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能摆脱萧何的阴影？
现在萧何真的不在了。
然而，几位攻手没有察觉到轻松，没有那种终于可以自由发挥了的痛快感。与之完全相反，在A队紧逼的攻势和拦防下，新顶上的二传屡屡失误，在喂球分配上，呆板明显，缺了一点霸道。
甚至还比不上平时训练时的水平。
她太缺乏大战的经验跟稳定。萧何能根据有限的选择稳住战局，她目前还属于会被带着跑的水准。
众人顷刻感觉到了压力。站在场上感觉更吃力了。咽口水的声音在脑海中重重回响。
新队长一转头，好像看见那个人还站在那个地方。
她可以处理起任何不到位的一传。她可以用各种不舒服的姿势，只是为了传出让她们舒服的球。她脸上已经带了皱纹，她的体力不如以往，她看待自己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长辈的距离感，她的表情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无奈跟挫败。
E队最终还是以0：3输给了A队。之后两场比赛的比分25-21，25-18。
众人在裁判宣告结束之后，还是懵的。
E队教练喊了一声，要她们打起精神来，列队去跟自己的对手握手，然后做赛后拉伸舒缓。
她们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离谱。
一个明星球员的价值，绝对不是她曾经创造的成绩，而是她为了取得那种成绩而付出过的努力。
她对待敌人的时候是强势无理的，可对自己队友的时候，是润物无声的。
就像每一个孩子都急着自己长大，却忘记了，当一个人能挡在你面前的时候，其实是一种幸福。
两位教练在场内握手。
张教练说：“挺可惜的，看来你有的忙了。”
E队教练还是很乐观地说：“没有萧何对她们来说是一种考验，但是，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会来的，早点比晚点好。我相信她们很快就会成长起来。也许明年，也许后年，我们的境况就又不一样了。你别太骄傲。”
“呵，”张教练笑道，“我们也是。”
萧何绑上绷带，做好初步处理，没有去医院，执意要回来看完比赛。
可是她回来的时候，比赛刚好结束。
她坐在观众席的最后排，看着场上的裁判散去，看着观众散去，看着她们默默整理场地，整个人像是脱离在外。
坐了很久，长长吐出一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罩下一个黑影。那人穿着A队的队伍，在她旁边坐下。
夏风问：“该情场了。你的手没事吧？”
萧何：“没事。”
夏风：“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有三个月，但是国家联赛从10月到4月底……”
“不，我该退役了。”萧何打断了她，说得有些凄凉：“运动员嘛，一代新人换旧人，不知道哪天就该下场了。可能就在一夜之间。这很正常，我准备了很久。”
她看着走道尽头处，轻声道：“我早就应该知道的。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她们都这么说。”
她说着低头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让夏风看见自己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地哭出声来：“可是我不想这么早就结束。今年是最后一年，我以为我起码能再拼一下……可奇迹不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
她用了大半辈子努力的事情，就那么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夏风：“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二传。”
萧何说：“你是。”
夏风点头：“我是。”
她将手放在萧何的腿上，轻轻拍了下，说道：“谢谢你的比赛。再见。”
“再见。”萧何念了遍她的名字，“夏风。”
夏风背着包从后面的观众走道里出去，E队的成员正好从侧面走进观众席了。她们站在不远处，踯躅地看着萧何。
