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小木头匠】:族长,你说我回头该怎么和师叔交代啊,一声不吭就死了,他会不会骂死我?
古绪顿了顿,语气骤然凉嗖嗖的。
【地府老大】:……会打死你吧?
虽然变成了鬼,古月还是冷不丁的打个冷颤。
【古小木头匠】:那该——
古月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不声不响地冒出来一个白衣人,像一片幽魂,不远不近的跟着她背后,突然就出手挥出一掌!
“砰”地一声,古月的木头身子碎成齑粉。
浩瀚无边的沙漠中,一个黑衣人速度飞快,突然顿了下,紧接着浑身巨颤,清冷的声线抖得不成样子,“月……月月!”他疯了一般加快速度,刮了出去。
小路上,白衣人走过粉末旁边,似乎在诧异为何骨灰会是黑色的。定定观察片刻,手再次一扇,灰尘飘散到各处。然后他便悄然离去。
一个时辰后,不远处繁密的草丛中,一只雪鸮颤巍巍地露出脑袋。
这只雪鸮头圆而小,嘴的基部长满了刚毛一样的须状羽,几乎把嘴全部遮住。一对瞳孔是灿烂的金黄色。它的羽色非常漂亮,通体雪白,像没有瑕疵的玉石,又珠圆玉润的胖乎乎的,看上去憨态可掬。
雪鸮像个人似的拍拍雪白绵软的胸脯,口吐人言,“亲娘来,吓死本大师了。”
这便是古月。她方才隐隐感觉到危险,却又直觉自己是躲不过的,匆忙间就离魂出体,果然下一刻,她附身的木头身子就碎成粉了。
不过,此人究竟是谁呢?
匆忙间,她只看到这个人包裹得十分严实,她凝神静气,在这人抬起手臂之时,看到他不经意露出的一截手腕,古月大吃一惊。
那手腕苍白而腐朽,好像是一层皮贴在骨头上。更叫古月惊悚的,是那皮肤上面,密密麻麻覆盖着的,竟然是尸斑!
人只有死过一段时间,身上才会出现尸斑,可这人却是能动的,不仅能动,灵力十分高强。就根据他身怀灵力这点,说他是僵尸也不靠谱,僵尸身躯强悍,但肉身已然死去,同时血脉一摊死寂,根本没法储存灵气。
奇怪……
小雪鸮古月眯着猫儿般的圆眼,虽然说天下无奇不有,但能出现这种诡异现象的,定然是采取了极端禁忌的手段,而禁忌手段中,十之有九分九是充满了血腥的邪术。
古月愤怒地瞪眼,就在方才那人攻击的一刹那,她虽然逃得及时,但魂体还是受到了波及,产生了条条裂纹,所以她才在人走之后,立刻附身小雪鸮傀儡中。
她的魂体虚弱至极,如今已然支撑不住美人身,只有在小型的灵槐傀儡中暂时躲一躲,她快要魂飞魄散了,找个东西装一下魂体碎片,省得散得到处都是极其难找。
那个人非善茬,她早晚要查出来,报复回去。
古月扑腾着翅膀飞了一段时间,天黑之后终于支撑不住,降落在一棵大树之上,鹰爪子牢牢抓住树干。随后,只觉得一阵剧痛,几乎不可承受,她睁大眼睛,魂魄上一道裂纹从眼睛到鼻梁,从鼻梁到嘴巴,再蔓延到身体各处……
轰然碎裂成渣!
林中风声呼呼,一阵紧似一阵,像是有怨鬼哭泣。随着夜色更深,四面八方飘飘悠悠亮起一团一团的鬼火。
“月月……”神识漫天彻地地搜寻,一阵黑影乍然刮来,周身仿佛覆盖了千年不化的严霜,看到这只闭目无声无气陷入沉睡的小雪鸮,面部黑雾散去,露出一张悲伤的俊颜。
奚桁注视着古月,眸中闪过沉痛,薄唇轻启,“敢伤你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他伸出手,轻轻地抬起小雪鸮的脚爪,抱下来抚摸几下,塞入胸口中,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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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竹岳峰的悠懒居中,她伸了个懒腰,发现举起的不是双臂,而且翅膀之后,嘴角僵了僵,讪讪地放下翅膀。
跳到梳妆台上,透过镜子打量着自己,金灿灿的双眼,雪白发亮的羽毛,摆了个愤怒的姿势,那圆滚滚的眼珠子漂亮极了。
古月翅膀叉腰,爪子搁在木头上,安慰自己,“就算变成了猫头鹰,本大师也是最俊最美的猫头鹰,不错,真不错……可是,我怎么会回到阆山的?是族长把我送过来的,不合理,难道是被师叔捡到了?”
