩在大理石地上,往上是修长的双腿,简单的灰色运动卫衣,英俊磊落的轮廓间眼眸幽邃,覆着淡淡锐气,乌黑细直的发际,眉尾飞扬,唇角亦含着自信的笑。
他的嗓音低磁:“陆先生,别来无恙啊。”
陆天辰缓缓转过身,神态淡漠而平静,一手放进西裤口袋里,很是从容,道:“你这次又想做什么?”
林淮怔了一怔,唇边便绽出明耀的笑意:“我看到陆总发的律师函了,陆总在各大论坛上发表了律师函,说我是谣传,今天下午要在天盛召开记者会。”
他唇角弯的更高,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说道:“这么巧,我下午也约了杂志社的人,关于那天的情形,小青的父亲会亲自出面作证,我相信他知道的东西远比我查到的还多。”
陆天成的身躯骤然僵硬起来,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下颚绷着凌厉的线条,眼里的冰潮暗涌起惊涛骇浪,沉暗的如黑河。
林淮仍然不急不缓,看着他眼中的寒意,心情更加愉悦,说:“当然,还有另一个解决办法,我可以出面陆总的记者会,并且说这一切都是谣言,从此,我们化干戈为玉帛。”
“前提是——我加入了天盛集团。”
第33章 【蜕变】
书房里。
肖寻对着桌上的测题卷正愁眉不展, 骤然一阵尖锐的铃声破空炸开:“叮铃铃!叮铃铃!!”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尤其刺耳, 惊的他瞬间回神,浑身一哆嗦,就看桌上的电子铃闪烁着红光。
他瞳孔一紧,慌忙去拿药箱冲出去。
白皙的手背上, 有几处往外翻着薄红的皮肉,血已经被清理干净,留下点点水珠。
余青坐在他身旁, 抬起他的手背细细地看了看, 另只手拿着餐巾纸,转而去擦拭他伤口附近的水珠,手腕背面也有好几处咬伤,看得她的心一揪一揪的疼,忍不住抬头, 杏眸里沁着湿润的水意, 嗓音微哑:“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听到没有?”
陆璟琛只觉得高兴,眉梢微软,就将脸庞贴上她的额角,极温柔地蹭了蹭, 最后贴着她惬意地不肯动弹了,眼眸低垂下去,纤长的睫毛轻掩着纯澈的眸色,里面全是依赖。
肖寻赶到的时候, 他们还在床畔坐着,脱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一边走过去,瞥到余青手心里那伤痕斑斑的手背,骨节修长分明,眼皮一跳,抬起头望向陆璟琛,满脸只剩下无语。
等走到他面前,肖寻把药箱搁在茶几上,弯下身就这样查看他的伤口,毕竟这小祖宗是不允许别人碰他的。
余青见他眉心微蹙,温儒的五官渐渐地发紧,透出严肃的意味,一颗心也不由自主悬起来,轻声问道:“肖先生,这伤的严重吗?”
肖寻看了半晌,面色又细微地缓和下去,摇摇头:“还好,伤的不是很深,用碘伏消毒再包扎一下就好了,不能进水。”转身打开药箱,拿出碘伏瓶,还有一次性棉签,以及包扎用的棉纱垫和胶带,逐一放到床头柜上。
金属的药箱上两把锁扣,他拨弄几下,“咔哒”一声上了锁。
肖寻提起医药箱,转过脸,说:“余小姐,就麻烦你给他处理下。”而她听了,毫不迟疑地点点头,他神色稍霁,终是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
卧室里渐渐恢复安静。
余青在大学时上过美工课,用小刀裁纸板,曾经不小心割破手,现在看到陆璟琛手上的伤口,处理起来便有条不紊,先用棉签蘸些碘伏,沿着伤口的边缘细细地擦拭,再小心地触碰皮肉,最后放上棉纱垫,撕扯下四片胶带轻轻地将它同手背粘牢。
她的手按在他手背上,手指纤细柔软,白腻的仿若是莹莹的雪。
给他贴完棉纱垫,抬头却被他吓了一跳,离得太近,他湛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脸,深处灼灼的小火苗,凑过来在她唇上温柔地一吻,她细软的唇间透着清甜,令他贪婪地深深吻下去。
终于,她不再不理他。
浑身的气力情不自禁趋于癫狂,他死死地抱着她,恨不得嵌进骨血里,更紧的捏住她的手。
余青心头一酸,轻轻地反握住他的手放进手心。
肖寻回到了书房,把医药箱归放到原位,随即来到宽大的书桌前站定,桌上凌乱的堆放着资料和书籍,正中间则是测题卷。
他定定地盯着那心理测卷,旁边是一张草稿纸,上面飘逸的五个字,又被红笔反复的圈划。
偏执型障碍。
他慢慢地撑住桌沿,目光紧锁住这一行字,据他所学到的知识,他知道偏执症患者发展很缓慢,然而一旦超过三十五岁,就会变得不可收拾。
他想起来,早晨在诊疗室,陆璟琛平躺在躺椅里,安安静静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当他问到,目前最想要做的事是什么,那薄黑的睫尖才动了动,缓缓转过头,拿出那支粉红的圆珠笔,他见状便将测题卷翻了个面,递过去。
陆璟琛将纸拿在手里,迅速地写下一句话。
我要阿青,该怎么做?
