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迎春送子——芳年
时间:2018-07-29 08:54:37

  持柴刀小伙转头一望,果然有几个妇人已将马车架好,几个小孩争相往马车上钻,看样子马上就要扬鞭远去。持柴刀小伙心有不甘,还欲不依不饶,剩下的饥民却已抱起水溶外袍,直奔马车而去。
  中年汉子因迎春搭救他儿子狗蛋,到底心存感激,使劲拉拽柴刀小伙。柴刀小伙耳中听见马嘶声音,唯恐他人夺了马车弃他而去,猛一跺脚,扔下迎春和水溶二人,转身逃向马车。
  不过一息之间,适才一群仿佛欲择人而噬的饥民一哄而散,扬长而去。
  迎春立时双腿一软,就要坐倒,水溶伸手去扶她,也被带倒。二人瘫坐在地上,彼此对视,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这时,水溶那三名侍卫才纵马赶到,和那名车夫一同奔过来,慌忙将水溶和迎春围住。
 
 
第67章 
  梨香院后院, 海棠花热闹依旧。
  石桌边坐着唉声叹气的四个人——贾琏、迎春、柳湘莲和柳泽莞。
  那日,城外郊游回来, 迎春受伤之事不敢让贾母等人知晓,上药换药全部关在房中偷摸摸做。迎春顶着一身伤, 刘海儿再没放下过。幸亏她自己便是大夫,活血化瘀、消肿止痛不在话下。额头伤口也不过血流的吓人些,敷上内用伤药, 连疤都不会留一个。
  只是水溶可怜, 痛失宝马,右膝要留疤不说,右臂骨折也是实打实的。虽然迎春及时给他诊治,用木棍布条固定伤处。但伤筋动骨一百天, 没有三四个月, 水溶的伤势怎么也养不好。
  最近水溶都被勒令在家休养,半步出不得门。也因此,水溶练出了一笔左手字, 秀丽工整,颇似水盈。
  至于贾琏, 万没想到黑店遭遇竟成虚惊一场。老板娘得知他是迎春亲哥哥后不仅没有伤害他,反恭恭敬敬跪下给贾琏等人磕了好几个响头。
  原来老板娘等人都是附近村落普通农妇,连逢灾年无依无靠时,都受过贾氏善堂恩惠。如今实在因着天灾人祸被逼走投无路,这才起了杀心,欲做强梁。哪知不过头一遭, 便“杀”到了自家人头上。多亏适才白衣公子点醒,不然她们恩将仇报,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
  贾琏等人听罢老板娘细说经过,只余叹息。后来众人把银两、干粮、马匹能留下的都留下了。贾琏几番欲言又止,到底不曾许诺。
  待贾琏等人行至官道,才看见路边等候的柳湘莲。彼此通名道姓后,贾琏还未及言谢,柳湘莲先抱拳行礼道:“二郎代幼弟泽莞谢过二爷救命之恩。”
  如此兜兜转转,倒是几重因果。
  都是少年儿郎,相逢何必相识。
  故而,柳湘莲便以贾琏至交兼泽莞堂哥兼迎春师弟的身份光明正大入住荣国府。
  贾琏回府后,立即命人采买粮食给客栈老板娘等人送去。而迎春遇袭之事,她和水溶早商量好隐瞒下来。因为一旦传开,迎春名声不好听是其一,伤及世子,驱逐、围追流民的事只怕会接二连三发生。迎春和水溶默契决定,绝口不提遇袭之事。但是,迎春自然告诉了贾琏,连带着柳湘莲也一清二楚。
  此刻,四个人围坐在一起,便是在苦思冥想救灾之良方。柳湘莲、迎春、贾琏就是加上贾氏善堂,倾两府之力,在荒年面前,也不过杯水车薪,还会招人嫉恨,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唯一的办法就是上达天听。圣上是明君,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断不会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只要及时圣上知道灾情仍旧严重,灾民苦不堪言,三皇子粉饰太平,贪功造假,一切还不算太晚。
  可是,这个进忠言的人找谁?怎么将贾府从整件事中摘干净?又如何才能说服圣上相信他素来器重的三皇子不仅窝囊无能还心狠手辣?