主攻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然后开口道：“对不起，输了。”
萧何站起来，说道：“不会。从开场到结束，你的扣球都很有力量，你的攻击是有效的，对自己更自信一点。但是也要注意时机。超手扣球不是那么容易的，除却本身优越的弹跳力，还有你起跳的速度，能不能快过别人。我相信你未来的发展。”
“后排拦网不错，今天的防守比平时更有韧性。辛苦你们了。”
“小凉临危受命，知道自己哪里不足了吗？”
她给几人都做了下点评，然后说道：“我要去医院了。大家今天都好好休息，联赛才刚开始呢。”
这场比赛赢了之后，众人比起胜利的喜悦，更多的是物伤其类的感慨。
她才二十八岁，自己的二十八岁又会在做什么呢？
“唉，老队员。”队长悲伤地发现，“我也是一名老队员了！”
她扑到严羽的怀里，两人假兮兮地一块儿干嚎。
严羽问：“看动漫回回血吗队长？”
“让我想想今天应该看哪个男神。”队长坐起来擦擦鼻子，“开钻石王牌，我要看御幸一也。”
“……”邱声大为吃惊，“队长！队长你是动漫迷吗？我以为你只是为了打法严羽你竟然乐在其中？！”
队长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
邱声：“……”
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队长了！
邱声去扯前座夏风的衣领：“夏风！我的风！你快管管你亲爱的声！”
夏风正在跟杨齐发信息，任由她推搡，嗯嗯啊啊地敷衍两句，
这时间，杨齐应该是在上课，他凭借自己高超的打字能力，躲在桌板下面看夏风发来的信息。
夏风说的是很简洁，只是提了萧何受伤，中途退场。
杨齐：“我理解。有时候放弃是需要勇气的。”
受伤的时候他也崩溃过，可是现在，他其实有点庆幸。如果不是伤病，他肯定下不了退役的决定。
消磨消磨着，可能哪天就不爱了。
杨齐说：“对萧何来说，我觉得其实是件好事啊。”
车到基地了，夏风将手机收回来，提着自己的行礼，跟着大部队进去。
邱声：忽然间失去了两个爱她的人。
严羽从她身侧飞速蹿，喊道：“洗澡澡哦！”
邱声奋起直追，跟了过去。
第57章 学校
夏风稍作整理之后，就要回学校。张教练让她适当休息一下, 夏风表示明白。然后继续表示要回校。
张教练无奈, 最后用自己的车, 先把她送到学校。
自夏勤身体好一点之后, 夏风就重新转住校了, 毕竟她这段时间要基地学校两头跑，如果再加一个距离那么远的三点移动，这日子真的可以不用过。
到学校的时候, 教室里正在晚自习，她忽然出现, 群众集体亢奋。坐在教室最前面管记录的班长都没压住声音。
叶阳问：“赢了吗？”
夏风点头。
叶阳小声地欢呼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对手是谁, 但瞎高兴也是高兴嘛。
夏风坐到位置上，跟杨齐笑了一下。
班长咳嗽一声：“安静安静！再吵一次, 老班真要大招读秒了。”
众人遗憾收声,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正。
杨齐傻呵呵地笑着，在桌板里掏啊掏, 掏出一朵白花花的东西来。然后一脸霸总地递到她面前说：“送你的。”
夏风看着那东西, 迟疑地接到手里，转了一圈, 犹豫道：“你的鼻涕纸？”
杨齐大为受伤, 差点没被气死，说道：“这是一朵花好吗？玫瑰花, 看不出来它的□□吗？”
夏风看着那一团东西，确实没意会出其中什么□□, 但起码可以确认这货是没什么艺术细胞了，她点评道：“额……是转基因的花吧？”
杨齐别过脸，粗声粗气道：“你不要跟我说话了，你一天不羞辱我你的良心就会蠢蠢欲动是吗？”
夏风把东西摆在自己的书上，说道：“那也不是，羞辱你的心一直蠢蠢欲动，并不会因为实施过而受到满足。”
杨齐：“……”
过分了啊！
杨齐本来是在好好写作业的，但从夏风回来以后，他就做不下去了。眼睛不停地往头顶的电风扇上飘，觉得今天这虫子也特别的多，天气特别的不好。
片刻后还是没忍住，先开口和她搭腔。
贱算什么？压抑本性才是真的惨！
杨齐问：“下场比赛谁啊？”
夏风：“客场，对G队。”
“G队还不错的。”杨齐摸了摸脖子，又疑惑道：“咦……我为什么对这个球队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夏风：“反正不是我打。”
