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偏院里卧薪尝胆十几年,靠着自己母妃那边送来的典籍和偷学的几个字才不至于成了个一窍不通的废物。尝遍了人情冷暖的晏决,似是一把打磨好的宝剑,他心里只有复仇,那些曾经欺侮过他的宫婢,全部被施以梳刑。他没有心,哪里会感动呢?
是的,他没有心,原主也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第一届秀女进宫,为了安抚镇远将军的心,晏决挑选了镇远将军的妹妹——苏悦卿进宫,晏决被苏悦卿所吸引。原主偷偷的站在一边,看到他为睡着的苏悦卿盖被子,他脸上虽然没有任何的笑意,可是原主知道,他是喜欢她的。
晏决一直都知道,自己身边有一只妖怪,他对那妖怪没有丝毫的感情,以至于在最后燕北国遭遇干旱之时,国师喊道要除妖祟,晏决毫不犹豫的就将原主给抓了起来,活生生的给烧了死。
原主心里不甘心,她陪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他对自己这么狠心?她死后心里的怨气不平,找到了宴清歌,愿意以灵魂为代价,她要让晏决喜欢上自己,让他后悔一辈子,让他穷尽一生都活在悔恨中。
宴清歌接受完剧情后,灵魂一瞬间就被拉扯到了要被施以火刑的原主身上。她看着四周的百姓,都高呼“烧死妖人,还我太平”,紧接着,自己脚下的木头开始起火,宴清歌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烈火焚烧的滋味。那火一寸寸的啃噬着自己骨头,而她竟然也闭不了眼,她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处于烈火中,最终烧的一丝不剩。直至此时,这场体验才彻底结束。
她躺在干草上急促的呼吸着,火烧的感觉依然停留在宴清歌心中,回想起来,她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此时是申时刚过,宴清歌躺在干草上休息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她第一次体验这种神怪的世界,还有接触术法这个东西,这让她心里有些新奇感。
宴清歌扫了一眼现在住的洞,里头有石头桌以及一张做到一半的石床,看来原主是个向往人间的兔子精,这洞府中的物件全部皆是按照人居住的地方来打造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身上着着一件粉色桃花幻化而成的衣裳,头发只用一支光滑的细树枝挽了个髻。宴清歌朝着洞外走去,她虽继承了原主关于湖灌山的记忆,但湖灌山太大,原主所能去的地方实在寥寥。
宴清歌的肚子有些饿,不多想,她就朝着外面走去。湖灌山上生长着许多不同的树木,据说是千百年前一位仙人飞升时留下的一块玉石变化而成,故许多山精妖怪在此吸收山间的灵气,以提升自己的修为。
她走在湖灌山上,没有刻意的识别,而是使了个法术,将经过的道路全部刻记在脑海中。此时正值四月,湖灌山东边有一处桃林,她琢磨着去弄点桃吃。
宴清歌居住的洞穴在湖灌山的西边,与东边隔了了几千里。她走了几步之后,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双手夹住树叶,使了个术法,树叶一下子就变大了,可容下一人站立。宴清歌飞身一跃,跳上了树叶,然后朝着东边飞去。
湖灌山地处燕北国境内,但却很少有农户在此居住。只因几百年前有农户落住,但是湖灌山里的妖精担心这些人类会打扰了自己的清静,于是使了个幻术,将人吓走了。
宴清歌朝着东边飞去的时候,身处高中之上,她第一次有这种体验,将湖灌山全部收于自己的眼下。只不过,她高估了原主这从来没用过的半吊子飞行术法,以至于在飞到一半的时候,那十寸的树叶慢慢的缩小,宴清歌急忙稳定了自己的身形,准备驾驭住树叶,岂料不知附近什么精怪在渡劫,天上雷声隆隆,一阵狂风刮过,那阵大风将树叶吹离了原定的路线,树叶猛然缩小,宴清歌站稳不及,一下子就从半空给落了下来。
她的身影从高中坠落,幸好下方是一片树林,她急忙化成了原形,借着几个树枝力度的缓冲,两只绒毛小爪就抓住了一根树枝,两只耳朵因为遇到危险,立即的竖立了起来,兔子身体还在半空中,随着树枝荡了两下,两只后爪还在空中摆动着,一双着急时就圆溜溜的眼镜看向了前方。
宴清歌刚想落地恢复原形,就瞧见了离自己不远处站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儿。
那男孩儿嘴角处有明显的擦伤,头发虽是束了起来,可是散散乱乱,身上的衣物也被刺给勾破了,他的一双眼睛朝着自己看过来,似是墨玉寒冰。
男孩儿似乎是有些愣住了,他朝着兔子走了过来,直到站到树下,细细的观察着宴清歌。
宴清歌依旧是用兔子的外形,挂在了树枝上,她在琢磨着究竟该不该化成人形。以自己目前的法术,若是被人发现了妖怪身份,引来道士,必定是逃不过。
