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银子千秋娘还是没要,千秋也没再坚持,打算走的时候偷偷留在屋里,第二日就要走了,千秋睡不着,出来走到院子里看星星,这里的星星比京中的星星多又亮,她昂着头瞧着满头星斗,不禁有些迷惘。
徐名舟,值得托付吗?老天爷就是想让她有一个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不留在村子里嫁人?”萧裕站在她背后,突然出声问道,母女两人的对话他在房顶听了个明明白白,说实话,虽然他与徐名舟相熟,但也觉得对这个小丫鬟来说,与其嫁给徐名舟做妾还不如留在村里找个好人嫁了。
徐名舟是人中之龙,锋芒毕露气焰太盛,她一个小丫鬟,再可怜可爱,能得徐名舟几年疼爱?
千秋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也许是夜色太温柔,星星太明亮,千秋突然想跟这个大胡子男人说一说她的其中一个故事。
“我曾经嫁过人,”千秋托腮笑道,“是个太尉府的侍卫,孤身一人,清清白白,老老实实的,可我嫁过去,当天夜里,他就被抓了,在牢里畏罪自尽,我就当寡妇啦,老天爷不让我随便嫁人呢。”
萧裕抱着的双臂微微颤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千秋,有些震惊又有些糊涂,那人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像他?若是当初媒婆说的亲事他应下来,那可不就是这么个结局?
这丫鬟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是他前世的妻子?
千秋扑哧一笑,梦呓般说道:“我胡说的,我哪嫁过人呢。”
回去的路上,萧裕几次想问千秋,到底她说的嫁人是怎么一回事,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憋了一肚子的话,自个难受,千秋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自得的在马车里哼着乡间小调。
那轻快的曲子由她唱出来,格外柔媚软糯,叫萧裕听得心头火起,连赶带跑地很快便赶到京郊,突然想起徐名舟先前被休弃的发妻正是在京郊的静心庵,徐名舟这厮,能亲手将岳父兼恩师送入牢狱,又立即休弃恩师之女,如此心狠手辣,绝不是会为美色所惑之人。
这小丫鬟此时被徐名舟的甜言蜜语冲昏头脑,得点醒她,萧裕暗想,谁让自己善良呢,不忍心这丫鬟掉入徐名舟这个火坑。
千秋坐在马车里对外头的情况一无所知,等萧裕停了马车,她才撩起帘子,奇道:“大人,这是到哪了?”
“静心庵。”萧裕指着上头的匾额,下了马车,示意千秋也下来,千秋不明所以地下车,“来这里做什么?”休息?这眼看着就是京郊,再赶上一个时辰的路,也就能回司徒府了。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看在这个大胡子男人救过她,应该也不会害她,千秋还是随着萧裕进了庵内。
这静心庵,外头看着就十分庄严肃穆,里头也幽静秀丽的很,走在里头的姑子都气定神闲,见了千秋和萧裕两个生人,纵使萧裕样子看上去不是个好人,也都镇定有礼地向他们招呼。
萧裕将千秋留在庵主门外,自去见庵主,拿了徐名舟留给他的信物,要带千秋去见慕容清,庵主一见徐名舟的章印,再瞧萧裕不同常人的模样,立即信了,派一个姑子引他们去慕容清的院子。
千秋跟在姑子后头有些不明所以,这大胡子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等那姑子一开门,千秋听到里头熟悉的骂声,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慕容清的声音?她只知晓徐名舟已休了慕容清,将她赶出司徒府,却不知慕容清竟在静心庵里,难不成她那心肠还能出家修佛不成?
看着她惊愕的样子,萧裕心中暗道:怕了吧?
“放我出去!你们这些老虔婆!”慕容清骂的嗓子都哑了,她也不服输,她一贯是个骄傲到极点的女子,便是徐名舟再派人怎么磋磨她,她也不会屈服,她是京中一等一的贵女,她不会就这样算了。
萧裕撇撇嘴,这徐名舟前头这个正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他低下头轻声道:“瞧见她的下场没?”
千秋抬头望他,看到他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子,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她皱着眉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他,心里一边疑惑着一边不懂萧裕的意思,他这话怎么隐隐有拆徐名舟台的意思,他真是徐名舟的手下?
“不死心?”萧裕皱眉,往前一步,“进去瞧瞧?”
瞧便瞧,千秋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信步走进院子,看慕容清的笑话,那她有时间。
萧裕不想掺和女子之间的事情,听说那些女子打起来,鸡飞狗跳的可不好看,他就站在门外,若是千秋叫得太惨,他便进去帮上一帮,想那慕容清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千秋连杀鱼都那么利落,应当也不会落在下风。
慕容清骂累了,正坐在椅子上休息,心中自然是一刻也不忘记对徐名舟的怨恨。
“姑娘,”千秋轻声唤道,“您还好吗?”
