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了镜子照了照自己,很有些顾影自怜道,“我也不差啊,那我这一关怎么就这么容易过?”
阿暖躺在床上瞅着她,懒洋洋笑道:“嗯,那是因为你们是平行线,我二舅他不需要过你那一关就可以前行。”
赵翎一愣,随即放下手中的镜子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十分认真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还是我中文学的不好,这才错失了良缘。”
阿暖不再陪她玩,有些好奇地转而问她道:“喂,阿翎,那个国文系的周大才子如何了?听说他还要为你出本诗集,可是真的?阿翎,这人脑袋有包吗?就你那中文,能说的这么顺就不错了,诗什么的,你哪里看得懂?”
她从小到大也没人为她写过诗,尽招惹变态了。
赵翎微笑,她端庄的撩了撩自己头发,然后伸手摸了摸阿暖的脸颊,笑道:“诗是真的,不过嘛,也别太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听说那是因为他要靠写诗的稿费存钱去留洋,但写诗还是很需要灵感的,每一个漂亮的姑娘都是他灵感的源泉,而这每一个源泉被用干了就再换一个,直到他储够留洋的钱为止 - 你知道他的第一个源泉是谁吗?就是他的太太。”
阿暖看她微笑的表情,听她形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 敢情这是个吸美人精气才能成才的男狐狸精?
若没有云佰城,她可能还能调侃一下,可有云佰城的事,她着实没法欣赏这个油腻腻的幽默。
她转了个身就道:“多谢今日的睡前故事,晚安。”
赵翎摸了摸阿暖的后脑勺,叹了口气。
这些时日赵翎一直陪着阿暖一起住着 - 原本她是被安排住在客院,就是当初尚昭云住的那个院落,但她就说客院太远,条件太差,定要和阿暖住在一起,廖珩虽然嫌她碍眼得很,但面上也懒得跟她计较,只作无视罢了。
赵翎前几日在燕京大学的哲学系开始做助教,她这几日每晚回来都能带给阿暖一箩筐的八卦和故事,有其他人的轶事,也有她自己的见闻,阿暖只能感叹,有时候生活的有滋味程度并不在于你身处什么环境,而在于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觉得,若是她在燕大,可能最多也就只能招几朵烂桃花罢了,说不定还要被人绑架......人跟人的差别真大。
阿暖翌日便去了《燕林时报》报社,为了方便行事,这些时日她在外面都用了化名叫陈暖,报社也并无人知道她是廖珩的未婚妻,只是见她过来上班还带着保镖,只当她是哪家的大小姐罢了 - 这里尖锐清高之人不少,见她如此,有些人就很是不屑 - 就她在报社的工资,怕还不一定能雇得起一个专业的保镖。
阿暖也不想这么高调,但自从发生韩稹的事,她觉得和其他相比,安全还是要重要得多。
这里长得美也没能带给她便利 - 她上司是个清瘦愤世一心忧国忧民的老头,看她的眼神就跟尖刀子一样,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阿暖这种米虫般的娇小姐 - 听说去留洋读大学也只是去玩了两年,学位都没拿到,简直就是浪费国家的米粮 - 说不定,她身上那些价值不菲的衣裳首饰,跟着的保镖,接送的豪车就都是搜刮百姓的民脂民膏来的 - 她来报社怕也不过就是为了赶时髦,现在那些娇小姐也都喜欢出来工作意思一下,以显示自己的新派。
所以这位姓孟名则高的主编第一天就扔了大量的活计给阿暖 - 阿暖挺认真干的,但到了车子来接她回家之际,她就立即收了手上的活,笑眯眯的跟大家打了招呼,然后就直接走了......走了 - 报社的工作很多都是要熬夜加班加点赶工的,她这样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孟则高越发坐实了阿暖米虫的罪名。
及至阿暖多工作了几日,孟则高发现来自己组串门的男男女女多了许多之后,就越发看不上阿暖了 - 这就是高级米虫了,生下来父母锦衣玉食的养着,然后因着一副好相貌,稍微在外面转上一圈,又能抓着一个养她后半辈子的人......
