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热恋——知无方
时间:2018-07-27 09:15:33

  她收回脚,依然站在门口转过头:“干嘛?”
  “过来一下好不好?”女人病恹恹的脸上浮上久违的笑容,原本也是端丽的容颜,只是日渐干涸,如今笑了笑,竟像重新滋润后绽放的山茶花一般迷人,又亲切。
  林慕心里蓦然一暖,不禁迈着小步子别别扭扭移步过去:“你……还有什么话没说吗?”
  她突然被女人搂入怀里,抱得很紧,一开始她有点贪恋这个拥抱的温暖,毕竟很久没有过了,可时间一长,勒得她喘不过气,她奋力把自己从怀里拔-出-来,脸都憋红了:“干嘛呀?”
  “好久没抱过你,慕慕又长大了一点是不是。”
  林慕低下头,腹诽长没长都不知道,也算母亲吗。
  但她没说,说了没用的话不如不说,于是拎起瓶子走出去。
  她个子小,腿不长,一段不长的距离来回也花了快一个小时,等她走近,却见浓烟滚滚,晴朗天空飘着灰黑浓烟,当即心下有不好的预感,她快步跑回家,震惊地发现自家小楼已被烈火掩盖。
  手中瓶子脱落,砸向地面,一声脆响,玻璃瓶裂开,浓黑的酱汁浸入土地,刺鼻的味道袭来。
  林慕无力地瘫坐在地,望着漫天黑雾红光。熊熊火光映入眼底,盖住了原本的漆黑眸色,火苗摇曳,火星四溅,仿佛看见末日。
  一直想离开他们,一直想离开这个所谓的家,她偷偷地存钱,捡来的、买东西老板多找的零钱,她都存起来了,幻想有朝一日能够揣着这笔钱离开。
  如今,这笔钱身陷火海,她一心只想到,从今往后,连带来痛苦的家也没了。
  一想到这点,便觉得比起失去家的痛苦,身体那些淤青和疼痛都算不了什么。
  “滴呜滴呜——”
  消防车来了,她被人从地上拉起来,抱进一个车里,精神恍惚间,参加了葬礼,她望着黑白照片上微笑的一男一女,竟觉得陌生。
  他们还曾这样笑过,若非看见照片,她几乎都快忘了。
  她盯着照片上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记起以前他也曾这样笑着趴在地上给她当小马驹,只是后来,他染上了赌博,爱上了喝酒,欢笑不复存在,成天充斥耳畔的都是打骂。
  葬礼一结束,她便被人送进了孤儿院,还记得结束葬礼的那天,隔壁的曾想男拉着她的衣袖哭哭啼啼:“林慕,你、你要去哪啊,你一个人了。”
  她挥开曾想男拽着袖口的小手,背过身,昂着头:“我一个人了,想去哪就去哪。”
  ……
  林慕坐在地上,望着远处越来越艳的晚霞低低笑出声,晚霞似血,更似火。
  她又一个人了。
  当夜,林慕入睡后,被拽入熟悉的梦境。
  ……
  “妈妈,你和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林慕食指卷着座机电话线,语气甜腻,有点撒娇地嘟起了嘴,“毕业典礼还有一个月就开始了,我被选为优秀毕业生了呢,你们一定要来,不许迟到。”
  “Sherry真厉害,优秀毕业生要上台演讲,爸爸妈妈肯定不会错过,放心吧,我们早就订好两周后从大阪出发的机票了,提前回来,开心吗?”
  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也不管爸爸妈妈能不能看见,笑呵呵道:“那我给你们占好位置。”
  “好呀,爸爸妈妈很期待你的演讲。”
  “放心好了,演讲稿修改好几轮了。”她有点骄傲地勾起嘴角。
  挂掉电话,林慕开心地笑眯了眼,又打开演讲稿逐词逐句地检查,看哪里还可以再修一下,大学毕业典礼她本来不重视,但被选为代表可以上台,她想到怀特夫妇为她自豪的模样便忍不住想要做好,不能是一般的好,要更好,要最好。
  毕业季很繁忙,两周一晃就到,很快到了怀特夫妇约定回国的日子。
  然而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林慕却一直没有接到两人的电话,她心神不宁地等待,什么事都做不了。
  一定是晚点了,她默默安慰自己,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心里那点不安越来越肆虐,无言的恐慌蔓延,她坐立不安地握着手机一直盯着。
  什么都没有,一条短信,一个电话都没有。
  “你听说了吗,发生重大空难了!”
  “真的吗,什么航班?”
  “好像是从日本飞回来,在太平洋坠机,死了好多人。”
  路过两个女孩儿低声交谈,却仍被林慕捕捉到“日本”二字,她快步跟上去,抓住女孩的胳膊焦急地询问:“日本?你确定是从日本飞回来的航班?”
