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一边的陆大嫂大惊失色,猛地嘶喊了一声,冲上来便跌倒在他身边,猛烈摇晃着他的身体,“秀才!秀才你醒醒!你醒醒啊秀才——”她面无血色,眼泪倏然落下来,浑身疾颤。
沈长歆厌恶地蹙了蹙眉,“把她也杀了。”
“是!”
那些黑衣人立即上前来,扬起刀便向着陆大嫂刺去。陆大嫂尖叫,向旁胡乱一避,竟险险避过了一刀,惊恐地大喊:“啊!别杀我!别杀我!”
沾了血的长剑轻松入膛,沈长歆不愿再理,转身便走。
“啊!大爷!别杀我!求你别杀我!”身后的陆大嫂歇斯底里地嘶喊:“大爷!我知道陆临霜的秘密!她、她根本不是什么民女!我知道她的秘密!我能全部告诉你!求您别杀我!别杀我!”
沈长歆的脚步倏然顿了一顿,回过头,一摆手止住那些黑衣人,诧异。
“你说什么?”
陆大嫂趁空连忙跪爬着爬出人群,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大爷,我……我家那死了的老公公,他、他可不是什么寻常人,他……他以前可是个官老爷呢!这还是我又一次无意间听到的,连我家那秀才和临霜都不知道……大爷!求您!别杀我!我能把这些全都告诉你,求您别杀我!别杀我!求您!”
说着她连忙伏地叩首,泪涕横流,显然被吓到了极致。
沈长歆却突然默了,眸目微动,心中似乎有什么逐渐明晰。低头轻睨着陆大嫂,他倏地轻笑了笑,低身将她扶起。
……
·
又过了些时日,临霜身上的伤已开始有了好转。
她脸上的肿胀消得很快,没过几日,原本白皙脸颊已经恢复如昔,裂破的唇角也已经痊愈。身上那些七七八八的伤经过细心的调养,已经好了大半,又有长衣长裙自外掩遮着,自外瞧着已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这些时日为她让她静养,沈长歌没有令她跟随伴学,应允了翠云等人可入内苑,每日伴着她谈天解闷。他下了令,让她们在平日的谈笑陪伴间,刻意绕避开有关那一天的话题,也尽量不令她再想起当天的情境。
有关当日在乌巷街发生的一切,事实上原本是只有沈长歌沈长昱、以及秋杏小开等人知晓,他有意隐瞒着,且私低下了严令,按理说本当不可能流传出去。然而不知何因,不过多久,公府中私下竟然有了隐隐的些许流言,直传当日临霜休沐出府,归回后一直闭门告病,而真实的缘由,其实是她在府外,不慎受辱。
这一消息传的极其的快,没多久便漫得几乎人尽皆知。虽不敢明着谈言,但平日茶余饭后,却总不由谈论些许。临霜起先本是感到府内的各小厮丫鬟们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异,但未过多久,也隐约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那一日正值晴天,过午后不久,东院有两个粗使丫头在扫地时无聊闲谈,谈着谈着,二人说起最近府中流传最广的传闻,不由兴致勃勃。
“……那天也真是奇怪,其实大老早的时候,我就看见她告假出府了,精神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生了病的,结果她到了傍晚回来,就说是病了,三少爷还去请了胡大夫。诶!就是传说京州医术最好的那个!”
“……我还听说啊,那天她回来的时候,是被三少爷抱着回来的,披头散发,衣服被撕得乱七八糟的,身上还披着少爷的衣裳!啧啧,这状态,说不准啊,还真的是……被那什么了……”
“……也真是可惜,那天本来是我值工的,结果我告假让阿兰给我替了,所以,没看到究竟呢!”
其中那个子稍高些的丫头说了几句,遗憾地摇摇头。一旁稍矮些的丫头笑笑,接口,“你还别说,那天啊,我看见了!虽离得远些,但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儿,可是看得真真的,你想不想知道?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你看见了?”高丫头惊讶,立马撂了扫把抓住了她的臂,柔着声恳求了两声,“哎呀好妹妹,你跟我说说吧!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听了好几个版本了,也不知究竟哪个才是真的,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哎呀好了好了!”矮丫头无奈地点点头,“其实就和你说的差不多,的确是少爷抱回来的,而且披头散发,满脸是伤,还穿着少爷的衣裳!你当时啊,都没看到咱少爷的眼神,那叫一个气啊……”
“……不过说起来,这陆临霜也挺惨的,算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出府,估摸着她打量的是上三少爷床的心思,这一回,清白没了,三少爷再不济,估计也不会要这么个破鞋,啧啧……”摇摇头。
“但是我要是她啊,我就出去随便找个靠谱的嫁了!就算清白没了,到时候,就扯个谎说跟咱三少爷滚过呗!反正搁一般人,也不敢到咱们公府查辩真伪,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再说,那哑巴要是再窝囊些,怕是心里还得寻摸着呢,接了个国公府世子的破鞋,也算是沾了咱公府的光了!”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埋头笑了,抓起扫把继续扫地。还不等回神,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你们胡乱说什么呢!”
