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未定——时久
时间:2018-07-23 08:54:14

  穆辽远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别人的看法不用在意。”
  “你当然无所谓了,”她轻蔑地一笑,“这种事情男方和女方能一样吗。”
  他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他很容易内疚,这点她十六岁的时候就知道。
  但这回过了许久,都不见他回应。何岚氲转过脸去,发现他又用之前那种通透的、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这眼神让她无端地厌恶和烦躁。
  穆辽远忽然笑了:“岚氲,我还是那天晚上你在电话里告诉我,才知道‘道德绑架’这个词的。”
  何岚氲一愣,随即怒道:“你是说我绑架你?”
  她恼羞成怒,色厉内荏,因为被戳到了痛脚。
  “你先别生气,别生气。”他举起双手示弱,然后慢慢放下,“真的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喝醉酒说的胡话谁还记得。”这件事她本不想多提,但这么个坑横在路上绕不开,总得想办法填平,“我到底还跟你说什么了,一次讲清楚行不行?”
  “我倒不觉得是胡话,俗话不是说酒后吐真言么。”他微笑道,“我相信你那天提分开是你的真心话,你还说了两件过去的事,向我道歉,希望我能原谅你。”
  何岚氲心头咯噔一下:“什么……事?”
  “就是……高中毕业那件事。”见她神色突变,他马上转口解释,“其实我一早就心里有数,你不用歉疚。我虽然喝醉了,意识还是有的,我只是觉得……我已经成年了,而你才十六岁,不管怎样都是我的责任更大。你不用觉得我是因为被你道德绑架才跟你在一起的,也不需要向我道歉,只能说……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小,对责任的理解太浅薄了。”
  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是因为当初做的亏心事被他当面揭开,而是想给说出这件事的自己一巴掌——脑子被门夹了吗?
  她不知道那个没经过风浪、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又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矫情版的何岚氲在过去两年里经历了什么,听上去似乎和两年前相比不但没有长进,还愈发倒退了。
  穆辽远接着说:“岚氲,我很欣慰你终于把我当作最值得信任的朋友,在我面前放下你的保护壳,把你脆弱、自私、不美好的一面袒露给我看。我认识你十几年了,但只有那天晚上才让我觉得触到了真正的你。”
  何岚氲避开他的目光,掉头去看窗外:“拿少不更事时犯过的错忏悔一下,就算坦诚了?现在你面前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一个有着你想象不到的隐秘经历、发掘了所有你不知道的阴暗面的我。
  如果他知道了,还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吗?
  忏悔能够被谅解,自私被当作坦诚,那是因为作的恶还不够深。那个矫情版的何岚氲,到底还是一朵温室里的娇花罢了。
  穆辽远笑了笑,不置可否。她又把她的壳穿回去了。
  杯子里的冰块已经融化。她端起来喝了一口,问:“另外一件呢?”
  穆辽远转头看向敞开的浴室门。浴室隔音不好,墙那边又传来淅淅的水声。他回想了一遍今日的见闻,决定还是向她挑明:“是关于订婚的。当时有个新来的师弟追求纠缠你,你为了让他死心、杜绝流言,所以才向我提出订婚。但是那天你说,其实不是这样的。”
  何岚氲现在确定,那个矫情版的何岚氲是真的脑子被门夹了。她连这个都交代了?“坦诚”地告诉穆辽远,其实她就是耍了个心机,利用师弟向他逼婚诓他就范?二十三岁干的事情,还能用年少无知来洗白吗?
  “其实你不是因为师弟纠缠困扰,而是害怕跟他继续下去,你对我的感情就要动摇了,你期望用婚姻和道德来约束住自己。”
  他平静坦然地看着她,她果然露出震惊惊骇的表情。
  “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说约束就能约束住呢?你那天突然打电话给我,是因为你在曙风屿又见到他了,他成了你的同事。你才知道原来他是被你刺激旧病复发退学的,花了三年才治好,你觉得对不起他,而且……你发现自己可能仍然还在喜欢他。”
  何岚氲瞪大双眼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天你一直在哭,希望我原谅你。我们俩在一起确实是个错误,但错是两个人犯的,你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我特地跑过来见你,一是怕你情绪不稳定,看到你本人、当面说清楚了才放心;二则……我也想见见那个人,看他是不是值得我把你交给他。”
  他的笑容渐渐淡去,认真地看着她。
  “岚氲,你说的那个师弟……是岳先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黑了黑了……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大雾
 
 
第10章 
  岳凌霆起得早,绕着曙风屿跑了一圈步回来,也才六点多钟。朝阳初升,晨光乍现,习惯了熬夜的人们都还在沉睡,一路上鲜见人影。
  他从楼梯跑上四楼,在楼道里正巧碰上穆辽远。穆辽远看到他愣了一下:“岳先生这么早就起来锻炼。”
  “养成习惯了。”岳凌霆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行李,“怎么这就要走?不是有三天假么?”
