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一场,想到今后相处的日子还长,两人在金府也是站在同一边上的人,不得不开口提点。
“碧儿,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了,我们只是金家的客人,记好自己的身份,切不可逾矩了。记着你在府里答应我的话。”
以后一定听从小姐的,绝不擅作主张。
方才站在自己身后的,可不止碧儿,那两个金府的丫鬟,她没能力让别人闭嘴,也走不亲,唯一能管好的,也只有碧儿了。
“你去瞧瞧方才跟在我们身后的两个丫鬟。”
碧儿心里不愿,但还是领命下去查看了一番,一名丫鬟正在院子里浇花,还有一名竟是怎么也寻不着,过了半刻才回来。
“方才你去了哪,我怎么没再院子里看到你?”碧儿疑惑地问道。
丫鬟回答得不慌不忙:“碧儿姐姐,刚才院子后头有卖绢花的小贩,我就去买了两朵,我觉得这个绿色的可适合碧儿姐姐的,就当是我送碧儿姐姐的礼物了,以后还请碧儿姐姐多多照顾!”丫鬟笑得谄媚。
碧儿一手推开丫鬟手里的绢花,嫌弃地看了一眼:“我不要,还是你自个留着吧,以后可别偷懒了。”
“知道了,碧儿姐姐!”丫鬟笑得甜甜的。
金昭一脚跨出了大门,身后的小厮着急忙慌地跟上来,见金昭黑脸的模样,大气都不敢喘,只小声地问道:“少爷,我们现在去哪啊?”
“喝酒去。”
“啊?”小厮苦着张脸,哀怨地跟在后头:“少爷,夫人说了让您别去酒馆了,前个你喝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回来,夫人都气坏了!”夫人心疼少爷,自己这群下人可就惨了,三天两头地受罚,这个月的月前都快扣没了。
金昭瞪了他一眼,吓得小厮没再敢吭声。
其实金昭也没想好要去哪里,按照他的打算,本来一上午都是要和他的未婚妻度过的,谁知道现在把他给气成这样。
桃花镇也没几个人欢迎他,除了酒楼,他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
街上晃悠了两趟,无人不绕着他走,避他如蛇蝎,想到上午在家中,苏轻音也是这么对他避尤不及的,心里更是似火烧似的,一转身就进了酒馆,一杯一杯地灌着酒。
小厮在旁边站着,看少爷这个喝法心里着急,可是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免得招来金昭的拳打脚踢。这时候眼睛一转,看到了衣服熟面孔,连忙打了招呼。
“陈少爷!陈少爷,您快劝劝我们家少爷吧,已经喝了两壶酒了,”再喝下去,岂不是大白天就要醉成烂泥了?
陈二把扇子放到了桌上,一脸好奇地坐了下来。
“子冀兄,今天是怎么了,喝酒也不叫上小弟我,太不仗义了!”说着已经是抬手给自己斟上了满满一杯酒。
金昭瞥了一眼没理,仰头又兀自灌了一杯。
“你说说,你们家少爷是怎么了?”看金昭不回答,索性问站在金昭身旁的小厮是怎么回事。
小厮看了金昭一眼,见他闷声喝酒不置一词,才大着胆子回话:“陈少爷,我们家少爷自从上午出门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来酒楼喝酒。”
“被金夫人骂了?”陈二朝嘴里扔了粒花生米,又才道:“不对,子冀兄才不会因为金夫人的责骂气成这样。是什么人把你们少爷惹怒了?”陈二饶有兴致地问道,就连他都不太敢得罪金昭,也不是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能让金昭在此独自生闷气。
“是昨天来到府里的苏姑娘,听说是从苏南来的。”小厮说完之后飞快地低下脑袋,生怕收到金昭的怒目。
金昭听完之后也没多大反应,本来就是她让自己在这里生气的。
陈二却是惊讶得不得了,往金昭身旁凑了凑,好奇地问道:“就是你之前说的你的未婚妻?苏家的大小姐?”陈二摸了摸脑袋,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声道:“你不是对她挺上心的吗,怎么被她气着了?”按理说心仪的姑娘到家中,见了面不应该是这幅表情啊。
脑子转了转,恍然大悟:“是不是那个苏小姐长得其丑无比?性情泼辣?”陈二摇了摇头,要说这自小定亲就是这点不好,也不知道长大后会不会成为歪瓜裂枣。
“少胡说!”金昭一下子夺过了陈二手里的酒杯,恶狠狠地否认道。
长得很好看,性子也好。
可就是不喜欢搭理他。
陈二看了出来,想必是金昭在那个苏小姐面前受了气。爱而不得,他在茶馆也听说书人说过几回,心里不由得同情起金昭来。
“子冀兄,看开点,这都没什么,待会兄弟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保管什么苏小姐王小姐你全部都抛到脑后了,保管让你舒舒服服的!”说着挤眉弄眼地朝金昭眨巴了两下。
金昭喝得微醺,尚且没能理解陈二的意思,就见陈二已经开始打发小厮离开。
“你们少爷这里有我呢,晚上直接去我们陈府,你一个人回去就行,让金夫人不必担心。”陈二这时候头脑倒是灵活起来,安排得事事细心。
等小厮走了之后,陈二把金昭面前的酒壶挪开。打着扇子脸上的笑容自得:“子冀兄,现在天色尚早,等晚点兄弟我带你去个好去处,保准让你消了气。”
金昭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等到月上柳梢头,陈二当真带着自己到了花红酒绿之处,遍地都是香粉的味道,来往过客熙熙攘攘,莺歌燕舞惬意非凡。
陈二已经朝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点了点头,领着金昭上了扣上包间。
过一会几个女人鱼贯而入,坐了满桌,将金昭和陈二两人团团围了起来。
脂粉的气味更浓,熏得金昭头疼,本来醉意满满,此刻倒清醒了不少。
“陈二,这是哪里?”
