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柳湘莲问话,迎春眸中闪过一抹郁色,眼睫垂下,小手有意无意抚摸上自个儿肚子,摇头不语。
柳湘莲看着迎春举动,恍然大悟。他们成亲也已年余,迎春的肚子却久久没有动静。前个儿,婶娘还旁敲侧击地问过他。
原来,娘子是着急了?
柳湘莲翻身坐到榻上,长臂一伸,揽住迎春,低头含笑道:“这种事急不得。而且,娘子若是有意,为夫定多努力!”说着,大手便不老实地下伸,有意无意地擦过迎春高耸的顶端。
“呀!”迎春轻噫出声,一把抓住某人到处乱窜的手,菱唇轻咬,美眸斜睨,作势要从柳湘莲怀中逃开。
软玉温香抱满怀,柳湘莲哪肯撒手?死死圈住她,低头就要放火。
迎春满腹心思,又嫌天热,怎肯答应与他白日里做那种事?更何况窗户都没关……
迎春不住挣扎,只是犹如蚍蜉撼大树,徒增某人快意尔!
不过眨眼工夫,她已近玉体横陈。眼看便要入港,迎春一狠心,曲腿,上顶!
“啊!”柳湘莲闷哼一声,从迎春身上翻下来,双手紧捂下腹,身子蜷成一团,疼得就差打滚。
迎春头回做这种事,不知轻重的,这一腿下去好险没废了自家夫君的子孙根。
“我、我不是有意的!二郎,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迎春忙道,浑然忘记她自己便是个中高手。
良久,柳湘莲铁青着脸抬起头,额际汗珠涔涔而下,桃花眼瞪着迎春,恨铁不成钢地道:“踢坏了它,看你——嘶!”
迎春吐吐舌头,见他还能放狠话,便知不严重,扶柳湘莲躺好,目光不着痕迹地瞟过他那处。
被柳湘莲居高临下望见,拉住她的手就往那里按,边扯还边道:“神医,它受伤了,您快给它瞧瞧!”
迎春臊得满脸通红,才知适才种种都是柳湘莲作假。若当真踢得那般狠,现下他哪里还有这闲情?
“你讨厌!”迎春娇嗔道。
“哈哈……”柳湘莲朗声大笑,好半晌才道,“既然娘子无心,那便说说究竟为何不开心?”
他倒还没忘记这茬儿。
与其由他乱猜,不如她亲口说出来的准确无误。
迎春掰着手指头小声道:“孟姐姐已有三个月身孕,唐珏更是又怀上了,陈家姐姐也是眼瞅着都有了第三胎……”
“那又如何?”柳湘莲挑眉问道。
“咱们还一个也没有。”迎春撅着嘴道。
柳湘莲眸子乍亮,刚想接话。迎春自顾自说下去道:“我本来定好了,要生个儿子娶唐珏的闺女。还说有了女儿就配给陈姐姐的小儿子。今个儿去北静王府,赶上唐钰也在。她竟然在打孟姐姐肚子里孩子的主意,还巴巴问我男孩女孩。看那意思是想先定下,可把我急坏了!”
柳湘莲哑然失笑,推推他怀里还在碎碎念的可人儿,严肃道:“你们当是家家酒呢?这指腹为婚也是婚约,后悔不得。若是日后——”
迎春一歪头,眨眨眼道:“那坏了,我已经给咱儿子定了三个媳妇,女儿配了两家公子!”
柳湘莲:“……你们这群女人每日里都在一起聊些什么啊?”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迎春从那天起,半个月没下来床。
柳湘莲的理由是:他不加紧作业,多生几个,她岂不是要食言而肥?
一个月后,凤姐来看迎春,见她正歪在榻上捧着盘剥好的橘瓣大吃特吃。
隔着老远,凤姐都被满屋子酸气熏皱了眉。
“这是怎么了?”凤姐捂着鼻子问。
迎春怨念地抬头,鼻端忽然飘过一阵肉香味。“哇——”迎春刚吃的橘瓣全吐了出来。
出外打水的绣橘回来正好看见,赶忙拿了木桶去接,一边指挥小丫鬟将平儿提的食盒拎出去。
果然,食盒刚被拎出去,迎春便不吐了。绣橘服侍她坐好,拿水给她漱口。
凤姐愣愣站在一旁,突然拍掌大笑道:“妹妹这是有喜啦?大喜,大喜!我去回老太太去!昨儿夜里抹牌,老太太还说亏你号称送子观音,自己肚子却没动静,不成想,这已经怀上了……”凤姐说罢,也不等迎春回应,拉着平儿掉头就走,急着回府报喜去了。
迎春看着她二人离去背影,歪靠在绣橘怀里,有气无力,多一句话也不想说。
怀孕是好,可再没有比她肚子里这个更挑剔的。吃东西,酸一点、辣一点、咸一点、淡一点都不行。好不容易摸清他脾胃多用一点,第二天他就换胃口,让她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生孩子好难呀!早知道这样,她才不玩什么指腹为婚呢!
