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顶着我的脸,怎么去给他们开会啊?”她忧伤地望着他。
“小早!别看人家长得帅就拼命搭讪!”二毛在店门口扯着嗓子喊,“干爸叫你帮忙打包!”
冯牧早一看表,十一点多了,午间食客和外卖的高峰期来了。
身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换回来,冯牧早斗胆开口道:“要不这样,我替你去开会,你……”
“想都别想。”单鹰瞬间黑脸,“我不允许你用这么娘的语气和动作跟他们说话。”
“大家都说深度调查部气氛太严肃了,偶尔换个风格不是也挺好的么?”
他冷笑,“你想上一次《撒贝宁时间》吗?”
跟单鹰交锋次数不多,冯牧早还有点不适应他的节奏,“又不是综艺,我去能上哪个角色?”
“所有警察和法医都围着你转的那个角色。”
冯牧早听懂了,这是以命威胁啊!她扁了扁嘴,“那怎么办?”
单鹰瞥她一眼,“替我开会,所有出口的话按我教你的说。走。”
“等等!”
“还有什么问题?”
“你能不能换一套衣服?”她指着黑色羽绒服——那是几年前的老款了,且有那么点中性风,被她塞在衣橱最里头,结果单鹰用他强大的直男审美直接给翻出来套上就出门。
单鹰想了想,同意了。
冯牧早掩人耳目带着单鹰去了自己家,想到还没吃午饭,就打包两份盒饭一并拎上去。
衣橱里翻了一会儿,她找出条丝巾,玩捉迷藏似的把单鹰的眼睛蒙住,先脱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再给自己的身体换上所有该穿的衣服。
偏偏,他们换衣服的地方正对冯牧早的全身镜,她无意中往那边一瞟,倒吸一口气——镜子里的场景分明是,冯牧早被蒙着眼睛,单鹰西装笔挺站在她身边,一件一件把她衣服脱掉。
这跟看三.级.片有什么区别?况且,女主角还是自己!简直不要太香.艳!
她不淡定了。
“你穿不穿?”许是遭遇了太久的停顿,单鹰不满地问。
“穿!”冯牧早爆红了脸,一下子扣上内衣的搭扣,“那个……单老师,你弯腰一下。”
“为什么?”
“整理整理。”
“穿好了还有什么好整理的?”
“单老师,你不懂……”冯牧早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女人的内衣不是穿上去就行的。
反正是她的身体,她想什么弄就怎么弄,单鹰也不再过问。
见单鹰稍弯腰下去,冯牧早站在他身后调整了一下,他忽然发出一声轻笑,说了句“原来如此”。
冯牧早很尴尬,不禁又看了镜子一眼,里头的场面简直不堪入目了。
穿好其他衣物后,单鹰扯掉挡住眼睛的丝巾,许是嫌她手脚太慢,一边穿外套一边不悦地瞥她。
忽然,他望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异状,严厉地指着问:“你刚刚想了些什么?”
“嗯?”冯牧早呆愣愣顺着他指的放方向往下一看,只见腹部以下出现一个非常非常明显的凸起,好似撑起的帐篷。她失神了几秒,大丁丁女孩真不是盖的……
“单老师,著名的诗人泰戈尔曾经曰过——遇见另一个自己,有些瞬间无法把握。”她尬辩道。
单鹰以冷笑进行无情地嘲讽。
“吃饭吧吃饭吧……”冯牧早一边往客厅逃窜一边悲伤地想,换回去后,单鹰估计理都不想理她了……
单鹰来到客厅,见她已拆了一份外卖狼吞虎咽,想到自己自得知何遇死讯后就尝不出任何味道,不禁问:“吃得下?”
