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地、却以绝对坚决的态度，慢慢上浮。
克劳德注视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怎么可能就让你这么走掉。”
这时候，小江的眼睛也闪了闪，乔乔似乎看见了无数淡蓝色的数据从他瞳孔里流过，转瞬又恢复正常：“已经通知船队。”
乔乔没有问他通知了什么，因为三秒后，她就看见了答案。
一道宛如彩虹般的光芒贯穿了整片天空，从东面一线射出，转眼横跨整片天幕，从右向左，一下击在了左侧的这片黑压压的庞然大物上。
那一束虹光和头顶遮天蔽日的黑色相比起来，是那么渺小纤细，几乎就像一束细线伸进了一片湖水中。
然而，就是这条七彩的细线，竟然没有被那片沉重的黑色吞噬。
相反，它就像一把直刺敌人心脏的利剑，笔直地贯穿了这个母体，虹色的光在黑色的背景上显得更加耀眼。
比之更加耀眼的是缓缓分开的缝隙中透下的金光。
被挡住的太阳，终于顺着虹线切开的罅隙漏了下来，而那两半被笔直分开的母体，则像两扇被迫打开的漆黑天幕，不断向两边褪去。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一开始还是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很快就像潮水般退下。
乔乔用近乎惊叹的心情久久仰望着头顶。
像她这种知道真相的人明白这是高科技的力量，那围墙外的那些人……会不会认为这是神迹？
想到这种可能，乔乔顿时回过神来，下意识回头看向塞恩。
椅子上大主教双手被绑缚在身后，垂着头，海藻般的浓密黑发一泻而下遮住他的面容。
乔乔吓了一跳，问克劳德：“那到底是什么药水？”
“吐真剂。”克劳德也看向黑发青年，挑挑眉走过去，弯下腰，“这就放弃了？”
塞恩身体一抖，慢慢抬起头。
透过自己黑色的发丝，他看清了这名蓝眼男人脸上的嘲笑：“我还以为你的信念有多坚定呢？”
“信念？”
“没错。比如说……和世界意志死磕到底。”
克劳德声音带笑，无视了恢复了活力，在旁边气得跳脚的小男孩。
“……你说，世界意志？”塞恩的嗓音十分沙哑，紫色的眼珠缓慢转动着看向金发小男孩，再看向修，“这是新任大法官吧。修，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孩子？”
修正因为刚才的战斗有些脱力地靠在墙上休息。听见这句话，抬起略微苍白的俊脸，沉默片刻。
从他的沉默中，塞恩感受到久违的愤怒：
“修！”
“你知道当初前任大法官为什么会引荐我进入真理法庭，并选定我成为下一任大法官吗？”修轻轻开口。
塞恩冷笑：“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身世吗？”
“……”修摇摇头，“历任大法官之所以能判决公正，审判时不带任何私人感情是因为我们能和世界意志沟通，审判的结果只是通过我们的嘴说出世界意志的判决意见。”
塞恩表情空白了一瞬。
修的话，再联系面前这个叫克劳德男人的称呼，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从塞恩心中升起。
鉴于他今天难以置信又不得不承认的事情发生太多，一时间，塞恩睁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世界意志双手环胸，满脸不爽，眼里却又带点小自得：“现在你知道你玩火了吧？哼哼，愚蠢的人类，还不快向我道歉。”
“世界意志？呵呵呵……”塞恩愣神过后，便是低笑。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嗓音也越来越沙哑，眼神越来越恐怖：“世界意志？！呵呵哈哈哈哈……”
到最后，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大笑声。
只是这笑声，乔乔怎么听，怎么感觉都从里面听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
塞恩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下来，胸口上下起伏剧烈喘息，两眼通红死死盯住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修：“……”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一直都只是在看我的笑话！”他的嘴角凝出一道森冷的弧度，“不过没关系……没关系……就算你知道一切又怎么样，就算他真的是世界意志又怎么样……人类该死，人类还是灭亡的……就算我死了，那些光明神的信徒会以为今天的这一切都是神迹！他们会认为我的死是国王的错，是你们这些异端的错！呵呵呵哈哈哈……战争不会结束，只要人类还在，战争就不会结束！”
