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最后一学期,过得风一样快。
一诊,二诊,三诊,几次诊断性考试一结束,高考便真的来了。
眼瞧着黑板上的倒数日期只剩下个位数,整个高三都陷入了即将离别的氛围中,不少人堂而皇之拿出了手机,拍拍花草,拍拍教室,拍拍和同学们的合影,留作纪念,老师们也睁只眼闭只眼,放纵孩子们最后一次。
拍毕业照的这天是周四。
六月初,J市惠风和畅,阳光晴好。
班上的女生大多哭成了泪人,男生也大多沉默不语。朵棉被这种悲伤的氛围感染,整个上午眼睛都是红的。
午休时,张晓雯和陆易找隔壁班的朋友忆青春去了。
朵棉留在座位上复习。
其实这个节点,真要复习是复习不进去的,因此,她只是抱着必背篇目的小册子,发呆。
呆了几分钟,视野里忽然多出一只大手,哐哐,敲了下她的桌子。
朵棉有点茫然地抬头。
靳川单手插裤兜里,站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跟我出来。”
“……”干嘛?没看见她在默默忧伤吗?她狐疑,只好起身跟着他走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没多久,走到了实验楼的三楼楼梯平台。
靳川伸手,递给她一样东西。
朵棉垂眸一瞧,一颗薄荷糖躺在自己白嫩的手掌心里,外面小卖部八块钱能买一大袋的那种。
……这不是她很久以前送他的那种糖么?
她有点不解,但还是拆开糖纸把薄荷糖吃了。清爽的薄荷气息在味蕾间弥漫,甜甜的,提神醒脑。
朵棉腮帮鼓鼓,背靠墙,转头,有点好奇地问:“为什么忽然给我糖?”
靳川淡淡地说:“有件事儿得办了。”
“?”什么意思?
朵棉呆住,正要开口,纤细的手腕忽然被一只大手捏住。他拽着她轻轻一扯,短短两秒,把她给摁在了楼梯间的墙上。
???
朵棉瞪大了眼睛,黑人问号脸。
不等她反应,靳川的唇就压了下来。
她浑身一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里是学校吧?是学校吧?啊啊啊啊他居然在学校做出这么有辱斯文的事!!!
下一瞬,对方轻车熟路撬开她的齿,舌尖一勾,把她嘴里的糖给抢了过去。
“……”朵棉怕有人撞见,紧张不安,整个人像被放在电饭锅里加热,加热。
靳川贴近她耳朵,低笑,“老早就想在这儿亲你了。比糖甜。”
“…………”
滴。她熟透。
第44章
高考的日子是全国统一的,六月的七号和八号。
这几天,J市的天气格外炎热,太阳往天上一挂,整个城市跟烤炉似的。有关部门为了让考生们有一个更加良好的考试环境,在五号这一天进行了人工降雨。
绵绵细雨中,燥热的暑气总算减退。
老师们早有交代,考试前两天,重点不是复习,是放松休息,这种节骨眼儿上,心态平和才是考出好成绩的关键。
因此,七中提前五天便给全体高三生放了假。
朵棉便和陆易张晓雯约好,六号下午一起去七中的后校门,最后吃一次奶茶店的炸鸡和刨冰。
下午两点半,他们准时在奶茶店碰头。
这三个高三生,从初中开始就在一个班里,六年时光,感情不淡,是真正意义上的发小铁哥们儿。要毕业了,大家虽然嫌肉麻嘴上不说,但内心深处还是很舍不得。
“我要报C大,你要报Z大,朵棉又打算留在J市念B大……”陆易说着就笑起来,低低“操”了句,“都在不同的城市,往后天南地北,想再聚可真不容易了。”
“有什么办法呢。”张晓雯摇头感叹,“小时候约好以后要考同一个大学,住同一个小区,长大了才知道不现实啊。”
朵棉听得有点难受,却还是笑着,“这有什么关系。学校再远也会放假,也会毕业,到时候你们都要回来的。”
陆易顿了下,忽然噗嗤一声,“说得跟我们仨都已经被录取了一样。”
张晓雯一脸无畏:“每年Z大文学系的录取线都不离谱,只要我发挥正常,肯定没问题。”
陆易打趣:“您当然没问题了。你谁啊,大作家,未来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客气客气。”张晓雯两手抱拳,“您也不差,未来的大造价分析师。”
两个活宝你一言我一语地胡吹,听得朵棉捂嘴直笑。
又笑闹好一会儿。
陆易咬了口炸鸡忽然想起什么,挑挑眉,目光落在朵棉脸上,“欸,我说小朵,你真打算将来走那条路啊?”
