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之后——澹澹
时间:2018-07-31 08:16:00

  若是没有前世,虞墨戈也不会信,可在前世这确确实实发生了。宁王举兵时,虞墨戈因虞晏清的贪墨案还被押在刑部大牢里。皇帝和首辅忌惮他,必然不会启用他带兵,直到宁王兵临城下,他们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终了若非虞抑扬及时赶回京,英国公亲自挂帅,与昌平侯并肩作战,才平定了叛乱。可也正是因此,祖父大伤元气,一病不起,还没待虞墨戈出狱,便驾鹤西去了。
  也正是因为宁王起兵,八方援京,致使边疆疏忽大乱,皇帝这才不得已将虞墨戈放了出来,开始南征北战。启用虞墨戈后,捷报是屡屡抵京,振奋之余,荀正卿私心再起。平定倭寇后,他再次上书提出要他复套。
  父亲虞琮便是亡在复套的路上,这也是英国公府的心病,他踌躇满志地去了,怎知去踏入了人家的陷阱里……
  这世,他绝不能让这些事再次发生,他先将虞抑扬调回来了。
  “二哥,多与姑父联系,关注宁王的一举一动,这期间他一旦起兵,务必要通知我。”
  前一世起兵,虞抑扬在辽东,赵子颛在西北,所以在他们回来之前,一直都是英国公维持着。这一世,他们都在京城,平定宁王轻而易举,可虞墨戈还是要回,因为这绝对是个机会……
  三人又聊了会儿,陆参军便离开了。已快到三更,虞抑扬一路奔波,虞墨戈让二哥回去了。
  临走前,他捏着二哥的手臂,叹声道了句:“即便为了二嫂,你也该回了。”
  虞抑扬锐利的眸色黯淡下来,他无奈笑了笑,回去了……
  孙氏听闻婆婆肯吃药了,傍晚去看了她,陪她吃了饭才回。二人聊天时,宁氏提到她和容嫣要去宛平,问及孙氏可要去。孙氏想想,拒绝了。人家是为了养病,她去算什么,更何况她不想走,她得等那个她一直等着的人。
  成婚这么多年,见面次数寥寥,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即便几率小到可能不会发生,但她还是想等他。万一他就回了呢,她不想错开。即便只能见他一眼,她也不会离开公府……
  入夜,孙氏洗漱罢歇下,忽闻小丫鬟揽月好奇道:“夫人,我方才好似听闻二少爷回来了。”
  孙氏掀被的手定住,猛然转头道:“什么时候?”
  “就刚刚,前院婆子说的。”
  孙氏看了看天。不可能,他不可能这么晚回来,城门都关了。“东院呢?可有动静?”
  “没有。”
  那就是了。抑扬向来孝顺,不会回来连东院都不去的。孙氏笑笑,上床躺下了。揽月也觉得许是自己听差了音,给夫人暗了灯退出去了。
  昏暗中,孙氏辗转反侧,睡不着。
  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若他真的回了呢?可方要起身,瞧瞧窗外,廊檐的灯笼已熄,庭院里漆黑一片,她忽而笑了,自嘲地摇了摇头,又躺了回去。
  她太想念他了,以至于这种想念成为了习以为常的感觉,她竟体会不出来了。她怨自己人生太苦,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终于出嫁有了自己的家,然这个家依旧不完整。
  她也需要个肩膀,需要份温暖,可摸着凉衾空枕,心里好不酸楚。
  连容嫣都有孕了,可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孙氏还是下床了,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长衫回到床上,搂在怀里睡了……
  虞抑扬进房时没有惊动任何人,他遣守夜的小丫鬟回去歇着了,兀自一人走进那个熟悉得快要陌生的房间。
  房里熏香袅袅,不似军营冷冽得让人心安,竟暖得让他心莫名地慌乱。
  趁着昏暗的灯火,他悄悄走近妻子。妻子正恬然睡着,从被子里露出半张小脸,他看了许久,默默掀起被子,然瞧清了她怀里的那一刻心像被重物击中,疼到窒息。
  她竟抱着他们成亲时他穿过的直缀——
  虞抑扬再忍住不了,躺下来一把抱住了柔弱的妻子。
  “谁!”
  孙氏惊恐而起,顺势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连刀鞘都没顾拔直直朝虞抑扬刺去。
  虞抑扬惊了一跳,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那是他送她的匕首,他记得她曾说过她经常做噩梦,所以他给了她这把匕首压在枕头底下辟邪,可这都三年了,她居然还放在枕下!
