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南柯十三殿
时间:2018-07-23 09:18:37

  温晦笑道:“我也并不是要这把剑,只是你们抢来抢去四十年,抢的连青城山的花都不开了。我看那山下卖花的小姑娘绝了生计,哭得可怜,这才上山顺便替你们拿了。”
  “和尚,你给我让路,我承你的情,这剑你要不要?”
  那一年,从温晦入道算起,方才过了六十年。他用六十年,便胜了那些活了几百岁的老怪物、甚至是以连战的姿态。大莲华寺让出道的那位和尚每每回忆至此,都会忍不住略带颤抖双手合十道佛。那把剑他当然是不会要的,他不要,温晦便拿着锁进了阆风剑阁的选剑楼里,彻底绝了天下所有人的念想,反倒让这都斗了四十年的修真界又复了平和。
  这和尚最终如此形容温晦:“不似凡间客,天下第一人。”
  温晦的名字自此响彻天下,别人提到他,为了表示尊敬,都会称一句“第一人”。
  正道尊崇他,邪道惧怕他。他是正道邪道心中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所以四十年前,温晦骤然入魔背叛,完全是打了整个修真界一个措手不及。谁也无法想象昔年因卖花女一句哭诉便能不惜命、一人战四大宗门,为人甚至可折服大莲华寺高僧的温晦——竟然会入魔叛乱。
  当时尚且是桃源弟子的绮澜尘便是不信的人之一。
  她不顾桃源门规,深夜冒雨求上了阆风,求到了秦湛的面前,她恳求秦湛带回温晦,她相信这其中一定有旁人不知的误会。
  在绮澜尘的心里,秦湛是温晦的徒弟,自然是会要比她还要信任温晦的清白,她这么恳求了,秦湛自然是要去救温晦的。绮澜尘求了,见秦湛答应了,便也放了心,跟着追来的人回了桃源领罚。
  可等绮澜尘熬过这漫长的刑罚,出来知道的第一个消息——是秦湛以燕白剑将温晦打入了炼狱窟里。
  绮澜尘难以置信,可秦湛确实是这么做了,她骗了她,辜负了她。
  秦湛还能想起当时绮澜尘看她的眼神,有仇恨,但更多的……是伤心。
  秦湛握住了燕白的剑柄。
  她叹了口气,拔出了剑。
  众人只听得一声“叮”直刺灵台,吸入的呼吸尚未来得及吐出,一股巨大的、绵密的、压得人要发疯的力量骤然间、随着秦湛燕白的拔出,统治了整座山峰!
  那压迫感是如此真实,像是深海里挤压内脏的巨大水压、随着水汽缠绵侵入你每一寸毛孔的跗骨之蛆,撕咬着你的每一寸神经,令人忍不住便想要张口尖叫,联想起阴沉黑暗的死亡!
  宋濂靠得近,秦湛身上的气息令他心惊。他本以为秦湛已达到了此生巅峰,再难存进了,可如今一看她竟是又进了一步!宋濂的心思一时有些复杂。他是温晦的同辈又是秦湛的掌门,这对师徒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打破世人的固有认知。自太上元君昆仑悟道起,众人皆以为肉体坐化的逍遥仙已是人所能达到的极限。可无论是温晦还是秦湛,却已明显都强于昔年的逍遥仙了——温晦甚至成了“魔”。
  宋濂心情复杂极了,一时间竟也忘了要劝阻秦湛。
  修为弱一些的弟子直接被压的面色惨白灵台不稳,安远明是第一个发现不妥的人,他惊疑不定地看向秦湛,连道:“秦剑主!”
  秦湛眼眸微沉,看在安远明的眼里,竟然还透着三分仁慈——安远明觉得可笑,若是秦湛当真是善男信女,早在温晦叛变的时候,她就守不住她手里的那把燕白了!