  ……
  “唉——”迎春双眉紧皱,叹第三十三口气,顺便将她明显消瘦下去的腮帮子从右手掌塞到左手掌。随着脑袋摆动的节奏,迎春又叹出第三十四口气。身旁坐着的泽莞也有样学样,跟在后面摇头晃脑地叹气。
  柳湘莲看着二人样子,直觉哭笑不得,大手盖住泽莞小肉脸,让他一边玩去,别耽误大人们想事情。
  泽莞不服气,小声嘟囔道:“我比宝玉还大两岁呢!宝玉前儿还跟他舅父出去打猎,你们别说出门不带着我了,就是谈事情也要背着我!我不依!”
  迎春听着泽莞说什么舅父,脑中灵光乍现,赶忙追问道:“泽莞,你说什么舅父?谁的舅父?”
  泽莞愣愣抬头,小小声答道:“宝玉的舅父呀!前儿宝玉去打猎不是还带回——”
  泽莞话未说完,迎春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泽莞赶紧噤声。贾琏和柳湘莲也都被迎春吓了一跳。
  迎春眉飞色舞说道:“有了!把消息传给宝玉的舅父王子腾,他必然有法子把事情闹大!”
  彼时王子腾声名还不显,柳湘莲又常年在外,自然不认识他。可是贾琏却没少和王子腾打交道。宝玉这个舅父,素来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主儿。年纪轻轻,升迁极快,野心大,手腕高,面皮厚,改换起门庭,眼儿都不眨。
  迎春有前世记忆做底,知道最后荣登大宝之人并非大热三皇子,且三皇子不知为何最终惨遭今上厌弃。而王子腾,算来,也差不多是迎春这般大的时候一跃升为一品大员京营节度使。
  难道王子腾升官当真和今年饥荒三皇子奉旨赈灾有关?忠顺王世子也参与运粮,莫不是前世贾府就傻兮兮与王子腾合力,斗倒了三皇子也彻彻底底得罪了忠顺王府?
  贾琏虽不知道这么多,可他见识过王子腾的手段,听见迎春的话,当即两眼放光。贾琏也颇沉得住气,不动声色支开泽莞和下人们,拉着迎春和柳湘莲一番密议。
  事罢,贾琏特特嘱咐迎春,此事万万不可告知水溶。毕竟水溶身份比之贾府还要敏感,稍有不慎,北静王府和贾府都会沦为出头的椽子。
  是日,夤夜时分,便有一二妇人冒着夜色敲开了王子腾府邸后门。
  三日后,京城流民人数激增,善堂粥铺人头攒动。粮价略有浮动,大批运粮车鱼贯出城。三皇子王府建造搁置,木石价格回归正常。日子平静如水,入京官道畅通,道旁村落渐渐有了炊烟,驿站内的妇人们却都消失不见。
  就这般,在贾琏、迎春、柳湘莲三人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一日,贾政下衙归来,喜滋滋步入贾母院中,当着众人的面,高声宣布王子腾荣升京营节度使。
  迎春和贾琏兄妹正好都在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不过,与前世不同的是,今生连王子腾都不知道他此番夺京营有两个便宜外甥、外甥女的功劳。贾琏、迎春和柳湘莲深谙功成身退、隐姓埋名之道,这招他山之石用的不可谓不漂亮。
  令迎春和贾琏没想到的是,王子腾升官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他久未登门的夫人亲自到贾府来提亲。
  如今,贾琏已中秀才,文武兼备才貌双全,更乃贾赦独子,将来荣国府早晚要交到他手上,是京城出了名的香饽饽。王子腾算盘打得精,得知贾琏有意自家侄女凤姐后,端出大伯派头,也不讲究一家有女百家求,巴巴地让夫人亲自登门,和妹妹一同来做说客。
  春末夏初,正是百花争艳时候,这日一大早,王子腾夫人便乘马车来到荣国府。到了内院,换轿时,凤姐竟先王子腾夫人一步走下车来。
  贾琏回京后只匆匆和凤姐见过一面,比起他远在江南时二人每月一封长信的腻歪来更显疏远。
