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才称心如意地点了点头,金夫人以为这就了结了,看金秀才仍站着不走,正想询问他是否要留下来再用一盏茶。
“既然夫人如此有诚意,我也就当这件事过去了,只不过难道金少爷都不用出面说几句吗?”金秀才黝黑的脸上流露出对金夫人的不满:“男儿,还是不要过分骄纵得好,难道夫人要一直这么替金少爷善后,他打了我儿都不需要当面道歉的吗?”
“我们金家血脉相联,向来讲究的是礼让廉诚,同宗同脉,怎就差别这般大?”
金夫人被噎住了,脑海里不由得想起来当年自家落魄,金秀才乡试考中之际说的话:“我金家一脉把廉洁放在以为,钱财不过是肮脏之物,要我看来,这诺大的金府也是藏污纳垢之处,实在与我言情书网不配。”
然后吵着闹着要断绝关系,闹到了族长那里。
“少爷呢?”金夫人耐着性子问一直站在身后的嬷嬷。
嬷嬷极有眼色地应声道:“这个时辰,少爷应该在书房温书。”
金夫人立马笑了笑,眼角有几道浅浅的皱纹:“昭儿不及耀名天资聪颖。这样吧,我现在唤他过来,您多担待点,”说罢遣了嬷嬷亲自去把金昭带过来。
嬷嬷领命前去,金昭自然不是在书房温书,嬷嬷找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把人给找到,不过其中也有故意拖延时间的缘故。金秀才那趾高气昂的姿态,就连她这个下人都看不过眼。
金昭一听是金秀才要见他,大概是想到了原因,没问为什么,老老实实地进了正厅。
“娘,你唤我过来有什么事?”金昭到了正厅看都没看站在正中间的金秀才一眼,径自坐了下来抿了口茶,金秀才这才发现自己一进来就端着架子,至今连茶都没喝上一口,突然觉得有些口渴。
但这都抵不过被金昭无视的恼火。
金夫人也看出来了,连忙训道:“昭儿,只是你金堂伯,不要没大没小的。”
金昭肆意地打量了一眼站得笔直的金秀才一眼,满面疑惑:“娘,他不是和我们金家断绝关系了吗,我这样唤有些不妥吧。”
“你!”金秀才面部肌肉紧紧地绷着,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传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金夫人有心骂金昭两句,可是思及当年金秀才做的那些事,心里也憋着一股子火,因而也就随金昭说去,默不作声。
“我今日来是说理来的,并不为其他事。金昭,你打了耀名,于情于礼都应该亲自上门道个歉吧,当街聚众殴打良民那可是犯法的,我念你年岁小才没有报官,夫人你心里也应该清楚!”金秀才此刻也顾不上摆什么姿态了,端起桌上的茶盏就饮了一口。
耳边听得金昭逗猴般的调侃声:“你想让我去你家见金耀名,亲自给他道歉?”金昭吊儿郎当地重复了一句。
“正是此理,”金秀才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想要去那边报官呢,你也知道桃花镇的位置,左右两边的县老爷可都不会插手此事的,何苦费那劲呢?”
“况且我觉得您老此行来所为并不是让我和金耀名道歉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金秀才握着拳问道。
金昭笑了笑,更显得人畜无害,“桃花镇的人都知道我金昭是什么人,让我心甘情愿去低头给别人认错,可能吗?我如果随了您的愿去了您家里,莫不是要我再把金耀名打个半死不活?”金昭顿了一下,“说来也是疑惑,金耀名长我好几岁吧,竟还经不起我一拳,这般弱不禁风,依我看来,可是连杀猪的女儿阿秀都不如,日后两人要是成了亲,我看金耀名怕是要被妻子管得紧了。”
金秀才惊疑不定地看着金昭不说话,心里却道如果金昭真的随他回去,说不定一言不合真的会动起手来。
想找找个台阶下算了,金昭却不依不饶,嘴里说出的话让金秀才倍感难堪。
“要我说我就别去了,今日您就从府里多取走些银子罢,免得我跟你去一趟把金耀名打伤,您又得过来跑一趟,来来回回只为了那么点银子,何苦为之呢?反倒有些折辱您的名声了,我是不在乎什么脸面的。”
“我并不是为了银钱而来,我只是来为我儿讨回公道!”金秀才说得振振有词。
金昭却是不信。
他也对自己狠得下心,愿意陪面前的老头赌一回。
金秀才说完,金昭就直接出了正厅,正在众人不知是何缘故时,金昭回来了,手里拿着如儿臂粗的木棒,是命下人从柴房拿来的,上面还有未削除的刺。
“既然您说是为了讨回公道,那么我现在就给您公道,”说着把木棍往地上一扔,“我把金耀名伤得多重,您就同样的程度打我一顿好了,我再跟他道歉。不过您可别下手太狠,我下手怎么样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等您打完了这一顿,金耀名还欠我两个拳头,待会是您替他还,还是他自己?”