  她如今拔剑,显然是缈音林踩了她的雷区。温晦之名,正道几乎无人敢提,一方面是他四十年前给众人留下的记忆实在过于可怖,更重要的另一方面——谁都知道他是秦湛心里最大的伤口,没有人敢在秦湛的面前,挖开她的伤口!
  缈音林就敢。
  她见秦湛拔剑,仿佛正要全印了秦湛那句“难以善了”,更是讥诮道:“剑主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以剑封口,杀了我等说出真相之人吗!”
  桃源的梦曦晨是吓得最很的。她虽是缈音林的师妹,却是上任坞主最小的徒弟,不仅没有经历过四十年前的大战,更是从未遇到过今日这样可怕的场景。
  她已然白了脸,伸手要抓缈音林,可缈音林的表情看起来却很奇怪。
  秦湛抬了眸,她看了一眼缈音林身上桃源的服制,缓缓道:“你是绮澜尘的师妹,我不杀你。”
  缈音林神色奇怪,冷笑了声:“剑主这话真奇怪,剑都拔了,还说什么杀与不杀?”
  “缈音林!”最先看不下去的竟是安远明,他喝道,“你发什么疯!”
  缈音林道:“在场所有人的都怕秦湛,我桃源不怕!你看看这些衍阁弟子吧,死了阁主师父,连他们的宗主都不敢问一句——发疯的是我,还是你们!?”
  秦湛闻言弯了弯嘴角,梦曦晨都快被吓哭了,她抓住缈音林的衣袖,颤声道:“师姐,你今日是怎么了?我们还是回去把,坞主也说过我们这次来不要多管事的!”
  缈音林充耳不闻,梦曦晨抓着她忽然间只听撕啦一声——梦曦晨低头一看,她竟撕裂了缈音林的皮肤。
  皮肤下露出的是血淋淋的皮肉,缈音林竟像是察觉不到任何疼痛,仍然死死盯着秦湛,梦曦晨见状吓得尖叫了一声,猛地甩开缈音林后退——
  秦湛见了,多扫了一眼在缈音林身上。缈音林表情已变得僵硬,她的脸颊后与脖颈交接的地方,被秦湛拔剑时的剑意刺破了一道细痕。
  那痕迹细细地透着红色却没有沁出半点儿血珠,秦湛挑了眉。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的时候,秦湛一剑击出,剑尖堪堪停在缈音林眉心,剑锋带起的剑气如同利刀般鼓起缈音林衣袖长发,靠近她的人都不由以袖遮面,而缈音林竟像是毫无所觉!
  众人便在这时听见了一声轻笑。
  秦湛道:“我拔剑,是为斩妖。”
  众人抬眼看去,风已停了,但缈音林的衣发却为停下。她的头发仍然在飘,衣服也因被秦湛的剑气割裂而往后去——不少弟子觉得非礼勿视,想要闭上眼,可梦曦晨随后的尖叫却让他们又转回了视线!
  缈音林的表情还是那么奇怪,她的面上自眉心起先是出了一抹红点,众人起先以为她那是被剑气所伤,如今仔细一看那红点不像是血,倒像是皮下之肉。
  仿佛就是为了要证明他们的想法,缈音林的面容上忽然出现了一根细细的红线。
  下一秒——她头发、连同皮囊整个就如同她先前衣服一般迅速从她站立的身上剥离!梦曦晨的尖叫已经要刺破云霄,她离得最近,亲眼看着缈音林在她的眼前被秦湛的剑锋刺破了系着皮囊的结,成了一块没皮的血尸!
  “啊、啊、啊——!”
  梦曦晨吓的厉害,她啪得跌坐在地,众人也从这几位奇诡的一幕中缓回了神。有衍阁弟子见了,惊而又恐,极尽悲愤下竟对秦湛道:“秦湛,你四十年前也是这样封人口的吗!那可是桃源的长老,你说杀竟然就杀吗!”