打开窗户,刺眼的日光照进来,古月感觉不舒服,拿翅膀遮挡了一会儿,等到适应之后,扑腾扑腾翅膀,从窗户飞出去。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魂魄又是怎么修补好的。眼下,古月最迫切想听到连姝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有关连姝的罪行肯定在隐族传来了。只要想想她人人喊打的下场,古月羽毛都激动得炸开了。
绕着竹岳峰飞行了好几圈,没有找到奚桁,古月就俯冲直下,冲下山去。
山下倒是好生热闹。古月飞入最热闹的一家酒楼,站在房梁之上。随后她惊讶了,如今酒楼议论得最热烈的,跟她想象中的差别大了去了。
什么叫唐宴离奇身死,全身上下只剩一张皮?
什么叫唐家得罪了阁主,从一流世家降到末流?
古月翅膀哆嗦了下,就着房梁的木头磨磨爪子,继续凑耳朵听。
“……更可怕的是药王谷啊,偌大的一个老牌世家,还是道宗的,硬是让阁主带人端平了,药王谷的长老、太上长老全部身死,之后连绵不断的山谷直接烧了,那大光七日七夜没有熄灭!”
“药王谷算是完蛋了,道宗平白断了条胳膊,难道不会出兵?”
“出什么兵,哪里还有脸出兵!猿猴祖母那个大祸害,就是药王谷养出来祸害世人的!啧啧,好一个悬壶济世,好一个两袖清风,讽刺不讽刺?”
“阁主做这些,听说是因为灭除猿猴祖母时,古月大师被华阳埋伏,受了伤。阁主也太宠爱她了,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古月!”
“那可不,古大师可是阁主亲自教养长大的,看得跟亲儿子一样,儿子被欺负,老子肯定地出手啊!只是没想到,这一回居然惩罚这么多人,连唐家也因为唐宴受降级!”
房顶上,某只小雪鸮瞪大了眼珠子,捂住毛茸茸的心口,她感动死了。
听得差不多了,古月飞出去,期间总算得知了连姝的近况。说到她,大家的眼睛里都是鄙夷。狗屁的悯善长老,原来就是个嫉妒心强心狠手辣的恶魔!她可真对得起她的名号!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况且连姝作恶多端,如今无论道宗巫宗还是妖族,已经有不少家族立下誓言,一定要杀了隐族的这个毒瘤。
古月满意了,连姝这回,休想再翻身。
唯一不足的是,到现在都没有听到连姝身死的消息。
山下逛够了,古月又飞回竹岳峰,这回见到了奚桁。
第72章 出发去养尸地
再次见到奚桁, 古月只觉得, 这一去仿佛隔了好几年, 却又比几年不见惨得多,她与师叔中间, 如今隔的是生与死的距离, 如同鸿沟和那天堑。
唉, 除非师叔死去,或者她再活一次,两人才能见面。但是她怎么舍得让师叔死去呢?
为今之计, 还是找个法子让自己重生吧。
奚桁面无表情地前行着, 与过去一般, 只要他出现,周边天光好像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但周围的一切又都与他无关。他的目光从不会因为无关之事停留,云淡风轻, 超然世外。
古月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不敢上前去打招呼。尖尖的嘴张了又闭,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知是否是幻觉,她怎么觉得,前方身影透露着孤寂,比竹岳峰整座山上的雪加一块还要寡淡清冷,隐隐之中,周身萦绕着散不去的煞气。
师叔又去杀人了?也对,他屠灭药王谷, 杀了许多道宗的长老,身上沾染血腥之气在所难免。
唉,心里微微难过,替师叔难过。
他是高高如天上雪的礼乐阁主,人们崇敬他,畏惧他,却无人敢接近他。偌大的竹岳峰上,只住他一人,就连山上的白鹤,松林的精怪,都不敢靠近这座山的主人。虽然他不吃不喝也死不了,但是漫长岁月的孤寂,足够将人心刻成冰块。
奚桁一路走向后山,从后山菜地里挖了一篮子胡萝卜,全都洗干净了,走入宅院,从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经过,走到悠懒居,愣了片刻,才推开门,长腿迈进去。
他把胡萝卜放在古月的床头,静静地坐在床边。许久许久之后,从盘子中取出一根胡萝卜,缓缓地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皱皱眉头。吃完一半,他愣愣地注视着剩下的半截,嘴角扯开苦笑,终于还是低下了头,握着萝卜的素手微微颤抖。
他不喜欢吃胡萝卜,但是那丫头嗜胡萝卜如命,一天都离不了。所以后山才开辟出一亩三分地来,专门种萝卜。他漫长的人生中,要么杀人,要么就在竹岳峰上度过,无聊、无趣。
奚桁道:“月月…………”
倘若那个丫头还在的话,一定早早就跳了出来,眼睛发亮,先扑向胡萝卜,再笑嘻嘻地扑向他,道一句,“师叔,今天的胡萝卜好脆啊,好像比昨天又甜了点。”
但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用尽耐心和精力养她教她,不求她有多么多么厉害,只要有自保的本事,走到哪里都不被人欺负就足够了。但是她终究不是普通人,修为一日千里,成长得飞快。本事越大,责任就越大,他为她做尽打算,连同她的职责也提前扛下来,连日不歇地外出。她在仙府,只要做一次任务就能结业,出来以后想当长老就当长老,想四处游玩就四处游玩。在她第一次做任务时,他怕出事,还悄悄跟过去。
他细心地在她身边包了保护层,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谁知命运难测,该来的,躲不了,她还是死了。
奚桁掀开雕花床上的被子,空荡荡的,浅淡的眸子骤然眯起,看不出是喜是怒。随后将那半截胡萝卜放在盘子里,站起身走了出去。
在他走后,一只臃肿的小雪鸮从窗户里挤进来,跳到床头的盘子里,叼起奚桁吃剩的半截胡萝卜,尖尖的嘴巴一口一口啄着吃,啄食完后,她满足而惬意地咂巴咂巴嘴。
古月在山上飞了几圈,终于找到师叔的踪影,正要偷偷跟过去,鹰眼瞥见一胖两瘦三个黑影,她忍不住叫了声,随后想到自己身份,忙找了棵松树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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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啊,二师兄我回来了!”一声刚落,惊起一片白鹤。
“师父,师父,能不能再快一点?”