男孩儿从一旁捡起了一个细树枝,一点都不胆怯的拿起了树枝戳了戳宴清歌的屁股和尾巴交叉处,毛茸茸的触感从树枝接触地传到了男孩儿的手心,他一下子就丢在了自己手里的棍子,看着宴清歌,语气很平静却耐不住好奇:“怪东西。”
第30章
宴清歌的尾巴处被木棍戳了一下, 她眼睛一转,于是就借着身子的力道,从树上稳稳的直接撞到了男孩儿的胸口, 男孩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力度所撞击, 身子往后一个趔趄,可是手还是不由自主将扑进自己怀里的小东西给抱住了。
软绒绒的毛。
这是一只兔子, 它身上的毛灰白相间, 鼻子是灰色的, 眼睛处是两团黑色, 乍一看下去, 于黑溜溜的眼睛融为了一体。
他手指有些僵硬的摸了过去,朝着兔子身上摸过去,手指刚要触碰到兔子,却见那兔子突然间就蹦下了地。蹲在他的面前,两只眼睛懵懵的看着他。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男孩儿的肚子传出了一阵叫声,他看了一眼前面的兔子,又用被鞭状物抽过已结痂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在兔子还呆愣的时候, 直接朝着它扑了过去, 将兔子给逮了个正着。
宴清歌被男孩儿给倒提了起来, 她的两只前爪不停的扑腾,男孩儿颇不耐烦,索性将她的两只前腿也给抓了起来。如此一来, 她的四条腿就全部被男孩儿给抓在了手里,只得拿一双眼睛瞪着男孩儿。
男孩儿也根本不在乎,抓了兔子就往前走。
在一旁扯断了一根藤蔓,就直接似是系小狗一样,用藤蔓给套在了兔子脖子上。
宴清歌被男孩儿待到了前方的一棵大树下,她饶有兴致的准备看看这人打算怎么处理她。这荒山野岭的,没有水也没有盐,甚至连钻木取火都不靠谱,抓了她也无从下嘴呀!
男孩儿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到处看了一圈,眉头皱了皱,提起了兔子的耳朵,就用手仔细的扒拉了两下它的脖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之后,他又走到一旁,捡起了一块石头,用手将兔子给压在了地上,另一只手拿起石头,仔细的量了量,然后看了一眼兔子,将手升高,刚准备一石头砸它个脑开花,就见自己的手被一个力道一下子弹开,手上的兔子哪里还看得见身影,自己的面前却陡然间出现了一个女人。
他有些警惕的后退两步,手上的石头紧紧的护住了自己的胸前,眼神左右看了看,在搜寻适合逃跑的道路。
宴清歌看着他的模样,笑了一声。
男孩儿见此,心里更是警惕了。
越美的女人越毒,这是他很早前就学会的道理。
宴清歌慢悠悠的走到了他的面前,她比男孩儿高个十寸左右。男孩毫不胆怯的看了她一眼,找准了方向就准备逃路,脚步刚动,衣服就被宴清歌给扯住了。
她用一只手,男孩儿便寸步难行。
“你是谁?”男孩儿站在了原地,开门见山问道。
宴清歌走到他的面前,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盯着他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是清歌,生活在这里的兔仙。”
“你是来杀我的么?”
宴清歌放下了自己的手指,笑了一声:“我可对杀你没兴趣。”
“那就放我走。”男孩儿补充道,“不杀我,就放我走。”
宴清歌看了一下他的捏成了拳头的,反问道:“可是你刚才要杀我这笔账该如何算?”
男孩儿的眼睛里露出了一抹挣扎的神色,最终还是闭上了双眼:“你要杀,便动手。”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自己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轻笑声。
只见那女人凑到了自己的耳边,语气有些委屈的说道:“你真不记得我了呀!”
她边说着,手就抚摸上了他的眼角,很是高兴的说道:“这双眼睛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你许诺过,会来陪我的。”
男孩儿听了她的话之后,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嘴角勾起了讽刺的笑却立即收敛了恢复如常,这才抬头道:“不记得。”
说罢,知道了这妖怪不会吃了自己,边甩开了袖子,朝着另一方走去。
宴清歌急忙追上:“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她一只手牵过了男孩儿那只结痂的手,用手在上面抹过,一道白色的光闪过,只见那只手恢复如初。
男孩儿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宴清歌见他未出声,解释道:“我没忍住……”
他看着她:“你说去年我承诺与你过?”