两个丫头手腕一颤,猛然回过头去,正好对上秋杏沉怒的脸。冷冷地盯了他们半天,秋杏骤然眉眼一厉,劈手便掴了两巴掌上去。
啪!
啪!
“干活的时候不好好干,挤在这儿嚼这些子虚乌有的舌头根!你们是活腻了?在这里讨论临霜,也不怕烂了嘴!”
那两巴掌被扇得极狠,两个丫头也多少有些不甘心,捂着脸冷下了表情。那身为二等婢的高丫头攥了攥拳,怒道:“林秋杏,关你什么事!讨论陆临霜又怎么了?公府确实有律妄议家主者有罪,但陆临霜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侍读大婢女,有什么了不起!再说,你凭什么打我们!你就算是个一等婢,也是紫竹苑的婢女,有什么资格管我们?你当你是紫竹苑的人我们就怕你不成么!”
“就凭你们满嘴里乱喷粪胡言乱语!”秋杏怒道:“临霜再不济,也是你们这死丫头能讨论的?我告诉你们,我紫竹苑的人就是了不起!我林秋杏今儿就打你们了,我看你们能怎么样!”
她扬起手,眼见下一巴掌便想就要落下去,却被高丫头挥手挡开了。上前猛力推了她一把,秋杏一个趔趄,一不小心便被搡在了了地上。
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高丫头得意道:“林秋杏,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谁,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和那个宋阿圆说白了,不就是陆临霜的狗腿子?你这么拼心拼力地给她出头干什么?你还觉得你不够狗啊?还是……”顿了顿,她好像又想起什么,忽道:“哦!那天,你跟她是一起告假出府的,莫不是,你的清白也没有了?”
她话音刚落,两个丫头立即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前仰后合。
“你——”秋杏的脸顿时涨红了,刚想发作,眼神却倏地凝住了,她眼眶一涩,一股泪意忽然涌上来,心绪却瞬间平复。
那两个又笑得正欢,丝毫不曾发觉身后不知何时,早已多了几个人。一道声音忽然从她们传来,“你们在聊什么?”——
那个声音冽而平淡,似没什么情绪,却隐藏着几许凛冽的冷意。
——“不如,给我也讲一讲。”
第118章 求娶
两个丫头的笑声登时停了, 神情顿露惊愕。
震讶地回过眸,只见身后,沈长歌与安小开临霜几人正默然站立着, 容色冷冽而沉冷。
未曾想会突发眼前这一幕, 两个丫头一瞬吓得腿都软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颤巍巍的行礼,“三、三少……爷……”大气似乎都不敢出一声。
漠然地睨视了两人半秒, 沈长歌忽然向前两步, 猝然一伸腿, 重重一脚便踹到了那个高丫头的身上。
“啊!”
“少爷——”临霜一惊,连忙上前拦住他,抓住他的袖摆摇摇头。
高丫头被踹得直接反倒过去, 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再次爬好跪好了,浑身颤抖。她身侧的矮丫头吓得骤一激灵,眼泪都险些滚出。
一旁的安小开已经连忙上前扶起了秋杏, 将她带到了沈长歌的身旁。
“你们两个,可都是活得腻了!”冷冷地看着那两个丫头,沈长歌眼神愤怒, “污言秽语,造谣惑重,这公府,可是随便你们家长里短的地方!我紫竹苑不能管你们?那我就要看看, 我能不能管你们!”
“三少爷恕罪!三少爷恕罪!是奴婢等胡言乱语!是奴婢等有罪!还望三少爷恕罪!”
两个丫头心头大骇,连忙俯首哈腰飞快叩头。额头及地的声音咚咚作响,两人却似乎完全不知道痛,只一味地骇声求饶。
沈长歌深深沉下了一口气,道:“我告诉你们,临霜是我的人,我沈长歌拿走了她的清白,即便她而今已无了清白,也断轮不得你们妄议!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我这里妄口嚼舌,就休怪我不客气!”
他此言一出,不必说那两个丫头,便连他身后的几人,也徒然惊住了!
秋杏一愕,徒然睁大了眼;安小开几乎疑心听错了,嘴巴无意识地长大,怔了半天,才惊愕地看了看临霜又看了看沈长歌;这一道上还有你来我往的其他婢女,听到他那一句,登时也不由惊愕停步,议论纷纷面面相觑。
临霜那一瞬面色倏地惊白,既是震惊又是讶异,垂在身侧的手都止不住地抖了。她惊愕地看向沈长歌,心中一瞬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顿了一顿,那两丫头倏知大事不好,顿时再次俯身下去,高声哀求,“三少爷!奴婢等并非刻造谣言,奴婢等也只是道听途说!奴婢真的不知临霜姐姐……已入了三少爷的房中!求少爷恕罪!求少爷恕罪啊!”
