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吓了一跳,她觉得自己可能喝醉了,怎么会耳朵里听到这句话后,脑子里想起同一句话:如果那样,你还不如一直待在我身边。
而且,后面还有下一句:
我厨艺不错,而且会愈发好,天南海北的菜都会做,一日三餐一年十年不会重样。你不如跟了我,或者我跟你也好,行不行,竹竹……
古月蓦地酒醒了。
她眼珠骨碌碌地转,细细思索方才脑海中的话,虽说莫名其妙就冒了出来,但很可能是她那残破的记忆:你不如跟了我,或者我跟你,行不行,竹竹……
行不行,竹竹……竹竹……竹竹!
难道说,她上辈子还真有个丈夫?
宋缜说的是真的?
风吹过庭院,四周竹林“哗啦啦”地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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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桁在大梧桐树下摆了张棋桌,古月被叫过去,手执黑子,奚桁执白,但两人的心思都没有放在下棋上。
奚桁道:“从仙府出来,可接了什么任务?”
古月咳了咳,露出皓齿笑:“四处走走呗,遇见猿猴祖母捅上一刀,打不过就跑,救老百姓与水火之中。”
奚桁的心神放一部分在古月的身上,听了这话也不讶异,似乎早有预料,就嘱托了些要注意和小心的,猿猴祖母不是一般的邪妖,性子残暴狠厉,不小心就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古月一一答应了。
第59章 花谢村
时间过得飞快, 在竹岳峰上吃吃喝喝抓白鹤, 不用没完没了地修炼、做傀儡、看书, 如此闲云野鹤安逸了三日,古月照着回镜子, 发现自己的巴掌大的脸上添加了薄薄的一层肉肉, 瞬间惊悚了。
她“嗖”地跑出去, 跑到奚桁的屋子,把脸凑到奚桁面前,非要他看一眼, 痛苦地下定决心, 道:“师叔, 以后无论弟子说什么,您都不要再做很多饭了, 你瞧我胖的!”
奚桁正在打坐,闻言睁开眼, 让古月再凑近点,修长的手指捏上她的脸, 软软肉肉的,触感非常好。
“哪里胖,挺好看的。”
语气淡淡,确实是实话实说的,虽说师侄肉了点,但是小脸白皙粉嫩,更加可爱了。
古月一爪挥开他的手, 掩面道:“师叔肯定是带了感情看我的。”
奚桁笑了笑,安慰她:“不用担心,出去一趟就瘦回去了。”
古月捂着脸哼哼唧唧,眼睛瞅向院内的大梧桐,十分忧伤,也莫名的心烦意乱的,“弟子回去打包行李了。”
转身回到悠懒居。
在她走后,窗台上哗啦啦的响,有纸片儿从窗台的缝隙里钻进来,然后折成千纸鹤的模样,轻飘飘的落在奚桁的掌心。
淡漠的眸子刹那间闪过杀机,强大的威势迫得屋内“嗡嗡嗡”地震颤,转瞬之间又恢复平静。
奚桁掌心翻转,将架子上的苍白剑吸纳过来,同时俊美无俦的脸上覆盖上薄薄的黑雾,房门一开,修长的身形披戴着夜色,走了出去。
一息功夫,消失无形。
古月这边还不知道师叔已经出去了,她正忙着打理自己。
任务期间,不带伙伴,木大二四都被留在了竹岳峰。孤身出行,首先得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她查看一番石碗符纹,鬼符老祖给的符篆还剩三张,还有几十把铁匠送的刀剑,到时候可以交给鬼傀儡,结合阵法。此外,还有五面魂盾、孟婆汤、话本子、丹药、蛊毒、古玩字画等等,其中最常用的是夜游神的白日兜帽,白无常的召阴令,族长送的子夜剑,以及师叔送的吴歌剑。
当然了,少不了她最爱的胡萝卜。
古月取出一根“咔嚓咔嚓”地啃着,脑袋里思索对策:猿猴祖母十分凶残,而且这些年愈发长进了,即便古月与它们交手过一次,也不能保证回回还能打败它。
所以,事先多做些准备是没错的。
傀儡多来一点,保命的符篆、丹药、魂盾多来一点,刀剑兵器批发一点,木头来一点……而更重要的,是跟夜游神要一张猿猴祖母的分布图,省得自己一路一路的找了。
将要准备的东西记入脑海,古月眼眸一亮,然后闭上眼操控小小人,就进入了鬼市。
鬼市一如既往,热闹的很。
沿着街道走,就走到了雕刻坊,里面的鬼小二正忙活着接待各路的小鬼。店里的生意很火,每日赚得盆满钵满,除了管店的木四,就连古月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拥有多少身家,早在三年前的鬼市评比,她便是鬼族的第一小富婆了。
木四挣钱,她负责花钱。在店里取了一袋金元宝,古月便在鬼市一圈一圈的溜达,先是进入符篆铺买了一打符篆,经过丹药铺又买了堆丹药,一边走一边逛,买的东西渐渐增多,金元宝越来越少。古月像个散财童子,花钱大手大脚的,不过也没关系,她如今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给木大二四买了堆补阴丸、各类口味的香烛,自己也囤了些,方便路上打赏帮自己办事的小鬼。