要是阿暖知道孟主编的所思所想,定会觉得振聋发聩 - 前世今生她好像都是孟先生口中的这种人啊,定当奋起为社会作贡献才成。
不过整体来说,在报社工作的阿暖适应良好。
阿暖是实习编辑兼专栏撰稿人。每天早上阿暖到报社的时候桌上定已经放了一沓今日要完成的工作,通常她都会先浏览一遍,然后再去寻了孟则高对清楚工作,以免出错。而这日她刚坐定,目光就被桌上放大的照片给吸引住了 - 是一张萧玉如身着洋裙翘首而盼的照片。
韩稹太过危险,阿暖自回京便已经打听过他的消息,顺带的连萧玉如的情况也略知一二 - 其实现在萧玉如名头很响,她在美国时也偶尔会听到她,在船上的时候,还听了几个中国留学生拿着旧报纸讨论她的美貌和才情的。
至于韩稹,两年前阿暖离开京城没有多久,韩稹便和尚昭云定了亲,然后又在一年前和她成了亲。萧玉如原是韩稹的情人,不过萧玉如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她竟然和尚昭云相处得十分不错,之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韩稹便如她所愿的抛弃了她。
但萧玉如拍戏是真的有天分,她和韩稹分手,事业反而越发的蒸蒸向上了,半年前上映的《伶中曲》几乎让她成了家喻户晓的红星,那部片子不仅在国内大受欢迎,还被运到南洋、美国等地放映,在华侨圈内大受欢迎 - 所以留学生会讨论她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伶中曲》的成功除了剧本拉了不同阶层的人的心,名伶沈一临的加入也是个重要因素。时人多爱看戏剧,举国上下从老到少从富贵闲人到普通老百姓对名伶都是多有追捧的,虽然此时的电影仍是无声电影,不能发挥沈一临的唱腔,但就是他的身段扮相一颦一笑也让不少人趋之若鹜了 - 他们仿佛觉得那个爱情故事不是剧中人的故事,而就是沈一临的爱情故事。
此时阿暖的桌上便放了一沓萧玉如还有沈一临的资料。
“陈暖。”
阿暖还在想着自己桌上被放着这堆资料的用意,身后就传来一个唤她的声音,她回头,便看到了隔壁组的采编肖框,肖框是个不到三十斯斯文文的中青年,带了个圆形黑框眼镜,喜欢穿时兴的受西服影响改装了的唐装。
肖框对阿暖笑的亲切,道:“陈暖,我们打算这周出篇萧玉如和沈一临的稿子,今日下午就先后约了采访萧小姐和沈先生,但萧小姐在《伶中曲》中的角色是个出身旧式世家留过洋的时髦小姐,我觉得若只是我去采访,怕并没什么共同语言,擦不出什么火花来。我想到你也是刚刚留洋归来,背景和那剧中角色有些相似,可能跟萧小姐能谈到一起,便跟孟主编借了你一日的时间,下午跟我一起去采访萧小姐和沈先生,怎么样?”
后面的怎么样不过是客气一下,这事他都已经跟孟则高敲定了,而且他觉得撰稿校稿的工作烦闷,像陈暖这样的年轻小姐肯定喜欢出去走走,更何况采访的还是影视红星萧玉如和名伶沈一临?
第62章 回来
阿暖没有什么兴趣再去见萧玉如或者任何和韩稹有关系之人,谁不知道疯子的神经是经不得挑拨的,哪怕现在韩稹不在京中,她也对重温过去那些事没什么兴趣。
她很抱歉道:“肖采编,多谢您的看重,不过我不管是对戏剧也好,还是对萧小姐也好,其实都不甚了解,就是这部什么曲的电影也都没看过,让我这样直接去采访萧小姐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恐怕会浪费了您这个宝贵的采访机会,严重影响到报社的工作,所以您还是另请他人吧。”
肖框愕然,他看着面前年轻小姐精致的面容,从容的举止,还有不经意间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和贵气,当然了还有外面的保镖和每天准时接送的轿车 - 他认定了阿暖必是有个有钱的父亲或者哥哥,这样的留洋小姐会不知道萧玉如,不知道沈一临,没看过《伶中曲》?
肖框不能相信,但阿暖的歉意实在太过真诚,他也有些不能肯定了。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表情,宽和地笑道:“无事,无事,其实我想请你一起去是因为你和这剧中人物的背景相似,理解肯定能更深一层。你之前不知道萧小姐和沈先生也并不碍事,我已经把资料整理了在那里,《伶中曲》的剧情介绍还有其他小报的报导我也剪辑了下来,你看看就知道了。我们还有时间,下午才出去,陈暖你不必太过担心。”
他不说这么一长串儿的阿暖还没往别的地方想去,她这么一说阿暖从他那“儒雅亲和”的笑里立即看出了些别的意味。
她对肖框歉意的笑了笑,状似为难的想了想,低喃了句“这事”,然后一转头就对斜后方竖着耳朵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一男青年道,“全焕,采访萧玉如小姐,这事你能帮得上忙吗?你也留过洋,女朋友也是这样的留洋小姐,还喜欢看电影 - 肯定比我这个对萧小姐一无所知的人更合适。为了让我们报纸能有更好的报道,加强我们报社的工作效率,你比我合适多了 - 若是你能帮忙,你今日手上的翻译工作交给我就行了。”
全焕和他女朋友都是阿暖之前在燕京大学的座谈会都认识的,所以了解他和他女朋友的一些基本情况。
全焕听到阿暖的唤声就已将先前遮住自己的报纸放下,两步就跨了过来,在肖框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经把那叠资料揽于手中。
