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郑良霄
时间:2018-07-26 09:33:56

  我紧紧的抱着阿南,脸贴着脸,轻轻地蹭着她,“我后悔,一直很后悔对阿南的伤害,”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一直担心觉得自己配不上阿南。”
  也许真的是这样,阿南不是冯嫣儿,阿南的骨子里是有些真正的傲气的。而我,在宫中多年争夺中,却一直缺少些底气。也许是觉得自己在众兄弟中不够出挑。
  这回看到二哥,倒是提醒了我许多事情。如今的二哥其实也有些唯唯诺诺了。他的样子反衬了当初的我。二哥被我长期防范,让他也失去了当年的雄心。
  人有时候也是环境使然,阿南的光芒闪耀让我瞎了眼了。
  阿南小巧的鼻头里发出一声轻哼,“明明是皇上……”她的贝齿轻扣了唇,把剩下我话都吞了回去。紧接着她推我,挣扎着逃出我的怀抱,“妾真的得走了,如果所料不差。归命侯已经该准备好见我了。”
  我放了手。笑着看她,“别忘了,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我笑着说。
  阿南已经蹦跳着冲了出去。
  ~~~~~~~
  一辆没有徽章的马车悄悄驶出了宫门,驾车的是个骨骼粗壮的女子,人虽长得白皙,可那身驾一看就是能干活儿的。旁人看来就像是宫造局、浣衣局一类机构常年役使粗使奴婢似的。
  也许因为是白天,这辆马车的驶出反倒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宫中也常有人出门办事,偶尔出来一辆马车,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
  但这辆马车却有些不同,它一出了宫中,就直直向北驶去,一直驶向了城中的长春坊。到了长春坊门口略停了停,一转身它又驶向了城南的归命侯府。
  这样的行车线路,若是细细推究,那是极不妥的,先去一家妓院,后去了一处降奴的府邸。这宫中是要干什么呢?
  好在这事没人注意,也没人深究,就像当年冯嫣儿把阿南去出宫去一样。
  归命侯府似乎是一直在等待着这辆马车,马车才到门口,
  驾车的女人跳下车来,才用手拍了一下归命侯府黑漆大门上的门环。归命侯府的大门就立即打开了。
  我又远远的等了好一会儿,看着马车进了归命侯府的大门,又看到大门重新关上。
  我心里并不着急。归命侯府可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远远比不了拥兵自重的大司马大将军的冯府。归命侯作为投降的伪楚皇帝,他可是一直在我控制之中。我不让他肆意扩张他侯府的规模,也不许他府中随便添置奴役。所以他归命侯就算再贪婪,也还是得在洛京城中逼仄小心的蜷缩着生活。
  小小的马车驶进了归命侯府好一会儿了,我看看归命侯府还是没什么动静,这才凑近去,围着围墙转了一圈,找到一处树荫浓密处,轻轻一跃,翻身进入了围墙。
  归命侯府的格局不大,很有江南园林那种曲里拐弯的特色,我进来之后,竟是一下子失去了刚才那辆马车的踪迹。
  但我还是并不着急,归命侯府总共就这么大,只在一点声音,站在任何地方,我都能分辨出发声的具体方位。
  就在这时,我听到里面某处传来一声笑,媚得让人都起鸡皮疙瘩。
  我立刻飞快的移动身形,赶了过去。
  我看到了那辆马车,此时,它停在一个小小院落门口的树荫之下。此时,树上已经有几只早早破土的早蝉呲啦呲啦发出单调的声音,吵得人有些心烦。
  一只白得有些吓人的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尖尖指甲上腥红色的丹寇我倒是熟悉。
  归命侯立刻上前扶住这只手。
  “看看我们这回弄到什么客人了!”马车里妖媚的声音很是得意,“里面那位小娘子的性子可真是让人没话说。”车帘半掀,先是一只鲜红的绣鞋迈了出来。
  此时我离他们很远,但就算这么远的距离,我也能感觉到李夫人那股子邪门之气。
  可归命侯却没有喜色,他看起来很是不安。“为什么这一回要弄到我这里来?还专门写了信给我。这事若是被宫中的人发现了,我可没办法活了。”
  那只红鞋就停在了车门边,“你应都应了,到了此时还说这样的话有用吗?”车内的声音尖锐起来。
  归命侯一吓,嘴里忙哆嗦了几个“不敢!”
  车里的女人也就放缓了声音,“你为她收留了那孩子好些日子,小娘子还是知道你的好处的。虽然你最终还是把事弄砸了,小娘子也还要给你个机会。小娘子不是说了吗?长春坊已经被盯上了。将军那边也不稳便。”
  归命侯唯唯。
  车中的女人另一只脚也迈了出来。紧接着便是黑的裙,黑的衣。最后是那浓妆艳抹,且半袒着白花胸口的李夫人。
  “把小公主弄出来吧。”李夫人站在车边抬了腕抹一抹她的鬓边,那得意洋洋的劲儿不用提了,“再泼点水弄醒她。说来我也怪不好意思的,当年我作为奴仆带过她些日子呢。”这女人站在阳光里,抿着嘴笑了,“说来谁让她得罪了我的逸儿,得罪了宫中的小娘子呢!”