之后去衣冠铺子逛了逛,古月瞧见一款非常好看的头冠,莹润如玉石一样,中部镂空成漫天星子,她一眼就相中了。
麻溜地掏银子。
除了头冠,其他买来的东西都纳入了石碗符纹中。古月看着玉冠,越看越满意,眼前浮现出将师叔那头顺滑的长发束入此冠的模样,师叔本来就一副俊雅的好相貌,这样一来,岂不美成仙了?好,真好。
鬼市里逛的太欢,一不小心就天黑了,古月把玉冠宝贝地放进木匣,跳下床,趿拉着鞋子跑到奚桁的房间。
但是房间里没人。
正准备离开,和刚刚踏入院中的奚桁撞上了。
古月开心地走上前去:“师叔,弟子要送你一样东西。”
靠近了之后,古月突然皱皱眉头,她的嗅觉极度灵敏,居然在师叔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虽然已经仔细地处理过一遍,仍然瞒不过她的鼻子。距离分别不过两三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内,师叔出去做什么了?打架……亦或者,杀人?
奚桁瞳仁一颤,悬起一口气。已经尽力地遮住身上的煞气了,没想到还是被师侄发现了。
此刻,人们口中心机深沉、杀人如麻的礼乐阁主,提剑愣住了。他趁着深夜赶回来,没想到会遇见古月,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要不要对她说一句,“莫怕,我永生不会伤害你。”
奚桁垂下眼眸,心下叹息一声,还是找个借口解释一下,“我——”
古月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牢牢圈住他劲瘦的腰。奚桁顿了下,微微松气,环住小师侄,轻轻拍她的背,温声道:“怎么还没睡?”
“想师叔呗,过来看看。”古月抬起头,看他。
她在巫宗呆的时间也不短了,看过很多书,也懂得很多道理,懂得看问题不能只看一面。巫宗对她来说,就是个普通寻常的地方,有好人,也有坏人,比之道宗没什么不同,并非全然是纯善正义。隐族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人人都想活着,为了生存不得不努力。想做一个手上毫无血腥的人,太难了。
古月与奚桁相处过很长时间,她相信,无论师叔做过什么,正在做什么,总归是有他的道理的。
奚桁眼底犯出暖意,不怕他就好,不嫌弃他满手血腥就好。
“没羞没躁。”
古月贼兮兮地一笑,捧出木匣,塞到奚桁的手上:“送给你一个头冠。”
奚桁一笑,摸摸她的脑袋,接过木匣,打开来看,薄唇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道:“很好看。”
“师叔就好了,这可是弟子特意买的,以后要尝尝戴着,用它束发。”古月霸道地要求着,送完礼物,她揉揉眼睛,困的不行了,嚷嚷着要回去睡觉。
奚桁叫住她,古月回头笑道:“师叔还有什么话交代?”
“如果是在外面,别忘了带上面具。”
古月嘴角一僵,心中一紧,垂下眼皮:难道师叔知道她的身份了?
巫修在外头行走,特别是巫妖两族之外的地方,必须要伪装。如果胆子大些,也可以就用本来的样貌出去,什么都不用做。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反正还没有出去过,道中的人定然不认识。
可古月毕竟是不一样的,她前世是道宗的容和长老,如今容貌也长得与之前一般无二,巫妖两族的人本来就没见过自己,又被傀儡祖师爷的画像误导,更加不认识她。但是道宗就不同了,所以她行走在外,一定要披上伪装。
这些不用说古月也会注意,但是师叔为什么会这么吩咐呢?特意的,无意的?
他难道知道了些什么?
古月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点点头道知道了,转身回去不敢再面对他。回去想起奚桁的话,又在鬼市买了一张人皮面具。
不过,古月很快便释怀了。次日天一大亮,奚桁的态度与往常并没有不同,早早就做了满桌子的饭,照常给她夹菜,吃她夹的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吃了早饭,奚桁将她送出阆山外,又嘱托了一遍注意事项,向来云淡风轻的仙人,此刻居然一直唠叨。古月嘿嘿地笑着,便把这件事儿忘在脑后了。
“师叔,弟子就吃走了,一定会快点回来的!”古月摆摆手,御剑就出发了。
“嗯,万事小心。”奚桁也挥手。
殊不知,方才两人相处的模样,把偷偷跟随在后面,想见阁主一面的巫修吓呆了,一个个被天雷滚了似的。
阁主这么温柔!
阁主说这么多的话!
