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这是创伤后遗症,需要慢慢的修复。
可是言衡知道,这是没有办法恢复的,他最开始的情况更严重,抵触坐车的行为,哪怕是别人开车,他都从心里厌恶。
后来是怎么好转的呢?
言衡想起来了,是宴清歌。
她狠狠的拽着自己,用尽全力拽自己进了车里面,然后吩咐司机开车。
“阿衡,坐车这件事你避免不了,而且我也希望你能重新站起来。”
言衡垂下了眼帘,坐在教室里,笑了起来。当时他其实很惊讶,自己姐姐身体那么弱,竟然有这么大的爆发力,强硬的态度让司机开车,与她平时软绵的样子丝毫不符合,而造成她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自己。
化学老师在黑板上讲着题目,言衡拿出了笔,在纸上写下了“宴清歌”三个字。
姐姐今天十八岁的生日,而他也已经十三岁了,即使跳级念了高三,可是学习起来并不怎么吃力。
他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不愿意用一些庸俗的词语来形容她,只想捧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到她的面前。
窗外微风轻轻吹起,学校里的湖泊面上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偶尔,又带起两片柳叶落在了湖面上,轻轻荡着,一下又一下。
言衡坐在窗子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他想,要送给姐姐什么生日礼物呢?
突然间,自己的手肘被人轻轻推了一下,言衡回过神看向自己的同桌,只见同桌用书轻轻的挡住了自己的脸,然后指了指讲台上,有些秃顶的化学老师:“老师一直盯着你看啊言衡,好好听……”
女同桌话还没有说完,四十岁左右的化学老师立即将自己用剩的粉笔朝着她扔过去,粉笔呈抛物线状,直接砸到了女同桌的桌面上,吓得女同桌立马坐直了身子。
“李宛,既然你上课还有闲心聊天,那看来你们班主任把你和言衡安排坐在一起,你的化学成绩也因此提高了。既然如此,那就起来回答个问题。”
女同桌,也就是李宛,身子僵硬了一下,才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她心里其实害怕的厉害。因为班主任是自己爸爸,当时看到自己化学成绩差,所以才将自己和言衡安排在一桌,准备让言衡带带自己。可是长期接触下来,虽然言衡没有和自己说多少话,每天放学之后更是迫不及待的回家,仿佛家里有个什么礼物在等待着他似的。但是她还是感觉到,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男生,却比班里其他的男生成熟得多,那些男生只会和女生斗斗嘴,而言衡不同,他似乎是对女生根本不在意。
李宛每天晚上在家里偷偷看小说,总觉得越是这样的人,一旦喜欢上一个人,那肯定是不会再有任何的更改了,就像小说里的男主角,这样的人,如果喜欢上自己……而且,言衡真的比其他的男生好看太多了,他的鼻梁很挺,嘴唇薄薄的一片,一双眼睛深邃,里面像是一汪黑潭,丢一个石头子进去,也不会有任何的波动。
“NH4 、-OH这两个离子,电子数是一样的吗?如果不是,那分别又是多少?”化学老师透过眼镜看着李宛。
李宛脸尴尬得红了,更让她生气的是,自己因为言衡而受罚,言衡竟然无动于衷,他丝毫没有想过写个答案给自己!
化学老师见李宛答不出来,也懒得惩罚她了,从粉笔盒里面拿出一只粉笔:“你坐下吧!这人啊,得自己成全自己,否则没人能帮你。做人做事,都是这个理!”
一下课,言衡收拾了课本,准备离开教室,却见自己的衣角被扯住了。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喂,言衡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我为了你被老师罚,你竟然不感谢我就算了,竟然连个答案都不告诉我!”
言衡回过神,将右手的拐杖伸直,用拐杖挨地的那一头对着李宛的扯住自己衣服的手,手一点点的使劲,将拐杖往后面推,李宛手上被蹭起了皮,松开了他的衣服。
听到李宛倒嘶了一声,他这才收回了拐杖,然后直视着李宛,一双眼睛仿佛了洞察了一切。
“我何时被老师惩罚过?”
李宛结结巴巴,有些说不出话了。是的,她一直都明白,言衡上课走神的次数不少,但是老师要么视而不见,要么瞪他两眼,一旦考试成绩出来,又将他当做掌心的宝班级的希望!她今天这么做,只是想让言衡……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啊!真是不解风情!
此时的李宛不明白,他哪里是不解风情呢,只是愿意让他解风情的那人不是你罢了!
言衡见李宛不说话,又接着说道:“我何时需要人救我了?”