  穆辽远神情委顿,显然是昨晚睡得并不好。“家里忽然有点急事,赶回去处理一下。不过岳先生放心,不会耽误去鲜国的行程。”
  岳凌霆没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不远处何岚氲的房门。
  穆辽远忽然问:“岳先生认识岚氲很久了吧?”
  他点头:“不算短。”
  “那一定很了解她了。”
  他想了想,说:“比她了解我多一点。”
  穆辽远说:“岚氲最近情绪不太好,还请岳先生多包涵,照应着她些。”
  “应该的。”
  男人之间的默契,短短几句话便已达成。穆辽远向他道别,拎着行李袋走向电梯。
  岳凌霆回到自家门前,正准备输密码,身侧的房门忽然打开了,何岚氲站在门内,一手扶着门把手,两人突兀地打了个照面。
  她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衬衫皱巴巴的,脸也没有洗,眼尾的妆晕开了,一抹绯红,仿佛哭过。
  墙壁隔音不好,他虽然耳力不佳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但也知道那是争吵的语气。
  他忽然觉得自己对穆辽远是不是太客气了。
  “岚……”
  抚慰的话未及出口,门里那每次见面必针锋相对咄咄逼人、浑身是刺不扎他不舒服的人儿却好似心虚了,躲闪避开他的目光,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种时候似乎还是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便回了自己房间。
  上午岳凌霆先去主楼的临时办公室,把基金会的事项处理完毕。中午秘书打电话给他,说王总原来的办公室已经清空整理好了,他随时可以搬过去使用。
  午间他在员工餐厅和新下属们一起吃饭,没有看见何岚氲。下午例会依然没见到她,问及行政,说她没有请假。
  一整天都没见她的影子。中间他不放心,回公寓查看了一遍,她也不在自己房间里。
  下班时他特地从她的办公室门口经过,没见着何岚氲,倒遇到她的助手小江。小姑娘看见他脸就红了,抱着文件夹低头主动请罪:“岳、岳总,上回您让我今天交的报告,何姐说她来跟进,有问题您可以问、问她……我是新来的,技术问题何姐比较清楚……她跟您说过了吧?”
  岳凌霆本来就只是敲山震虎,顺话说:“我就是为这个来找她的。她人呢?”
  小江说:“今天周末,何姐好像陪她男朋友去市区玩了吧……刚刚她还发消息问我市区哪里酒吧比较多。”
  “酒吧?”岳凌霆皱起眉,这不像何岚氲的风格,穆辽远也今天一早就走了,“你怎么说的?”
  小姑娘脸色更红:“我也是刚毕业过来实习,市区没去过几次……听他们说横塘街那边好像挺有名的,一整条街都是酒吧?”
  “你让她去横塘街?”
  小江吓了一跳:“不、不对吗?我坐车从旁边经过,看到挺多酒吧牌子的呀……”
  横塘街确实有很多店挂着酒吧招牌,不过那可不是一个单单喝酒的地方。凌波不过横塘路,稍微熟悉一点本市的人都知道,横塘街是著名的地下红|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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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后的横塘街,与白天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如果陌生的游客日间从这里经过,或许会好奇市区不错的地段,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片茂密、拥挤、新旧夹杂的街区,所有的店面都关着门,灰蒙蒙的没有生气,莫非是即将拆迁?然而它虽然芜杂,却并不破落衰败,生命力蛰伏在它关闭的灯箱和结界一般花花绿绿的玻璃门后。
  它只是在沉睡。
  一到下午六点钟,夏季的日头还未降到地平线下,封印便提前破开了。店主纷纷解开他们的结界,亮出炫目的声光影招数,招揽四面八方闻风而来捕猎觅食的客流。一直到十点以后,夜幕深暗,声色犬马的饕餮之宴才达到它纵情狂欢的顶峰。
  何岚氲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二十五岁之前,她是文静乖巧的乖乖牌,与一切堕落、放纵的元素绝缘;二十五岁之后,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腐烂,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掩埋起来,假装它不曾存在。
  她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喜欢这里的氛围。灯红酒绿,喧闹震耳,眼睛被旋转的激光晃花,低音鼓点一记记锤着耳膜和心脏,酒精漂浮了意识,你不再是你自己。
  璀璨而又糜烂。
  她走进一家酒吧,门口的彩色灯箱上用荧光笔写着今晚有Snoodle乐队的演出。她在灯箱前停顿了一下,这个单词她居然不认识。
  乐池里正在休息换班,DJ调小音量,放了一首舒缓的过渡乐曲。何岚氲坐到吧台前,对柜台里身材微胖、看着像老板的中年人说:“请给我来杯酒。”
  之前她进过几个酒吧,不点单直接询问,差点被老板轰出来,然后就学乖了。
  老板看她的眼神有点意外,不过还是问:“喝什么?”