阁主这么关怀一个人!
他们一定是眼花了,一定是!
随后,奚桁收了温润面孔,淡漠的一个回眸,将众人吓得鸟雀奔逃。
特么,这才是他们冰冷无情的礼乐阁主啊!
初次离开阆山,古月还是觉得很新奇的。不过也没耽误正事,脑海里想出夜游神给的舆地图,她很快挑选出一个村庄,确立为第一站:花谢村。
这同以往夫子带领学生在巫宗管辖的地方去试炼不同,花谢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村子,既不归巫宗管辖,也不是道宗的地方。饶是如此,还是要提防道宗人。巫修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太阳升起,照耀在人间的每一处地方,故而维护光明的白衣道宗无处不在。
古月在距离村子外两里的地方就落剑,右手一挥将吴歌收进去,同时甩出人皮面具,一沾上脸,自动找准位置严丝合缝地贴好。
随后又拍拍衣服,华丽的衣裳顿时变成了灰扑扑的布衣,这是非夭用兰花族秘术制作的幻蚕衣,能变幻几种色彩。
尽量往低调了打扮,但是一身灵气难以盖住,倘若遇到熟知她的人,还是有被认出来的风险。但是茫茫人海,哪就那么多认识她的人呢?
古月叉腰仰头,得意地笑了笑。猴子们,乖乖地等着本大师来收拾吧!
这就进了村。
花谢村就是一个寻常的村子,有些修士来来往往的,但是村民大多是凡人,仍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淳朴日子。古月手痒痒,手里不抓点东西难受,就掏出一根胡萝卜,在衣裳擦了擦,咬一口,满意了。
首先在一家四面迎风的酒家坐下,叫了一盘萝卜炒肉,边等边听别人说话。
“……那几个人也死得冤枉,刚刚出关呢,当夜就被割了脑袋,做了无头鬼。这事可不是第一出了,上上月,不是有个叫什么什么太上的吗,刚杀了几个巫修,转眼自己也丢了头颅啊!”
“你们说说,这事是谁干的?杀人还要割掉脑袋,让人死了也是无头鬼,找不着回家的路。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是谁干的?”
“这还用猜,还能是谁?手法这么熟悉,定然是那个杀人狂魔,巫宗的礼乐阁主!”
“嘘,声音小点行不行,万一被听到了就惨了。”
菜上来了,古月把萝卜和肉分开,一口吃萝卜,一口吃肉,听到这些人想议论师叔却又怕得要命的样子,笑眯眯地吃着饭。
出了巫宗,礼乐阁主的名声就大了,却都是些凶残的词,比如“心狠手辣”、“杀神”、“收集人头的狂魔”、“心机深沉”……这些称呼在浮陀仙府的书籍上都有记载,易展闲来无事也普及过很多遍,说礼乐阁主的名头,放在外面有让小儿止啼、百姓夜闭门户的效用,真是要多凶残有多凶残。
古月难得安静,听着话吃着饭。
继续听着,居然还听见了悯善长老的消息。无非是又除掉了多少妖怪和巫修,有其师容和长老的风范。听得古月想趴在桌上大笑,连姝做梦都想超越她,但是每每别人一提起,总是把她放在自己后面。她得气疯了,肯定一面咬牙切齿,一面还得微笑,说几句奉承师父的好话。
哈哈哈哈,她就喜欢看连姝抓狂,却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几个修士继续扯淡,除了礼乐阁主,说的最多的就是悯善长老了,她如今修为更进一步,傀儡术登峰造极。
古月嘲讽地撇撇嘴,连姝此人,凭借一张巧嘴将人唬得团团转。曾经道妖一战,她惨败在自己手上,这才几年,就让人忘记了黑袍小大师的名头,并且把那段不堪的往事忘记。
不过,她既然从仙府学成出来,报仇也可以提上日程。她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把这女人虚假的皮扒拉下来——欺师灭祖的白眼狼,装什么慈善弥勒佛呢?
吃完饭,付了钱,古月掏出胡萝卜,边走边啃。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眼睛眯起,居然有人跟踪她?
古月加快脚步,七扭八拐的,走到一处巷尾,跳上三尺墙头,同时往身上贴上隐身符,手中露出子夜,敛息等待着来人。
三息功夫,巷角出现一个身形修长的白衣人,后面负了把雪亮的宝剑。追踪到这里之后,没看到人,遂自言自语地道:“莫非是看错了?”
他低头,在墙角下捡起一截胡萝卜,猛地抬起头。
古月心中惊叹:好俊俏的男人。
与师叔的儒雅的俊美不同,他面白如玉,面相略微明艳了些,尤其是眼尾的一颗红痣,更是将魅惑发挥得淋漓尽致。古月暗暗给他的样貌打分,如果师叔那样的是十分,大多数人都在五分,少数七八分,那此人就是九分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