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之后——澹澹
时间:2018-07-31 08:16:00

  二人没再说什么,出去用早饭了,可留在房里的紫芙吓得眼皮都不敢抬,脊梁骨爬过一阵细密的寒意。前几日不过因为打碎了对琉璃玉燕就罚她跪了两个时辰,眼下这可是三少爷的玉带啊,只怕她这双膝是不用再要了。然想到二夫人千叮咛外嘱咐她万不可再犯错,她心里更是悔死了。
  用过早饭,虞墨戈去了前院见祖父,而容嫣没着急去给徐氏请安,她把紫芙唤了进来。
  紫芙脸色发白,头都不敢抬,已经做好被训斥的准备了。可三少夫人一开口,她不由得惊住——
  “……这事,你别往心里去,三少爷便是这冷淡的脾气,他也未必是怪你。”容嫣盯着面前的紫芙,缓声安慰道:“不过这粗心的习惯你可是得改了,不然往后如何伺候三少爷?”
  见眼前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容嫣淡笑。“既然二夫人把你分到繁缕院,我必不会亏待于你。她的意思我明白,可你好歹也得做出个样子来不是。”说着,瞧着她那身半新不旧的绸布褙子,唤了声。“杨嬷嬷,我记得新婚昌平侯府送了上好的云锦,送紫芙姑娘吧。”
  话到这份上,紫芙还不明白吗。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这一天了……
  紫芙喜形于色,眼睛里满是安奈不住的兴奋,噗通伏跪于地,忙道:“谢三少夫人,您放心,紫芙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一定把您和三少爷伺候好。”
  容嫣轻哼了声算应下,遣她出去了。
  方才还提心吊胆满面愁容的紫芙一出了正房的门,头便抬得老高。终于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扬眉吐气了。
  待容嫣给徐氏请安,祭祖回来的时候,这消息已然在院子里传开了。
  几个婆子和下等丫鬟们窃窃私语,只道紫芙是要熬出头了。虽少夫人没直说,可这话谁听不出来,她是把紫芙认下了。啧啧,紫芙有造化啊。
  “哪来的造化,还不是二夫人给撑腰,咱夫人抵不过了。”浣衣婆子叹道。
  小厨房的陈婆子点头。“倒也是,如今二夫人掌家,还不是得看她眼色。虽她也敬着三少爷,可她毕竟是长辈。”
  “就算是长辈,这繁缕院的事也轮不到她插手吧,凭什么她说安排个通房进来就安排了。再说那紫芙有什么好的……”小丫头撇着嘴道。
  “瞧你酸的,不安排她安排你。” 陈婆子哼声。“人家是当家主母,替大房考虑子嗣也不是说不过去。咱院少夫人的传言,你们没听说吗?听说她就是因为不能生养才被弃的!”
  “就算不能生养又如何,二夫人心思可没那么简单。”库房的管事张嬷嬷插了句嘴,“咱少夫人才嫁进来,她便急着塞人,就不怕得罪少夫人?想来她还是有别的心思?”
  “什么心思?”小丫头问。
  “在大房留个心腹呗,不过就凭紫芙那心高气傲的劲儿,日后若出息了瞧着还听她的,倒不若那紫苑丫头……”张嬷嬷话没说完,陈婆子扯了她一把,几人回首,只见紫苑正带着个小丫鬟捧着二房送来的花朝这边走来。
  紫苑见了几人颌首,淡淡一笑,便过去了。几人互望一眼,觉得她是没听着也散了。
  如何听不着,这消息早就传到了她耳朵里了。紫芙不但打了玉带没被罚,三少夫人还赏了她上好的云锦,那云锦是何等金贵之物,她也就是伺候主子的时候摸过。
  如此还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吗?紫芙这通房的身份是被应下了。
  明明是一同被送来的,瞧瞧自己,还不是个二等丫鬟,眼看着人家便要成自己“主子”了。紫苑心里好不烦躁。且不说地位,三少爷风流倜傥,俊得跟神仙似的,哪个姑娘看着不动心,能当他的女人那可真真是修来的福气。可这福气偏就让紫芙沾上。
  怪不得方才取花明明该紫芙去,她偏趾高气昂地推给自己。这还没当上“主子”呢便这么使唤自己,这若当上了,还不得让她压在脚底下踩。
  想想都糟心!紫苑捧着花入了正房,一眼瞧见淡定的容嫣,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三少夫人,也不知她怎就突然想开了……
  见紫苑和小丫头把花摆在了次间里,容嫣挑了一束,唤云寄带着,她们一同去见宁氏了。
  去祠堂给夫君虞璟祭奠过,宁氏便带着二儿媳孙氏,三儿媳容嫣,还有争暖出门。大儿媳程氏本就因夫君流放而精神不振,儿子被送去卫所后,她更是一病不起,好些日子不出房门了。
  几人去给虞璟扫墓。大儿子流放,二儿子戍守辽东,三儿子也在忙,眼下大房只有他们四个女人了。
  扫过墓已经过了晌午,宁氏想要去河边给虞璟放水灯,几人路过刑部街赶巧遇到了正要回府的虞墨戈,于是便随她们一起了。
  容嫣和虞墨戈同乘一辆车,她倚着他絮絮道:“……今儿扫墓,母亲让我们三人去陵园外的茶馆歇着,她自己在父亲的墓前坐了许久,我们去寻她的时候她还在流泪……”
  “……我昨个便发现她抄了好些佛经,还以为是给大哥的,今儿在墓前她都烧掉了,原来是给父亲的……”
  见虞墨戈眉心深沉,她拉住他的手殷切道:“其实母亲心里是记挂父亲的,她心里何尝没有他呢?只是她知道的太晚了。”
  见他依旧不语,她小声问:“你还在生母亲的气吗?”
