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们都是串通好骗我的。”萧洌转头看向太后,低低笑了声,“都是骗我的!”
叶清溪知道萧洌其实是个相当敏锐的人,他这么说,莫非是因为,她漏了什么破绽,他早就发觉不对了?
萧洌突然转回视线,在叶清溪耳边低声道:“清溪,都是你和母后一起联合起来骗我的吧?我那么没用,你又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废物呢?”
叶清溪不知道他是在试探还是别的什么,她蓦地推开他直视他的双眼道:“表哥,你为什么不肯相信,你自己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呢?你忘了吗?孟太傅总是夸你字写得好,说你文章作得好,你怎么能如此否定自己?还有,我的箭法原先那么糟,都是表哥你教得好,如今我的箭法才能勉强入眼。表哥,你别把自己看得那么低,你明明那么好!”
“这便是好?我的文章和箭法都比不上项恒,难怪表妹会移情别恋了。”萧洌冷笑,忽然将手一甩,原本捏在掌心的耳环便飞了出去,落地后滚了滚,刚好落入水里。
叶清溪惊呼:“表哥!”
萧洌握住叶清溪的手臂,冷嘲道:“既然不在乎,又何必表现得如此在意的模样?”他的双眸一瞬间变得深邃,眼底藏着极深的落寞,“……我会信的啊……”
他最后一句说得极轻,然而此时叶清溪早已挣开他追着那耳环而去,根本没听到。
水大概有一米多深,清澈见底,水上漂浮着不少荷叶,一片片将这片静水覆盖。
叶清溪趴在水边找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耳环在哪里,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她忽然站起身踢掉鞋子,噗通一声跳入水中。
谁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跳下水,萧洌一怔之后立即冲过来,却被反应过来的内侍们拦住。
“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救清溪!”萧洌急得双目赤红。
太后扯了下萧洌道:“洌儿,你冷静些!你忘了么?清溪会水!上回你落水,还是清溪救的你。”
这时候,水里冒出个脑袋来,正是叶清溪。
她抹了把脸,深吸口气后又潜了下去。
萧洌呆呆地站在那儿。
太后见状,示意内侍松开他。
没过一会儿,叶清溪又上来换气,随后再一次扎入水中。
如此来回了五六回,她的喘息声愈发急促,却始终不见停下。
萧洌突然在廊边趴下,等下一回叶清溪露出水面时,他突然伸手将她抓住。
“清溪……你上来。”萧洌祈求似的说着,声音又轻又弱,“不要找了,别找了,那么小的东西,找不到的。”
叶清溪整个人都湿透了,她望着萧洌,却笑了:“表哥不要,我要的。”
第59章 以后不会了
在萧洌因叶清溪的话而呆愣住时,她又一次潜入水中。
这水清澈见底, 然而耳环毕竟太小, 叶清溪只能一块块排查。也不知上去换气又下来了多少次, 她终于发现了水底的那一小点闪光, 欣喜地游过去一看, 果然是她的珍珠耳环!
叶清溪开心地捡起那耳环,在水中荡涤干净, 脚下一蹬便回到了水面上。
她攀着廊边, 萧洌看到她的举动,眼神猛地一动,终于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回过味来,连忙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上来,不顾她身上**的, 一把将她抱入怀里。
“清溪,清溪, 是我错了, 我错了……”萧洌紧紧拥着她,喃喃道。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了似的。
叶清溪呛咳了几声,感觉自己胸腔中舒服了些, 这才轻轻推了推萧洌道:“表哥, 我没事。我已经把耳环找回来了。”
越过萧洌的脊背, 叶清溪看着自己掌心里的那一只依然沾着水滴的耳环, 把它看做是某种象征的人或许不只是萧洌吧。以后她留不住某些东西,可至少还能拥有这个。
“清溪,都是我的不对,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不该怀疑你的,你明明竭尽全力解释,我却偏偏不肯听……”萧洌紧搂着叶清溪,也不管其余人在场,声音哽咽,“方才你落水的那刻,我真以为我要失去你了,若你真离开了,我该怎么办……”
叶清溪一时觉得心中酸涩,又一时觉得庆幸不已。刚才跳下水去捡珍珠耳环,确实是她情绪激动之下做出的冲动行为,然而此刻,她无比的庆幸,幸好她那么做了,之前怎么都说不通的萧洌,竟然因此而信了她。
然而尴尬的是,此刻围着他们的人太多了,这样一幅诡异的场景,被所有人都看去了。特别是太后,也不知会如何看待萧洌送她珍珠耳环一事……
萧洌不分青红皂白误会自己一事,叶清溪也没法计较太多,他本就有精神障碍,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他要求他,要是每次有这样的事她就跟他计较,她大概要被气死了,也没办法继续进行她的治疗工作。
“不会的表哥,我不会离开你的。”叶清溪低声安抚着萧洌,又更轻的在他耳旁道,“表哥,快松开我吧,表姑母他们都看着呢。”
萧洌蓦地松开叶清溪,却不是为她的话,而是他想到她身上都湿透了一事。
他拉着叶清溪起身,催促道:“你浑身湿透了,快去换身衣裳。”
“如今天气热,没事的。”叶清溪说着,望向太后。她此刻更在意的是,太后会怎么看。
“不行,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快去!”萧洌孩子气上来,拉着叶清溪便要往外走。
这里事情还没完呢!