“嘿嘿,子冀兄你不知道吧,这可是咱们桃花镇最受欢迎的花楼,你看这里的姑娘水灵得,可不比你家中的苏大小姐差!”陈二捧着一个女子的手亲了亲,淫笑道。
一个仅裹着粉纱的女子拿着酒杯递到了金昭面前,大红色的鸳鸯肚兜看得清清楚楚。
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在书房的丫鬟,伸手狠狠推开了面前的女人。
站起身,桌上的酒杯被带倒,浓烈的酒洒到了袖口。
“我先回去了,”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些,对陈二道。
“子冀兄,你别走啊,你不喜欢这几个姑娘还可以叫别的,今天包你满意!”陈二急忙说着,几个姑娘受到陈二的鼓动,立马把金昭围个水泄不通,手帕直往金昭身上招呼。
“滚!”脑子被一群女人吵得嗡嗡作响,抬脚就用力朝自己面前的女人踹了过去,女人惊叫了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一声一声地哀嚎着。
其他几个女人见状,纷纷散开不敢再上前。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面前的金昭除了是她们试图勾.引的对象,他还是桃花镇的霸王,不讲理,谁也惹不起。
见没有人敢上前拦路,金昭抬脚就往外走,毫不理会后面陈二的挽留。
等金昭走了,陈二心里才有点犯憷。这地方平时自己可不敢来,被他爹娘知道他就完蛋了,今天是想着能绑着金昭一起,多一个人,最后就算东窗事发也多了一个可以脱罪的理由,大不了就和爹娘说是金昭带他来的。
可是现在金昭走了......
“公子,公子?”偎在陈二怀里的女人娇滴滴地声音拉回了陈二的思绪。
咬咬牙。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第90章
走出了青楼, 才察觉到扑身的寒意。街道上好几个人频频回头看向他。想必明天桃花镇的一大趣事就是金家少爷夜宿青楼了。
摇摇晃晃地在路上走了,突然袍子的一角被人从后面扯住, 低头眯眼一看,一个才到自己大腿的小童紧紧地揪着自己的布料,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自己。
“放开, ”念着是个小孩子,金昭没有动手。
“大哥哥, 你买一支我的花吧,可香可好看了, 你送给姐姐,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小童眨巴着眼哀求道。
“走开, ”金昭有点不耐烦。她才不喜欢自己,见自己一面都不情愿。
“大哥哥,求求你了, 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娘病了,我要去给她抓药, 可是大夫说不能赊账, 求求您了, 就买我的花吧。”
金昭看了他一眼, 穿着补了又补看不清颜色的旧短褂,低头看到他举着的篮子里的花,拿了一支, 放在鼻下闻了闻,见小童期盼的眼神,把花又扔了回去。
“一点也不香。”
小童失望地放下了篮子,下一刻,却见篮子里多出来一锭银子,篮子里的一捧野花已经被金昭取了出来。
“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哥哥,您好人有好报,姐姐一定会喜欢的!”小童拿着银子,眉开眼笑。
金昭晃了晃手里的花,一摇一摆地朝府里走过去。
只剩下门前的两个大灯笼还亮着。
桃花镇民风淳朴,偷盗行窃之事几乎从未发生,因而金府平日里也不让下人守夜,这个时候主子下人们皆已入睡。金昭喝得太多,脑子一时不清醒,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回自己的屋内,而是抬脚去了西院。
和别处一样,也是熄了灯的。
魔怔了一样,走到了门口,推门。门是从里面锁起来的。在外面和杂七杂八的人混迹惯了,溜门撬锁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找了根小树枝,随手一调,门就开了。
推了门进屋,尚且留着意识,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黑暗中慢慢朝着那呼吸均匀出走过去。
被子隆成一个弧形,随着呼吸小小地起伏。
一瞬间金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僵着身子站了一会,刚想离开,就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翻了个身,突然正对着他,睁开了眼。