可是,更让迎春想不到的是,三个月后,肚子里的小祖宗更能折腾了。
迎春肚子渐渐大起来,行动都不方便,没事只想歪着。但是肚子里那个比谁都讲究。躺久了不行,站久了也不行,热了不行,冷了也不行,最最不行的是一丁点儿脏东西都入不得眼。迎春所住屋子一日三遍地用清水洗地。就这样,柳湘莲下衙回来,若是不沐浴更衣便来亲近她,肚子里这个还准要拳打脚踢闹意见!
迎春觉得,她肯定是怀了个前世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结合体。
就这样磕磕巴巴熬到生产那日。
半夜里迎春突然发动,肚子疼得厉害,伸手一摸,下身已是一片狼藉。幸亏产婆老早便请好了,就在耳房住着。迎春自己也是大夫,不算太过慌张。
可是任你准备的再周全,耐不住它疼啊!
疼,是真疼!
迎春疼得脸色煞白,浑身湿透,跟刚从湖里被捞上来似的,嘴里的老参片换了一块又一块,眼瞅着日上三竿,肚子里的祖宗就是不出来!
柳湘莲在屋外来回走,听着迎春长一声短一声地呼痛,想起迎春生母李姨娘便是难产导致产后血崩而死,再也坐不住,就要往屋里冲!
“快拉住他!”贾母以拐杖驻地唤道。
贾琏和柳泽莞一左一右架住柳湘莲。
“如今里面正是要紧时候,你进去反帮倒忙!吉人自有天相,迎儿她积德行善,老天爷定会保佑她!”贾母道。
“可是,可是……”柳湘莲无助自语,双拳紧握,青衫紧贴在身上,狼狈情状看去比迎春也好不了多少。
“啊——冷二郎,我再不跟生孩子了!”房里,迎春大喊一声,忽然没了动静。
柳湘莲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要不是贾琏和柳泽莞搀扶着,几乎一跤坐倒。
“怎、怎么了?”贾母也被吓得够呛,哆嗦着问。
忽然,门帘掀动,凤姐抱着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娃娃出来,大声道:“大喜大喜!姑太太给姑爷生了位公子——”
凤姐话未说完,柳湘莲突然打断道:“迎儿呢?她怎么样?”
凤姐美眸一转,看见柳湘莲狼狈模样,忍不住嫣然笑道:“母子平安,迎丫头正喝参汤补元气呢!”
柳湘莲这才放下心,推开众人,就要往房里去。
柳三夫人拦住他,低声道:“屋子里污秽,这会儿不方便进去。”
柳湘莲却不以为意,道:“迎儿还在里面呢!”
言下之意,再污秽,他的迎儿在里面,他就要进去。
襁褓里的婴儿却不知为何,至今也没哭。贾母急了,正想请太医看看。哪知婴儿忽然睁开眼睛,好像听见了大人们说的话,尤其是“污秽”二字,刚一入耳,忽然鼻头一皱,哇哇大哭起来。
围在小公子四周的众人都是会心一笑。
可惜,大家都笑早了。
这位在他娘肚子里就没少折腾的小公子,出生后更是了不得,整日被自己的便溺气哭,日后更是得了干净成狂的癖好。
小小年纪,论起冷面冷心、老成持重,比他爹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阖府上下无一人能治住他!由此得了小冷郎君的外号,简称冷小郎。
只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自打冷小郎三岁生辰那日见着了一位小姑娘……
第94章 番外二
四年后的阳春三月。
正是踏青好时节。
相国寺的桃花开得正艳, 迎春便约了孟琬同去烧香祈福,顺便瞅瞅年轻男女花下定情的旖旎风光。
本来两人也不是头回相约出门, 柳湘莲和水溶初闻下人回禀,都是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柳湘莲边舞剑边道:“好生伺候着, 莫让太太出汗后再吹了风。”
水溶端着茶盏道:“也好,让王妃出外好生松散松散。”
下人前脚刚走,柳湘莲和水溶都忽然想到什么, 停下手中事, 叫来小厮问道:“相国寺的桃花是不是这几日开?”
小厮躬身回禀:“正是。城里城外的年轻公子哥这些日子都恨不得扎根在相国寺呢!”
水溶:嗯?
柳湘莲:哎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相国寺的桃林成了京城一大胜景。每逢孟春之际,总是游人如织。除去景色宜人外,还因为口耳相传都说这桃林有灵。但凡来求姻缘的男女, 没有不称心如意的。一传十十传百, 久而久之,慕名而来善男信女几乎踏破相国寺门槛。
最开始,迎春听见这消息, 还是嗤之以鼻的。佛家讲究四大皆空,一群人跑去佛寺求姻缘, 置高僧颜面于何地?差点就以前任方丈俗家弟子之名建言相国寺封闭桃林。
还是柳湘莲劝她道:“春色满园关不住的道理,你怎地不懂了?何况佛语放下。不曾拿起,何谈放下?红尘俗世之人皆可称心如意相携白首,少了那许多痴男怨女,不也去了众多贪嗔痴恨吗?”
