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是永宁侯夫人出了什么事么?”烺哥儿虽然没有偷听到谈话,可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越发纯熟,从众人的神情里便能窥得一二。
祁恪不愿敷衍儿子,亦是不愿他惶惶,放缓了声音道:“别担心,爹爹保证,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她。”
即便对自己爹爹的话有所质疑,烺哥儿还是乖乖的应了一声。随后也不用祁恪再劝,自己主动回了院子里。
“盯紧书房的动向。”烺哥儿由人服侍着洗漱上床后,只留下了自己的奶娘。“一旦有关于永宁侯府的消息,我要立刻知道。”
哪怕眼前的人是不足五岁的幼童,奶娘并不敢掉以轻心,忙答应下来。
“世子,王妃今晚派了人来瞧您几次,奴婢遮掩过去了。”奶娘待烺哥儿吩咐完,才低声道:“王妃说是明日要做您最爱吃的点心,请您下了早课过去。”
陈莹使劲浑身解数把烺哥儿推上了世子之位,自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烺哥儿搞好母子关系。只要把烺哥儿笼络住,哪怕后头有再出息的庶子,她也不怕。
烺哥儿听罢,小脸儿上竟透出一抹讥诮之色。
当初要把他推下水的是陈莹,如今对他“关怀备至”的人也是陈莹!
“知道了。”奶娘踟蹰着想再劝时,烺哥儿已经翻过身去。“我会去的。”
奶娘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烺哥儿如今非但摆脱了痴傻之名、心智恢复了正常,聪慧敏锐远超过同龄孩童,当初王妃对他做过的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还真怕烺哥儿获封世子后就要报复回去。
见烺哥儿呼吸已经趋于平稳,奶娘这才放小心翼翼的放好帐子,自己端着宫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殊不知在灯光昏暗朦胧的帐中,烺哥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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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的神色甚是局促。
多日未见的沈惜仍是如他记忆中一般,可那张绝色的面庞却露出令他陌生的神色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也不再盛满爱意,只是漠然的看着他。
“乔夫人——”顾清本意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他身不由己。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挽回,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惜娘”两个字,被沈惜眸中的冷淡所慑,硬生生吞了回去。
沈惜方才的震惊稍定,便立刻认定这一切绝非顾清的能力所为。
且不说别的,如果他当真有把自己抢走的魄力,当初也不会选择和原主一刀两断,只为了自己的仕途。
虽说此处沈惜一时不能判断是哪里,可她并不想先开口。
有能力把她悄无声息带走的,除了瑞亲王再没有别人。而这时她相信,瑞亲王在暗中正等着看好戏。
她偏不让瑞亲王如意。
沈惜不肯搭腔,也并没有过激的情绪,神色漠然眼神锐利,反而让顾清心中更加没底,一时间气氛显得尤为尴尬。
两人相对无言的站着,顾清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把暗中观察的祁慎看得心头冒火。
沈惜穿得单薄,天又渐凉,她到底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她虽然竭力克制自己的动作,还是被顾清瞧出了端倪。顾清踟蹰着想要脱下自己的外裳替沈惜披上,又怕沈惜会真的觉得自己轻浮孟浪。
“外头冷,还请夫人进屋一叙罢。”过了好一会儿,顾清才干巴巴的挤出一句话来。
本身已经在牢笼中没了自由,沈惜倒没想故作姿态的委屈自己。她矜贵的微一颔首,神色从容走了进去。
顾清愈发觉得手足无措。
他早就知道沈惜和原先大有不同了,却没想到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原先的沈惜总是害羞而安静的,甚至有些自卑——而此刻的沈惜却是从容镇定,举止大方自信。
难道嫁给乔湛后,竟令沈惜改变了如此之多?
千思万绪在顾清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顾清跟在沈惜身后进了房间。
他不得不承认,沈惜比初见时更美了。原先如同空谷幽兰的她,如今一身红衣似火,如同牡丹般国色天香,令人移不开眼。
连暗处的祁慎也觉得沈惜确实有做红颜祸水的资本。
“惜娘,我知道你恨我。”顾清失神般的看着沈惜,突然道:“只是当初我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沈惜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尤其自己做了侯夫人,又有了卫国公府这个外家,一时间显赫风光,才让顾清愈发放不下罢。
“顾大人说什么,我和您只见过寥寥数面,未曾有过半句龃龉,何来恨之一字?”沈惜神色坦然,不紧不慢的道:“怕是您有什么误会罢。”
“惜娘,你不要赌气。”顾清又往沈惜身边靠近了一步。
沈惜打定了主意不承认和他有私情,这事本就是口说无凭,以顾清的谨慎,定然也没留下什么证据。
而顾清心中的理智和感情却在拉锯。
瑞亲王把沈惜送到他身边,不仅是为了拉拢他,更是为了威慑他,还存了想利用沈惜的意思。
顾清知道自己已经骑虎难下。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帕子,递到了沈惜眼前。“惜娘,你可还记得这个?这是我所画的竹子,你绣到了帕子上,那时你练了好久才成功——”
从进门时就镇定自若的沈惜,眼神微闪,似是有所触动。
顾清和祁慎俱是以为这帕子触动了沈惜,却不知她脑海中浮现出的头一个想法竟是回去要乔湛把这帕子丢了!