“战争当然不会结束，只要有欲望在，无论这份欲念是在人还是非人的心中，纷争就永远也不会结束。”
冷眼旁观了半天，乔乔终于开口了。
她平静地迎上塞恩黑暗扭曲的双眼，甚至对这人产生了一丝怜悯。
在塞恩阴森的注视下，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水晶球，而塞恩刚刚才有所好转的脸色在这枚水晶球出现时，再次变得铁青！
“实际上，我早就担心这一点。所以早在今天去见你时，就准备好了。”乔乔拿着水晶球，摸索了一下球体光滑的表面，很快一道熟悉的嗓音开始响起：
“你问我为什么觉得人类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为什么人类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呢……”
竟然是之前塞恩在光明神会里的那般剖白！
乔乔在塞恩的背景音里，冷冷道：“如果将这段录音放给那些光明信徒听，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塞恩颓然地跌坐在椅子里。
——所以说，反派真的不能话痨！任何时候都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节日快乐！我也祝我自己节日快乐！
第92章
三天后, 发生暴动的光明神信徒已经被镇压下去。
那枚水晶球里的内容在光明神的信徒里掀起轩然大波，一些还算理智的信徒清醒过来, 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大部分死忠却认为水晶球里的内容是假的，而且还有神圣骑士团的人指控大主教被绑架, 这批坚定的信徒们反而更加疯狂。
好在真理法庭终于出手，联合雇佣协会和新国王约书亚一起将人镇压下去。
没等贵族们欢呼雀跃, 国王又将枪口对转他们，一连抓了好几个贵族, 经由真理法庭审判其罪行投进监牢里……
乔乔这才知道，约书亚也变得聪明起来, 主动派人跑过来向世界意志求助。
派来的使者能说会道, 几句话就把世界意志捧得飘飘然，顺水推舟地和国王合作，至此, 一直动荡不安的星辰帝国终于暂时平静下来。
而塞恩大主教……他被克劳德扔给了他的手下，说是既然这人这么讨厌人类，时空海这么大, 平行世界这么多, 总能找到一个没有人类存在的世界。
克劳德说这话时, 脸上挂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口吻中还隐隐含着畅快，似乎在说终于把乔乔之前慷慨赴约时他的怒火给发泄出去了……
乔乔默默给大受打击的塞恩点了个蜡。
塞恩这几天世界观不断得到刷新重塑，等看到克劳德手下开来的气势恢宏的星际飞船时, 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俊美苍白的脸孔上一派木然。
乔乔站在王宫的一处花园里，默默盯着身边开始抽芽的树木。
气温慢慢回升，似乎春天要到了。
王城的冬天并不难熬，好像还没冷几天就过去了。
之前时空警察造成的伤痕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在逐渐愈合，尽管王城内部不少建筑都被损坏，但在骑士和雇佣兵的努力下，新的建筑在原来的废墟上飞快建立起来。
听见身后脚步声，乔乔转过身，看见一头金色长发的青年安静地朝自己走来。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替他勾勒出一道金边，冰蓝色的瞳孔像是大海上的千年冰川，透着最纯正的凉气：“结束了吗？”
修点点头：“结束了。”
乔乔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扣紧手心，她撇开视线，看向另一边：“……你……”
她张开口，刚发出一个音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又懊恼地闭上嘴。
约书亚国王请修来王宫是为了商议一件事——他想邀请修成为帝国宰相。
帝国宰相，国王之手……是仅次于帝国国王第二号人物。现在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有约书亚的几名心腹，但光是这样也让他们红了眼，毕竟他们中任何人都没得到这个名誉，反而是年纪轻轻的修……
而乔乔，不日就要和克劳德离开这个世界了，前往更为广袤辽阔的星辰之海。
“我拒绝了陛下。”修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在乔乔耳边响起，让她一下抬起头：“你！”