  女孩被神色焦虑的林慕吓了一跳,又突然被狠狠捏着胳膊,没好气地说:“新闻上写着呢,自己去看啊。”
  她使劲儿甩开林慕的手,拉着旁边的女孩快步离开:“咱们快走。”
  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六月的炎热空气蓦地沾上了寒气,刺得她浑身发抖。林慕深呼吸好几次,仍然控制不住地心率不稳,她颤抖地点开最新新闻。
  【日本出发航班UA0343于太平洋上空遭遇强烈气流坠机,无一生还。】
  UA0343……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对数字的敏感。
  说不定他们改签了,或者中途突然又转机去了其它地方,她强撑着精神给自己暗示,暗示到几乎信以为真。
  几天后一份公开遇难者名单彻底打破她的幻想和痴念。
  温柔和善的两个人变成两个冷冰冰的名字,躺在一串列表中。
  那一天,她看着名单里熟悉的两个名字吃吃地笑出声,笑到不能自已。
  她很想一走了之,然而她是怀特夫妇的独生女,精神崩溃、信念垮塌的她还要一力操持葬礼,给两人下葬。
  尸骨无存,仍要埋下一个骨灰盒。
  林慕在家里盯着骨灰盒出神良久,找来一张两夫妇从前的婚礼合照放入盒子,没多久又拿出,去相册挑了一张最喜欢的全家福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照片是她十八岁那年,她调好了参数,设置好时间,亲自给全家拍的,三个人都笑得很甜,眉宇间幸福洋溢。
  眼泪滑落,洇了照片,模糊了视线。她慢慢盖上盒子,伏在骨灰盒上痛哭失声。
  哭着哭着又笑开了。
  这样很好,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最完满的一刻。
  反正,从今往后,她和一个死人也没了分别。
  那天一场痛哭后,林慕仿佛没了知觉,木然地给他们举行了葬礼,木然地接受了遗产,又木然去以怀特夫妇名义捐了所有财产,只留下这栋别墅,充满十五年温馨回忆的小楼。
  她一个人在家呆了两周,直到手机提示音响起,看见备注才意识到今天是毕业典礼。
  她怔怔地看着餐桌上早已打印好的演讲稿。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父母,Kevin·White与Sophie·White,是他们多年无微不至的悉心教导与关怀,让我成长,带我认识世界。他们一直以我为傲,我更以他们为豪,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原已麻木的心被猛地扎了一刀又一刀,她疯狂地撕扯演讲稿,直到纸片一地,狂乱的眼眸才渐渐黯淡,踩着一地纸片走去厨房,视线无意掠过沙发,上面还躺着怀特太太尚未完成的毛衣。
  她才记起,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到生日了。
  她走去捧起毛衣护在胸口,哭到干涸的双眼竟然仍有泪水可流,浸湿了毛线团。
  也许是行尸走肉的两周又孕育出新的泪腺,眼泪流个不停,打湿了毛衣浸湿了沙发,她找出茶几抽屉里的相册,一张张翻看,视线模糊看不清,抹了一把又一把,泪水依旧汹涌。
  手里的照片上均是灿烂明媚笑容,她看得怀恋又忿恨,既然注定失去,何必给她。
  她手握剪刀胡乱剪碎,动作狂乱,剪破了虎口,殷红的红霎时涌出,洇晕了一地碎片,眼泪仍在不断连成线坠落,混着血渐渐覆盖怀特夫妇的笑颜,心口一窒。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妈妈,我这就把照片重新粘好。”
  不顾手在滴血,她小心谨慎地把照片重新粘好,看着重新和好的笑颜松了一口气。
  哭太久,也可能是血流太多,她渐渐地乏力,腿一软身子跟着倒下。
  林慕躺在地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盛夏日光微微撇开脸,恍惚间眼前出现怀特夫妇的身影,他们手牵手一同走远,她张了张嘴想叫住他们,却像哑巴一样只能支支吾吾。
  两个身影渐渐缥缈,一点点飞起来,他们是天使,所以死后一定去了天堂罢。
  忽然很后悔,为什么没有跟着他们一起信教,连教堂都没怎么去过。
  她在心里默念,仁慈的主,如果我现在信教,还来不来得及去天堂,假如我此刻即死去。
  半晌,她颓然闭上眼,眼角泪珠滑落,定然是不能,他们是天使,她不是,从来都不是。
  阳光越来越刺眼,她只觉身体突然变得轻了很多,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是不是快要死了。
  林慕疲惫阖上眼,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她这一生够本了,至少曾遇见过两个天使,本来,她早该在那场大火中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前能体验一场不属于她的幸福人生,即使只有十五年,她也知足。
  ……
