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冯是哪里毕业的?”彭站长尽着地主之谊,酒桌上不冷落任何一个人。
“Z大的,还没毕业呢。”冯牧早强打精神笑着地回答。
彭站长亲切地问:“一看你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就是学习很用功的学生,有没有男朋友啊?”
单鹰看向冯牧早,只见她笑笑,说:“没有。”
他淡淡抬一抬眉,猜中她的小情绪,当即发难,“没有吗?”
冯牧早假惺惺捂住嘴,“单老师一直以为我有男朋友的?”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追你。”他再出狠招。
大家趁着酒兴,纷纷起哄,冯牧早脸都涨红了,“你再逗我,我可就当真了?”
单鹰移开目光,半闭着眼隐藏几分戏谑,解围道:“不逗你了。万一被女朋友知道,又生气。”
“啊哈哈哈!小单原来也是个怕老婆的!”彭主站长大笑道。
小梦举杯,诚心诚意地说:“单主编,恭喜了。人总是要向前走,祝你苦尽甘来,越来越好!”
酒足饭饱,醉醺醺的彭主编拉着单鹰要进行下一个节目,他谢绝,“晚上冷落了女朋友,再不回去好好赔罪,后果将非常严重。”
冯牧早在人群后翻个白眼,但心头倒是没那么闷了。
“单主编在哪里下榻?我送你过去。”一个没喝酒的女同事开车过来。
“我跟小冯……”
“住一个酒店。”冯牧早赶紧冲到最前面大声说。
“对,住同一个地方。”单鹰微笑。
二人坐上同事的顺风车,冯牧早一路上不怎么敢多跟单鹰说话,倒是开车的女同事话挺多,还很八卦,打听道:“单主编既然都已经被女朋友管得死死的了,什么时候打算办喜事啊?”
冯牧早心里“咯噔”一下,头埋得更低。
单鹰微微抬一抬眉,“听她的。”
“单主编对外这么强势,没想到在家里还挺宠老婆,真是羡慕死人喽。”女同事夸道,又说:“小冯,你可看好了,以后找男朋友就要找你们单主编这样的。”
“嘿嘿……”冯牧早笑着敷衍过去,却见单鹰转头微笑看住她,“小冯,是不是对我相见恨晚?”
“有点。”她叹一口气,故作遗憾地说:“要是单老师是我的男朋友,我一定忠贞不渝、全心全意,就算全世界的帅哥排队等着我,我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对她这番甜言蜜语,单鹰很受用,“可惜,我对我家里那位也是忠贞不渝、全心全意,即便小冯对我相见恨晚,我也只能假装没听到。”
冯牧早抱拳,“所以单老师——你和‘你家那位’一定要和和美美、百年好合!”
到了酒店,二人谢过同事,电梯门一合上,冯牧早就迫不及待地道歉:“单鹰,对不起。”
明明刚才有个瞬间,自己是烦闷又委屈的,可她不敢在单鹰面前使小性子,更不敢真的同他闹起别扭来。过分珍惜一个人,反而让你对他有所畏惧。
“为什么道歉?”
她难以启齿,咬了咬下唇,十分为难。
“你都知道了。”单鹰何等聪明,从刚才提到校史馆开始,冯牧早的表情就不太对。
电梯里一时静得可怕,二人都在等对方开口。冯牧早心里恐惧更甚,怕他忽然说,她不够好,代替不了何遇。
“对不起……”冯牧早只能再次开口道歉,除此之外,她不知该如何表明自己的心。
“傻瓜。”单鹰搂过她,“都过去了,还吃什么醋呢?”
“我没有吃醋……”自己真的不如何遇,甚至连大胆承认自己是单鹰现在的女朋友都不敢,怕人说不配,说她高攀。
单鹰轻笑,“也是,你或许连醋与酱油都分不清楚,哪里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见气氛轻松起来,冯牧早也舒了口气,“你不觉得我……无理取闹?”
他颇为遗憾地说:“我想好了一大堆哄你的办法,谁知你竟然没给我发挥的余地。”
冯牧早一愣,虽也在微博、豆瓣上看过不少女生用作事儿来试探男友,但她可不敢作,就怕一作二作把单鹰搞烦了,作没了,哭都来不及。她对单鹰的珍惜,包含着她从小以来对爱的渴望和对失去的恐惧,像沙漠中的旅行者找到一片巨大的绿洲,无论如何也不愿远离一步。
没谈过恋爱的宝宝好奇发问,“我如果生气了,即便是无理取闹,你也真会哄我?”