怪不得原主特特的留着这块帕子,还有这段故事。
“我不记得。”沈惜这么说也不算撒谎,是原主的记忆与她无干。她摇头道:“我不知顾大人为何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您把我绑到这里来,莫非只是想说这些?”
这块帕子称得上是顾清准备的杀手锏了,也是他身边唯一留下的与沈惜有关的物件。每当看着这方帕子时,他都能想起那段美好的时日。
他自是不信沈惜说不记得的话,可他也从沈惜的眼中找不到丝毫情绪波动。
似是这一切真的都与她毫无干系。
顾清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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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
“已经十数日没有乔湛的消息了,只怕是瑞亲王已经动手。”乔三老爷来回踱步,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当初父亲便更偏心大哥、宠爱乔湛。他清楚地记得,父亲曾把尚是垂髫之龄的乔湛抱在膝上,连声称赞乔湛肖似他,以后定能继承永宁侯府威名。
乔三老爷每每想起来,心中对长房的恨便会多上几分。
一旦乔湛死了,永宁侯的位置便是他的。哪怕是乔湛已经有了嫡子,可瑞亲王既是决定动手,就绝不会留下后患。只怕乔琰的性命亦是难保——
乔四老爷也被叫了过来,见到隐隐陷入狂热的乔三老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只是他知道自己三哥的痛处,不敢当面说破罢了。他委婉的道:“三哥细想,当初乔湛曾从敌方的千军万马中带着人杀出来,即便是瑞亲王用了鬼蜮伎俩,只怕也难以辖制住他。”
果然乔三老爷的脸色难看起来,他寒声道:“果然是乔湛许了你什么好处不成,竟口口声声为他说起话来!我才是你亲哥哥!”
还不等乔四老爷解释,他又道:“当初瑞亲王说的话你不肯信,如今还不是一一应验?今上果然病重,安亲王势弱,后宫中有太后和皇后盯着,太子之位非瑞亲王莫属。”
祁慎曾经许诺过,只要自己肯站在他这一边,永宁侯的位置就是自己的。
起初乔三老爷还有所怀疑,等到果真传来乔湛在边城失踪的消息,这方才信了。再加上瑞亲王连番做出排除异己的举动,圣上却仍然称病不出,未免给人造成宫中已经被他控制的错觉。
若是此时提前站队,一旦瑞亲王登上皇位,那便是从龙之功!
“如今方阁老在内阁说不上话,卫国公和世子亦是不在京中,永宁侯府仅有沈氏母子和未出阁乔漪。”乔三老爷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之色,他不停的说着,不知是在说服乔四老爷还是在说服自己。
开弓没有回头箭。
“三哥,此事非同小可,千万要慎重。”乔四老爷听到他似是有站队的意思,忙劝道:“从龙之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安亲王在京中经营多年,此时却极为低调,任由瑞亲王在朝中肆意而为,这本就不同寻常。圣上真的是病了么?是受人胁迫病了,还是他自己需要“病”这一场来验证些什么?
此时宜静不宜动。
“老爷,出事了!”兄弟二人正在僵持间,乔三夫人突然走了进来。“沈氏带着乔漪和乔琰离开了永宁侯府!”
她的话音未落,兄弟二人面上皆是露出错愕的神色。
乔湛失踪的消息传来后,太夫人也惦记上了爵位,只是不好做得太露骨,故此每日派人过府探望。这日照例过去时,却发现永宁侯府的主子们全都不在了。
只要沈氏没有太蠢,就不该轻易离府。在外头能被人下手的机会太多了,若是留在府中,倒还强些。
“她们去了哪里?”乔三老爷马上追问。
乔三夫人摇了摇头,“下人说是沈惜带着小公子和四姑娘要去京郊的庄子上。娘派人去看过了,哪里有她们三个!”
