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无声——如小果
时间:2018-08-03 08:24:43

  宋青杉对女儿可是宠上了天,任女儿瞎胡闹,偶尔被女儿折腾怕了,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深深,乖,去外面弹钢琴。等会儿爸爸和你一起堆雪人,堆一个我家小宝贝那么高的雪人。”
  “不,我要堆一个爸爸那么高的雪人。”宋深深哈哈笑道。
  那是宋深深童年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
  可是,慢慢的,宋青杉不再作曲,他开始沉溺于酒精。他经常坐在家门口,望着远方,一言不发,身影凝结着挥之不去的悲哀和绝望。唯有听到女儿越发娴熟的琴音,他才会回过神,走到女儿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瓜。
  “深深,爸爸只有你了。”
  再后来是为了东哥。
  那是一个比她大四岁的大哥哥。老爷子告诉她,高架桥崩塌把东哥乘坐的车给掩埋了,救护人员找到跟血人一样的东哥时,他的父母已经重伤不治。东哥被送去了急救,由于他的血型过于稀罕,差点也跟着父母一起走了。
  大哥哥一定非常伤心。宋深深心疼他,尽管东哥给她的见面礼就是剪掉了她的辫子。
  等她的头发齐腰时,她却发现,她的心疼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种近乎痴狂的迷恋。
  她要努力弹好钢琴,也许有一天,她就可以站在和大哥哥并肩的位置。或许,就可以配得上他。
  “那你有为了自己吗?就是单纯地享受音乐带给你的快乐。”秦太太将手放在钢琴上,邀请道,“愿意和我一起找回那种单纯的快乐吗?”
  不等宋深深反应,第一个音符已经奏响,宋深深连忙去追。没想到,还没十秒的时间,她就出现了一个滑音。
  宋深深对自己极为失望。
  “不要停,弹错了也没关系。心里只要想着音乐,其他不要管。”秦太太放慢了速度,说。
  宋深深点了点头。她曾经下过苦功去训练左手,左手的演绎无比精湛堪称完美,可惜右手却频频出错,听起来总是带著些许奇怪的违和感。
  秦太太却大声鼓励道:“弹得很棒!继续!不要停!”
  渐渐的,听着自己演绎的状况百出的《热情奏鸣曲》,宋深深自得其乐。
  音乐,以音为乐。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轻轻颤抖着,在热情彭拜的琴音中,那颗死去多年的心开始跳动起来。
  钢琴早就融入她的血肉,汇入了她的灵魂。
  为什么学钢琴?
  为了妈妈?
  为了爸爸?
  为了东哥?
  不,是为了自己的心!
  对光明的渴望,对所谓命运的强烈反抗,对幸福生活的向往。沸腾的斗争意志,百折不挠的气势,是的,这就是贝多芬的热情。这位伟大的音乐巨匠创作这首曲子时双耳开始失聪,可他却能写出如此激昂的旋律。
  那自己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非常棒了!继续!”
  细密的汗珠冒了出来,沿着脸颊流了下来,可她没有注意。
  手指开始痉挛,可她不在乎。
  就算弹到脱臼她也不在乎。
  这就是宋深深的热情,宋深深对钢琴的热情。
  就算右手受伤了又如何,她的十指还在,她照样也弹得了钢琴。
  最后一个音符响起时,宋深深仿佛脱力般的趴在了琴键上,对着同样激动的秦太太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师,我找到了热情!
  老师,我要跟你学钢琴!
  中午时分,秦太太拉着宋深深的手到餐厅用餐,正好与准备出门秦歌打了个照面。
  “秦歌,吃过饭了吗?”秦太太亲昵地问。
  秦歌有点凉淡地回道:“去外面吃。”
  宋深深对秦歌点头致意。
  秦歌看着和秦太太相似的宋深深,客气笑了下,“宋小姐,再见。”走到玄关,他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过身,快到走到宋深深面前,用手掀起她的刘海。
  她的额头正中间有一道约莫七厘米的疤痕,很淡,不凑近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宋深深不知所措地看着秦歌。
  秦太太脸色微变,咳嗽两声,提醒秦歌的无礼。
  秦歌突然就笑了出来,笑得越来越大声。
  宋深深一头雾水,正想询问,听到了秦歌温和的嗓音:“深深,好久不见。”
 
 
第15章 热情奏鸣曲(2)
  秦太太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
  “你是……深深?宋深深?”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的爸爸是宋青杉?”
  宋深深点了点头。她一头雾水,用食指在空中打了个饱满的问号。
  怎么回事?