  她对调酒毫无概念,就说:“就要您手里的这个吧。”
  “这个?这可不是小姑娘家家喝的。”老板说着,把调酒器里的液体混合,给她倒了一小杯。
  她拿起来抿了一小口,一股说不出的辛辣劲儿从口腔直冲鼻端,呛得她咳了出来。但是咳完之后,等那股辛辣劲儿散去,又觉得好像有一线细细的清凉感升入灵台,盖过了脑中的混沌。她在此之前已经喝了好几杯酒,有点头晕,此时反而神思清明了起来。
  为了表示诚意,她把那一杯酒都喝了,然后扶着吧台,好一阵都缓不过来。
  老板看着她说:“喝完就走吧,你不该来这里。”
  何岚氲晃了晃脑袋,对老板说:“不瞒您说,我是唱片公司的星探,听说您有很多地下歌手的人脉,想跟您打听个人。”
  “认识一些。”老板半信半疑,“你要找谁?”
  “一个唱民谣的女歌手,叫吕瑶,大概二十多岁。您听说过吗?”
  “民谣?你到我这儿来,找民谣女歌手?”老板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比了个弹吉他的姿势,“没听说过。小姐,你还是去网上搜一搜,说不定人家有个粉丝公共号什么的。”
  何岚氲还想再问,刺耳的音乐声忽然响起,震得她耳朵里嗡嗡一阵响。两个长发乐手挎着电吉他和贝斯跳进乐池里开始演奏,服装一道道黑白相间,十分奇特——她就着昏暗闪烁的灯光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穿的是一条一条的皮绳,或许根本算不上是衣服。
  她的酒意顿时清醒了一些,起身离座,被后面涌进来的人撞了个趔趄。那人丝毫未觉,只是兴奋地围到乐池边,跟着其他人一起挥手呼喊。
  乐队表演开始了,酒吧里聚满了人——无一例外,全都是男人,有的还是成双成对结伴而来,做着亲昵暧昧的动作。
  何岚氲终于明白老板为什么说她不该来这里了。这是一家Gay吧,而且是……不太好描述的那种。
  她买完单贴着墙根逆人流挤出酒吧,冷风一吹,便觉得头重脚轻足底打飘。那杯老板亲手调的酒居然价格不菲,让她的钱包顿时瘪了一大半。斜对面是另一家夜店,扩音器的分贝比这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搜索引擎上叫吕瑶的人有一千多个,但没有哪个是她要找的人。穆辽远遇到吕瑶的时候,她已经是圈内小有名气的驻唱歌手,参加过几个选秀节目,粉丝不少。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哪里出错了?
  她改变的只是让穆辽远遇不到吕瑶,如今吕瑶确实没有出现,别的也都跟她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一模一样。如果这世界是一个系统,它无疑具有强大的自我纠错能力。
  只除了……年龄忽然变大了三岁的岳凌霆。
  一个微小的细节,或许一切都已不同。
  此时她再去回忆四年前和岳凌霆短暂相识的几个月,又觉得模模糊糊的,仿佛两份记忆重影叠在了一起,让她辨不清其中的细节,更无从验证哪里不一样。
  难道避不开的,还是要从他身上入手?
  她不想和他有更多瓜葛,尤其是……听说了那个矫情版何岚氲的矫情故事之后。
  这件事太突然,打乱了她的阵脚,以至于和穆辽远再一次分手,她都无法集中精神去悲伤或思考。
  此刻酒精的微醺才让她松懈下来,好像忽然卸下了重担,浑身轻飘飘的。这个担子她挑了两年,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她以为自己终于逆袭成功,她改变了过去、挽回了变心的未婚夫。然而这失而复得的轻松喜悦只维持了短短三天,又向着她不期望的深渊继续滑下去,连她的愤怒憎怨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无处着落宣泄。
  下一步该去哪儿?该做什么?
  她不知道。负重前行的人生忽然失去了目标,四下无着。
  烈酒上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晕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斑,她飘飘然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云里,行走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一团绚烂的金色光芒忽然出现在视野里,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努力撑开眼皮定睛去看,路边突兀地立着一只放大的猫眼面具,每一颗装饰珠子就是一盏金色小灯,闪烁生光。
  何岚氲觉得那面具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梦里?前世?
  她两腿打飘站不稳,旁边有人过来扶住她:“欢迎光临遇见。我们正在举办化装party,美女进来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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