“乐在其中。”
她挑眉,心里冒出好多粉红色的幸福泡泡。“你到底想了什么哄人的办法,指导指导我呀?”
单鹰吻住她,“指导谈不上,我们互相学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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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主编呢?”小梦见冯牧早一个人从酒店出来,“我带你们去吃特色小吃。”
冯牧早揉揉眼睛,哈欠连天。
昨晚,她与单鹰的关系更近了一层,她来不及佩服他的体力,就沉沉睡去。她又梦见那两个猥琐的大爷围着她嘿嘿直笑,说着什么“为了避免负面情绪过盛导致程序错乱,要不就删去这段不好的记忆”之类的话,她被吓醒后就一直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单鹰早起离开之前,在她额上烙下一吻。
单鹰临时订了一张机票,并没有告诉她去哪儿、做什么,她隐约觉得他暗地在调查什么,正因为如此,她既不多问,也不多向人说。
“单老师说他还有事,好像一大早就走了。”
阴婚中介的调查有了新进展,魏信杰许是觉得阿宝是个大客户,竟然很认真地帮他物色,也算“业界良心”,他还不知道,自己和背后的团队已经进入了警方和记者的视线。
对阴婚中介的后续调查因为有了警方的介入,变得顺风顺水,不到三天,他们已经查出魏信杰一伙人的“商品来源”和组织形式。他们这个团伙在每个迷信思想较重的地区都有一个“代理”,竟然已经存在十几年之久,甚至还有“父子相传”的现象。比如这个魏信杰,他是H省的总代理,他手下还有3个代理,专门在全省风俗落后的地区拉客户。因为大多配阴婚的都出于家属自愿,且他们服务“到位”,价格“公道”,且开辟了“相亲”模式,没有人举报过他们,要不是蔡香新偷回骨灰惹怒了钱中继,中介这事儿根本不会浮出水面。
团伙与当地一些从事丧事一条龙服务的人互相勾结,介绍阴婚的同时,骗取死者个人信息用来搞“相亲”,达成一致也罢,若遇见“一头热”,就直接采用调包、偷窃的形式把死者骨灰盒交给卖方配阴婚,十分隐秘且野蛮,许多家属至今不知道亲人的骨灰盒根本不在墓地里,自己每次祭拜的只不过是一座空坟。
眼看阴婚中介团伙就要被一锅端,冯牧早也买好了回威市的机票,明天就动身。就在这时,她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接起一问,竟是张淑。
“你是上次来的那个女记者小冯吗?我有一些关于我女儿的事,想让你们记者曝光一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冯牧早脸色一凛——她上次就觉得,张淑还有事儿没说。
第41章 半个猪头(一)
邺市。
迟楠鹤来自言情书网, 他父母都是埋头在实验室搞科研的老师,本来就属于老来得子,前几年晚年丧子, 让他俩的身体大不如前。好在家境本就不错, 请了个保姆照顾着,生活不至于太艰难。
单鹰观察了好几天, 今天才提着两袋水果上门,“我是楠鹤以前的同事, 正好出差路过, 拐进来看看二老。”
“快请进!快请进!”迟母赶紧将他迎进来, 步履微颤,“年轻人,怎么称呼?”