  秦太太和秦总好像以前就认识她,可她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们。
  秦歌团起拳头,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傻瓜,她是你的姑姑宋青枫。”
  宋深深总算想起来了,她有个姑姑,嫁给了一个有钱人。她还跟着姑姑生活过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秦太太就是宋青枫。这也太巧了吧。
  那秦总就是当年的那个小胖子表哥了。
  宋深深其实对秦家一家人没什么印象。一则她那时才九岁,二则离开时大病了一场,烧的晕乎乎的,也忘了差不多了。
  不过她还记得那个表哥胖得五官都挤到一起,跑起路来肥肉也跟着一甩一甩的,还一边跑一边叫:“深深表妹,等等我!”
  真是男大十八变。
  “深深,你怎么不会说话呢?”曾经的小胖子,现在的大帅哥,问。
  宋深深不是很想提起这件事,轻描淡写地在纸上写道:“出了点意外。”
  “没去看医生吗?”秦歌追问。
  “看过了,没用。”宋深深写道。
  她看过了无数医生,外科、内科、中医,宁东旭甚至还特地带她去国外看病。可即便是最精密的仪器也查不出她的问题所在,最专业的医生也无法让她开口。
  她做过针灸,喝过中药,可是统统都没用。
  宋深深明白,那便是她的心理问题,是她自己克服不了心理障碍。
  没有人能帮助她,除了她自己。
  宋青枫摸了摸宋深深的脸:“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姑姑最后一次看到你,你才到我胸前。”
  宋深深鼻头酸酸的,张了张嘴,无声地喊出了“姑姑”。
  原来在这世上她还有一个亲人。
  原来她并不是举目无亲。
  “深深,你爸他,还好吗?”宋青枫用颤抖的声音问。
  宋深深刚刚才忍住的眼泪掉了出来。她心情悲痛,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
  ——我爸在我九岁时就过世了。
  “……哥!”
  宋青枫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秦家顿时乱成一团。
  佣人的惊呼声、慌乱的脚步声、拨打电话的忙音……
  直到家庭医生匆匆赶至,说秦太太身体无恙休息一下便好,才安静了下来。
  宋深深走到花园,那里有一颗大榕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阳光跳跃着从树叶缝隙里洒下,落在她的身上,一脸斑驳的树影。
  宋深深抚摸着粗大的树干,被尘封的记忆慢慢地裂了一条缝,浮现在她眼前。她想起来了,她来过这个别墅,她还爬过这棵树,在树上瑟瑟缩缩哭了一整晚。
  树下面有一只藏獒一直对她吠,小深深不敢下去。
  孩子天生对闯入他们属地的同龄人有种敌视感,尤其这个同龄人还得到了父母的关爱。于是本来死对头的秦大少爷和秦二小姐心照不宣地结成了守护者联盟,要把这个外来者赶出去。
  就在秦宗佑和宋青枫外出的那天晚上,他们放出了藏獒去吓唬宋深深。
  宋深深被追的一路尖叫,脚上的两只鞋全跑丢了。最后手脚并用地爬到树上,哭着喊道:“爸爸,你在哪里?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秦宗佑知道后,大发雷霆,把秦大少爷大骂了一顿:“秦歌,你都要上初中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还教唆妹妹一起做坏事。深深是你表妹,你要疼爱她。”
  秦大叫嚷道:“她不是我表妹。她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听说乡下人都不洗澡,身上有病毒会传染,头上还长满了虱子。”
  秦二附和道:“是的,她头上有狮子……没有啊,狮子怎么可能在她头上?秦歌,你眼睛有问题吧。”
  秦大一听这话就气了,把炮火对准了秦二:“秦音,眼睛有问题的人是你吧。你不仅眼睛有问题,脑袋也有问题。”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了,秦宗佑给了秦大秦二一人一棍子,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秦大秦二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般疼痛,嗷嗷大哭起来。瞬间就把仇恨值堆得满满的。
  都怪宋深深!
  两人暂时休战,在秦先生和秦太太上班后,拿着棍子,向宋深深杀了过去。
  秦二还小,棍子都拿不稳。秦大抖着全身的肥肉,冲到前头,一棍挥过去,在宋深深的头上划了一道。
  鲜血顿时从她的额头流了下来。
  血流的满脸都是,骇人极了。
  还没到公司的秦宗佑又赶回来了,看到宋深深脸上的伤口,倒吸一口气。
  “孽子!”