  虞墨戈低头看着妻子盈盈双眸,弯唇笑了,可眉间的郁色不展。他摸了摸她头道:“过去是怨她,可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只是恨她总是看不清眼前,要活在过去。父亲在时,她心里装着往昔,父亲去了,她又开始缅怀二人的曾经;好比现在,她依旧陷在兄长的那段阴暗里走不出来,看不到兄长以外的其他人……”
  这其他人便是指他和争暖,还有身边的所有亲人吧。容嫣也觉得她不该如此,到何时子女都是希望能与父母和睦相亲的,虞墨戈再冷淡也不例外,可她却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容嫣心疼地把他的手拉进怀里抱着,她希望自己的温度能够传递给他,让他心不那么冷。
  虞墨戈明白她的心思,心暖得不得了,将她抱在了怀里,二人彼此相爱……
  放河灯时,除了给虞墨戈父亲放了一只,容嫣也给自己父母放了一双,看着远去的河灯,如绽放的莲花,旋转远去,她突然又买了一只放入河里。
  “这是给谁的?”虞墨戈好奇道。
  容嫣笑而未答,唯是望着远去的河灯,双手合十暗暗祈祷:“容嫣”,因为你我有了重生的机会,有了完满的人生。希望这灯能照亮你回家的路,也希望你在黄泉彼岸,能与父母团聚……
  放过河灯,几人回返,还未待上马车便瞧见了远处挂着琉璃六角灯的马车徐徐而来,容嫣和虞墨戈都认出来了,那是昌平侯府的车。
  中元节,昌平侯携妻带子去祭拜先人,这会儿也是刚回。
  宁氏带着儿女与昌平侯夫妇见礼,容嫣这才发现,昌平侯世子回来了。虞墨戈与他招呼,容嫣随宁氏与容画聊了几句。
  “……嫣儿日后便劳烦大夫人照顾了。”容画揖礼道了句。
  宁氏颌首。“侯夫人多礼了,既然嫁入公府,这都是应该的。公府必不会亏待了她。”
  容画点头微笑,又道:“兄嫂走得早,京城里除了叶府,容家她也就我一个亲人了,若是她哪里做得不妥有失礼之处,您一定要告诉我,我定会管教她。”
  嫁都嫁了,即便管教也是婆家的事,哪里用得着娘家人。宁氏听得出来,容画这是心疼侄女,怕她在公府出了差池被公府怠慢,所以才说这话。
  宁氏笑道:“侯夫人严重了,嫣儿乖巧得很,我极是喜欢。”
  如此便好,容画安心,目光望向侄女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正心不在焉地看着旁处——
  容嫣不是看着旁处,而是被身边的两个小姑娘引了去。宁氏带着她们给容画施礼时,她便察觉,虞争暖和赵悦人的目光始终未离对面的几人……
  悦人看的是谁容嫣明白,她喜欢虞墨戈的事她听姑姑提到了。可争暖看的是谁?
  自家三哥?肯定不是;昌平侯?也不该。可昌平侯世子也没什么好看的啊,那剩下的可就只有世子身边的二公子赵子顼了……
  容嫣反复对了几次,发现争暖目光确实朝向他,且目光羞赧带着少女掩不住的春心荡漾时,她心咯噔一下——
  都是从少女过来的,争暖这痴迷的眼神容嫣再清楚不过了。
  难不成……她喜欢赵子顼?
  这边,宁氏和容画聊着聊着,她忽而问道:“听闻侯府二公子要与叶家小姐要订婚了,恭喜啊。”说着,她还不忘看了眼容嫣。
  容画含笑颌首,一个“谢”字还没讲出来,便听闻争暖蹙眉蓦地问了句:“他们真的定婚了?”