 
 
第139章 大结局
  我的心跳开始变了节奏,屏了呼息等待着。
  我明知这都是阿南那小东西在搞鬼,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听到李夫人这样说话,总还是觉得非常不安。
  其实,事先阿南和我商量过了,她要再演一次被冯嫣儿弄晕送出宫的戏码。但是这一回,阿南是想利用她被我所伤的事来与归命侯李夫人之流拉拉关系。好帮我引出李逸来。
  反正上回阿南被冯嫣儿送回公主府,就是由归命侯上门假装撞破阿南与邓香的□,然后满世界传得沸沸扬扬。可见他们之间早在互通消息。
  阿南决定这一回利用一下这个关系。
  只是,我总觉得归命侯也好,李夫人也罢,全都心怀邪恶,不是那么好相处的,阿南去与他们周旋难免让我悬着心。
  此时,李夫人那腥红的指甲尖挑了挑,马上就有几个丫头上来去掀那马车的帘子。
  不一会,我就看到阿南被她们从马车里扶了出来。
  今天这个阿南是个看上去也就是个落魄女人。只穿了家常衣裳的她,因为脸上有那么长长一条疤痕,而看上去十分凄凉。她的容貌已毁,身上早收敛了她平日的公主气象!
  就连一直笑着的李夫人一下子看到阿南此时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也许是为了看起来更像是被人下了药的的样子,阿南此时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她无力的半靠在旁边扶她的侍女身上,用半开的眼睛看迷茫的四下看看。
  “这是什么地方?”阿南口中含糊不清的问。
  “公主,是我啊,我们又见面了。”李夫人说。她不待阿南有所反应,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将阿南向屋子里扶。
  阿南被人把持着,似乎有些身不由已。她踉跄着晃了几步。可是,很快的,阿南身子向着一扑,一下子扑到了李夫人的身上,看似随手似的,一下子紧紧攀住了李夫人的胳膊,“我认得你!”
  “公主是糊涂了吗?”李夫人不得不摇晃着,努力维持自己的身体平衡,不,她得维持两个人身体的平衡,阿南此时已经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李夫人身上了。
  “公主当然认得我,前几天,我们不是刚刚见过面吗?公主申斥了奴家,说奴家的小店挑唆那些举子闹事。”
  “对了!”阿南好像才想起来似的,“你是李夫人!”阿南说,同时脑袋四下乱转,她看到归命侯,“你是归命侯!”她好像才看到归命侯似的,“我怎么和你们在一起了?”
  李夫人扶住了阿南,保持两个人不会一起摔倒,“公主还是先随我们进屋吧,”她说,“有什么话进了屋再说。公主这样子,奴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是奇怪,上回咱们见面时,公主还是高贵的大肇贤妃,这一回公主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呢!”那女人叹息着,“不过几天,公主的容貌尽毁,再也不是原先那个南楚烈帝膝下的天之娇女了。”她的叹息似乎是真的,带着深深的悲哀,“女人啊,最要紧的就是容貌了。”她这样说。
  显然,李夫人对阿南脸上的伤很有兴趣,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阿南的脸上,想更进一步仔细看看阿南脸上的伤。
  “我想起来了!”阿南猛的一下子推开了李夫人,“是冯嫣儿!”她咬牙切齿的说,同时摇晃着,又把四下的环境看了一遍,“还有归命侯,你们是和冯嫣儿一伙的,是她把我送到你们这里来的!”