他这话说的狂妄又有点自大,可是李宛却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在她看来,言衡自入学起,好像无所不能,就算他是个……跛子,可是游泳也非常厉害,借用拐杖走路,却也不会让人觉得狼狈与产生同情,他依旧矜贵。
“没……没有。”
言衡转过身,往前走去,却又留下了一句话。
他说:“不要试图在我身上使用一点小心机,我不喜欢。”
……
言衡从车里面下来的时候,站在宴家门口,他抬头向着二楼的方向望去,姐姐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在睡觉 ?不不不,现在已经六点了,不能让她睡觉,晚上不然该睡不着了。
是在喝她最喜欢的酸奶?还是不要了,马上要吃晚饭了,喝了酸奶她晚饭又吃不了多少!
他嘴角翘起,朝着宅内走去。拐杖拄在地上发出响声,车静立马走了出来。
“小衡放学了,快快快坐下,妈妈去给你盛一碗汤!”
言衡看了她一眼,不予理会。为什么要理会她呢?当初生了自己,后来自己在医院的躺着的时候,她来看过自己几眼?到如今,突然间又贴上来,无非是看见自己又和正常人无异。只要他自己心里知道,即使装得再高傲又冷漠,其实和正常人,还是有……区别的。
“不用了,我上楼。”
车静看着言衡又要上楼,心里早就将宴清歌诅咒了千八遍,天知道这个扫把星究竟施了什么咒,自从三年前言衡出院后,眼里就看得见她一个人,连自己这个妈都不管不顾!
她急忙找出一个话题,想引起言衡的注意:“小衡,今天你两个姐姐生日,晚上宴叔叔在‘碧雕坊’给你们举办了一个宴会,初叶已经出门去做造型去了,清歌死活不肯出去……”
碧雕坊是H市最大的酒店服务中心,H市排行前几的富豪每逢喜事都会在碧雕坊举办酒席或者宴会。碧雕坊这个名字据说是C国开国大将路经H市时,碰见在这里用过一次餐,因食物雕工精美且新鲜美味,故赐名为“碧雕坊”。
言衡听到了车静的话,脚步停了一下。他当然记得宴初叶的生日,因为这天的生日啊,也是他最爱的姐姐的生日,他又怎么会忘记,怎么会忘记这些年宴初叶对姐姐使出的小心机,在佣人面前“无意”的中伤姐姐,偶尔让姐姐出个丑……
这些……他会一点点的替姐姐讨回来。
言衡朝着楼上走去,走到宴清歌的门前时,敲了两声门,直到里面传来了“请进”两个字,方才推门走了进去。
他一进门,就看见宴清歌微笑的看着自己,心头一暖,朝着宴清歌快步走了过去。
“慢点,阿衡!”
言衡站在宴清歌的旁边,她正在低头做作业,言衡见状,用手轻轻的将宴清歌散落下来的头发捋到了她的耳朵后,尾指刮过宴清歌的耳垂 ,弄的她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姐姐在干什么?”
宴清歌用手指了指作业。
“姐姐一下午都在做作业吗?”言衡用手翻了一下宴清歌的作业。
宴清歌点了点头,半撒娇半抱怨:“数学真的太难了,我不会……”
她还没有说完,就瞧见言衡伸手拿起她桌上正被她的手肘压住的数学书,翻了两页,似笑非笑的从里面扯出了一张纸质的围棋格子。
“姐姐不是一下午在做作业吗,那这是什么啊?”语气有些无奈。
宴清歌眼珠转了一下,狡辩道:“这是我上次不小心夹进去的,对,就是上次!”
言衡又从桌子上靠墙的装棋子的木筒拿出几粒棋子摸了摸:“姐姐,这可都是温热的,还骗我,嗯?”
宴清歌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就像是兔子用爪子洗脸一下,然后露出几个小缝看着言衡的表情,乖乖的道歉:“我错了。”
“姐姐玩玩棋倒没什么,只要不在这个时候喝酸奶睡觉就行,”他看着宴清歌将手放了下来,又补充道,“毕竟学习只是让你了解一些知识的,如果姐姐觉得这些东西让你觉得难受,那我觉得也不必强迫了。毕竟,学习和姐姐,肯定是姐姐放在第一位,不能本末倒置了。”
宴清歌点点头,坐在椅子上,顺手抱住了言衡的腰:“阿衡,你对我真好!”
“那姐姐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将棋盘放进抽屉,夹在书里面不是更容易被我发现?”
宴清歌将头靠在言衡的腰间,瓮声瓮气的回答:“刚才一听到你敲门,就没想那么多,想快点藏好,让你进来,想快点见到你……”
言衡听着宴清歌的话,心里软成了一片。
“那姐姐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先去换个衣服,等会我们一起去参加你的成人晚会。”
宴清歌点点头,目送着言衡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随后将棋盘放在了自己的桌上,黑子白子按照原先的位置摆好,一个子不多,一个子不少,位置未差分毫。
她伸手拿起了黑子,放在了一个位置。
今晚,所有的人都要到齐了,席崇桢、宴初叶、言衡……所有的棋子都到位。
让本该守护宴初叶一生的人亲手对付她,嗯,肯定很有趣。她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太干净了,不适合报复人啊,还是让言衡来吧 !
