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门缝里偷看的朱秋石嘻嘻直笑,转身就进了屋,不大一会儿就把林康有了看对眼姑娘的事儿给闹得个个都知晓了。
顶着舅舅舅母们的打趣,林康一晌午那脸上的热度都没褪下来过。
“你们白家姐姐是个好的,我倒是巴不得她做我儿媳妇,只是家中这情形,又怕委屈了她。”朱氏还这般跟林秀姐妹两个说着。
林秀拉着她的胳膊凑近了去,笑道:“依我看,大哥和白兰姐姐都有些意思,再说等咱们家过几月攒了银子,盖了房子,这上没恶婆婆,下没难缠的小姑子,你和白婶儿又是知根知底的手帕交,咱们两家结亲,正合适。”
林娟也赞同。朱氏被她们俩给怂恿了一番,心里倒是定了定。
开年后,这天日一日好过一日,日子一晃,就到了三月中旬里,桃花村后山一片桃林花开得正艳,旁边的槐花林里也一串一串的小花苞缀满了树枝,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桃花、槐花相继开花,是每年村里最忙的时候,为了抢在花期前采完花,家家户户都是倾巢出动,朱家也不例外,除了老两口留在家中,余下人都背着篓子出门了,便是晌午也只留在林子里歇歇,要么吃点干粮,要么由人送了饭来。
殷崇元带着伙计们如约前来,他待人温和,还不时给搭把手,一点架子也不摆,有了前头采梅花时的相处,村里人对他脸上那一道长长的疤也没啥怕了,还不住叹气说可惜了,更有妇人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他还没娶妻,连定都没定下,不时围在他身边想牵桥搭线的。
落日的余晖下,两个伙计麻利的把花装进袋子里,抬上马车,来来回回好些趟数,一边的殷崇元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半点没比两伙计干活少,若是不晓得他身份的,还只当也是药铺的伙计呢。
“大公子你歇会,所幸余下不多,我和何多做就是。”伙计们跟他熟了,说话就随意得多,另一个伙计也道:“是啊大公子,这些日子你日日跟着过来,也累得很,你歇会吧。”
他们收花这活计别看简单,一日下来,腰也酸软得很,就是发银钱说话久了那喉咙也干得很,更不提这眼瞅着天儿都要黑了,他们还得把这一日收的花给装好,一趟趟的运回镇上呢。
“我没事儿,一块儿做也快些。”
“唉,也怪那些个妇人家,没事就围着大公子要做媒,生生耽搁事,”也不瞧瞧他们这大公子可是镇上的富家公子,人身上还有童生功名呢,如今这药铺又是殷家的了,那更是如虎添翼得很,偏生大公子温和,待人多是客气,这才惯得这些妇人们无法无天的。
不瞅瞅那都是介绍的啥,大字都不识一个,配啥配?
这会儿村里头采花的大都归家了,坝子里少有人来,两伙计起了这个头,说话就没啥顾忌来,东拉西扯的不知何时扯到了前两月的那桩喜事上。
“唉,你们说奇不奇怪,那月前成亲的那对如今瞧着可不像是啥成亲后才认识的。”他一个没娶媳妇的见他们都牙酸得紧,更阔论听说这还是被逼着成亲的?谁信呐?
另一个伙计也接口,“听你这样一说倒是奇怪,”他抬着泛酸的胳膊甩了甩,突然问起了身边默不作声的殷崇元,“大公子觉得呢?”
殷崇元头也不抬:“莫要瞎猜了。”
两伙计也不意外他会说这话,正要继续说,殷崇元却又说了句:“有些事咱们放在心里头就是,说出来反倒不美了。”
“行,听大公子的!”
“嗯,”殷崇元点点头,“你们两性子跳脱,遇着寻常人倒是无事,要是不把个门说漏了嘴,惹着那难处的人可是要吃亏的。”
“这村里人都和善得紧呢。”
“是呢,咱们都来第二回了,还没见谁难处。”
那是因着你俩现在还没惹着人!殷崇元不欲说深了去,只是见他们没当回事,又是自个儿药铺的人,到底多嘴了一句:“朱家那小外孙女,你们便离着她远一些。”
“啊!”
“她...”
两伙计一脸吃惊,那叫何多的更是突然一下指着殷崇元背后,哆哆嗦嗦的说不出来话。
“这是咋了?”一个伙计顺着看过去,霎时两人的动作一模一样起来。
殷崇元疑惑的转了身,顿时脸也僵了。
说来,他生平头一回在背地里说人小话就被逮了个正着。
林娟一脸怒气,把背上那压得满满的花篓子放了下来,狠狠的瞪着他们:“瞧你们几个大男人,表面上人模人样的,想不到还在背后悄悄说小话起来了,”她特意不满这殷崇元,“不知我三妹妹是咋个得罪了殷公子,让你这般说她?”