缘故无非有二,一是沈惜自己躲了起来,二是被人胁迫离开。
而三人心中,都隐约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些。
正在落针可闻的沉默间,帘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太夫人请二位老爷并夫人过去!”
第218章 说服
等沈惜又被送回去时, 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她见到顾清的那一刻起便猜测自己可能不仅仅是用来辖制乔湛, 还有可能被祁慎当做人情送给顾清。
明明顾清是个再谨小慎微不过的人, 怎么会把这样授人把柄的事抖落给祁慎知道?
顾清绝非感情用事之人, 明明眼下就有大好的前途,为何想不开偏要和瑞亲王走到一处?她才不相信自己有如此大的魅力, 让顾清头脑发热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忽然她想到了慧娘。
莫非是慧娘知道了些什么, 为了讨好瑞亲王妃,说出了自己的事?原主和顾清暗生情愫时, 正是原主在刘氏身边服侍。若是有心要去查,或许真会有些端倪也说不定。
沈惜定了定神。
瑞亲王还没有露面,说明乔漪和乔琰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她们应该已经顺利的到了那处庄子罢?
只要她们平安无事就好,虽然她在这里, 可祁慎不会轻易要了她的命。只是——沈惜咬紧下唇,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她只希望顾清好歹理智些,不要冲动。
房中静悄悄的,沈惜打量着她所在房间,面上的镇定却难掩心里的焦急,也不知同她共乘一辆马车的兰草被关在何处,莫非祁慎怕两人在一处逃跑的几率更大些?
正在沈惜猜测祁慎的想法时,忽然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沈惜忙站了起来, 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妇人正捆着一个被蒙住了脸的女子走了进来。
“兰草?”沈惜又惊又喜, 她断不会认错的。
她话音未落,摘下面罩后,果然露出了兰草的脸来。兰草的嘴里被塞了布团, 一时发不出声音来,见到沈惜时眼中满是激动之色。
“夫人,我家主子说了,怕别人服侍您不习惯,便把您的丫鬟送了来。”其中一个妇人面容端肃,声音听起来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说着,她便解开了兰草身上的束缚。
兰草挣脱后忙踉踉跄跄的跑到了沈惜身边,生怕什么人再把她从沈惜身边带走。
那两人也没有废话,把兰草送来后便离开了。
“夫人!”兰草不顾自己满身的狼狈,却先关心沈惜,哽咽道:“您有没有受伤?”
沈惜亦是红了眼眶,用力的摇了摇头。
祁慎要拿她做筹码,自然不会待她太差,称得上优待。可他对兰草这样的下人就无甚耐心了,逼问过她乔漪和乔琰的下落无果,甚至对兰草动了刑。
那时兰草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一问三不知,咬死了只答是夫人带着小公子和四姑娘出门散心。
“夫人,小公子和四姑娘——”兰草略去自己受刑的事,说了自己和沈惜分开后的遭遇。她见房中无人,压低了声音想问,却见沈惜使了个眼色,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房中看似静悄悄的,殊不知暗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们,监视她们的举动。而祁慎会把兰草送来,也并不是大发善心,只怕是想让沈惜放松警惕,好说出些关于乔漪和乔琰去向的线索。
“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沈惜看出了兰草正在忍痛,心疼的道:“快让我瞧瞧。”
兰草并不在意,“不过是些许擦伤已经有人帮奴婢包扎过了,您别担心。”
沈惜到底坚持亲自看了一回,才稍稍安心了些。
“夫人,您也别太难过了,小公子和四姑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两人一直沉默也着实奇怪,在沈惜的示意下,兰草出声道:“倒不知是何人把您带来此处?”
沈惜便把在此处见到顾清的事情提了,又苦恼的道:“我不过与顾大人见过数面,不知顾大人何故有此举动。”
无论如何,沈惜都咬紧了和顾清没有任何暧昧。
两人便顺着这件事说了下去,把怀疑的苗头引到了顾清身上。
天色渐暗,始终没有人来。兰草端来烛台点好,烛影摇动,未免有些阴森可怖。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祁慎到底会怎么做?恼羞成怒直接动手?
沈惜看似淡然的闭目养神,心中的不安却没有消减。兰草悄无声息的陪在一旁,只得在心中暗自祈祷着四姑娘她们一切平安。
“夫人,晚饭已经准备好。”门外突然想起一道女声,紧接着便是她推门而入的声音。
只见一个模样干练的嬷嬷带着三个小丫鬟进来,手中提着两个黑漆镶云母的食盒,摆在了沈惜面前的圆桌上。“夫人请用。”
沈惜神色间一片漠然,不为所动。兰草站到了她身侧,防备的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