俊美无双的青年笑了笑，眼神温柔又真挚，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投下模糊又清晰的光影。
他深深注视着乔乔，笑着说：“我告诉国王陛下，我已经加入了一支雇佣小队。按照约定，在队伍解散前，我是不会离开我的队友们。”
明明他嘴里说的是“队友”，但乔乔望着修眼中自己的倒影，脸上一阵发热，总有一种他是在称呼自己名字的错觉。
她咬了咬下唇，突然患得患失起来，因为她想到就算修不离开暗影，她还是要离开他们——
“乔乔，”修往前走了一步，喊了她一声。在乔乔抬头朝他看去时，脸上笑容加深：“你为什么不问问其他人以后的打算呢？”
“……其他人的打算吗？”
……
”当然是跟着队长你走啊。“莫里森正在和安迪、奥尔文下战斗棋，听到这个问题抬头一脸莫名。
”我也是。”安迪头也不抬，正在数着自己的步数前进，“乔乔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奥尔文更是刷地站起身，双手紧贴身体两侧，站得笔直，一脸紧张地望着乔乔：“乔乔大人！您又要抛弃我吗？这、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离开您了！”
“……”
面对其他人瞬间看过来的眼神，乔乔脸皮一抽，连忙澄清：“你不要胡说！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还“又要抛弃”，没看旁边修的表情都不对了吗？！
“哦。”奥尔文委委屈屈坐下，想想表情又明朗起来，“只要乔乔大人不是要抛弃我，您对我做什么都行。”
“…………”
乔乔一脸冷漠地转开视线，无视掉他脸上期待又紧张的娇羞——你脸红个什么鬼啊！
费兹捷勒正拿着一本书，翘着腿坐在旁边椅子上，借着窗户透下来的阳光阅读，姿态舒适，眉目舒展。
不等乔乔询问，他就抬起头主动开口：“我也一样。暗影在哪，我就在哪。”
虽然乔乔被他们的回答弄得很感动，但还是不得不提醒他们：“我会离开这个世界，你们……”
“哦哦哦！终于要走了吗，什么时候走？！昨天克劳德先生离开后我就在期待了！”莫里森一脸兴奋，“世界之外还有什么，老子期待好久了！”
乔乔微微张嘴，扫视一圈，这才发现，纵使大家的动作不一样，表情也不一致，但他们的眼神都在说“我早就知道，早在等你说这件事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只有你不知道我们知道。”修略带笑意嗓音像冷泉轻吟。
“你们怎么知道的？”
乔乔瞪大眼睛。
这会儿，几个人有点不好意思了，尤其是修，眼神一飘，看向屋外草地。
费兹捷勒嗤笑一声：“你也太小看人鱼对声音的敏感度了吧？你跟克劳德说话时又没布下静音结界，想不听到都难。”
乔乔默默看向修，后者轻咳一声，垂下眼。
她叹了口气：“算了，这件事不重要。只是……你们是认真的吗？这个世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时空海或者时空海以外的其他世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可能很安全，也可能很危险……”
话还没说完，就被费兹捷勒打断：“那你觉得，我们中哪一个会害怕挑战呢？”
他合上书，用手拖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如果害怕，早在那些机械怪物来袭时就会有人离开暗影了。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吧。”
乔乔彻底闭上了嘴。
得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再继续劝说他们就不是关心，而是看不起他们了。
不过再仔细观察，她就发现费兹捷勒说的是事实。
现在在这个房间里的，无论是坐在高背椅里的半巫妖，还是正在下棋的骑士和战士们，亦或者是站在身旁侧头刻意盯着窗外的人鱼……他们眼中有期待，有兴奋，有紧张……就是没有害怕。
时空海……其他的世界……
这些代表着未知的词汇，对这些人有超乎乔乔想象的吸引力。
到头来，反而是她自己想多了。
想到这儿，乔乔弯眼一笑：“好吧，我这就去联系父亲。”
结果一转身，就对上一双眼圈发红的绿色猫眼。
乔乔：“……”
世界意志撇着嘴，要哭不哭地趴着门框站在门口，可怜兮兮地抽了抽鼻子：“你和修都要走吗？”
“抱歉……”
“我要跟你们一起！”世界意志蹦起来，说的话差点没让乔乔脸上的笑容裂开。
开什么玩笑？！其他人也就算了，这个世界的意志都跟她跑了，这个世界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