  秦湛没有解释,相反,她剑尖上前,似是要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给缈音林。
  就在她剑尖出的那一刹,一只血色的鸟突然从缈音林的口中破体而出!它羽毛鲜亮红的惊人,身上甚至还带着尚未散去的血腥气!这只鸟对着秦湛便是一口血污,秦湛面色不变仍然一剑刺去,那鸟显然也不是好相与的,竟是脱离了仍在操控着缈音林,将她的尸体整个往秦湛的剑上挡去,自己抽身即离!
  秦湛说过不会杀桃源的人,自然也不会去碰缈音林的尸体,她偏了剑锋,就在这一刹那,血鸟逃出了她的剑锋范围!
  秦湛敛下眉目,整座剑阁都是她的剑气所在,这只鸟逃不了!
  可安远明却不能让她继续出剑了。
  他大声道:“秦剑主,请你收剑!”
  秦湛闻言回首,在场已有许多弟子面露痛苦之色。她不过只是佯出了一剑,其中所含暴戾剑气竟已将他们压的苦不堪言。秦湛又回头看了眼越鸣砚,越鸣砚神色如常,甚至在帮着那些喘不过气的弟子运息。
  秦湛:“……”
  燕白好不容易再得了此出鞘的机会,还没爽完,就见秦湛没了动作。他瞥见了在场弟子的惨况,忍不住气道:“这四十年安稳日子都养了些什么废物啊,四十年前你削了山头也没见有人撑不住啊?”
  燕白这话倒是没说错。
  前六十年争夺燕白,休息了不到十年,又打温晦。秦湛以及秦湛上一辈是基本没过什么安稳日子的,真正的安稳日子,这一百年多年来还真的只能算这近四十年。
  无论如何这剑是真的不能出了。她垂着眸,神色浅淡看不出喜怒,但到底收了剑。
  她收了剑,那股笼在众人心头的阴影也总算是散去了。
  但秦湛那股暴戾的剑气仍然留在众人的心头弥久不散。
  她这样的剑——这样的剑,真的能算是仙剑,还算是正道吗?
  她的剑,比魔道最残忍的武器还要令人可怕!
  所有人看着秦湛的表情再次微妙了起来。
  燕白瞧在眼里,十分不爽,饱含嘲讽道:“一群没有见识的,剑乃凶器,本就主杀。要剑气和善慈悲——呵,是要拿去给大莲华寺的和尚做串铁佛珠吗?”
  秦湛:“……”我看你是对莲华寺的和尚有偏见。
  作者有话要说:  秦湛:你骂的再凶他们也听不见。
  燕白:MD更气了。
 
 
第14章 赏剑会06
  似乎都是这样。
  一个时代里群星闪耀,接下来的时代里则连高个都挑不出俩。
  秦湛看了看越鸣砚,又看了看挺正常的云松,心里想,还是有两个的,也不能像燕白说的那样一竿子全打死了。现在的日子没有争夺、没有温晦,各大宗门刚从原先魔道的恐怖中缓过气来,当务之急都是休养生息,对弟子的要求和磨练,自然不会如他们当初一般严苛。
  云松这样的,放在温晦的时代只是寻常,搁在秦湛同期也只能称作较为出众,可若是在此时,竟已是难得了。
  燕白道:“得亏你徒弟收的少,不然今天这剑一出,哎呀可太丢人了。他们师父知不知道他们这么丢人的啊?你看看这些正道弟子,还不如人家边境的苍山呢。”
  秦湛没有多言,她收了剑,敛了剑气,却也给了那只鸟逃窜的机会。
  梦曦晨受了惊吓,如今方才稳了回来,连多一眼也不敢去看没了皮的缈音林,看着秦湛问:“那、那是胭脂鸟吗?”