  如今凤姐亦早非吴下阿蒙,日常吟诗作画行令猜谜诸般附庸风雅之事,通通得心应手。管家理事更乃惯来长项。伶牙俐齿精于算计之余也知国法族规,懂事知礼进退有度。因着读史苦功,就连素来张扬好胜、弄权揽财的心性都收敛许多。凤姐种种变化,在给贾琏的信中显露无疑。
  贾琏为了让贾敏帮他说话,早日迎娶凤姐过门,曾将二人来往书信呈于贾敏过目。贾敏看罢,觉得凤姐这丫头胆大心细、聪明知礼,十分对她脾气,这才修书一封,直接让哥哥勿要多虑,径直去王府求亲便可。
  以上诸般变化从凤姐今日穿着也可看出。今日凤姐虽特意打扮过,却早不似从前张扬,金银首饰拼命往身上穿戴。只一套普通头面中点缀一根碧玉簪,再衬上一袭湖绿掐腰百褶裙。蛾眉淡扫,朱唇轻点,走动间如清风徐来,笑靥如花,流年似水。
  正在贾母院中打拳的琏二爷不经意间看见,烂熟于心的步法、拳招登时大乱。
  凤姐见了,含羞低头,仍难掩唇角笑意。贾琏更是夸张,干脆站在那儿,冲着凤姐咧嘴傻笑,眼角、唇畔都快笑出了皱纹。王子腾夫人眼多尖儿,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再没有不确定的,忍不住心中喟叹:年轻真好!
  这边厢,王子腾夫人牵着凤姐去到贾母房中坐下说话,贾琏也在一旁插科打诨。迎春却还没睡醒似的,打着哈欠。王夫人自然早陪在下手,探春、惜春也来露过面。就是邢夫人不知为何,今日迟迟不至。
  前文有叙,贾琏回京之前已经火急火燎修书给贾赦,求父亲去王府提亲,想要迎娶凤姐。邢夫人不乐意,单单和贾母商量给贾琏辟院子的事情,绝口不提求亲之事。
  可惜贾母十分喜欢凤姐,贾赦也被贾敏说动,再有王夫人、迎春、贾琏等人从旁鼓动,邢夫人毕竟继室,心中再不愿凤姐进门,也无话可说。何况,邢夫人也非不喜凤姐,只是介意凤姐乃王夫人亲侄女这层关系。
  贾母见邢夫人不来,王子腾夫人又明显有话要说模样,便指使迎春亲自去请。迎春奉命离去,果然在议事房中找到正拨算盘珠的邢夫人。
  邢夫人显然已知迎春来意,只和迎春说笑,就是不肯移步贾母院中。
  迎春见状,直言道:“母亲这是何苦?哥哥既喜凤姐,既不怕她王家女身份,您何必操这份心!迎儿只听说出嫁从夫,可万没有从娘家姑姑的道理。再说,您觉着哥哥还镇压不住一个凤姐姐吗?”
  邢夫人也是讳疾忌医,知道王夫人厉害,总是明里暗里防着她,尤其在王夫人做主送元春入宫后,邢夫人对王夫人越发客气。久而久之,她竟对王夫人产生了畏惧之意,生怕王熙凤一来,她们姑侄联手再没有自个儿好日子过。如今被迎春一语道破心思,邢夫人粉面微红,颇为不好意思。
  迎春看看邢夫人气色,忽然想起前天儿秋霜偷偷跑来告诉她,邢夫人贴身丫鬟那边传出来信儿,说邢夫人月事晚了半月有余,近日食欲也颇不佳却不肯请太医。
  前世邢夫人无子,多半原因是因为贾赦不喜欢她,二人感情不睦。可是这辈子贾赦和邢夫人不说举案齐眉也是相敬如宾,早前没有孩子是因为贾琏还小,如今贾琏也要议亲了,怕是……
  迎春想到此处,笑眯眯凑到邢夫人身边,上手就要给邢夫人把脉。邢夫人一下子被闹了个大红脸。迎春秀眉便是一挑。
  喜脉!邢夫人有喜了!
  迎春眼眉挑得老高,低头去看邢夫人神色。只见邢夫人羞怯怯又满含期待地看着她,好似急于从她口中听个分明又害怕事与愿违大失所望一般。迎春便知,邢夫人当真还没请太医把过脉。迎春前世可就贾琏一个哥哥,邢夫人肚子里是男是女,她不能确定,不过邢夫人有孕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迎春突发奇想,学着宫中女官的动作,给邢夫人行了个大礼,说道:“恭喜母亲,贺喜母亲,您有身孕啦!”