  一股愧疚混着酸楚涌上来,虞抑扬望着怔愣的妻子,道了句:“对不起。”
  闻声,孙氏呆住,看清了面前的人,感受着手腕传来的温度,她知道这不是梦。她双眸莹莹闪动,随着手松刀落,再忍不住了,抱着丈夫大哭起来……
 
 
第102章 深刻
  虞抑扬一早携妻去东院请安,国公爷许久不见这个孙儿了。二十几年, 国公爷对虞抑扬的关注并不多, 看起来似忽略了他。其实不然, 是这个孩子太让人省心了, 从不给家里惹一丝麻烦,反而屡立军功,壮虞家门楣。可惜他非亲生,只能挂着庶出的名义, 所以他的命运只能靠他自己, 不过他是个好样的。
  英国公难得舒心, 问了些辽东的战况。而国公夫人关注的则是孙氏。要说不容易, 这孩子才是真的苦。嫁入虞家六年,夫妻二人用聚少离多来形容都嫌过,可她从没抱怨过,安稳地做他虞家的媳妇。希望虞抑扬这次能多留些日子,也该陪陪妻子了。
  不多时,虞墨戈带着容嫣也来了, 还有二房和三房。
  问过安, 容嫣浅笑端详着二嫂, 目光盈盈, 看得孙氏好不窘, 笑嗔道:“我脸上可沾了东西,让三弟妹这么瞧。”
  容嫣点头。“沾了,沾了喜气。”说罢, 徐氏和袁氏都跟着笑了,孙氏更窘了,嗔了容嫣一眼,不过心里还是甜如蜜。
  “老二这回要留多久,几时走?”袁氏问道。
  孙氏视线不由得望向夫君,浮出个欣慰的笑。“说是暂时不走了,这不是三少爷要南下吗。”这话一出,孙氏笑容突然凝住,小心地瞥了眼容嫣。自己夫君回了,她夫君又要走了。
  容嫣没在意,含笑打趣道。“嗯,如是看,三少爷南下还算是做了件好事。”
  闻言,袁氏掩口笑了。“侄媳妇都想得开啊,若换了我们家这个,还不定要作成什么样呢。”说罢,睨了眼小袁氏。小袁氏臊得慌,扯着帕子娇嗔了声:“母亲!又不是我不叫他去,人家不是没用他嘛!”
  “哟,就好似人家遣他去,你就会许了似的。我还不知道你,你能有你俩位嫂嫂半分,我便阿弥陀佛了。”
  “母亲,您是亲婆婆亲姑母吗,净是朝弄我。”小袁氏撒娇,惹得大伙笑了。
  容嫣听得出来袁氏是在捧着大房说话,打大房和二房那场矛盾后,两房表面上瞧着是和好如初,其实袁氏还是忌惮着大房。
  不过话说回来,袁氏说得也没错,小袁氏真是修了几世的福,今生才会这般顺遂。未出阁是袁府娇宠千金,嫁入英国国公府后,婆婆又是姑母,护着他,丈夫也疼着她,她娇宠得如今做了母亲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一身的小脾气。
  可谁不羡慕这身小脾气,她身上的每一分不足,都是被包容的结果,被宠爱的凭证。
  人若太懂事了,往往也是一种可怜。比如孙氏……
  哪种生活更好,显而易见。容嫣望着正与兄弟聊天的丈夫,突然起了个念头,如果她也同小袁氏一般要求丈夫不要走,哪怕用肚里的孩子逼迫他,他是不是就会留在自己身边?
  容嫣很认真地想了想,结果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而且意识到:她不是生来便懂事的,是因为这份深切感情让她“懂事”了。爱之深不是把人锁在身边,而是成全他,她见不得他为难郁郁。所以孙氏和虞抑扬的感情,是刻骨铭心的深刻,容嫣更羡慕的是他们……
  虞墨戈好似感觉到了那束目光,他转头瞧去,对上了妻子的视线。良久,他勾唇笑了笑。晨光柔和,逆光下,他整个轮廓都带着金边,宛若神祗……
  容嫣看着,心里莫名其妙地燃了一把火,她突然想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年代,成长,生活;经历无助,悲痛,最后死亡……
  原来所谓的前世不过就是个“梦”,她就是真正的容嫣,她的存在就是为了遇到他,让她体验这种深刻的爱。
  容嫣从未这般肯定过。
  遇到他真好。就算前世经历绝望,这一世仍有无数的劫难等着她去渡,她依旧无悔,依旧因为遇到他而感谢上苍……
  虞墨戈瞧着笑容清浅的妻子突然含了泪似的,他不解,方要上前却问下人通报:六小姐带着姑爷回门了。
  容嫣回过神来,对着丈夫婉然一笑,随大伙迎争暖去了。
  按理三六九日回门,不过前些日子因宁氏生病,虞墨戈没让妹妹回,今儿第九日日,再不让回可说不过去了。
  新婚夫妇瞧上去气色颇好,争暖跟随夫君,温柔尽显,哪还有往昔那股子泼辣的劲,倒真真像个初嫁的小妇人。如是,容嫣越发地认为嫁个对的人有多重要。
  瞧着满堂的人,争暖不解地看着三哥问道:“母亲呢?”
