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托着她小下巴在她水润的唇上啄了一下,温柔似水,却化不开浓酽的情意。凉夜和静,花香清幽,他抱着怀里的妻子越吻越深,纠缠她柔软的唇瓣,温存细腻,如品清甜的甘露。这感觉似回到了初遇时,容嫣被这旖旎的星空漫尽,醉在其中……
怕扰争暖新婚,虞墨戈没告诉她母亲病倒的事。别看争暖平日嘴巴不饶人,她心里可是惦记母亲。宁氏闭门养病这几日,任谁都不想见,除了日日去请安的容嫣。她是不忍心儿媳带着身子在外面候着。
宁氏这一病虽无大碍,也颇伤元气,昏迷两日醒来便吐了一口黑血。大夫言道此为淤气,排出便好了,可话是这么说,却还是因燥邪攻肺,落了个乾咳的毛病,且得养着。
若是能安心养着便也罢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罪大恶极那也是自己的骨肉,哪个母亲不会悲痛欲绝。这几日她是一口药都不肯喝,可急坏了大伙……
容嫣亲自端药来,宁氏轻咳,目光柔弱无神。
“往后别来了。”她虚弱道,“我这身子,不值得你们用心。”
“母亲休要这么说,伺候您是儿媳应该的。”
乔嬷嬷接过药碗凉了凉,给宁氏喂药,宁氏阖目偏头,怎都不肯喝。痛心的她,活着都是种煎熬,她这是打定主意不想好了。嬷嬷看得痛心,红着眼圈叹道:“三少夫人说的是,儿女用心还不是盼着您早日好起来,您是有福的人,儿女孝顺。”
本是句劝慰的话,却惹得宁氏掉了眼泪。容嫣料她是又想到虞晏清了,这些日子为他,她眼泪都快流干了。“母亲,我们不是有意瞒你……”
宁氏摇头。“不怨你们,踏上这条流放路还能回来的,寥寥无几。他走的那天我便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去吧,去了也好,不用再受罪,来世投胎,也再不要有我这样的母亲了……”
“母亲。”容嫣心酸地唤了声。
“嬷嬷说得对,我有福,可这福气都让我自己糟践了。我这是自作自受,我对不住儿女……”说着,又咳了起来。容嫣给她拍了拍背,宁氏顺势拉住了儿媳的手。“我更对不起墨戈和你,我庇护老大一家,却害了你们。”
“别这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不疼。”容嫣轻声道:“我还是之前那话,母亲,你儿子不止一个,你若觉得对不住三少爷和六小姐,您便赶紧把身子养好了,别叫他们担心。”
宁氏沉默,良久,她道了句:“其实我不在,他们应该会过得更好。”
“母亲!”容嫣颦眉喝道,“您怎能这样想呢!他们何尝……”
话未完,门口寄云找来了,匆匆忙忙。容嫣出了稍间在明室和她聊了几句,云寄又风风火火走了。容嫣再回来时,脸色多了份豫色,宁氏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儿媳含笑摇头。“没什么。”
“还瞒我。”宁氏咳声道。“是不是前院出了何事?”
“真的没有,只是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还没发,几个院子的丫鬟婆子有些急了。”容嫣淡笑解释道,“不过没关系,中公的钱已经备下了。”
宁氏蹙眉,如果不是自己病倒了,前几日便该发了,是她耽搁了。“这中公的事怎来找你?老太太呢?二夫人呢?”
“二婶母身子不适,祖母本来想应付几日的,可她这么多年不接触,难免生疏劳神,倒是我常跟着您,总归了解些,于是便归我暂管了。”
“二夫人病了?”宁氏惊异道,“什么病?”