他笑嘻嘻道:“能让我们的报纸越做越好就是我每天工作的最大动力,陈暖,你放心好了,这事就让我来好了,而且这个采访我也很有兴趣。肖采编,《伶中曲》我带着女朋友看过很多遍,和她私下不知道讨论了多少遍,每次感悟都能再升华一圈,这个采访再合适我不过了……”
肖框目瞪口呆地看着全焕的嘴一翕一合,一时间面色有些狼狈地铁青,不过他在全焕说完一番肺腑之言后面色总算是正常下来,皮笑肉不笑地对全焕点了点头 - 他是想拒绝,还想再做上一番功夫劝动阿暖,可是他也知道此时再勉强陈暖会太过露于行迹,便很有“风度”的对全焕交代了几句,道是下午我们再详细谈谈,然后又好心好意的“安抚”了阿暖几句才转身离开了。
待肖框离开了已不见人影,全焕手敲着阿暖的桌子笑道:“安排到采访萧玉如和沈一临,肖先生也算是花了不少心思用了大手笔了,可惜你竟然不吃这一套,真是枉费了卿卿算计啊。”
一般投身报社的年轻姑娘肯定不舍得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心眼还挺不错。阿暖笑道:“多谢了。”
全焕摇头,道:“我是真有兴趣,还要多谢你让我占了这天外飞来的好事,不过有人怕是恨得牙都要磨坏了,还得撑着个皮相和风度跟我应酬 - 不过他这人可也真有意思,斯斯文文,人模人样的,一大把年纪了,还总喜欢和富家小姐们套近乎。”
一边感叹着一边就摇着头走了。
原来如此,文人的小算计也格外文雅些,阿暖摇摇头,不过也就是一哂便将此事抛于脑后了。
这日阿暖回到廖家时又有了一个大惊喜迎接她,更是将萧玉如什么的抛置脑后了 - 她在客厅见到了回京至极未见到自己一直担心着的大舅陈泯之。
“大舅。”阿暖惊喜唤道。
她克制着自己冲过去的冲动,笑盈盈的给陈泯之先行了个礼,然后才走过去坐到了他的对面,而她旁边则是坐了廖珩。廖珩对她这么个取座法显然十分满意 - 其实阿暖只是为了这样正面看着大舅方便,而且大舅跟二舅不一样,自小就沉稳庄重,阿暖对他便是稍显距离的敬重多些。
陈泯之看着沉静了不少但相貌越发出色的外甥女,看见她明媚的笑容下弯弯的大眼睛,心里也亮堂了不少,两年多的时间间隔也好像立即就消散了去,仿佛昨日还看到她这般笑着一样。
他道:“抱歉阿暖,你这次回来我不但没能去接你,还让你担心了这么久。”
阿暖摇头,道:“正事要紧。大舅,燕北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吗?”
陈泯之点头,为了安阿暖的心,就简单将燕北分行的结业情况,人员安排说了说,道众人皆是安好,看阿暖神色完全放松下来,这才细细问阿暖陈氏和陈澈之在美国和檀香山那边的情况 - 虽然这些陈氏和陈澈之在信中一直都有跟他说过,但看那短短的信纸,和听阿暖绘声绘色的描述感受自然是完全不一样。
陈泯之听阿暖眉飞色舞地说完他大姐的种植园,笑道:“听起来还真不错,你母亲从来都比我和你二舅能干,只是没有发挥的空间,在那边果然更适合她。这两年来你外祖母和外祖父还一直担心着你母亲,怪我不该让她去了那么远,看不见摸不着的,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阿暖你这次回去延城可定要好好跟你外祖父外祖母说说,等你成婚之后,也劝着他们一起那边看看 - 你知道,这些你舅母是不好说的,说的多了,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还只当她怀恋娘家。”
阿暖错愕,她甚至忽略了大舅那句“等你成婚之后” - 只心中闪过的是,大舅这是什么意思,外祖父外祖母年纪已经大了,竟然要他们坐几个月的船去美国 - 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啊......这,实在不能不让她多想。
不过不待阿暖说些什么,陈泯之说到这里自己却是已经摇了摇头,道:“我也知这不切实际,不过你母亲肯定还是会想他们过去的。”
这一晚上都是阿暖在和陈泯之说着话,廖珩从不插言,一直到入夜阿暖睡着了,廖珩才叫了陈泯之在书房说话。
“他们寻你是为了何事?”
廖珩站在窗前,看着坐在檀木雕花扶手椅上的陈泯之问道。
夜色漆黑,桌灯昏黄的灯光打在陈泯之的脸上,也留下了层层的暗影。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先时见阿暖时的温和欢喜,面上尽是阴霾疲惫之色。
陈泯之沉默着,没有出声。
廖珩淡道:“你们陈家的事,陈澈之的事,我都无意插手,只是牵涉到阿暖,我才多管了一二,还请见谅。”
陈泯之苦笑,廖珩这么说,就是知道澈之的身份了。其实到了这一步,为了阿暖,为了陈家,他都不可能再隐瞒了 - 今日他们可以以窝藏杀人凶手的罪名逼自己去燕北,明日同样可以直接绑架自己的父母妻儿逼自己就范 - 送姚秀他们去延城不过是感觉安心上一些,其实要是那些人去延城,直接就能一锅端了。
此次若不是廖珩派人在其中和那边斡旋谈判,自己也未必能顺利归来。
但那些人是些什么样的人,陈泯之再清楚不过,只要他们起了意,不达目的,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道:“他们想要我的亲笔书信,召澈之回来。”
陈澈之是庆安王的嫡长子,先帝的嫡亲兄长,先帝过世,陈澈之便是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 这些人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了,无非就是想要利用陈澈之的身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