肖寻永远也忘不了,起初看到那句话时,内心的惊骇简直掀起滔天巨浪一般,久久无法平息。
这一个病还没治好,又多出一个,肖寻的额角突突地胀跳起来,拉开书桌的抽屉,映入眼帘便是橙黄为底色的书本封皮,标题用烫金印刷,清清楚楚的五个大字:百年地产业。
他给陆璟琛的建议,就是从现在开始了解陆天成经营的事业,后期再慢慢实践。
只有工作赚钱了,才能养的起家养的起媳妇。
这本书由美国著名的房地产大亨撰写,一个非常成功的投资人,他休息时曾拜读过几页,结果太过深奥,如今看着这本书,心情却是错综复杂,索性挪开目光,望向书本旁边的一沓资料,然后伸出手,拿起书和资料又走了出去。
疏疏明亮的树荫印在墙壁上,默无声息。
余青正自烦恼着,握着陆璟琛的手左右轻轻地翻看,他的伤口不能沾水,洗澡的时候就很不方便,还在暗暗琢磨,腰上的手臂忽然又紧了紧,接着脑袋一沉,他的脸牢牢地挤着她,变得格外好动。
肖寻进了门,视线始终凝注在他清隽宁静的眉眼间。
他紧紧地挨着她,容不得两人间有半点缝隙,一手则环住她的腰,头略歪着搁在她的头上,无声的同自己对视,淡白的日影笼着他,勾勒出精致的轮廓,那眼眸湛黑,依稀四周树木的阴翳浮漾着,倾入他的眸色里,如同潭水的波纹,清冷薄凉。
肖寻的身躯一刹那变僵,呼吸狠狠地窒住。
他的病,只能说有一部分越来越好,比如他现在能很容易的理解别人说的话,再是高难度的知识,都能完全吸收。
但还有一部分,在无知无觉间因为几近疯狂的感情,极度的不安全感,逐渐发展为偏执型障碍。
肖寻敛了敛神,走过去将书和资料递到他面前:“这些,都是你需要了解的。”
陆璟琛微微一动,全部接过来,旁边的余青不禁好奇地探过身,首先看到的是压在书本封面上的资料,顶端漆黑的字,落进她眼中霎那掀起一层惊讶的涟漪,低呼道:“天盛集团?”
她了解的不多,只知道这是陆璟琛父母所开的公司。
肖寻没有看她,笔直的注视着陆璟琛,眼中透着讳莫如深的颜色,一字一句:“这是天盛在网上所能查到的所有资料,小公子。”
“接下来,我拭目以待。”
陆璟琛只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第34章 【想吃】
陆天成惊怔住, 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 半晌,他眉毛一扬,嘴角微扯开僵硬的弧度,似笑未笑:“林先生, 是认真的吗?”
林淮往前走了两步,空气中浮着细小的灰尘,淡淡的微光从开阔的落地窗外洒进, 铺满整个办公室, 隐隐的浮着细沙一般,高挺的身躯在地毯上印下一片暗影。
他的眼瞳深邃,英俊的面容间却透着轻松闲适,开口说:“对陆总来说,这一笔交易非常划得来。”
因为, 一旦他进入天盛集团, 便注定要受到陆天成的控制。
他并非要做什么坏事,不过就想接近陆家,他要知道陆璟琛身上的信息,想要知道小青同他之间的事情,想要把小青给夺回来, 只有待在天盛,他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
陆天成狭长的黑眸眯起,上下打量着他,这几乎能称作孤注一掷的行为, 让他有些刮目相看,又有些好笑,随后他轻笑了起来,唇角却勾着淡漠的线条,微微颔首:“有勇气,为了一个女孩能做到奋不顾身。”
他停顿下,眼里的神色凝重几分:“你和余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却不等林淮开口,突然的,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陆天成锐利的眼风一扫,望向办公桌上的手机,正嗡嗡地震动着,慢慢滑移,他走过去拿到手里,一看屏幕,微蹙的眉宇霎那间舒展开,蜷上丝丝无奈的感情,放到耳边接听,低唤道:“夫人。”
那端却是怒气冲冲:“怎么,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刚刚爸一个电话打来,我才知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她虽然在急怒中,那嗓音却还透着特有的柔婉,并不扎耳,只是声调略往上升起一些,落进耳中,尾音更加细润动人,令陆天成听着心都软化开,更是好脾气,说道:“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你放心,我已经召开了记者会,一会就过去。”
至于林淮,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男人,眸里沉沉的充斥着阴寒,三言两语还说不清楚,便静默下去,那端也是沉默,半会,她才语气平静的说:“为了安全起见,淮深下个月生日,就让小青带着阿琛出来走一走吧,露个面就好。”
陆天成一怔,忽然她长长叹了一声气,透着无尽的隐忧:“这也是爸的意思,还有,爸要带着妈来家里住段时间,他们很想念阿琛和小青。”
陆天成听着,并不惊诧,反倒觉得都在意料之中。
现在家里出了这一糟事,首先不管公司如何,他们最害怕的是孩子受到伤害,哪怕仅仅是名誉,而自己父母又是看着阿琛长大,从来对他疼爱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