“我姓李, 您叫我小李就好。”
时过境迁,两位老人仍掩不住伤心神色。同样战地记者出身,虽然姓是假的,可是类似的经历让单鹰丝毫不露怯, 回忆起在战乱国家的一段艰苦的工作生活,让两位老人更加相信他是迟楠鹤的老同事。
“这么说,你也受过伤?”迟父给单鹰倒茶。
“在医院里躺了很久。”
“唉, 都不容易啊……”迟母感叹道,“如果楠鹤不想着向那女孩求婚,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单鹰假装很熟络地点点头,“我听说叶望葳去留学了。”
“啊, 你知道她……”迟父有点惊异,“楠鹤走后,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们,原来是按原计划留学去了……”
迟母显露出不满的神情,“楠鹤很喜欢她,甚至答应出钱送她去留学,并且负担她所有的生活开支。我跟他爸劝过,至少先结婚,定下来,再出国留学,好歹保险一点。他不听啊……唉!着了魔一样,有求必应。”
“在我们看来,叶望葳当时二十出头,年纪小,不太懂事。”迟父含蓄地评价道。
迟母接过话头,“有天楠鹤打电话回来,说拜托我们为他准备一枚钻戒,他第二天要向叶望葳求婚。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急,不能从Y国回来再说?他说,叶望葳表示自己喜欢阿尔赛宫遗址,要他在那里向她求婚。”
熟悉Y国内战形势的单鹰脱口而出,“阿尔赛宫遗址是反政府军占领区!政府军与反政府军在那片区域发生过多次交火,当时,阿尔赛宫遗址毁于一旦,不再是游客曾经拍照时的那个模样。”
“是的,非常危险的一个区域。”迟父长长叹一口气,“当时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任由他去了。”
单鹰心中起疑,迟楠鹤身为记者,连这些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即便他没有,何遇也应该加以劝阻。
“叶望葳要求楠鹤一定要在阿尔赛宫遗址拍下求婚视频传给她,还指定要一个女同事帮他拍。”迟母说,“楠鹤真的昏了头,才会让那个同事帮忙录像,因此还连累了那个女同事。”
单鹰神色俱厉,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叶望葳要求何遇帮助拍摄迟楠鹤阿尔赛宫遗址求婚的视频,接着,迟楠鹤与何遇被反政府军劫持勒索,JD化工以赞助赎金为条件逼问老K的身份,迟楠鹤与何遇殉职,叶望葳出国留学,JD化工开始负担她的学费与生活费……
战地记者本就充满未知危险,单鹰原本没有深究何遇殉职有没有人为的因素,没想到在调查JD化工时冒出来的一个叶望葳,居然把何遇的死与JD化工联系起来,她很可能是因为自己曝光了JD化工才遭此毒手。
看来,他得去申请A国的签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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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儿……是自杀的。”电话中,张淑艰难地告诉冯牧早,“我想求你们曝光她那个没人性的男朋友,一定是他害的我女儿想不开!”
冯牧早一听,心头暗暗叹口气,虽然她也想帮张淑一把,但每天为情走上绝路的人那么多,记者不可能将他们遇到的感情问题一一曝光,再说,男女感情问题也并非深度调查版会刊登的内容。
“张阿姨,抱歉啊,其实……”冯牧早刚要婉拒她的要求,她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冯牧早改变了主意——“那个混蛋拉着我女儿去上课,给她洗脑,害我女儿信他信得要死,每天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呜呜呜!”
“上课?”
“我以前听女儿说过,一个培训班,她自从去听课之后就变得古古怪怪的,本来好好一个姑娘,好像就变成……成天说丧气话。”张淑一边哭一边说,“我就是没想到她会走上那一步……”
张淑说,女儿小阳在外地读中专,那边调查完小阳的死因,确认不是他杀后就把一些遗物交给她了,包括小阳的手机,但是她不会用这种手机,更别提那些app,所以想把小阳的手机交给记者,拜托记者查一查女儿的男朋友到底蛊惑她去上什么培训班,女儿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而走上不归路的。
什么培训班,居然像个邪教?冯牧早他们之前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阴婚中介身上,并未探究死者生前的经历,也不知道死者所谓“意外身故”还有这样的内情。
世界万物,变幻无穷。上回自己澄清造谣帖,牵出一个利用微信转发和小额借贷从事非法中介活动的团伙,这次调查阴婚事件,竟然也能发现别的隐情。与小梦坐在去往张淑家的班车上,冯牧早愈发觉得当记者是一件充满乐趣的事,不亚于当私家侦探。
她这种自我陶醉并没有持续多久,与张淑见面没多久,她俩就被一伙人围住。冯牧早吓一大跳,和小梦紧紧贴在一起,诧异地环顾一圈。
那伙人凶神恶煞,都是三大五粗的壮汉,有人手里提着手腕粗细的树枝,还有人拿着柴刀。
“多管什么闲事?吃饱撑着没事做?”
“外乡人,跑过来对咱们说三道四,现在可好,坟都要被人挖开了!”
原来,随着阴婚中介团伙被取缔,有些家属辗转打听出遗失的骨灰盒下落,自发跑来掘坟,且因为心怀不满和仇恨,几乎是报复性破坏,和当地人起了冲突。当地人一方面理亏,另一方面也觉得被阴婚中介坑了,情绪激动找不到发泄口,就把气撒在两个手无寸铁的女记者身上。
再看张淑,竟像是早就知道她俩会被村民围攻似的,缩在人群后面,眼神闪烁。难道,叫他们来拿手机是假,帮助村民引记者过来才是真?!
“快报警!”冯牧早低声叫道,恐惧同时,对这般丑陋的人性失望又愤慨,她刚体会到记者的乐趣,就被残酷的现实狠狠上了一课。
小梦的手机被村民抢走,一个村民狠狠抽了她的腿一下,她吃痛,跪在地上捂着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