朵棉笑笑,“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陆易嘀咕了句,挠挠头,纠结好一会儿才憋出句话来,“老实说,我真挺羡慕你的。”
“羡慕什么?”
“羡慕你能坚持自己喜欢的事。”陆易自嘲似的勾了勾唇,“我是既没这福气,也没这勇气。”
张晓雯感叹,“要不,你也跟你妈闹次革命?”
“我?算了吧。”陆易耸肩,“朵棉敢闹,是因为她有天赋有资本,还有一个Broken帮她牵线引路进职业战队,我有什么。如果真一意孤行地去做了,成功了还好,失败了怎么办?我妈得拿刀砍死我。”
朵棉闻言静默了几秒钟,淡淡道:“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件事物,热爱一件事物,就不应该轻易放弃。”
“……”陆易滞了下。
朵棉侧目看向他,目光平静,“青春就是本钱。如果人在年少时,瞻前顾后,惧怕失败,连为‘梦想’拼一次的勇气都没有,那我们的青春有什么意义?”
陆易听后陷入了沉默,垂着眸,久久没有说话。
整个奶茶店都安静了几分钟。
突的,张晓雯夸张地鼓起掌来,点头点头:“非常有道理。”说完把自己面前的可乐举到半空,高呼:“敬最好的青春!”
朵棉露出灿烂的笑容,“敬最好的梦想。”
陆易顿了下:“敬最好的我们。”
可乐里放了很多冰块儿,一口闷进去,三人都冻得牙齿打颤。离开奶茶店以后,他们又骑着共享单车来到J市七中的正校门门口。
阳光下,“国家级示范高中”几个大字烙在校名旁,会发光似的闪耀。
母校。
看着校门,朵棉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这么两个字。她弯起唇角,不知怎么的,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张晓雯拿出手机找来一个路人大妈,请大妈帮他们拍照。
身穿校服的少年少女在校门前站成一排,比出剪刀手。
咔擦。
这年高三,被永远地定格。
*
今年的高考题,从客观角度来说,整体偏难,不少考生在考完数学后,一出校门便哭出声来,祭奠自己那似乎要付于流水的十二年寒窗生涯。
相较而言,朵棉觉得自己是被上帝选中的幸运儿。
她在考前一周还泡在题海里,很巧合的是,做到了和高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类似的题目。当时,她仔细看完了解析全过程,因此在最拉差距的题目上,她已经脱颖而出。
朵棉有了无穷无尽的信心。
这样的好心态,使她在之后的两门考试上也有了相当不错的发挥。
高考就这样结束了。
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和曲折剧情,结束得平静。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朵棉看着头顶蔚蓝的天和柔软的云,生出一种已经脱胎换骨的感觉。
和所有高三生的父母一样,朵父朵母对女儿的高考高度重视,全程接送,陪考。
朵棉一出考场,朵母就快步迎了上去,神情隐隐透出一丝紧张。
“还可以吧?”朵母低声问。
“嗯。”朵棉回她一个很轻松的笑容,“还行。”
简单两个字,给朵父朵母喂下了一颗定心丸,他们眉开眼笑,开车带朵棉去爷爷奶奶家吃饭。
坐在车上,朵棉沉吟几秒钟,拿出手机,给靳川发去了一条微信:出来了么?
对方没多久便回过来:嗯。
靳川和朵棉被分在同一考点的不同考场,这几天,朵父朵母全程陪在她身边,就算和靳川打了照面,她也不能和他多聊,往往就是打个招呼完事儿。
朵棉抿了抿唇,琢磨好半天,才又写道:我也回家了。
靳川:今晚有事儿没。
她眨眨眼睛:要去爷爷奶奶家吃饭。怎么?
靳川:想见你。
这句话,朵棉那时没有看出丝毫异样。
这人的表达方式向来很直白。她默了默,敲字:明天吧。明天晚上不是要在‘南苑’办谢师宴么,到时候就能见面。
这次,靳川过了片刻才回复一个字:成。
*
翻过高考这座大山,高三生们可谓集体放飞自我,不少女生当天晚上就去打耳钉,烫发染发,把过去十八年想做又不能做的事,做了个遍。
看着同学们在朋友圈里晒出的新造型,朵棉巴巴的,也有点心动。
再想到,明天是高考毕业后第一次见靳川……
她或许应该有点改变?