  虞墨戈平静道:“母亲这几日伤寒,休息了。”
  争暖向来是个聪明的,眉间蕴了抹警惕,拜过长辈便匆匆去了望岘院,见了母亲眉头拧得更深了。宁氏好言安慰她,稍稍打消了她的疑虑。
  宁氏拉着女儿问及在昌平侯府可待得还好?争暖还未开口,竟难得脸红了,抿笑点头。见她娇态,宁氏放心了,看来女儿嫁的没错。于是嘱咐到:“好生孝敬公婆,过些日子昌平侯府二少爷也要成亲了,你是世子夫人多帮着侯夫人,搭理些琐碎的,这事要多学学你三嫂。”
  说着,宁氏看了眼容嫣,婆媳二人相对而笑。争暖也跟着点头。“母亲放心,我也会和三嫂那般与婆婆相处的,况且侯夫人待我很好。”
  “嗯,那我便放心和你嫂嫂去了。”
  争暖闻言怔住,问道:“你们去哪?”
  宁氏把去宛平的事和女儿讲来。争暖闻言,撅唇不悦道:“那我便有段日子瞧不见母亲了,我不想你走。”
  “刚夸你,这会儿又闹孩子脾气。”宁氏凝重道。“就是我不走,你也不能没事就往娘家来,可不能恃宠而骄,不知分寸。”
  “我知道。”争暖笑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其实看见三嫂那被宽大的褙子遮住的小腹,争暖也知道她们的打算,怎么会拦着她们。
  “去了也好。”争暖继续道,“我听昌平侯和世子提到,这京城要乱,宛平总归安宁些。”
  “要乱?”容嫣忍不住问。
  争暖点头。“三哥没提?听闻山东宁王生了异心,这事虽知道的人不都,但如今朝廷瞧着风平浪静,实则人心惶惶。”
  人心惶惶?容嫣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的事,难不成虞抑扬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如是,虞墨戈为何还非要南下呢?沿海边关久治难安也不急这一时,然京中若是被威胁,那可是千钧一发啊。
  容嫣想不懂,也未多问,唯是陪着二人聊了会儿,送争暖回去了。
  她想问问虞墨戈,可再回繁缕院,他不在了……
  敬王府。
  虞墨戈许久没来敬王府了,他被长随引着去了墨韵堂,敬王陈湛正在会客。他侯了许久那人也才出,长随入堂通报,敬王唤他进门,虞墨戈入堂,瞧清了敬王的客。
  是秦晏之——
  这倒是出乎虞墨戈预料。能和敬王在翰墨堂会面,便说明敬王拿他当自己人,作为首辅的侄女婿,他竟然支持的是敬王?
  二人互相颌首,算招呼过了。
  敬王解释了秦晏之所来的目的,把他得到荀正卿通敌文书一事道了来。虞墨戈闻之点头,道文书加上他的证据,荀正卿这罪名定然是落实了。
  扳倒荀党终于有了着落,敬王心情亢奋,然虞墨戈却深思良久而未语。
  敬王不解,对于虞墨戈他一直都是摸不清的。这位大人行为诡谲,他看不透他的意图,若非皇后坚持,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他。
  “虞大人可是还有何疑虑?如今证据已全,您又要南下,只要您成功抵抗了倭寇,让荀党没了可以操纵朝政的依靠,荀正卿便是回天乏术,再无翻身之力了。”敬王肯定道。
  他说得没错,虞墨戈点头,可敬王不清楚荀正卿真正的靠山不是荀党,而是那个九五之尊的皇帝,他们才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荀正卿若是倒了,难免不会牵扯出皇帝来。况且这个世道什么是王法,皇权便是王法,他抗得过皇权吗?
  不过这些虞墨戈没办法和同为皇室的敬王说清楚,因为敬王早晚是要被推上皇位的。所以,不管谁做了皇帝,敢质疑皇权的人,未来的皇帝都会视他为威胁。
  虞墨戈想想,清冷而笑。“王爷安心,下官知道该如何做。我今儿来只是想在临走前劝诫您,想必您也听说宁王的事了,请您务必不要参与,更不要有任何言论。”
  敬王不解。“王叔这可是谋逆啊,国本之争已然是个麻烦了,他也要来添乱,我如何稳坐无动于衷。”
  “您放心,他成不了的。”虞墨戈淡笑,“但这于您而言,是个机会。”
  虞墨戈没再过多解释,三人聊了会儿,直到严恪忱来给敬王讲学,虞墨戈和秦晏之才退了出来。
  在去往侧门的路上,秦晏之突然唤住了虞墨戈,站在他对面敛容正色,郑重地揖了一揖。
  虞墨戈慵然地看着他,神色清冷,不为所动。他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第103章 提亲
  秦晏之望着虞墨戈,郑重道:“抗倭乃家父心头之患, 也是……世叔抱憾之遗愿。请虞大人定要全力以赴, 沿海久治难安, 只有您有这个能力。”
  “世叔”, 他指的是容伯瑀吧。
  “秦侍郎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这抗倭之事还真不是我说得算的。”虞墨戈清冷道了句。
  秦晏之微怔,这不是他所预料的答案,毕竟在战事上, 虞墨戈从没含糊过。他端详着面前这个疏朗镇定的男人道:“难不成是因为首辅?”
  虞墨戈闻言, 唇角勾了勾, 再没说其它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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