中国女排联赛时间比全运会要宽裕许多，两场比赛之间的间隔是三天，夏风打主场的话，也就是六天才轮到一场比赛。
只是各个地方跑来跑去，显得太累人了。她们今年还好，有的球队还真得靠坐大巴车。
杨齐问：“然后呢？”
夏风：“主场，对Z队。”
“Z队啊！”杨齐若有所思道，“那你不是很熟？”
夏风：“我还没有开始看她们的比赛，但听说这是一支很防守出众的队伍。应该是那样吧。”
杨齐说：“赵晓翔熟啊。毕竟教练是日本请来的嘛，每个人都有点自由人的潜质吧。”
夏风：“可是我还没有跟我自由人好好交流。”
她在忙着学习！
他们正在窃窃私语着呢，楼下传来一阵热闹的叫唤声：
“卧槽！”
“喔！！”
“啊——！！”
本来就没定性的同学又快速躁动起来。杨齐这货野的很，三两步跳到窗边，朝着下面问道：“喂，怎么了？”
他就探出头看了一眼，顿时跟着叫道：“卧槽！”
他迅速收回来，将窗户关上，同时喊道：“快关关关窗！”
门边的同学蹭地站起来，问：“怎么了？”
杨齐用力把窗帘也给拉上，遮得严严实实，说：“关窗！快！”
前排的同学跟着站起来，将窗户关上。
“这窗帘都好几年没洗了，真的。”前排的同学嫌弃道，“我是拒绝的！”
然而当外面出现密密麻麻，跟黑雾一样的虫子的时候，他们又把话憋了回去。
那虫子的确有点恐怖了，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少看大概也有数百只，楼下的窗户关上以后，顺着灯光飞了上来。
窗边的人还能听见它们撞击在玻璃上，有如雨点敲击的声音。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层。
班长说：“把窗帘都拉上，拉紧。靠近窗边的灯先关了。”
门边掌控光源的同志，立马熄了一半的灯。
杨齐说：“夏天的最后一波虫吗？哪里来的啊？这密密麻麻的，我的天。”
叶阳：“是楼下的花坛吗？”
杨齐：“花坛又不是今天一日出现的，以前也没见到啊。是不是从哪里迁徙过来的？”
夏风揉着自己的脑袋，不停抓着头皮，说道：“可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虫子也想抓夏天的尾巴啊。而且我的夏天只看温度决定，这年头的四季划分已经不具标准性了。”杨齐说，“你干嘛呢？”
夏风五官快纠成团了：“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杨齐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乐道：“你也有怕的事情？！”
“恶心跟怕是两件事情，主要是这数量太多了。”夏风说，“难受。”
他们这边动静太大，还是把在办公室的班主任给引了过来。
他站在门口，面色不善道：“都吵什么呢？杨齐，又是你带头。这么喜欢写检讨吗？”
杨齐朝他招手：“老班你快来看啊！看看这是什么？”
老班狐疑地走过去。
因为是晚上，窗户会反光，他仔细看了好几秒，才看清外面的景象。
一手捏着杯子，转身就走。
众生：“……”
没多久，天上就下起雨来。外面的虫子似乎也更躁动了。
因为窗户紧闭，教室里变得越来越闷热。
临靠在窗边的女生尖叫起来，要跟别人换位置：“飞进来了，这窗户不严实啊。怎么办！”
窗户总是有缝隙的，夏风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关窗帘根本不顶用，底下的缝里都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飞虫的身体，正在蠕动着想往里爬。
她绝望地走回自己位置。
杨齐好笑道：“没事，哥保护你。不就虫吗？今天偶尔杀杀生。”
他到教室后面，用杯子接了一杯的热水，然后走到窗户边上，顺着窗户的滑轨空隙倒下去。
这是走烫死的路线啊。
其他的人接连效仿。
又过了几分钟后，外面徘徊的虫群终于离开了。也可能是被雨冲刷走的。
或许男生对于昆虫这种东西总是很好奇，一面觉得恶心，一面又在观察。杨齐蹲窗户边上看了许久，然后才乐颠颠地走回来。
杨齐说：“这是你带回来的啊，你看你一来，就是惊涛骇浪。自带小弟，你很厉害嘛。”
“……谢谢你的夸奖。”夏风问，“今天有什么作业吗？”
杨齐指了下：“试卷，你桌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