这时候,林娟心里啥愧疚都没了。这种人,就活该让他娶不到媳妇!
殷崇元哑然。
半晌他才找回声音,拱了拱手:“对不住了林二姑娘,在下也是一时,一时口不择言,还请你原谅一二。”
林娟冷冷瞥了他一眼,拍了拍地上的花篓子,“称花吧。”
两伙计一顿,谄媚着接了过来。
“哟,真重呢,我瞧瞧,一共三斤花。”
“可不,一共二十四个钱,林二姑娘你拿好。”
林娟接了银钱,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待人一走,两伙计这才摸了摸额头的冷汗,“果然还是大公子说得对,这嘴上还是得把门的好,不然可就得罪人了。”
“是啊,这林二姑娘平日里瞧着温温柔柔的,没成想发火时也凶得很呢。”
殷崇元瞧那离去的端秀背影,心道,可不是呢。
第44章 觉悟
回了朱家,林娟心里那股火气才消了下来, 面前, 林秀扬着笑脸数了数她递过去的银钱, 高兴的念叨着:“今儿挣了不少呢。”
林娟到嘴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罢,这次就不跟他们计较了,下回再暗地里说人坏话,看她不指着他们鼻子骂个痛快!
林秀拉着她说了起来:“姐, 我算了算,咱们采花挣的银子也有四俩了, 待下月花期一过,指不定还能得上二两银钱, 到时候再添上一二俩,咱们就能修上几间土屋了。”
林家母子几个要修屋的事儿是已经过了明路了, 朱家人得知他们要盖房子,又离得近,二话没说把自家一块儿地给划了出来做宅基地,还说到时候给分一份子干活的家伙物事, 农家院子都离不开这个, 朱家分这个给他们真真是雪中送炭了。
林娟随着她往房里走,还不忘说道:“三妹妹算得最准了, 你说能盖肯定就能盖得上。”
“你们两个丫头, 快些洗把手用饭了, ”冯氏立在廊下朝她们招手。朱家两个闺女都出嫁了, 如今也只余下她们姐妹两个, 平日里长辈们也多偏爱几分,除了采花一概不让碰别的了。
姐妹俩笑笑,异口同声的:“唉,来了。”
这修房子的事儿一提上日程,日子顿时眨眼就过了,桃花村后头几片林子里,桃花和槐花已经抢着采完了,连着两月忙活受累,村里头挨家挨户的都得了不少银钱,如今连小娃出门脸上都带着喜气。
林秀几个统共挣了六两半银子,还从林家退给朱家的嫁妆里头添了二俩,找了村里的壮汉们,一日十个大钱请人盖房。
朱程兄弟带着朱秋华、朱秋石都来帮了忙,林家村那头得了消息的白当家的都过来忙活了几日,人一多,花了半个来月就把胚子弄好了,后头又找人修葺了下,糊糊面儿,那房子就算盖好了。
林家这房子墙面儿上掺了小砖,底下夯的大石头,围成了一个圈,仿着镇上人家的院子,进了大门后,是一个土坝子,中间是正房,两边是侧房和厢房,三间房不大,里头还隔开成了小间,正房搭着堂屋和灶房,侧房里头有三个小间,是给林康住的,以后就算娶了媳妇生了娃也能住得开,那厢房也有三间,林家姐妹各一间,余下一间留着往后有人来也有个地方住。
新房那头建好了约莫半月,朱氏才带着林康兄妹几个搬了进去。
朱家这头也把干活的家伙事拿了过去,又拿了旧被子等给铺上,孙氏和冯氏先在灶房里烧了壶水,又在自家地里摘了鲜菜过来开了火做饭。
朱氏几个搬过来,晌午就请了村长、田生两个和林家村的白当家几口过来吃一顿暖锅饭,白易这小娃也过来了,圆滚滚的跟以前一般讨喜得很,手里还捧着一份礼。
朱氏擦了擦手,没好气的白了眼他身后的白婶儿:“你这是做啥,过来吃饭就吃饭,咋还带东西?”
白婶儿不以为然,“这有啥,你们母子几个好歹也是搬新家呐,”怕朱氏不肯收,她又道:“你也别觉得难为情,里头就是一些种子和一块儿布,我想着你们定然是要开一块儿菜地的,就寻了些种子过来。”
朱氏这才从白易手里接了篮子过来。
“那行,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这里头你自个儿随意瞧瞧。”
“行,我也正好瞅瞅。”
朱氏进了灶房,顺便把篮子递给了林娟:“这是你白婶子送来的,你把里头的种子给取出来搁一边。”
“行,”林娟掀了面前的花布,正要伸的手一顿。
“咋了?”
林娟从篮子里提了一个袋子出来,里头鼓鼓囊囊的哪里是啥种子,分明是一小袋粮食,那旁边还搁了一个小罐子,打开一看,满满的是一罐子猪油。
“这...”她抬起头。这不是说是啥种子吗?