“很好吃啊。”冯牧早不敢看他,只能埋头苦干。
单鹰坐在她对面,陷入沉思。医院的检查显示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使用他身体的冯牧早能尝出味道,看来医生推测的没错,他味觉的丧失是心理因素。
一开始,他确实看过许多次心理医生,近两年放弃了。他觉得,如果味觉是何遇离去时从他身上带走的东西,那么他甘愿用味觉予她陪葬。
“单老师,你吃啊。”冯牧早吃了大半,才想起招呼他来。
单鹰拆了餐具,掀开餐盒的盖子。这几年,他吃什么都犹如嚼蜡,喝什么都像白开水,淡而无味,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有的人吃饭是为了活着”。
随意吃了一口,依旧淡而无味。
他唇角轻轻扬了一扬,自嘲的笑意中泛着细若蚕丝的苦涩。
许是想起汪姐说单鹰没有味觉的八卦,冯牧早偷偷抬眼看了看他。他修养很好,一份廉价的外卖也吃得优雅,看不出到底尝不尝得到味道。
“需要辣酱吗?”她试探地问。
单鹰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既然没有味觉,当然来者不拒,“随便。”
她跳起来,从冰箱拿了那罐自己从来不敢尝试的辣酱出来——那是冯奕国用国内辣度最高的辣椒炒制的变态辣酱,用他的话说就是:辣得可以避孕。
她慷慨地舀了一大勺给他,撒了个小谎,“微辣,我平时都拌饭吃。”
单鹰不疑有他,用筷子挑了一些入口。
冯牧早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后,他察觉到她不怀好意的目光,幽幽回望。没有味觉不代表没有痛觉,喉间隐隐的痛感让他有所顿悟——这辣酱绝不是“微辣”的水平。
见他有所发觉却毫无反应的样子,冯牧早心想,汪姐的八卦八成是真的,他确实没有味觉。
第7章 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一)
命运对单鹰是慈爱的,不舍得坑他一次又一次。下一秒,冯牧早忽然感觉到口腔中爆裂的辣度,而单鹰神形归位,瞬间舒爽。
辣酱以核聚变的威力扩散至整个口腔,又一路向下烧至食道、胃部,所过之处如密密的针扎过每个细胞,到处是味觉神经和痛感神经的哀嚎。
“救命……”冯牧早像被熊熊大火吞噬的枯柴,艰难地伸出右手扒住桌子,吐着舌头直翻白眼。
“这就是你所谓的‘微辣’?”单鹰幸灾乐祸地看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她被辣得涕泪横流一事采取了袖手旁观的态度。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进厨房狂灌冷水,可辣味一时难除,她干脆打开冰箱往嘴里塞了个冰块。
单鹰始终沉默欣赏。
十分钟后,冯牧早眼睛红红嘴唇红红地走出来,看来刚才经历了一番地狱般的痛苦。“单老师……换回来了,那我还要跟你去开会吗?”
“你说呢?”
“不需要。”
“答对了。”
“那我去深度调查部的事……”
“照旧。”刚才冯牧早那一番胡吃海塞,单鹰已没有再进食的欲望,他站起来,“明天我会正式向仇主编提这件事。”
冯牧早抬头望着他,一时又陷入单方面的迷恋中。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响起,是二毛的夺命call,“小早早,刚听吃饭的客人说,附近医大附属医院有人绝食身亡了,干爸说你再不来帮忙,他也要绝食!”
“绝食好啊,他也能减减肥。”她叹一口气,与单鹰一同出门,又在楼下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
她来不及深思自己与单鹰的互换是好是坏,原本只能默默仰望的人忽然以这种形式跟自己产生了交集,她的心如同六月的天,一半是阳光充盈的欣喜,一半是淅沥梅雨的羞怯。
也许门外的横幅起了广告的作用,今天生意格外好,中午忙到三点多才得空,五点就又开始备战晚高峰,十一点还有一桌客人在侃天侃地。
“听说了吗?现在的医院啊……就算儿子不孝不出医疗费,也不能放任病人不管,把一个老人家给活活饿死啊!”
“那你还要医院怎么做?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把人伺候到一百岁?”
“医者仁心,怎么的也不能看着人家就这么死了吧?”
“我要是老人的儿子,找几个专业医闹,闹死医生去!”
一旁擦桌子的冯牧早忍不住说:“医生也挺辛苦的,怎么就又要弄死医生了?”
“嘿嘿,小丫头,你是不懂啊!在的医院和医生,黑得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酒气冲冲的反驳。
十一点半,这几个醉醺醺的客人才互相搀扶着离开。
“累死了……”冯奕国虽然平日里满嘴跑火车,却因多年身上挑着生活的重担,甚少在女儿面前喊累,今天这么说出口,看来是真累了,要不怎么严冬天气还能满头大汗。
冯牧早在后厨洗那些锅碗瓢盆,也是一脑门汗。
“早早,你手机响了。”
冯牧早脱下塑胶手套过去,几分期待地看向屏幕。她直觉以为会是单鹰,然而看到的却是好友焦糖的名字,又几分丧气——她到底为何以为单鹰没事会找她聊天?
莫名其妙的互换,她并没有成功引起他的注意,而是成功让他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喂,干嘛?”
焦糖烦躁的声音响起:“哎呀我快被严刻儒那神经病烦死了!”