“是啊宗主,步子再迈大一点,再快一点,要不我们先跑上去?”
“别催别催,俩没大没小的臭小子!尊老爱幼懂不懂,体谅一下本宗,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
梅谦气喘吁吁地爬上竹岳峰,多日未见宗主的身材似乎又壮硕了一圈,低下头来都看不到脚尖了。在他身后,还跟随屈舫和易展,三个人一边爬山一边吵闹,主要是两个小的催促的宗主快点爬。
终于爬到山顶,梅谦松一口气,进入宅院后,他迈着短腿朝书房走去,屈舫和易展抬腿就要跟上去,梅谦回望一眼,“你们确定要跟上去?”
屈舫和易展骤然地颤抖一阵,齐齐摇头。,屈舫道:“师父就进去吧,弟子在此等候便是。”
这里可是竹岳峰,阁主的居所,未经允许,闲杂人等不得上山。他们是借了梅谦的势才敢上来,但是也只能到这里了,再往前一步……他们想都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易展拿出羽扇,烦躁不安地扇了几下,“屈舫,你说那小子不会真的出什么大事了吧?他究竟受了多大的伤,才让阁主愤怒成那副模样,直接把药王谷一锅端了,连唐家都没放过。”
屈舫叹气,摇摇头:“不知,自从浮陀仙府一别,我已许久未见阿月了。她任务做得极好,发现了传送大阵,把长老们都惊动了。后来又接了个任务,随尘夫子一起灭猿……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一回来就听到她出事的消息。”
“后半段的故事我知道。尘夫子一行人遇上了麻烦,被制造猿猴祖母的人盯上,后来运气不好,碰见了一个林子的猿猴祖母,尘夫子和其他人都被那小子送回来,后来,她独自一人,不仅灭了猿猴,还反过来坑了对方一把,一举铲灭了猿猴祖母所在的山头,才发现,猿猴祖母是药王谷的手段。再之后,她遇见悯善长老和华阳,没跑掉,被抓了回去,然后就出事了。”
屈舫忧心忡忡,眉头狠狠一皱:“居然落入药王谷中,定然凶多吉少。阿月她,究竟怎么样了?”
易展哼了一声,“死不了,那小子一肚子坏水,遇见她,从来只有别人吃亏的份儿!”
听见“死”字,屈舫脸色骤白,似乎是难以接受,一改温良的面容,恶狠狠地道:“你还是闭嘴吧。”
“抱歉。”古月在树上看着两个好哥们,愈发歉疚,本来约好一起走下去的,结果她又英年早逝,惹得他们为自己奔波担忧。
她得抓紧时间了,早点找出复活的办法,早点与关心她的和她关心的人团聚。
扑腾着翅膀飞出去,丰满的小雪鸮在一群翩翩优雅的大白鹤之间显得又另类又好笑,几只白鹤飞过来想与她打招呼,热情的追逐她,古月瞪大猫眼睛,奋力地煽动小翅膀。
走开走开!认没认错鸟儿,尔等的心里没点数吗?
太太太太可爱了!古月短小的翅膀显然比不过白鹤的大翅膀,没过多久就被追了上去,狠狠的抱住啄了一口,又啄一口。后面拍飞前面的兄弟,伸出嘴巴啄小雪鸮。
古月无法脱身,愤怒极了,直接给白鹤拍了张定身符,白鹤僵住翅膀,“咻”地从天而降,摔在厚厚软软的雪地上。
白鹤一只一只落下,易展惊呆了,指着自己,“这是……沉鱼落鹤,莫非本公子的英俊潇洒迷倒了白鹤?”
屈舫扯扯嘴角,不想理会他,走过去捡起白鹤,看到它们脑袋上的定身符时,身子顿时定住了。
过了会儿,他才颤抖着声音,“你看,这个像不像?”
易展走上前,眯着眼,肯定地道:“如果本公子没有看错,这就是那小子的符篆,纹路手法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