孙氏和冯氏也看了过来,见是粮食和油,也挑起了眉:“这苗氏真真是个好的。”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缺粮,油就更缺了。
便是他们桃花村,家家户户手头有银子又如何,镇上啥也没卖的,也只能握着银子干着急。
朱氏没好气的说道:“这个苗桃娘,还唬我说是种子和一块儿布。”也怪她,说啥信啥,都接了礼了,还能照着给送回去不成?
最后,她只得叮嘱了林娟几个,“你们外家和白婶儿这份情要记住,以后有机会要报答的。”
“知道了。”
其后几日,林秀几个在他们背后那梅林上开垦出了两亩荒地,趁着这日子合适,下了从朱家那头拿来的红薯苗,母子几个这才松了口气,在屋里歇了一日,朱氏几个又闲不住了,把家里那土坝子好生收拾了一番,边边角角的还种上了不少蔬菜,林秀也没闲着,往后山的林子里跑了几趟,挖了几株小花苗给栽到了院子里头,为此林康还笑话了她,说她还臭美得很。
“啥臭美啊,你等着瞧,等来年小苗长大了,搁在这院子里绿幽幽的,看着别提多舒心了。”林秀偏着头,冷哼一句。
只是还没等到来年,在年底的时候,楚军大胜的消息就传开了。
楚军楚越在前朝皇都梁上登基为帝,得三十万大军拥上龙座,他登基后第一道圣旨便是大赦天下,减免三年赋税、灭流寇。
其后,请贤入堂,按功封赏。
林秀担忧的流民入镇在冬日时还是来了,这回,最先到的不是流民,反倒是流寇,许是这天下已大定,大部分流寇都缴械了兵刃,安安分分的入了各乡里,巴不得没人认出来,剩下的胆大心狠,还想继续浑水摸鱼,搅动这局面,招着一队人从县开始往镇上、村里扑。
淮镇上先是没反应过来,被红了眼的流寇砍伤了几个人,闹出了动静儿,不多时,镇上以殷、陆、王三家开始带着人抵抗起来,有人趁机套了马去下头各村里报信,得了信的村子里人心惶惶的,桃花村也不例外,村长陶旺在门口坐了半晌,砸巴了嘴好一会,才狠狠心拍着大腿召集了全村的壮汉子。
“你们都知道了,那流寇如今进了镇,只怕不日就到咱们村儿了,如今镇上的人都在拼死抵抗,咱们岂能缩在这后方,万一前头守不住,一样也是个死,还不如过去干一场,守住了,这屋里的老老少少就安生了!”
村里顿时炸开了锅。
跟在后头的妇人们哭成一片,要么拉着自家男人不让走。
陶村长面上不落忍,又挥了挥手:“这样,家里只有一个男丁的就留下来,其他挨家挨户的,每家必须得出一个壮汉子。”
林家只有林康一个男丁,是不用去的,朱氏一脸后怕,“这下好了,康哥能留下了。”
林康却不似他们劫后余生一般,他在朱氏等人脸上看过,面色犹豫,最后渐渐化成了坚决,“娘,妹妹,我也去。”
朱氏脸一僵,“你去做啥,那可是流寇土匪?”
“就因为是流寇土匪我才去!”
母子两个互不相让。
朱家那头也已经安排好了,去的是朱大舅,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过来一看,顿时也蹙起了眉,劝起了林康:“康小子,你家就你一个,这万一有啥好歹的,你让你娘咋办?”
“我...”
“大舅、哥,”林秀插了进来,小脸板着,严肃得很:“我也去。”
她记得上辈子在楚军胜了后,镇上村里也乱了好一阵儿,流民们争相挤进了达县里头,闹哄哄的,那时他们整日整日的缩在屋里不敢出去,大门更是用桌椅板凳全堵着,具体是咋个哄闹法不得而知,但那时每日夜里都有人在外头拍门,听声音就不是啥善茬,便是如此,林家村里还是有好几家被洗劫一空,还有两户受了吓的人家家里头还办了白事,要不是后头郡里派了兵来镇压,只怕...
这辈子,流民还没招来,倒是招了比这还棘手的。
要知道他们桃花村可是这远近闻名的富户村啊,这不打眼得很呐。
流民也就算了,关好门窗,在屋里呆些日子也就得了,但流寇那可是杀人如麻的,哪里这般好打发了去?
有人说过,团结才是力量啊!
也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把那些土匪给彻底赶出去。
“别胡闹!”朱氏板着脸呵斥她。
“我没闹。”林秀都快跺脚了:“这可是危难当头的时候,要是个个都当龟孙子,那不得躺着任人鱼肉啊,咱们镇上和这十里八乡多少人,要是个个都堵在镇子上,那土匪还能有咱们人多不成?”
这成百上千的大汉吓也吓死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