沈长歌却冷笑,鄙蔑地扫了他们一眼,皱眉命令,“小开!”
“诶……在!”安小开恍然转过神来,走到沈长歌的身前站好了。
“这两个丫头,你找人带她们下去,掌嘴一百,杖五十,逐出去!你们不是喜欢讨论别人的清白?”他冷哂了一下,厉道:“把她们给我卖了!随便卖去哪里!我以后不想再在公府看见她们!”
“是!”
那两个丫头登时大惊失色,眼泪瞬间掉下来,嘶声哭求,“三少爷!不要啊三少爷!求三少爷开恩!”
“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少爷开恩!”
摆摆手,安小开却已经自旁随意唤来了几个小厮,连拖带拽将两个丫头跌撞地带下去了。
气氛安静了下来,周围的众人心中大悚,不禁连忙快些离开了。目光冷冷扫过那些匆忙逃离的人影,沈长歌面目冷凝,倏然声冷吩咐道:“传我的令下去!近日以来,府中流言蜚语不断。紫竹苑侍读婢女陆临霜,乃是我沈长歌的人,任何人不得私自妄议!若要再有妖言惑众者,下场便如那两女一般!府中所有下仆侍婢,相互监督,有检举者,赏!但若要是刻意包庇,一旦要我知晓,我便连包庇者一同,严惩不贷!”
安小开与秋杏闻声大怔,骇觑地对视了一眼,望眼下的情形,实不敢出言不字,纷纷喏喏地应下来。
转过身,沈长歌轻握住临霜的手,微蹙的眉宇间隐隐有着些许心忧。她的手触肤惊心的冰凉,他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手掌紧收,“临霜……”
低着头,临霜的容色并无什么波动,轻轻将他的手拉开,她抬起头,强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少爷,我没事的。”
“……”沈长歌无言以对。
原地静立了少晌,沈长歌忽觉一阵烦躁,垂在身侧的拳紧握了握,他二话没说,转身便朝着院门口的方向跑去了。
“少爷!”安小开惊讶,愕然地看着他跑走的方向,不知所措。
凝视着他愈渐行远的身影,临霜的神情有些担忧,她下意识迈开步子,似想要向他追去。然而方才迈开一步,她又倏地生生止住了,涩涩垂下眸。
“我们走吧……”
·
一口气跑到中院清和堂的大门口,沈长歌停下脚步。
“祖母在吗?”顾不得气喘吁吁,沈长歌冲到负责守院的大嬷嬷面前,劈头便急声问道。
大嬷嬷怔了怔,下意识点了点头,“回三少爷话,在呢,正在和老夫人品茗。”她见他的模样似是想要求见,再看了看他这汗流浃背仪容不整的样子,不禁道:“三少爷,不然……您先再喝口茶再进去?您看您这一头的汗出的……还是先坐下喝口凉茶缓一缓吧!”
“不用了,我有急事要见祖母。”沈长歌一刻都等不及,摆手驳去了她的提议,衣袂一飘便跃进了内苑。
天气晴朗,微风徐来,清和堂的内苑之中,老夫人云氏正同长公主伴在堂中,边品着时下最上等茗的名茶,边谈聊着近来听说的一些民间趣闻。老夫人时不时地笑笑,气氛轻松而舒适。
七七八八浅谈了一会儿,老夫人轻抿了一口茶,将茶盏轻轻搁下,端庄的容色有些微的凝肃起来,望着长公主,她微笑,话语却显然认真,“乐安啊。”
长公主见其神色,顿时知晓她这般定是有事要谈,不禁识趣地收敛了容色。
静了静,老夫人笑道:“你可曾听说了最近,有关临霜的事?”
“临霜?”长公主微怔,心下登时通明了她所说何事,不由有些迟疑,“母亲,您……也曾听晓了?”
缓缓点点头,老夫人叹了声,又道:“也不知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但想来无风不起浪,尽管不至于像那些丫头们说的那般玄,估摸着也定是发生过些什么,这可真是……”
语线逐渐隐去,她又轻轻摇了摇头。
长公主听言不动声色,“母亲……可是对临霜有什么打算?”
微默了一默,老夫人摇摇头,“本来这孩子,我是想给歌儿留着的,长得好,学识也好,人也乖巧懂事。但现在看来,出了这档子事,估计也行不通了……说起来,临霜这孩子也命苦,若真是像外面说的,让她按常规去出家做姑子,我也不舍不得。我想着,你近些日子给多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稍好些的人家,把她配出去,也算得不枉这丫头这么任劳任怨地伴了歌儿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