叶清溪急忙扯住萧洌的手:“表哥,再等一下我就去。”
萧洌停下脚步,看到叶清溪此刻的神情,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那些被迫当观众看了一场大戏的人。萧洌对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演了那么一出苦情戏毫无羞赧的自觉,他松开叶清溪大步向项恒走去,经过一个侍卫时突然拔出他腰侧的长刀。
长刀出鞘时的铿锵声吓坏了不少人,叶清溪更是刹那就明白了萧洌想干什么,急忙向他追过去。
“洌儿,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刀放下。”太后面上神情一紧,忙说道,萧洌有伤害自己的历史,她一看他拿刀心里便怵得慌。
“母后,你让开。”萧洌神情冷厉,“污蔑表妹,令朕差点铸成大错,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息朕的怒火!”
“洌儿,此事母后定会给你一个说法,你别动手。”太后本就不愿萧洌成为一个嗜杀的暴君,此刻自然得拦着。就算项恒真要死,也不该直接死在萧洌的手中。
“母后,若连以此种方式侮辱我心爱女子的人我都不能手刃,我还当什么皇帝!”萧洌语气决绝。
“表哥……”叶清溪握住萧洌持刀的手。
萧洌回头看她,承诺道:“清溪,我不会饶过他,让你白受这等委屈。”
叶清溪扯了扯萧洌的衣袖,示意他低头。
萧洌便弯下腰。
叶清溪低声耳语:“表哥,项恒也是跟你一样,不过为了他心爱的女子,才会出此下策。此事便交给表姑母吧,我们不要掺和了。”
萧洌看了眼项恒,又看向叶清溪,犹不肯轻易妥协:“他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他也是着了别人的道吧。”叶清溪低声道,“表哥,我们走吧,这事牵扯到太妃呢,便让表姑母烦去吧。”
萧洌神情里犹带着恼怒,可他最终还是将手中长刀掷于地上,面上渐渐浮上些许笑意:“清溪这样说,那便这样吧。”
“谢谢表哥。”叶清溪冲萧洌甜甜一笑,又道,“表哥,你等我一下,我跟表姑母说两句话。”
“去吧。”萧洌眼神温柔地应道。
叶清溪心怀忐忑地走到太后跟前,后者神情复杂,见她过来,便示意了一下,二人走到一旁。
“皇上应该没事了。”叶清溪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低声道,“耳环是我特意留的一个引子,恰好派上用场,不然今日便危险了。您看,项恒是不是故意要害我的?”