上辈子怎么享乐,这辈子就该怎么痛苦!
她放下最后一枚黑子,白棋全部被围剿。
远处的夕阳渐渐落山,留下了一地的余晖。
第14章
言衡在自己房间里换上了专门为他定制的西装,没有特意的做造型,当然,他也根本不需要。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六点十五,宴会七点钟开始,半个小时的车程,也就是还有十五分钟。
他拿起了桌子上的盒子,朝着门外走去,刚出房门,突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返回了房间,从抽屉里取出另外一个打着粉色蝴蝶结的盒子。他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拿起了盒子,朝着宴清歌的房间走去。
宴清歌坐在床沿上,放着两个盒子,看见言衡进来,眼睛里亮了一下,然后迅速的将盒子打开:“阿衡,你帮我看看,我该穿哪一件?”
言衡将拐杖放在一旁,顺势的坐在了床沿,伸出手看了两件礼服,笑意明显淡了下去。
“这是王妈他们给你的衣服?”
宴清歌点了点头:“对啊,怎么了?”
言衡看着这两件晚礼服,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一件宴初叶在不久前参加宴家合作伙伴的喜事,曾经就穿过。那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 ,他下楼碰巧碰到了宴初叶,她身上穿的正是这件衣服。
言衡神色不明的用手在晚礼服的腰边处摸了两下,果不其然,那里绣上去的几个玉石上面,有一个破损了。之所以他会观察得这么仔细,是那天晚上,宴初叶在上楼的时候脚崴了一下,腰间刚好撞到了楼梯上,等到他上楼的时候在地上发现了另外的一半玉石,大概有五分之一的小拇指那般大。
参加晚宴,穿过一次的礼服,如果再穿第二次,就代表了对晚宴的轻视以及对宴会主人的不尊重。宴初叶参加过这么多次的晚宴,不可能这一点不清楚。她现在将自己穿过一次的礼服,让姐姐穿,而届时参加宴会的人肯定有宴家的合作伙伴,所以她是存心要让姐姐出这个丑?
“阿衡……阿衡……”宴清歌看到言衡拿着礼服深思的模样,用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言衡回过神:“没事。姐姐穿另外一件衣服吧,另外一件衣服好看。”
凭心而论 ,另外一件衣服好看吗?
其实不然。
另外一件衣服太过繁琐复杂,采用的是艳色,更适合贵妇人穿而不是像宴清歌这种刚成年的小女生。
可是眼下,比起让姐姐被其他之情的人瞧不起,言衡宁愿她穿一件并不适合自己的衣服。
宴清歌拿起言衡选择的礼服,有些委屈道:“阿衡,我不喜欢这件衣服。这件衣服太重了,我待会穿不动,摔着了怎么办 ?”
言衡被自己姐姐找借口的能力深深折服了,不想穿就不想穿,找的借口是这件衣服太重了。
“嗯,阿衡,我就穿这件淡雅的一点好不好呀?”她虽说是商量的语气,可是分明吃准了言衡不会拒绝撒娇的自己。
言衡果然投降了,有些无可奈何道:“那就按照你的喜好来吧。”
别人嘲笑你又如何?如果有人嘲笑你,我会让他们一点点的还回来,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至于一心想让你出丑的宴初叶,呵……
宴清歌拿起衣服,走进了浴室。
她看着镜子里面的人,清晰的面容,放出的热水蒸腾出来的热气,让镜子染上水雾,她的面容又逐渐的模糊。
宴清歌看着那模糊不清的样子,眼睛笑弯了。
上辈子,明明原主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最后被言衡打断了腿,言衡真是讨厌极了她。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宴初叶在言衡面前渲染原主一味的陷害她!当宴初叶第一次说的时候,言衡或许不在意,可是说第二次,第三次,便足以以假乱真了。更何况,言衡这个人表面上看似冷漠无情,实际上,若是爱上一个人,那必定是将她放在心尖上,她爱上了宴初叶,而对于总是伤害宴初叶的宴清歌,他便视她为眼中钉。
所以说,任何事都讲求一个先机。这一次,她先来了,所以啊,宴清歌用手将镜子上的雾气抹去,所以啊,一切都要重新改写了。
浴室的门安装的是磨砂玻璃门,言衡坐在宴清歌的床上,眼睛随意的一瞥,就瞧见了里面若隐若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