  “师姐,师姐这是被胭脂鸟吃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胭脂鸟,本名其实是尸血鸟。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血腥的妖怪。之所以称这样一只形貌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鸟残忍血腥,是因为她不是天生地养的妖怪。
  尸血鸟都是雌性,那是因为她们皆生于年少枉死少女心中。尸血鸟稀有,一则是只有这枉死的少女必须是极有天赋的修真者,天赋越高,诞出的尸血鸟越强。二则她的死亡必然是含冤受屈、百受折磨。尸血鸟会在她的苦痛与仇恨中诞出,受她的祈愿而出。尸血鸟诞生的那一刹那,也就是少女死亡的刹那,因是饱含怨恨而生,所以以人血为食。她们往往会在夜间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类的屋子,从对方的口中进入对方的躯体内,让你在睡梦中被吸进血液,死而不知。
  修为有些年头的尸血鸟,更是可以吞噬此人后仍披上肉体人皮装作此人行动,若不割裂皮肤,褪下她们的伪装,任谁也无法发现这人已被尸血鸟吃了。就好像缈音林,从她的行为推测,她该是在今日上剑阁前被尸血鸟吃了,而后还被这只鸟借了皮。
  因尸血鸟的诞生都是自濒死少女的心脏破体而出,羽毛浸染鲜色,有混账者形容此景乃天下一绝,似胭脂滴泪,所以方才给这么可悲又残忍的东西别称为“胭脂鸟”。
  安远明也见了那只鸟,如今秦湛收剑,他也第一时间去查看了宴天泽的尸体。尸体惨白,明明身上有多处致命伤口却不见血液——
  他肯定道:“是尸血鸟。”
  “不是秦剑主,阆风潜进了尸血鸟。”
  “阆风怎么会潜进尸血鸟!尸血鸟何其罕见!更何况就算是尸血鸟,仅凭一只鸟,就能杀了师尊和桃源长老吗!?安道长,难道您会惧怕区区一只尸血鸟吗!?”
  确实,尸血鸟可怕,可怕在她杀人不为人知。但修为到了安远明这个境界,晚上不可能会毫无所觉到这个地步。尸血鸟也没法这么轻易的杀了他们。说是尸血鸟杀人,但要杀宴天泽和缈音林,只靠尸血鸟显然也不现实。
  更何况尸血虽然罕见,但在三道之中,隶属妖道,仍是归玉凰山管辖。
  而如今玉凰山的主人是上任妖主和东境皇妃所生的半妖,秦湛逐出门墙的徒弟,朱韶。
  众人一见先前从缈音林体中逃匿的鸟是尸血鸟,瞧着秦湛的目光反而更诡异了。
  安远明头疼极了。宋濂也头疼。在场的人人中,先不论他们信不信,他们一定是最不希望秦湛有什么差错的人。如今衍阁弟子不依不饶,秦湛好不容易逼出了真正杀人的那只鸟,却反而将嫌疑更多的笼在了自己的身上。
  越鸣砚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想,这简直是个怪圈,仿佛有人特意设置了这个怪圈,就是为了今日来逼迫秦湛。
  可是逼迫秦湛又能得什么好呢?就算她应下杀害宴天泽的罪名,这天下难道就有能奈何她的人了吗?不过徒增两方不快罢了。
  这样的事情,安远明清楚、宋濂清楚,连梦曦晨都知道,所以他们见了宴天泽也一句不说。可衍阁弟子不,无论从哪个方面,要本就不喜欢剑阁的他们轻易接受“宴天泽死在剑阁”怕是不可能的。
  宋濂不能在这么多宗门年轻一辈前公然包庇秦湛——这会让阆风的名声毁掉,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说到底,衍阁的弟子怎么来的,是谁让他们来的?
  越鸣砚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场面因衍阁弟子的不依不饶一时陷入僵局。他思索片刻,上前一步,向众位长老行礼后,方开口道:“宗主,我有一话想问。”
  宋濂皱了皱眉:“小越?有事挪后说吧。”
  安远明却道:“既是剑主的徒弟,那他自然有权利问上几句。”
  秦湛闻言看了越鸣砚,显然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她仍然点了头,说:“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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