照理说,按照萧洌表现出来的对她的宠溺程度,无论送了她什么,都没什么奇怪的,她没有向太后报告的行为其实并不算多么出格。萧洌要是天天送她东西,她难道要天天去汇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么?然而,她不敢肯定太后一定是这么想的,因此必须将耳环这事故作轻松地说出来,让太后知道耳环也是治疗目的的一个策略,免得太后多想。
太后的神情看不出对耳环一事有多在意,她只是点头道:“清溪,你做得很好。项恒一事,我会查的,你且安心。”
“谢谢。”叶清溪长舒了口气道,“刚才我真以为皇上误会我之后会杀了我……还好耳环的预先布置生效了。”
太后摸了摸叶清溪的手安抚道:“辛苦了,清溪。”她顿了顿,问道,“若方才洌儿失控了……”
叶清溪沉着脸道:“他的症状可能会比以前还严重。如今我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若连我都背叛了他,他的精神世界可能会就此崩塌。”
她故意将事情往严重里说,也是在隐晦地提醒太后,在她还为萧洌治病期间,千万别动不该有的心思,免得玩脱了刺激到萧洌,最后谁也讨不得好。
太后因叶清溪的话而心头一紧,刚才见两人那般旁若无人的亲密场景而生出的复杂心思也淡了下去。
“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人算不如天算。”太后叹道,“你先回去换衣裳吧,后头的事,便交给我。”
“是,那我先回了。”叶清溪冲太后笑了笑,便回头走向萧洌。经过项恒时,她侧头看了他一眼,后者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想,人各有命,她也帮不了项恒,每个人总有自己要做的事,自己坚持的事,虽然他差点害死她,她也倒也没恨他到非要落井下石踩一脚的地步。
叶清溪走到萧洌跟前,后者牵住她的手,转身向外走去。
萧洌一直将叶清溪送回到了踏雪轩,他还想跟进房间,被叶清溪拦住了。
“表哥,我要换衣裳了,你跟进来干什么!”叶清溪拦在房门口,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萧洌道:“我不看。”他顿了顿,“我就想……再多陪你一会儿。”
叶清溪觉得,萧洌的话就跟“我就蹭蹭不进去”一样不可靠,可他说后一句话时的神情语气实在有些可怜,他明明说反了,是他想要她多陪他一会儿吧。
她想了想道:“那表哥你等一下,我换好衣裳叫你进来。”
萧洌只想了下就同意了。
叶清溪换衣服时想到今日的惊险,确实心有余悸,待换好衣裳放萧洌进来,她忍不住提醒道:“表哥,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萧洌道:“我答应你,你说。”
叶清溪道:“今后再有人说我的坏话,表哥你可不可以先来向我求证?能不能,不要听信一面之词,也尝试着相信我说的话?”
萧洌蓦地握住叶清溪的手,颓然道:“今日确实是我的不是。”
“表哥,我这不是在同你秋后算账。我只是希望,今日的事不会再发生。”叶清溪笑了下,没忍住心中的酸涩,低着头道,“被表哥误会,表哥却不听我的解释,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萧洌下意识地走到叶清溪跟前,长臂一伸将她抱住:“以后不会了……旁人再说你的不是,我也不会信的。”
叶清溪低低地说:“谢谢。”
太后怎么解决项恒的事,叶清溪不太清楚细节,但随后几日,项恒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陶修竟也从来不问,而那位只闻其名的李太妃,似乎离开御苑回京去了,听说是出了家。令叶清溪惊奇的是,另一位姓黄的太妃,竟然也同样出了家。或许,项恒和李太妃的事,就是那位黄太妃抖出来的?
事情的真相如何,叶清溪不得而知,她也不想再去追究。在这次事件之后,她在帮助萧洌控制情绪一事上更加上心,也更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她很清楚,任由自己的情感蔓延,最后只会是个悲剧。
马萍儿似乎也知道曲水园出了事,好几日没来找叶清溪,后来大概是觉得风声过去了,这日上午,她又一次出现在叶清溪面前。
叶清溪把人放了进来,随后将之前她收到过的纸条放到马萍儿跟前:“这是你写的吧?”
纸条的事叶清溪一直觉得违和,怎么都跟后来项恒那事对不上,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差得太远了。如果是太后做的还情有可原,太后可以让项恒随叫随到,她什么时候上当他们就什么时候开始。但这事跟太后没关系,项恒和李太妃约定见面的时间只能在他下课后还没走的那段时间,她那时候只是正好倒霉进去了,事后证明那两个宫女也是被项恒打晕了,因此纸条这事就是个独立事件,一切都只是巧合。
把纸条这事单独摘出来看之后,有机会也有动机那么做的人,就只剩一个马萍儿了。
马萍儿拿起纸条看了会儿,往桌上一放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黑猫的事,我可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黑猫的事,但这并不妨碍你用黑猫的事引我出去。”叶清溪道,黑猫的事,她思来想去就两个可能,要么是个巧合,要么就是太后故意做了坏她名声的。她之前猜曲水园的事是太后做的是猜错了,但黑猫一事,她觉得很有道理。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不知道!”马萍儿起身,“我走了,你别想把脏水泼我身上!”
叶清溪并没去拦她,只是说道:“纸条的事我暂时还没有告诉太后。”
马萍儿蓦地停住了脚步,她扭头瞪着叶清溪:“你威胁我?”
“你承认这纸条是你送来的?”叶清溪道。
马萍儿默然,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叶清溪。
叶清溪把纸条推了过去:“我不想知道你那日想引我过去做什么。拿走吧,我不会告诉太后,今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马萍儿咬着下唇望着叶清溪,片刻后她突然将纸条捏在掌心,神情是令人诧异的坦然:“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告诉太后。今后我也不会再来找你了,别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谁都爱往你跟前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