“说是头疼,我每次去也没瞧见人,便也不搅扰她了。”
袁氏头疼?她才是让人头疼的。她这是躲着不愿接啊!经了上次的事,除了自家西院府上任何事她都彻底不参与了。不管她是置气也好,避嫌也罢,眼下关键时刻也不该让个有孕之人管理这么大个家啊!宁氏掌家,知道这上上下下琐碎的事有多少,操心劳神,容嫣还如何养胎。
宁氏急的又咳了起来,怒恨自己道:“怨我,都怨我,到什么时候我都要连累你们。”
“母亲别说这些了。我知道您心疼我,我今儿来也是有事与您商量。”容嫣看了眼乔嬷嬷,乔嬷嬷明白,带着小丫鬟们都下去了,关上了稍间的门。
众人一走,容嫣把杌凳朝前挪了挪,靠宁氏更近了。
“母亲,您和我去宛平吧。”
“什么?”宁氏不解。
容嫣赧笑,抚了抚自己小腹,宁氏视线跟去,见她肚子又大了许多,明白了。
“每天在府上周旋,早晚会被人发现的。眼下正是个机会,这风波刚过,三少爷想打着让我排解心郁的名义去宛平别院养胎,一直到孩子生下来,错开时间再回。您跟我一起去吧,别院就我一个人,我心不踏实,您陪我好不好。”
宁氏无奈勾唇。她知道儿媳哪是缺人陪,就算找人陪也不会拉个卧榻的病人,她是想让自己远离这个伤心地,和她去宛平养病。
程氏走了,争暖嫁了,过些日子连虞墨戈也要南下,容嫣再去宛平,就只剩她和孙氏两人了。孙氏本就是庶出媳妇,性子又淡泊,大房没了主心骨,儿媳这是不放心自己。
“你去吧,我跟着你自会拖累你。”
“谁说的,母亲去了是帮我。”容嫣笑笑,“你若是去了,我底气更足了。有您在,我想待多久待多久。”
话倒也是,若是自己打着养病的名义去宛平,只要病不好,她就可以一直留在那不回。她不回容嫣也不必回,那这样不就给儿媳争取充足的时间了吗。等她到了该有的月份生了孩子再回,便谁也说不出什么了。
宁氏想得清楚,可还叹了声。“我这若去了,不但照顾不了你,免不了还要你为我操心。”
容嫣闻言却笑了,甜软道:“您在京城我瞧不见您更担心,您若想照顾好我,便快点好起来,往后三少爷不在,我和孩子还指着撑腰呢。”说着,容嫣握住了婆婆的手,恳切真挚:“我这也不止是为了您和自己,也为了三少爷,他南下不易,我不想他有所牵挂。母亲,我知道您丧子心痛,可您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了,接下来的日子您便疼疼您小儿子,为他‘辛苦’吧。”
宁氏泪越流越凶,情绪激动咳得一声比一声高,话都说不出来了。乔嬷嬷在门外听到,急的连门都不来及瞧,推门便奔了过来。
“夫人啊,您不能再糟践自己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奴婢如何是好啊。”嬷嬷坐在床边撑着宁氏的身子给她抚着背,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宁氏却摇摇头,指着床头小几上的药,咳声中勉强道了声:“喝药。”
嬷嬷微怔,随即老泪纵横地“哎”了一声,含笑端过药碗,一口口喂了起来。
婆婆终于想开了,容嫣欣慰,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心往一处用,便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如是,虞墨戈可以无后顾之忧了吧。
容嫣可算松了口气,可突然又意识到个问题:她和宁氏都打着养病的名义去宛平了,孙氏怎么办……
虞墨戈最近颇是忙,入夜才从外归来,他听闻母亲肯吃药了,阴沉了好几日的脸终于浮出丝笑意。猜也知是妻子劝慰的,他竟难得道了声“谢谢”。
“便是这般谢我?”容嫣巧笑问。
虞墨戈扬了扬眉,佻声道:“那要如何谢?”
她柳眉轻颦,抿着红唇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即又笑了,唇角小梨涡若隐若现。“没想出来,且记着,日后再说。”她恬然道,声音欢愉似跳动的珠玉,一颗颗坠落在他心底,带了节奏般敲得他心也跟着活了。
他微舔下唇,慵然笑道:“我不看不必日后,此刻便好。”话刚尽,他蓦地抱起了妻子。
“小心孩子!”容嫣惊呼,推搡着不叫他胡闹,可他却越抱越紧,极是任性。
微凉的唇印在她额间,久久不离。他深嗅着她发间的淡香,如何用力都不满足,渴望到贪婪。容嫣明白了,南下的日子越来越近,他是不舍。于是便也不在挣脱,依他去了。
然虞墨戈抱着她才走到次间,便听门外九羽报:“三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好端端地,虞抑扬怎突然回来了?容嫣惊诧地看了眼夫君,虞墨戈眼神顿时多了份神采。
他应该是高兴的,可她怎就觉得他并不轻松呢……
第101章 解释
虞墨戈安顿妻子歇下便去了前院,虞抑扬正在大书房等他。回来的晚, 怕是国公爷已经歇下了, 他没去请安, 也没回自家偏院。
兄弟相见, 虞抑扬风尘仆仆,神色略显憔悴,他定是得到消息不眠不休一路从辽东赶回来的。虞墨戈心情复杂,沉重地道了句:“辛苦了, 二哥。”
虞抑扬笑笑, 硬朗的脸带了丝抱歉。“对不住, 你和争暖的大婚我都没能赶回来。”这一晃离京已有大半年了, 他驻守辽东一次都未回过。若非前几日突然得到虞墨戈急见的消息,而刚好经历了一场宁远大捷,他才借此报捷的机会回京。
虞墨戈拉着二哥坐下,含笑道:“家里的事二哥不必放在心上,辽东不宁,你也是为难。”说着, 只闻门响, 九羽带着夜访的陆延真来了。
乍一瞧见他, 虞抑扬有点怔, 又看看三弟, 恍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这半年来,他虽人不在京城,但偶尔还是会关注英国公府的事。虞晏清流放, 三弟科举高中,一路升到三品副都御使……他隐隐觉得蹊跷,尤其是听闻关于他依附首辅的传闻,更是不能理解。
自小便同在战场成长,虞晏清了解三弟,他可以颓废到做一个放荡的纨绔,但绝不会没有底线地去攀权附贵。他总觉得他背后有什么秘密,然见到陆参军这一刻,他好似想通了。
“科举,为官,如今又要南下,你到底在筹谋什么,又是何打算?”虞抑扬镇定问。
虞墨戈沉默片刻,对视二哥。于他,如今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虞墨戈平静道,遣九羽退出门外守候,与陆参军把曾经营救先帝,大同失守,虞墨戈顶罪,他麾下将领如何获罪……所有的一切都道了来。
话毕,虞抑扬脸色发青,良久未语。
“……你是说,当初先帝出征失利乃至被俘获,是朝廷有人和元蒙勾结?”虞抑扬深沉道,“而是这个人,是当今首辅荀正卿?”