焦糖大她两三岁,广告设计从业者,在职场浸淫两年,心智远比她成熟,但遇上可怕的甲方还是忍不住崩溃。虽从来没见过严刻儒,但她从焦糖的口中大概知道了这男人令人发指的变态属性。严刻儒就是传说中的“处.女座甲方”,方案修改十二遍后打回第一稿的那种甲方,每次出场都自带“我要一个七彩发光的黑色,我要一个多种元素都有的简洁风格”弹幕的那种甲方。
焦糖吐槽了严刻儒十大罪状后,又说:“明天下午,我要把最新的方案拿给他看,顺便请他到你家店里吃个晚饭,拜托冯叔拿出他最拿手的几个大菜,还有,你一定要在场陪我,不然我怕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会操起刀砍他。”
“我们店太小,求你换个容易施展你身手的地儿吧。”
“我不管,就上你们家去!”她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天,冯牧早醒来后欣喜地发现自己还是自己,到报社时听汪姐说单鹰已经在社会新闻部主编室和他们仇菡晓主编商谈一刻钟有余。
“单主编要抽一个实习生过去。”刚进去送茶水的小韩共享偷听到的内容。
春沁一听,整个人洋溢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
汪姐悄悄对冯牧早说:“我们这儿5个实习生,单鹰再怎么挑,也挑不到春沁。”
虽然冯牧早心知肚明单鹰挑的人一定是自己,可还是假装懵懂地问:“为什么啊,你们不都说春沁跑现场最积极、稿件质量也最高吗?”
话刚出口,她觉得自己阴险又虚伪。
“他明知春沁对他有意思,又摆明了不接受,现在如果主动把春沁调过去,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主编室的门开了,仇菡晓第一个出来,单鹰随后,烟灰色高领毛衣外套一件军装风墨蓝色呢子大衣,几分禁欲系色彩。他薄唇轻抿,目光飞快扫过众人,在冯牧早身上多停了一秒,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仇菡晓招招手,让几个实习记者都聚过来,她推了推黑框眼镜,秀眉一挑,“深度调查部可是一个锻炼人的好地方啊,单主编现在愿意给各位一个机会,谁想试试?”
“我!”春沁果然第一个举手。
单鹰淡淡抬眼瞟过冯牧早的脸,她硬着头皮举了下手,“我……也想去。”
春沁和汪姐都诧异地看了看她。
其他三个实习生见已有两人当了出头鸟,便十分机灵地低头沉默,毕竟去的名额只有一个,剩下的还是要以仇菡晓马首是瞻,不好显得身在曹营心在汉。
春沁会抢先,仇菡晓等人倒是早能预料,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一向闷头做事、没什么存在感的冯牧早会半路杀出来当程咬金。
单鹰等待了一会儿,见没人再自荐,就干净利落地点了冯牧早的名字。
早就预料到单鹰不会选春沁的汪姐笑而不语。
“单老师,为什么?”春沁上前一步,“最经常加班的是我,来得最早的是我,实习生中稿件质量最高的是我。是小冯有什么独特优点,还是您……不敢选我?”
大家都沉默着,心里跟明镜似的。春沁确实积极又优秀,但好当出头鸟的性子不但不适合在深度调查部工作,还很容易因为太爱表现令同事不满。
“深度调查部大部分工作都以线索收集和暗访为基础,太过出色的外表容易引起无关人士的关注和相关人士的警觉,加上我部平日气氛沉闷,你这样的人才还是应该出现在能够发挥才能的岗位上。”
单鹰软剑剔肉,拒绝得不伤春沁自尊。
但是,冯牧早一听却不高兴了,敢情我是一个“没有出色外表、天生小透明且闷了吧唧”的人?正暗自嘀咕着,眼前人影一晃,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又跟单鹰调了一圈。
发觉这一现象的单鹰重重清了清嗓子,示意混到他身体里去的冯牧早不要乱开口。
只是,心里不平衡的冯牧早自动忽略了他的警示,刻意压低声音,不让大家发现语调的异状,“小冯她……优点还是很多的。”她顿了一下,环顾四周,除了蜗居她身体内的单鹰瞬间黑脸外,其他人都没察觉到这个单鹰根本不是本人,见状,她更加肆无忌惮——
“比如,善良、勤奋、有毅力,性格开朗,危急关头沉得住气,适应力特别强,而且……”
“单老师——”单鹰哪会容她再这么胡诌下去,出声打断,“您真是过奖了,我根本没您说得这么好。其实,我本人不但脑子不太清醒,情商也低得可怕,相信您一定是部里人手严重不足且实在别无选择了,才勉强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