  邢夫人美目瞪得溜圆,她盼着迎春对她说这句话已盼了多少年?如今美梦成真,反倒不敢置信起来。
  邢夫人身边丫鬟也是喜极而泣,连声询问要不要去告诉大老爷?邢夫人抬手止住她,转头问迎春道:“迎儿可把准了?”
  迎春郑重点头道:“绝对错不了,只是才月份太小,母亲要注意休养,安胎要紧。”
  邢夫人眼眸亮亮望着迎春,有心问一问男女,到底害臊,不曾说出口。
  迎春趁热打铁道:“母亲如今既然有了身孕,再操心管家理事总不方便。不若早日给哥哥把凤姐姐娶回家,让凤姐姐帮您操持。管它凤姐姐是谁的女儿,谁的侄女,她都只是哥哥的妻子,大房的媳妇。”
  邢夫人如今日子再没有更顺心的,她也有了孩子,哪怕以后年老色衰,凤姐与她离心,她也总是婆婆,也总有个依靠。何况,她最近冷眼瞧着,凤姐这丫头确实不错。迎春再一软磨硬泡,邢夫人终于松了口,和迎春一同往贾母房中去。
  只是她有孕之事,邢夫人让迎春先替她保密,她要亲口告诉贾赦。迎春自然答应。
  这边厢,王子腾夫人久候邢夫人不至,面上不显,心里到底有些不高兴,毕竟王子腾才将升官,风头正劲,多少诰命夫人在王府外排队等着见她呢!
  王夫人偷觑到自家嫂子神色,伺候得越发殷勤。
  贾母却乐见其成,她的孙儿她知道,贾琏是青年才俊,有意相看的人多着呢!若非贾琏和凤姐情投意合,凤姐这丫头着实讨人喜欢,王子腾那么一个工于算计的性子,倒实在犯不上亲上加亲。
  贾琏和凤姐二人眉来眼去情火正浓时,屋内场面却有了些冷意。
  恰此时,迎春扶着邢夫人掀帘进来。“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嫂嫂莅临我竟不曾远迎。午间用饭时,必以茶代酒,自罚三杯。”邢夫人含笑说道。
  王子腾夫人起身相迎,二人手牵手坐下,闲话几句,便将贾琏、凤姐和迎春一众小儿都赶了出去。
  凤姐还假模假式要跟着迎春回房,迎春转手将她推向贾琏道:“马上要做我们家媳妇的人啦,还不许我们琏二爷看一看吗?”
  迎春说完撒腿就跑,留着凤姐羞红了脸,闹着要撕了迎春那张利嘴儿!
  贾琏温柔拦住她。二人含情脉脉对视,物我两忘。
  到了,王子腾夫人不等用午膳便带着依依不舍的凤姐离去。一对璧人的婚事却就此说定。
  剩下的就是贾府这边请媒人,过六礼,置新房。
  媒人、六礼好说,新房放哪却一时争议不定。王夫人提议就放在荣禧堂后面夹道小院。邢夫人却嫌它逼仄又离东院太远,反提议干脆将贾母院子后面的空房收拾出来给贾琏、凤姐婚后居住。贾母却直言后院年久失修,太委屈她的宝贝孙子。
  最后还是迎春和贾琏跑来提议干脆就用梨香院。
  贾琏归来不久,迎春便和贾琏商量,不若由贾琏入住梨香院。一来王晟夫子再不会入住梨香院,由它空置着实在暴殄天物。
  二来梨香院单门独户,有大门方便出入,和东院一般自成天地。日后,无论贾琏还是迎春有事出府,都不需要走荣国府大门、侧门或后门,光明正大、神鬼不知地从梨香院出入便可。
  三来,迎春和贾琏达成共识,荣国府爵位,有,可锦上添花;无,便白手起家。哪日圣上当真再容不下权贵,贾琏就去做逆子,跪求圣上夺去贾赦一等将军爵位。大不了,将来沙场浴血,他贾琏也似史侯家两位叔叔般再挣个荣国公爵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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