  “爸爸妈妈……”睡梦中的林慕痛苦地皱起眉,蜷起身体,反复挣扎。
  她不愿醒来,哪怕再体会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也好过面对孤身一人的现实。
  “说话,林慕……”林深的声音忽然在混沌纠结的脑海中炸开。
  一声声越发急促。
  “说话,林慕。”
  “说话,林慕。”
  “说话,林慕。”
  “林深!”林慕被这声音唤醒,猛然睁眼,坐起来怅然地扫视一圈空旷的酒店房间。
  “笃笃笃”,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她拍了拍仍混乱如麻的脑袋,慢腾腾下床走去开门。
  门后一个高大身影背着走廊夜灯闪入,不及抬眼,她被推到墙面,脑后一只手被人扣着,下巴被抬起。
  身影欺近,眼前一黑,而后她的嘴唇被人攫住。
 
 
第65章 
  翌日。
  冰岛冬季的早上很迟, 十点太阳才懒洋洋现身。
  比太阳更懒的是躺在床上的林慕,十点时依然睡得沉沉的, 昨晚两人纠-缠一宿,直至凌晨五点她才被允许睡下。
  林深天未亮时已醒来, 睁眼只觉神清气爽, 他低头瞧了眼怀里面向他睡得正酣的林慕, 唇角微勾, 拨开黏在她脸颊的头发,捏着下巴抬起柔柔地吻了吻依旧红肿的嘴唇。
  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她的唇瓣,他小心抽出枕着林慕的胳膊,轻轻掀开被子下床, 走去浴室洗澡。
  穿戴齐整的林深再走出浴室,手上拎了块温热湿毛巾, 走到床边坐下,轻柔给她擦脸,昨晚出了场大汗, 到后来两人身上都是滑腻水光,此刻一触她脸颊, 指尖离开都会被黏上一会儿。
  他专注地给她擦脸,先额头,顺着来到眼睛、鼻梁、嘴唇、下巴, 动作一板一眼,林深一边擦一边回想上次这样照顾她还是五年前,同样一套流程, 心境却大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眼底柔情潋动,情难自持又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还有嘴唇,轻轻啄了啄,不敢深吻,怕惊醒了她,更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他撩开被子,想给她擦一擦身子,昨晚香汗淋漓的身子肯定比脸更黏腻。
  事实如此。
  然而,当他一掀开被子,映入眼帘是遍布深浅不一吻痕的白-嫩娇-躯,眼眸不禁染上情-欲色彩,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拉上被子给她掖好。
  也罢,她醒来再洗澡没什么区别。
  何况,他私心希望,自己的气息能多在她身上停留,最好沁入肌理、刻入骨髓。
  ……
  林慕转醒时,天色渐晚。
  她微微掀起眼皮,余光瞥了眼窗户,惊讶地睁开了眼,天竟然都暗了。
  这惊讶只出现一瞬,她的注意力忽然被脑里闪过的片段占据,她垂眼看了看地面,很干净,没有凌乱的衣衫。
  昨夜……是梦?
  幻想下一秒被打破,只稍稍挪了下腿,腿间肿胀酸痛的强烈不适完全无法忽视,她偏过头看了眼旁边的位置,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枕头。
  她默默叹了口气,瞪着天花板,陷入无言窘迫。
  和林深做了这样的事,该怎么面对他?
  “你醒了?”
  她还在脑里纠结万分,正对床的休息室忽然传来熟悉男声。
  林慕一怔,抓着被子盖着胸口,慢慢撑坐起来,见林深手里摊开一份报纸,此刻正瞧着她。
  林慕迟疑地点点头,见状,林深合起报纸搁到一边,起身去衣橱取来一件浴袍放到她身侧:“穿这件干净的。”
  她慢腾腾抓过浴袍捏在手里,眼眸垂下,盯着床低声道:“谢谢。”
  “不要说谢谢。”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心攥着浴袍,眼睛依然不敢看他,迟疑又艰难地小声说:“你能不能……转过去?”
  “什么?”
  “我……”她紧紧抠着床面,指甲深深陷入,仍然艰难地开口,“我……要换衣服。”
  “哦。”
  脚步声远去。
  呼——
  林慕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心知此举太矫情,两人昨晚都这般那般了……但她还没能消化这现实,更别提在他面前旁若无人地换衣服。
  她伸直了脖子,瞧了眼视线所到之处,没有人影,这才掀开被子,给自己套上浴袍系好带子,动作极慢,全因身体不适,整个身子像被锤过一通,处处酸痛,遑论下-身,不注意碰到都会倒抽一口气。
  她忍着腿间不适,扶着墙一点点往浴室腾挪脚步。
  进入浴室,反锁门,打开灯。
  林慕经过洗水台时无意一瞥,脚步跟着停下。
  她怔怔地注视镜中女人红肿的双唇,还有眉梢眼角溢出的旖旎风情,浓浓的欢爱后餍足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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