“昭儿,万万不可,你这是在做什么傻事!”
棍棒骨碌碌地滚到了金秀才的脚下,他刚要弯腰伸手去捡,就听到金昭的话。
“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您打了我这一顿之后,我们也算两清了,我不用金耀名负责我的医药,您今天也休想从这里拿走一分一毫。”
他承认他是打了金耀名,几个拳头而已不至于缺胳膊少腿,而金耀名也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辜。也亏得这几个拳头,不然他还不知道金耀名这小子原来心思还这么深。
“凭什么!”金秀才止了拾取棍棒的动作,不敢相信金昭这么不讲理,竟是一分钱都不愿意拿:“我儿无缘无故被你在街上暴打一顿,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金昭想了想,确实自己过分了些,于是补充道:“那这样吧,我找大夫给金耀名医治伤势,直到他好了为止。”
只字不提补偿的事。
两人对峙了半晌,金昭无所畏惧,反倒是金秀才的冷静捉襟见肘。
嘴唇蠕动了半晌,缓缓道:“我是读书人,不会打你的,这样有违于孔孟之道,更罔顾仁义二字。”
金昭颊边笑意不减。
“还不快把那几棵人参拿过来,”金夫人使了个眼色,后面的家丁立马把包的好好的人参交到了金秀才的手里。
“先生,您随我去账房吧,夫人让我支一千两纹银给您,”两个小厮跟着把金秀才送出了正厅。
“你可把我吓坏了!怎么这般糊涂?万一刚刚他要为了出一时之气拎起棍棒打你呢?”等金秀才走了,金夫人抚着胸口虚惊不已。
“他不会的,”金昭嬉皮笑脸。
第95章
“这么大的人了, 做事仍是这般不知分寸,嬷嬷你说让我怎么放心的下?”金昭走后, 金夫人无奈地对身后站着的嬷嬷叹道。
嬷嬷游戏迟疑:“夫人您若真是担心,倒不如早日让少爷成亲,成了亲自然会懂事, 也能明白做父母的苦处,以后说不定会奋发读书, 考取功名呢!”
金夫人听完苦笑道:“我不要求他考什么功名,只盼着他能守好我们金家的基业。也罢, 待老爷回来我便同他好好商议此事。”
她也认真考量过了,苏家丫头相貌品行都不错, 又没了苏家的荫蔽, 日后一颗心都会扑在昭儿身上,也不会想着娘家,如此一来, 她此时倒觉得这苏轻音有说不出来的好。
金昭父亲十日后回来,金夫人当即说了此事,询问丈夫的看法。
“苏兄对我金家不薄, 苏兄既然已经不在了, 他唯一的千金我们日后必得好好相待。你唤她过来问候一番, 倘若没有意见, 那这婚事就这么定了吧,我再修书一番送去苏南。”
“我早先天便问过了,轻音说全由我们操持, 她没有半分意见。依我看苏南那边也不必给信了,他把这姑娘送来我们金家可不就是摆明了把她当个弃子?必然不会看重的,嫁妆都不见得有半分。”
金老爷想的更加深远:“他们不看重,我们如果再敷衍的话,那让人耻笑的可是我们金家,我们昭儿。至于嫁妆,我们也不缺那点东西,到时候你从库房拨出几担补贴过去,既给了苏家面子,又不让人笑话我金府,岂不两全?”
金夫人连连称是,转眼就把轻音唤了过来。
毕竟是未来的儿媳妇,金夫人的面色比起上回,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就连跟随轻音前来的碧儿都看了出来,喜意涌上心头。
“轻音啊,如今你在西院已经住了半月有余,下人们可有何照顾不周之处?你尽管同我说便是。”
“轻音很好,与在家中一般无二,”轻音笑着回道。
金夫人满意地笑了,“真该如此,以后这便是你的家了。我方才正商议着你和昭儿的婚事,我想着是在年前便将婚事办了,正好赶着好日子,你觉得如何?”