这时,张晓雯打来电话,问她,都毕业了,有没有去凹个新造型的想法。
两人一拍即合,约好次日下午在一家J市很出名的造型工作室见面。
这家造型工作室收费高昂,主打“VIP定制”系列,为顾客进行从头到脚的打造,发型妆容,服装鞋饰,一条龙包干。
朵棉捂着滴血的小心脏,一咬牙一跺脚,把朵父奖励的“考后红包”给花了。
最后的结果,证明贵有贵的道理。
她整个像换了一个人。
工作室灯火通明,不知是这灯光有美化效果,还是造型师们技艺高超,朵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看出了“美艳”二字。
就连同为女生的张晓雯,都瞪直了眼睛,啧啧道:“看来我以前是瞎了眼。”
过去,张晓雯一直觉得朵棉是枚老实朴素的好学生,呆萌蠢,充其量就是个“可爱”,但现在这一看,她发现是自己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水红色连衣裙,衬得朵棉肤色雪白,修身款式,包裹出前凸后翘的曲线。身材首先就是极品。再加上那副精致小巧的五官,纯黑色长卷发。
分明是个妖精。
谢师宴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半,朵棉和张晓雯进酒楼包间的时候,发现不少同学都已经到了。
门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朵棉的出场堪称惊艳。
众所周知,优等班盛产学霸,差生班才产美女,在过去的三年中,大家对朵棉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学霸”“乖乖女”上,而对于她的颜值,同学们印象都不深。
一时间,各色目光都盯在了朵棉身上,惊诧的,探究的,跃跃欲试的。
可朵棉的性格,极不习惯受人瞩目。
她有点尴尬,匆匆拉着张晓雯坐到人群之中,然后抬眸四顾,搜寻那个人的身影。
还没来么?
她皱眉,有点狐疑地拿出手机发微信:到哪里了?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没有人回复。
又等了会儿,一班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班长拿着花名册在大包间里走动,清点着还有哪些同学没到,随后再让副班长逐一打电话联系。
靳川的电话打不通。
准确的说,是通了之后,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班长没辙,老师们都到齐了,总不能让几个老师跟着一起等。于是张罗着请班主任致辞,正式开席。
包间里嘈杂喧嚷,气氛热烈。
朵棉两道眉毛越皱越紧,低着头,不停地给靳川打电话,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打电话报警说人口失踪的前一秒钟,叮一声,微信弹出新消息。
Broken:到了。
这时谢师宴已经进行到大半,包间门突然被推开。
大家齐刷刷看过去。
是靳川。
“不好意思。”他面容冷静,淡淡地朝众人道,“家里有点事,耽搁了。”
这个插曲令包间的热闹氛围有刹那凝固。
后来是班长乐乐呵呵地站了起来,勾住靳川的背,打圆场:“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来来,正好咱们这桌还有位子,坐下吃坐下吃。”说着,直接把靳川给安排在了周开蒂旁边。
班主任喝酒,话匣子已经打开了,笑着说:“靳川啊,你一直都是老师们最看重的学生……”
靳川压根没怎么听。他侧过头,视线在几大桌子人里搜寻。
朵棉坐在一群女生中间,察觉到他在找自己,便招了招手,远远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看见她的刹那,靳川神色不明,眼底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
*
谢师宴的主题虽是感谢师恩,但进行到后面时,已变成同学之间的互诉离情。大家聊着天喝着酒,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就连一向冷漠的靳川,都和身边同学来了番畅饮。
朵棉的座位离他有段距离,周围嘈杂,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见那人的酒杯满了空,空了满,不断循环。
朵棉微微皱眉。
他的状态不大对劲。
刚才迟到,靳川说是家里有事耽搁了……难道是外婆?她越想越觉得担心。
这时,身边的张晓雯扯了扯她的衣袖,道:“班长去结账了,说是等下直接去楼上的KTV唱歌。应该要玩儿挺晚的,你去我家睡吧。”
朵棉听完点了点头,思索片刻,给朵母发了条微信:刚吃完饭,等下还有其他活动,我今晚在晓雯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