这轻柔的一声听在慕容清耳里,如炸雷一般,她立即回头,真是千秋,水润标致地立在门口,看上去滋润极了,与形容憔悴的她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别人瞧了,怕是会觉得千秋才是小姐。
“千、秋!”慕容清咬着牙,沙哑道,“你这贱人,来看我的笑话!”
千秋心中为她鼓了鼓掌,慕容清不算笨嘛,毕竟一起相处了这么些年,与她倒是挺默契的,对她的来意一猜就中,但她面上还是温柔淡然的模样,微微一笑,十分圣母,万分欠扁,“姑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千秋,千秋什么也没做错啊。”
慕容清气得脸色发青,怒道:“贱人!都是你勾得徐名舟如此害我!”
“姑娘,不是我,”千秋委屈地拿出帕子抹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漂亮的大眼轻轻往上一挑,真是活色生香,“是大人非要娶我。”气死你。
“你……”慕容清果然气得发疯,脸色涨红,捶着胸口像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千秋撇着嘴偷笑一声,摇曳生姿地走到她身边,俯身故意柔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千秋替您倒杯茶?”
慕容清双眼暴起地瞧着千秋,突然拔下发间的簪子狠狠朝千秋刺下,千秋灵敏地一闪,却还是被她刺中了肩头,痛呼一声推开慕容清,外头听到动静的萧裕立即冲了进来,只见千秋扶着肩头,脸色发白地靠在桌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贱人活不成了!”慕容清疯狂地大笑,脸上笑出了泪,样子看上去可怖极了,“这簪子上有毒,你会死在我前头,哈哈哈哈天意啊!”
前几日她听那几个老虔婆说买了毒粉来毒庵中的硕鼠,她便长了个心眼,偷偷去收集了一些毒粉,放入水中,将头上的簪子夜里浸泡在其中,白日便戴在头上,就等着或许哪天徐名舟会来看她,到时,便乘其不备杀了他!
没想到,没等到徐名舟这负心薄幸之人,倒是等来了千秋这贱人,本不想将这机会浪费在这贱人身上,奈何这贱人着实太过嚣张。
“痛快!”慕容清狞笑道,“真是老天开眼!”
千秋摸着肩膀,脸色惨白,嘴角也渗出鲜血,不屑地轻笑了一声,慕容清,你真是想太多,老天爷可是站在我这边的。
第175章 陪嫁13
千秋经历剧痛醒来, 再睁眼时正瞧见萧裕站在静心庵门口等她下马车,仔细一瞧,还能瞧出他眼中的满心期待, 她怒火中烧地下车, 冷冷地盯着萧裕,真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满脸的胡子拔光。
“大人,您带我来这就是为了瞧慕容清的下场?好警示我一番?”千秋的小脸因为愤怒而红扑扑的,娇艳无比,嘴上就不是那么美丽了, 讥讽地对着萧裕说道, “不牢您费心了, 我就是看中徐大人位高权重,哪怕以后被他抛弃也值了。”
说罢,背着身上的包袱转身就走,莫名又死了一次,生气, 不想理这人, 她宁愿自己走回京。
“你为什么骗我?”萧裕望着她的背影, 终于忍不住说道。
怒气冲冲的千秋停住脚步, 回头将两条辫子甩的飞起,“我骗您什么了?”
“你不是说是我前世的妻子,还要来世与我再续前缘。”萧裕被她先前一番抢白刺痛了心,双目沉沉地盯着千秋,瞧着她变得惊讶的脸色, 伸手将脸上的胡子扯了下来,因为扯得太急,白净的面上还有几处发红,千秋对他这张纯良可爱的脸十分有印象。
这……千秋被萧裕这一手打的措手不及,满腔怒气都成了哑炮,怎么突然不占理的就成了她,她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不知该说些什么。
占了上风的萧裕也并没有多高兴,他走到千秋面前,瞧她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有些不想再与她计较,只沉声道:“我是一片好意,徐名舟权倾朝野,以后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与你身份相差太远,你跟着他,会受委屈。”
“他说过,不会让我受委屈。”千秋呐呐地说道。
“没错!我不会让她受委屈!”徐名舟骑着马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千秋身后,对着萧裕冷声道:“萧裕,你逾矩了。”眼神中已浮现出了点点杀意。
千秋惊喜地回头,正瞧见徐名舟穿着一身青色长袍,骑着高头大马,脸上神色不善,“大人!”