  他扬起手,狠狠地打了秦歌三个耳光。
  秦歌脸上,数个手印重叠,血红血红的,一下子就肿的老高!他大概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低着头,默不作声。
  “青杉把女儿托付给我。这才几天,女儿就毁容了。你让我跟他怎么交代?深深还是女孩子,你让她以后怎么嫁出去?”秦宗佑气得又用手打了秦歌好几下。
  “嫁不出去,我娶她。”秦歌含着泪叫道,“大不了我娶她就是了!”
  秦宗佑太阳穴上青筋一跳一跳,直接操起一旁的棍子,朝儿子的身上招呼去。“你到现在还不知错吗?我怎么就养出你这混账儿子?今天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姓秦!”
  秦家的佣人们不敢吭声。雇主在气头上,他们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秦音看着秦歌嚎啕大哭,捂着嘴偷笑。
  宋青枫愧疚极了,抱着宋深深不停地抹眼泪。
  “姑父,别打表哥了。”
  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姑父,剪个刘海遮一下,就看不见了。”宋深深小小声地又说。
  秦宗佑也打累了,就暂时放过了秦歌。儿子做出这么过分的事他实在难辞其咎。“深深,这是我们秦家欠你的。以后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姑父一定答应你。”
  秦歌在床上躺了三天。
  宋深深推门进去时,秦歌正趴在床上晾着他的屁股。他的屁股是重灾区,被秦宗佑打的红彤彤一大片。
  “你妈妈没教你开门前先敲门吗?”秦歌朝她扔去了枕头。
  宋深深走了出去,关上门。敲了敲,才走了进来。
  “我没有妈妈。我妈妈不要我了。”
  她垂下了头。
  “我也没有妈妈。”秦歌迎着宋深深惊讶的眼神,补充道,“你姑姑不是我妈妈。我妈妈跟我爸爸离婚了,然后又跟别的男人结婚了。她去了加拿大,也不要我了。”
  相似的经历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个小孩的距离。即便他们一个是富家小少爷,一个是乡下长大的小女孩,此时竟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情。
  宋深深拿出兜里的大白兔奶糖,请他吃。“表哥,我要走了。你和表妹都不喜欢我,也不陪我玩。我跟姑父说了,我想回家。”
  “别走。”秦歌拉住宋深深的手,感觉一下子从熊孩子蜕变成了小小男子汉,“以后表哥喜欢你,表哥陪你玩,长大后表哥就娶你,好吗?”
  那个暑假,秦歌追着宋深深到处跑。在儿时伙伴的嬉笑玩闹中,宋深深额头上的伤口也结痂了,留下一道疤痕。
  风水上说额头主管人的运势,也由不得宋深深不信。自那以后,宋深深历经生离死别,一路坎坷,爱情、事业从未顺心过。
  宋深深从未怪过那个熊孩子,这都是她的命。注定的。
  “深深,宋教授已经醒来了。不过情绪有点不稳定,想静一静。”秦歌走来,说道。
  宋深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父亲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妹妹。据堂叔说,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感情甚好。
  后来,姑姑考上了外省的大学,就很少回来了。
  再后来,姑姑说要嫁人。父亲极其反对,大概是因为姑父离异还带着一个孩子,而且门不当户不对,怕姑姑嫁过去受气。
  兄妹俩大吵了一架,几乎闹到要断绝关系的地步。
  然而,姑姑大婚那天,父亲还是出席了婚礼,牵着姑姑的手走过红毯,亲手把姑姑交给了姑父。
  可婚礼过后,父亲与姑姑几乎不再来往,大概此生生死不复相见。
  “深深,你爸爸过世后怎么不来找我们?”秦歌问道。
  宋深深拿出笔,在纸上写下娟秀的字。
  “我不知道你家的地址,堂叔也没有姑姑的联系方式。而且——”
  而且,宋青杉因为宋深深额头的伤误以为女儿受到了宋青枫的虐待,在亲戚那放了狠话,从今往后断绝与宋青枫的一切关系。
  这事她自然不会再提,继续写:“后来宁家收养了我。我就在宁家住下来了。”
  秦歌凑近她,专注地盯着她笔下的每一笔、每一划。
  “那你跟宁东旭是怎么回事?”秦歌又问。
  宋深深想了想,避重就轻地写道:“他经常生病,宁家收养我也是想要我照顾他。我和他闹了些不愉快,让你见笑了。”
  可能是字写得多了,落笔稍见松散。她捏了捏有些疲惫的手腕。
  “他对你实在是太过分了!”秦歌回想起昨夜在酒吧看见的事,心里就来气。
  宋深深很少会对外人袒露私事,但秦歌帮了她两次,她心存感激。“表哥,我会跟他划清界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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