轻音脸颊染上一抹绯红,低头糯糯道:“一切但凭您做主。”
“你虽在我金府,但毕竟是苏家的千金之女,我们已经遣了书信去苏南那边,这一切你都放心好了,只需安心待嫁,至于嫁妆,我也会着手替你安排好的,必然不会亏待于你,”说着拍了拍轻音的手背。
轻音羞红了脸,“嫁妆一事不敢劳烦您,母亲曾给我留下些东西,在加上外家那边,约莫有二十来担嫁妆,只是还放在苏南尚未运过来。”如今亲事一定,便可以把嫁妆悉数运到这边来了。
金夫人这才想到轻音的母亲也是苏南有名的商户之女,家产必然不会少,而娘家那边如今生意更是蒸蒸日上,自己补贴的嫁妆与此相比,反倒显得小气了。
“那便好,我也是担心你若没有嫁妆傍身,会遭旁人闲话。如今这样正好,倘若还有什么不如意之处,尽管同我说,今后便是一家人了,不必拘礼,”金夫人突然想到那日轻音听到了昭儿打人那事,免不了开口替金昭辩解几句。
“昭儿你们也见过面了,他性子急躁些,不过对你还是好的,大小就心心念念地要娶你,日后你们二人相处好好的,互相体贴,日子就能过好。”
眼瞧着旁边的小姑娘头越来越低,“轻音知晓。”
从金夫人那处出来,还没到西院,身后跟着的碧儿就已经沉不住气了。
“小姐,方才金夫人说要给您补贴嫁妆,您为何要拒绝?多点嫁妆不是更好吗?”要她看来,嫁妆越多越有分量,才能显示出新娘的地位,以后也不会被人轻看了去。况且金夫人愿意添嫁妆,本就是代表了对小姐的看重,小姐这样做,未免也太不识趣了些。
轻音停下脚步,觑了碧儿一眼,“放心,日后你出嫁,不会少了你的嫁妆。”说罢抬脚往前走。
碧儿脸一红,连忙跟上去:“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南那边的来信收到了,说是路程太过远就不过来了,当真是一点面子也没给苏轻音留下。不过苏家的嫁妆倒是如约送来了。金夫人本来只当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打开一看,一箱箱的奇珍异宝看得她眼花缭乱,即便金家富庶,这箱子里的有些宝贝她还当真未曾见过。还有一个小匣子里放的一些地契,金夫人没一张张打开细看,不过倒是明白了一个礼,以这些嫁妆来看,自己原先准备的那些当真是不值一提。
喜帖早已经发了出去,按照金老爷的要求是大半,因而各方面的用度也没省,就连檐头的红灯笼,都是镇上有名的匠人亲手打造的,加了熏香的,价格不菲。
婚期将至,就连金昭也少有出去胡闹的时候了,让金夫人省心了不少。
“过两日就要成亲了,这两天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别出去和陈二胡闹了,”金夫人不放心,还是叮嘱了两句。
“知道了娘,我这些天不是一直待在府里吗?”金昭不以为意。
“还有,这两天也别去西院找轻音了,”金夫人补充道。
“为什么?”不让他出府惹事他可以做到,但是为什么连他的未婚妻都不能见了,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为何不能待在一处?
金夫人怕他又闹出什么祸事来,只得安抚道:“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要想往后夫妻二人过得和和美美,这成亲前两日,是不能见面的。”
为了这句话,金昭决定忍一忍。
两天比他想象中的要难熬得多。
好不容易到了迎亲那天,因为轻音本就是住在金府,所以迎亲队伍也就是绕着桃花镇转了一圈,金昭骑着高头大马,稳稳地在街道正中央行进,马蹄哒哒的声音淹没在迎亲的唢呐声中,后面的八台大轿引得围观的众人艳羡不已。
其中就有站在肉摊旁仰头看着的阿秀。
八抬大轿啊,哪个怀春的少女不希望未来的夫君能够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自己迎娶回去?因为卖猪肉而变得油腻粗糙的手在抹布上随意地擦了两下,伸手摸了摸一直戴着的发簪,耀名哥说过,等他功成名就,一定会回来娶自己,到时候一定是比金府娘子八抬大轿还要风光的场面,而且只要耀名哥高中,自己就是官夫人了,从此再也不是金家这些商户可以比拟的。
况且看了看身骑骏马的金昭,虽然英姿飒爽,可她知道那俊俏的皮囊下究竟有多恶劣,这样的人也就是空有其表而已,一时间也不羡慕了,反而有点怜悯轿中坐着的新娘,听说也是个破落户家的女儿,那几十担嫁妆虽然看得她眼红,但说不定里面就是亵破烂玩意,拿来充场面而已,还不及自己头上的发簪来得实在。
如今耀名哥已经在去京的路上了,只要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一定要叫曾经欺负过她们的金昭好看。
到了金府,金昭下了马,火急火燎地就跑到轿子前,伸手掀开帘子的一角,从里面伸出一只如初学般白嫩的柔荑,金昭一把伸手握住,紧了紧,动作轻柔地把人从轿中接了出来。
伺候的所有都像是做梦一般,直到进了洞房,看到盖着红盖头娴静地坐在床边的轻音,他才觉出了一丝真实。
众人催促着他掀盖头,金昭手里拿着喜秤,颤抖着伸到盖头下面,缓缓地挑开一角,待看到盖头底下的面容时,脸色突红,一下子又把喜秤收了回去,对着身后的众人不满道:“你们都出去!”
“呦,新郎这是不想让我们看到新娘的美貌啊!行,我们都出去吧,省的真惹了新郎生气!”一行人熙熙攘攘地笑着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