徐名舟低头向千秋伸手,神色略有缓和,“千秋,上马。”
“嗯!”千秋将手递给他,徐名舟一使劲便将她拉到马背上,环住她握紧缰绳,对着静立的萧裕道:“我们的事,改日再算。”说罢,抱着千秋拍马离去。
徐名舟抱着千秋策马,心中怒气仍在翻腾,他原先以为萧裕是个靠得住的人选,没想到也会在背后捅刀,简直如同监守自盗,按律当斩,若不是在城头瞭望的士兵通知他看到了司徒家的马车,他要是稍来晚些,真不知萧裕要如何。
带着千秋去见慕容清那恶毒女人?还不知那女人留着多少恶毒手段,便是那些恶言恶语也够叫千秋难受的了。
真是该死。
“大人,”千秋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怒气,不安地轻抚了抚他紧绷的手臂,柔声道,“快进城了,将千秋放下吧。”
“不放,”徐名舟淡淡道,低头望着怀里的佳人,沉声道,“我徐名舟的女人,没什么见不得人。”
便是全京城都知道他迷上了一个丫鬟又如何,他不仅要娶她,还要风风光光地娶她,叫世人都瞧瞧,瞧瞧他徐名舟是否会让她受委屈。
这种少年意气,徐名舟已许久不曾体会,抱着羞怯的千秋在京中街道上策马缓行,胸腔中充满一股力量,他要让千秋成为京中最让人羡慕的女子,他能做到!
千秋羞的恨不能躲进他怀里,只能拼命低着头,尽力将脸藏起来,面上一直红到了耳朵尖,徐名舟瞧见她害羞的可爱模样,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定要将她抱起来狠狠地亲上几口。
这几日不见她,他总是神思不属,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京中的百姓见过徐名舟的不少,徐名舟乃是当年轰动全城的少年状元,且生得俊俏非凡,外号花郎,可是不少京中女子的梦中情人,可惜娶了自己老师的女儿当妻子,现在刚休了妻,怎么怀里就抱着一个姑娘,这下京中那些觊觎着司徒夫人之位的女子又要碎一地的芳心。
这短短的路程,千秋却觉得极漫长,抓着徐名舟的手心都出汗了,徐名舟毫不介意地与她五指相扣,两人手心黏糊糊地凑在一起,亲密无间。
下马时,徐名舟不让她自个下来,还是将她抱下,仿佛她没长腿似的,在司徒府众人眼中就这样抱着千秋回了卧房。
一回卧房,徐名舟便将迫不及待地吻上千秋,吻得又凶又急,千秋被他迅猛的攻势吓到,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柔顺地迎合他。
“千秋,”徐名舟吻过之后,才对着千秋开始倾诉他这几天的相思之苦,“我一直在想你,白日想,夜里也想,梦里还想。”
千秋脸红了,靠在徐名舟肩上,轻声道:“千秋也想大人的。”
徐名舟大喜:“那你考虑好了吗?”
“嗯。”千秋羞涩地点点头,“承蒙大人不弃,千秋愿一直服侍大人。”
像千秋这样腼腆内敛的个性能说出这样的话,与他那些炽热爱语是一样的,徐名舟心满意足地抱着千秋转圈,如同一个毛头小子般大笑,“我徐名舟要娶妻了!”
千秋环着他的脖子咯咯地笑道:“大人,慢点。”
徐名舟乐得找不着北时,萧裕正脚步沉重地往山上赶,这是他第一次办砸了差事,神情恹恹地向道玄复命。
道玄听他说了前因后果,噗嗤一笑,“萧裕,我原先以为徐名舟讨厌你,没想到,他对你已算是很喜欢了。”若是常人,这样在徐名舟的背后搞小动作,现在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小丫鬟是一时被迷惑,到时被徐名舟抛弃,有她哭的时候。”萧裕忿忿地说道。
“萧裕,你变了,”道玄放下佛经,稀奇地瞧着萧裕,瞧的萧裕毛骨悚然,不自在地摸了摸脸,“脸上的红痕是摘胡子时留下的。”
“我不是说你的脸,”道玄脸上露出一个邪笑,“我说的是你的心。”
这小丫鬟是怎么长的,能惹徐名舟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喜欢,也能得萧裕这样心思简单的人喜欢,难道她真是狐狸精转世不成?
就连他,这几日夜里也时常想起她那日在瀑边的情态,不得不念佛经静心。
不妙啊不妙。
徐名舟想风风光光地娶千秋为妻,他不求大媒,直接进宫面圣,求个赐婚恩典。
这个做法着实大胆,简直称得上放肆,去求皇上替司徒与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丫鬟赐婚,且是在徐名舟刚刚休妻不久,这是故意要惹皇上生气啊。
皇上也确实生气,他板着张脸,龙颜薄怒,轻喝道:“爱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没疯,”徐名舟叩首,坚持道,“臣心悦一女子,她身份低微,恐世人看轻她,恳请皇上赐婚。”
“徐名舟,你好大的胆子!”皇帝拍了一下御案,怒道,“让朕给一个丫鬟抬身份!朕看你是头脑发昏!”
徐名舟苦笑一声,“皇上,臣乃一普通男子,情之所至,哪怕头脑发昏也只想为心爱的女子求一个恩典。”
“哎,你呀,”皇帝见他如此执着,倒收敛了怒气勃发的模样,摇头叹道,“朕以为你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原来只是没戳到你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