宴清歌点点头,用手比了比他的身高,说道:“是啊,去年你才及我的腰呀!”说完了,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出口问道,“奇怪,我听说你们人间的小孩子长得很快,怎么一年才长高了这么一点儿。”
男孩儿想了一会儿,才出口解释道:“去年回家,我生了场大病,忘记了些许事。”
他边说,边注意观察对面人的神色,只见对面的人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根草递与了自己:“这是我前几日寻到的,可以添阳热。”
男孩儿有些立即露出了感动了眼神,伸手接了过来,却只放在自己的腰间,并不服用。
“现在就可以吃呀,这草很甘甜,比那东河的泉水还甜呢!”
男孩儿脸色僵了一下,随后嘴角露出了笑意:“我先收着,有些舍不得。”
宴清歌听了,不再回答,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解释。男孩儿接着往前走,脚步加快了。宴清歌见此,一把拽住了他,劝阻道:“前方有妖正在渡劫,天劫到与附近几百里,你再往前走一步,就进了天劫的范围,恐会受伤。”
男孩儿顿住了脚步,转过身,问道:“那你还记得我的名么?”言语里尽是试探。
宴清歌疑惑了:“你从未告诉过我,只说要来找我。”
男孩儿听完了此话,嘴角勾了起来,眼睛里尽是真诚:“那我告诉你,你唤我‘晏容’便可。”
宴清歌听了急忙点头:“你可是被亲人赶出了家门,否则怎会如此狼狈?”
男孩儿听了,用手揉了揉头,露出了痛苦的眼神:“前几日,我脑子里总有关于阴密树林的记忆,还有……”他用视线扫了扫对面的宴清歌,“还有穿着粉色衣裙姑娘的记忆,总觉得心神不安,于是想逃出来,被我爹发觉了,关进了柴房几日,最后偷着跑出来的。”
他这话细细听来满是漏洞,可是晏容却肯定,眼前的傻妖精根本不会深究。
果不其然,面前的女孩儿惊讶的捂住了嘴:“这样呀,那你陪着我吧,以后都不要走了。”
她说着又从一旁摘了一片树叶,使了个法术,树叶变大了,宴清歌挑了挑眉,似乎是很骄傲的模样:“我们可以一起回去呀!”
晏容哪里经历过这些神怪其离的事,他以前只认为这些事只是话本里讲的精怪故事,何曾想过自己会亲身经历这些。耐不住心里的好奇,他伸出了手摸了摸那放大的树叶,出声道:“是真的?”
宴清歌点头:“当然了。”
她又摘了一片,变幻出了一个包子。
晏容见此,急忙接过,咬了一口,却只见包子又变成了树叶。
宴清歌解释道:“变吃食就不行了,因此我才常去人间的集市上买吃食。”
说着她又变出来一把松子糖,眼睛里满是渴望:“松子糖是我最喜欢的吃食了,又甜又软,还不黏。”
她一说完,就一跃跳上了树叶,稳稳的站住之后,将晏容也给提了上去,随后驾驶着树叶,朝着自己的居住处飞去。
待到树叶升至半空,晏容一下子就将自己前面的人给抓得紧紧的,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给扔了下去。
“你可知道我刚才为何出现在你面前?”
晏容心道,为何?不就是来接“晏容”么?
他一脸的讥讽,与之相对应的是语气充满了天真与满满的信任:“难道不是来接我的么?”
宴清歌回答:“不是呀!”
晏容抓住她衣襟的手猛然收紧,语气却有些难过:“不是么?”
“其实是我不小心在半空掉了下去,刚巧碰见了你。”她接着又道,“我现在还有些担心能不能飞回去……”
晏容:“……”
晏容看了一眼自己离地面的距离,抓住宴清歌的手越发用力了,可是却又善解人意的安慰道:“一定可以的,这次。”
宴清歌不再做声,专心施法起来,可是她的眼神里却露出了满满的兴趣以及对诡谲。
“晏容”么?
真是冷心冷情便是从小时养成的呀!明明是叫晏决,却为了生存冒充了自己哥哥的身份。心里一味的防备,可是脸上却是小白花。
宴清歌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此人是晏决,在原来剧情里烧死原主的罪魁祸首。原主的心愿是让晏决喜欢上自己,并且后悔一辈子。可是,原主陪伴在他身边十几年都未曾感动他,想用温情来唤醒他的感情,简直是痴人说梦。
晏决此人,最恨的便是皇宫的那群人,那群人代表了过往的耻辱。对待自己备受宠爱的皇兄,尤其憎恨。他一方面恨不得杀死对方,可是另一方又嫉妒对方得到皇帝的宠爱,毕竟是小孩儿,宠爱对方的东西,最好不就是抢过来。
自己亲爹的爱抢不过,可是对待现在自己这个“晏容”的旧交,他便借机会装成晏容,来套取自己的信任,最后又让自己为他做事。她可没忘记,刚才自己施法的一瞬间,他眼里闪过的算计。
既然如此,谁拿下谁,真的不一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