“是。”
“何以见得?”
“陆参军已经找到当初朝廷私贩军火的证据,荀正卿当初是兵部侍郎,除了他没人有这个能力。况且当初先帝之所以会溃败,是军需跟不上,这还是兵部的责任。还有,当初一战,二哥你虽未参与,但也作为援军后备,你就没发现元蒙根本不在意夺取城池,而目的好似只有先帝……”
虞抑扬沉吟:“的确。我当初只觉得这是他们攻城的策略,然细思果非如此……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是荀正卿要害先帝?”
“这可是弑君,他何须有这份心,又何尝有这能力。”虞墨戈冷声道,虞抑扬明白了。
“荀正卿只是隔鹰犬,这个幕后人是当今的皇帝。”
虞墨戈闻言点头,然忽而又笑了,清冷森寒。“幕后是皇帝,但荀正卿也绝非鹰犬那么简单。二人是各怀目的,彼此利用。端王一继位,追其兵部尚书责任,流放琼州。由此,荀正卿上位,不但入了内阁,更是成为了首辅,权倾朝野。”
“我明白了。”虞抑扬深吸了口气,“这场御驾亲征,就是先帝的一条不归路,也是端王和荀正卿的计划,可中途却被你搅乱,你把先帝救回来了。所以端王记恨于你,他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是究你大同失守一案,虽然你只是为虞晏清顶罪,可他目的就是你。”
“对。”陆延真忍不住发声了,一向平静的他很少见到如此激动。“他担心当初营救先帝的将领会察觉异常,所以统统治罪,包括我——”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死里逃生,得知兄弟枉死的消息,他撕心裂肺,只恨自己不能同赴黄泉。“亏得众大臣将少将军保下,他才逃离这一劫,可后来荀正卿上书,剥夺了他军籍。”
如是,便全都解释通了。虞抑扬深叹了一声,目光凝重地看着三弟,想劝慰,却无从下口,只得问了句:“如今唤我回来,可是有何打算?”
虞墨戈点头。“如今皇帝昏聩,可荀正卿却清明得很。不仅仅是我,只怕整个英国公府他都不会放过的。可边关不宁,他还要依靠虞家,所以他一直想通过虞晏清来控制英国公府。然虞晏清一走,他计划破灭了。这么些日子我与他虚与委蛇也不过是为了保住公府,可眼下我要南下了,他本该忌惮的,却突然同意我抗倭,我担心他另有目的,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会对公府不利。二叔和孤鸣久不沾军政,三叔更不用说了,眼下这个家必须有个人来撑着,这人也只有你了。”
“可是……”虞抑扬迟疑。
“二哥。”虞墨戈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当初躲的是什么,可虞晏清已经不在了,为了父亲,你该回家了。”
虞抑扬无奈摇头。“这么些年,我是在边关待久了,已经想不起家是什么滋味了。”
这话说得虞墨戈好不心酸。自打虞抑扬得知自己非虞氏亲生,又背上虞晏清的秘密,他便有意地疏远这个家。可再疏远他们也是一家人,前世他舍命援救自己,死在自己面前的那幕再现,虞墨戈下意识抓紧了二哥的手臂。“二哥,回家吧。”
陆延真是不知道虞家这些纠葛的,他只当是虞抑扬不忍舍下辽东,于是恳切道:“二少爷放心,辽东连连大捷,有总兵在,暂且会安稳段日子。我也会常走动与辽东和京城之间,您不必为此挂心。”
“对。”虞墨戈补道:“而且前阵子姑父偷偷传来消息,道山东宁王疑有异举,一旦他起兵,皇帝也一定会召你回京的。”
虞抑扬闻言眉头紧蹙。“宁王?果真吗?”宁王可向来是崇仁尚礼,深受百姓爱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