迎春顿时对柳湘莲刮目相看,再不提关园子的事。
可是, 没想到,这回儿她反倒要去了。
“难不成她俩是去求姻缘的?不求姻缘也不能让那些浪荡子把娘子偷瞧了去!”两个觉得自家脑门有点绿但是同时又坚定不移地不相信的美男子不约而同给对方去了封信。
结果便是,初六那日,迎春和孟琬还没出门,各自的拖油瓶便贴了上来。
“娘子,大好春光莫要扔夫君一人独守空房嘛!而且,小郎还想再去看看他爹当年三救他娘的地方。”柳湘莲卖好道,一只手还死死拽着不情不愿最烦看见爹娘腻歪的冷小郎。
“哦?我看小郎并没有很想去的意思啊?”迎春道。
柳湘莲一个眼刀飞过去,扭头小声道:“水家丫头也去。”
冷小郎立时变了脸,主动挽住迎春胳膊,还晃了晃,撒娇道:“娘亲带儿子一起去吧!儿子最喜和娘亲出门!”
说来也怪。冷小郎将将四岁却打小不苟言笑,一副少年老成模样,整日对谁都冷如冰霜,就连见到迎春也是金口难开、少有亲昵举动。可是冷小郎一见到水溶家大姑娘水祢就脸红,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住,甜言蜜语俏皮话流水般往外冒,还总是巴巴跟在人家身后,撵都撵不走。
要不是迎春和孟琬关系亲厚,水祢十分懂事,又比冷小郎大了三个月,以姐姐自居,不和他计较,就冲冷小郎那赖皮样,怕不得被北静王府家丁们给乱棍打死。
迎春看着儿子那双酷似他爹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凝望自己,乞怜之色溢于言表,半点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牵着儿子便上了车。
身后被儿子夺宠的柳湘莲没皮没脸地跟上。
水溶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家女儿是个爹爹奴,整日缠着他。水溶打定主意死缠孟琬,只给了水祢一个眼神便顺利登车。
等到两家汇合后,迎春和孟琬手挽手走在前面赏花赏景窃窃私语;冷小郎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在水祢身后嘘寒问暖殷勤伺候;剩下柳湘莲和水溶反被隔在后面,成了扛箱子打扇撑伞的苦力。景色半点没看见不说,光是为了撑伞遮挡浪荡子们偷觑自家娘子的目光就把他们累得够呛!
好容易熬到去禅房吃斋饭的时候,柳湘莲和水溶还被赶到了另一桌上,原因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两夫君忿忿不平:什么不亲?哪里不亲?要是不亲,你们一口口喂吃食的那两个“孽障”是哪里来的?
奈何两位夫人美眸一个顾盼,堂堂北静王爷和虎师将军立马便怂了,乖乖捧起碗,坐到邻桌去了。
饭菜虽都一样,可是迎春她们那桌言笑晏晏,吃起来是佳肴珍馐;柳湘莲和水溶这边就是味同嚼蜡。柳湘莲还好点,他和娘子本就是两情相悦,闹惯了的;水溶曾经可是个负心汉冷情郎,如今物极必反,和孟琬恩爱腻歪起来,远甚过迎春和柳湘莲,简直片刻分离都不能忍受。
柳湘莲边吃饭边打量自家娘子,迎春正拼命往冷小郎碗里夹菜。冷小郎却看也不看,只一味埋头给水祢夹菜。而水祢看着眼前碗里小山般耸起的素斋,转身推到孟琬面前。
水溶盯着那碗菜,想起孟琬以前温柔小意模样,嘴角噙笑,总觉得下一刻孟琬就会给他端过来,心里不由美滋滋,美滋滋……
可是,孟琬想都没想眉眼弯弯将菜碗捧给了迎春,还关切地嘱咐道:“妹妹多吃点,瞧你最近都瘦了!”
“有吗?我琢磨着还胖了呢!”迎春摸摸自己的脸蛋,顺便在孟琬香腮上也摸了一把,“啧啧,还是孟姐姐皮肤好,滑不溜手。”
水溶:!!!!
柳湘莲:!!!!
水溶和柳湘莲对视,互相摸摸脑门:难道防错人了?
另一边,水祢被冷小郎烦得实在没法,大家闺秀终是恼了,一拂袖,面前碗盏被推翻,汁水横流。
迎春吓了一跳,赶忙去看儿子神色,怕他小孩子家家也跟着恼了。
哪知,冷小郎跟没事人似的,从怀里抽出锦帕,一点点把水祢面前桌上的汁水擦干净,却任凭汁水滚落,脏了他的白袍子。
水祢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你,你袍子脏了。”
冷小郎面不改色道:“没事,别脏了你的衣裳就行。”
水祢:……
孟琬:……
迎春呆愣片刻,一把揽过儿子,上下左右地看,苍天啊,爱干净成癖的冷小郎竟然能说出这种话?肯定是中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