趁着轻音惊叫之前,金昭快步上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热热的气息喷在他的掌心,第一次距离这么近,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惊恐,顿了顿,才道:“是我,金昭。”
这么一说,面前的人仿佛更加害怕了。
默默放开了手,轻音赶紧往后退着缩回床的最里面,抱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黑暗中防贼似的看着金昭。
同上午如出一辙的戒备疏离,到了嘴边的歉意一下子就收了回去,金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着的,一下子就朝轻音扑了过去。
十八岁的少年,身子也不轻,狠狠地压在轻音身上,让她皱眉。
“金公子,你放开我!”怕动静太大被人听到,轻音只小声地抗议,伸手推拒着金昭。
有听到金公子这个称呼,金昭一时没有控制住,就低头咬住了轻音的嘴唇,泄愤般狠狠地咬了一口。
似乎是尝到了美味,顿了一下,含着唇细细地品味着。
轻音不好受。唇被咬的生疼,金昭满嘴的酒气,满身的脂粉,他不喜欢。
金昭吻得动情,伸手去捧着轻音的脸,一摸上去,才发现她已经泪湿了半边面颊,一下子就清醒了,放开了轻音。
轻音抱着被子,一言不发,只低头流泪。
“你别哭了,”金昭不知如何是好,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狠狠地锤了一下床铺,却见轻音的泪落得更凶了。
“是我一时糊涂,我这就走,”说罢抬眼看轻音,红着的眼带着委屈和羞愤,倒不想早晨般让他难过。
逞了一时口快,就问出口:“我就是气你叫我金公子,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见轻音没有反应,叹了口气站起了身,麻木地往门口走。
“可是现在不是小时候了。”
后面细细弱弱的一句话传到金昭耳边,让他站在原地不得动弹,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还是金家的少爷,可是我已经不是苏家的大小姐了,我父亲已去,早就无依无靠。”来到金府,纵然是有着面上的金府未来少夫人的头号,可是仍旧得小心翼翼地,出了半点差池,这名头便再也保不住。
金夫人本就不甚满意她,若被捉住了自己的半点错处,恐怕自己的下场也只是被再送回苏南老家了。
金昭转身大步地走过来,看着坐在床上不再流泪的轻音,懊恼不已。
“是我的错,”金昭一咬牙:“以后你爱唤我什么就唤我什么吧。”她失了最疼爱她的父亲,如今未来的夫婿还这样对她,难怪她会如此伤心。思及是自己惹了轻音难过,金昭就一阵后悔。
“是我思考不周,下回一定不会了,”金昭痛定思痛,承诺道:“以后别再说无依无靠的话了。”我就是你的依靠。
轻音看着他,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金昭看到她扑闪的纤长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只想把她揉进怀里,像刚才那般,好好疼爱着。
“你快走吧,下次别来了,”轻音还是不放心:“要来也别在晚上来了。”
金昭忽然想到小时候,自己爬树给她摘枣子被父亲发现了,挨了一顿揍。她知道后跑了过来,看着他手心的伤哭得泣不成声,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道:“金昭哥哥,下次别摘枣子了,要摘也别再叔叔面前摘。”
他当时不顾手心的疼,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枣给她,傻乎乎地说:“没关系,音音爱吃我就摘。”
被打算什么。
贴心地给轻音带上了门,看到被他遗落在地上的一捧花,捡起一支看了看,又嗅了嗅,更是嫌弃。
对比之下,才知这花是真的不美,也是真的不香。
起码比她,差得远了。
抬脚就踢得到处都是。
走了两步,方才回到原处,躬身一支支全部捡了起来,等到了自己的院子,才随后扔在了地上。
这两天金昭都心情颇好,陈二的邀约也接受了。
听说那晚陈二是被陈家老爷拎着耳朵拽回去了,可算是丢尽了陈家的脸。对于陈二把自己带去花楼这件事,金昭也不打算再追究什么了。
可是看到陈二至今没有消肿的脸,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子冀兄,你可害惨了我,”陈二摸了摸自己的脸,本来是想着好歹开个荤,就算第二天被打也无所谓了,谁能想到自己这还没有下嘴,父亲就冲了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丝毫不顾及在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