  这一语突兀,大伙都愣了,除了一脸不安的容嫣。
  看来她的推测,是真的了……
 
 
第74章 争暖
  争暖的事容嫣始终没放下,连着几日, 不知如何是好。她看得出虞墨戈珍爱这个妹妹, 然赵子顼与叶衾也是相悦, 争暖必定是要失望的。
  对于这个小姑, 容嫣虽接触不多但也知她心底纯善。看上去冷冰冰的不好接触,实则心思很细,也很会为人着想,尤其是对她三哥。只是作为遗腹子, 没有父爱, 母亲又一门心思投在长子身上故而忽略了她。打小没人在乎, 导致她如今这般性子, 见人先亮三分刺,嘴巴不饶人。
  这几日她望岘院去得频,几乎日日都能见到她。听宁氏说,她往常不来的,想必是因为容嫣吧。其实她想与三嫂接触,只是找不到方法而已。
  容嫣今儿来望岘院时, 争暖已经到了, 握着半根墨锭坐在宁氏身旁, 眼看着砚台里的墨都快尽了, 也不知继续研, 唯是丧着一张小脸,眼圈微红。
  不得不说,争暖长得很标致, 和她三哥有几分相似。她微挑的眼角挂着抹娇媚,只是平日里冷眉霜目的,让人不敢亲近。这会儿,小脸憔悴,没了往日的锐气,倒有那么几分楚楚可怜。
  见容嫣来了,她抬眼皮撩了三嫂一眼,似有泪花闪动,随着垂目叹了一声,语气依旧冷冰冰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回了。”
  宁氏没看她,端坐在几案前继续抄着佛经,手连顿都未顿,应了声。“去吧。”
  争暖也没犹豫,起身便走,经过容嫣时二人对望,她双唇翕动似有话要说,然瞥了眼门口抱着花瓠的云寄,又是一声深叹,走了。
  直到她踏出西厢,宁氏才抬头看她,默默目送她出了望岘院。
  容嫣疑惑,遣云寄把花给宁氏摆上,捻起争暖放下的墨锭,撩起衣袖继续墨了起来。
  “争暖这是怎么了?”容嫣问道。
  宁失神地氏盯着眼前的佛经,全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气氛尴尬,倒是乔嬷嬷接了话。“二小姐及笄一年了,老夫人和二夫人为她说了门亲,她不同意。”
  容嫣懂了。无奈暗叹:她当然不同意了,她心里早便有人了。
  这容嫣就不能理解了,其实争暖和赵子顼也算门当户对,老国公和昌平侯是忘年交,而昌平侯世子同虞墨戈亲如兄弟,凭这份关系,争暖若有意早便该定下了,何必单单插进来一个叶衾。
  “怎么,这人不好吗?”容嫣问。
  乔嬷嬷见宁氏无甚表情,便大胆继续说了。“夫人娘家没人,往日和外面接触得又少,所以这事早便托给老夫人和二夫人了,只是一直也没个中意的。昨个二夫人提到,她娘家二哥的小儿子,今年十八,长咱家小姐两岁,父亲任应天府府尹。他去年中了举人,今年进京参加春闱时因不适应北方天气,得了伤寒,卧榻不起,故而耽搁了。于是便落在京城苦读,有意在京说门亲。”
  这人也不算突出啊。容嫣心里考量着,乔嬷嬷似也看出她的顾虑,又道:“二夫人娘家可不一般,她父亲恭顺侯可是南京守备,兼管应天五军都督府事务,可以说应天府的兵权都握在他手里。别看人家也是武勋世家,便是尚书就出过两人,也是声望极高的,可不比咱公府逊色多少。”
  原来如此,怪不得二夫人底气那般足,到底是有个娘家撑着。可嫁夫不若娶妻,家世再好也得看这个人如何。于是容嫣问道:
  “可见过这位袁少爷?”
  “见过。”宁氏终于开口了,淡淡道:“新年来给二夫人拜过年。”
  “是,来过,那少爷长得一表人才,可是会说话呢。来了便挨院给长辈拜年,连老带小哪个都给送了份礼,是个招人喜欢的。”乔嬷嬷含笑补了句。
  如是,倒也算桩好姻缘。毕竟争暖和赵子顼是不可能的了,不是自己向着自家表妹,而是人家两情相悦都走到定亲这份了,如何扭得了。最好的办法还是争暖早早放下。
  容嫣含笑与乔嬷嬷又聊了几句,便安静地给宁氏研墨,陪她抄写经书了……
  陪宁氏歇过晌后,容嫣回去了,然经过繁缕院前的小花园,一眼便瞧见了六角亭里的争暖。
  争暖也看见她了,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好似便是在等她。
  “三嫂……”她哽着嗓音唤了声。
  瞧她眼泪巴巴的样子,好不让人心怜。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而且和虞墨戈一般,在这个家里都是没人疼的。
  见被她撕了满地的蔷薇叶子,容嫣诧异道:“你一直在这等我?”
  争暖点了点头,眼圈更红了。容嫣拉着她指尖都被染成绿色的小手,疼惜道:“这是怎地了?和三嫂说说。有三嫂和你三哥在呢,别难过。”
  母亲不管她,家里没人在乎她,除了三哥没人对她这般好过。争暖心里莫名地暖,眼泪便掉下来了。容嫣带她回了六角亭,争暖突然想起来嫂嫂有孕在身,怕她坐在石凳上凉,忙把角落里的绣着缠枝莲的絮棉小绣墩搬了过来。
  二人坐下,其实容嫣猜到她因为什么了。
  “……三嫂,您能不能跟母亲说说,别让我嫁给袁少爷了。我不想嫁……”
  容嫣劝道:“我听乔嬷嬷提了,袁少爷人不错,你不是也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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