  归命侯到了这个时侯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慌张了,相反,他的脸上露出了凶狠的神色,“公主不要怨我,我也是没有办法,说来我还是公主的叔叔,就算平日里公主不把我这个叔叔当长辈看,到了这个时侯,公主也得听我一句了:公主还是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吧,如今你在皇帝那里也好,在我们这里也好,都不是什么热门人物了。实与你说,我是受人之托看管公主,也希望公主不要见怪。”
  “你们把我弄来作什么?”阿南问,她向后退,退到马车边上。好像是害怕了。
  李夫人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她说话还是那么媚,全然没有意识到阿南和她同为女子这一事实,倒像是要与阿南调情似的,“确实是宫中把公主托付给我们看管。看宫中的那位意思,我们最好能将你杀了,这样才能解那位的心头之恨。”李夫人又咯咯的笑起来,“宫中那位的性子倒是有些像我。”
  阿南眨眨眼睛。她索性在马车的边缘靠坐着,离那辆马车近些,离那个赶马车的人近些。我知道,她这是本能,这小东西此时看着迷迷糊糊的,其实心里小心着呢。她知道自己是在与什么人打交道。
  “你说的是冯嫣儿吗?”她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对了,这事一定就是冯嫣儿干的,上回也是她吧。”说着,她还横了归命侯一眼。
  天知道!给归命侯的信是阿南自己写的,那天冯嫣儿给了她一张纸条,她让阿南去抱回何家那个孩子。阿南就模仿了那字迹,写了一封给归命侯的信。
  冯嫣儿此时被我关在大牢里呢,连外面闹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淑妃娘娘不喜欢公主啊!”李夫人假作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说完又笑,“不是我说,小公主你也真是不济,连连着那淑妃娘娘的道!这已经是第二回 被淑妃娘娘弄出宫来了。依我看,公主也不适合呆在深宫,还不如别再回去了。”
  阿南似被人说到了痛处,她垂下了眼睛。
  李夫人走上前去,伸出她那尖尖的食指,轻轻的去托起阿南的下巴,“看看!原来南楚宫中最那么招人疼爱的小公主,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了!”
  阿南那画了疤痕的脸不得不向着阳光。
  “那个昏君!”阿南咬牙切齿的说。
  李夫人点点头,“公主现在知道啦?”她满意了,放开了手,“那公主的人邓香还帮那皇帝算计我?不仅派人到我这里侦探,还在归命侯这里搅局。”她冷哼了一声。
  隐身在怪石后的我心里感叹,“阿南怕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上一世她才会对着我的头颅说‘活该!’。”
  只是我不明白,李夫人怎会没猜出那天跟着白芍进长春坊的人是我?她与冯家是怎么沟通情报的?冯迈没有将那天在闱场门口的事告诉她吗?
  阿南恨恨的咬了牙说:“我现在已经将元君曜那昏君看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妾身其实对公主有个不情之请。”李夫人又开始咯咯的笑,像个年轻的小姑娘似的。
  阿南抬起头来,看了看李夫人,“夫人请讲!”
  李夫人有些迫不及待,“我想请公主帮我找一个接近皇帝的机会。”
  阿南愕然。她夸张的看看李夫人,又扭头去看了看归命侯。
  李夫人扭捏起来,“公主不用这样看我,奴家早与归命侯没有关系。再说,奴家也不是公主以为的那个意思啦。公主这样看奴家,奴家都不好意思了!”
  我想吐!这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阿南红了脸,“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让李夫人认识皇上?李夫人还不如去找冯淑妃,只要她容得下夫人。”
  年已经半百的李夫人,竟是红了脸。她还娇嗔的跺了一下脚,“公主不要取笑奴家!我说的不是我自己,也不是那种接近!”
  我的心中一动,竟会是这么容易吗?我与阿南开始商量时,本来,还指望阿南用一张被我伤过的脸来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再由此找到李逸,可没想到,事情比想像的还要容易。李夫人自己提出来了。
  “我听说公主与此次春闱的主考之一武孝楷十分熟悉。”李夫人试探着问。
  “是啊,”阿南立马承认了,“我与武大人还曾有师生之谊,他在南楚翰林院供职时,曾教我十三经。”
  “能说上话?”
  “能!”
  “这就好!”李夫人一笑,“我是想向武大人举荐一个江南举子……,那可是个真人材!”
  “你这是想干什么?!”归命侯在一旁突然一声大喝,“我们不是已经答应了那一位吗?”
  李夫人的眼睛斜了一下,她以一种很不屑的目光看了一眼归命侯,“闭嘴!你懂什么!”
  “你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归命侯讽刺的问,“到时父死子继,还不都是你的?你为何还要行这步棋?难不成你想让他只当个位高权重的官员就知足了?在我的记忆里,夫人你可是从来不甘心屈居人下的,你是恨不能自己就当个女皇帝的人!”
  归命侯倒是没白白和李夫人过那几年,看上去他很了解李夫人似的。
  李夫人“切”了一声,“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也想东山再起重回宝座。皇帝的位子谁不想要,问题是你姓楚的还有这个机会吗”
  归命侯又慌张了,他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你这妇人休要胡说。我们不是已经都答应了大将军的吗?”
  李夫人焦燥,“我从来没答应过任何人什么。”她的一只腥红的指甲伸了出来,直点到归命侯的鼻尖上去,“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那边行事的那个样子,还能有什么胜算?!更何况,他嘴上说的好听,事情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到底怎样可是没有任何保证。原本大肇的太宗也答应我生了是儿子的话,就让他当皇帝呢!可事实如何?”李夫人好像是悲痛欲绝,又好像是撒娇似的跺着脚!“你们这些男人,全没一个好东西!大将军和你一样,一家子人都很会欺负人。他那几个嫡亲的儿子也都如狼似虎,从一开始就容不下我们母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