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胖子就是钱家的独儿子钱满仓?”贺知春心念一转,便有了猜测。
说起来这钱家在岳州也是独一份儿的,钱家家主明唤钱缺,那是一点半点也没有作假,当真是缺钱啊!
可架不住财神爷落到了他家,一个穷小子倒腾来倒腾去,竟然倒腾成了岳州首富。这男人兜里一有了钱,便想的是美色,可是钱缺不是啊,他还继续守着当年娶的那位地主家的小娘子,抱着他的第一桶金想儿子!
岂料钱夫人一连生了八个女儿,盼子,招子,望子,想子,思子,来子,抱子,儿子……取了岳州人人都能叫出口的八个响当当的名字,终于有了一个男丁,那便是小胖子钱满仓!
钱满仓命苦啊,乍一出生,便没了亲娘。钱缺待他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哪里敢给他找后娘,就这样钱盼子长姐为母,为了养着钱满仓,一直到二十有二了,还没有出门子。
崔九显然也想到了听说的这茬儿事,忍不住笑了笑,“可都安排好了?”
贺知春拍了拍胸脯,“放心吧,绝对不会误事。”
贺知礼见二人打着哑谜,顿时贺余附体,将贺知春拽了过来,盯着崔九说道:“阿俏,咱们去看龙舟赛吧,就要开始了。”
贺知春听得小楼之下锣鼓喧天,点了点头,跟着贺知礼拱了拱手,便朝着里头走去了。
“小郎,这阿俏小娘子哪里有晋阳公主好!”崔九身边的小厮看在眼中,不服气的说道。
崔九一听,顿时勃然大怒,“滚下楼去,瞧把你德性的!本公子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你若是不懂事,尽管滚回长安去。”
小厮自知逾矩,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点地,全身都汗津津的,他怎么就这么多嘴呢!崔九跟着阿俏一起耍,脾气都好了不少,竟然让他有些忘形了!
崔九郎可是让长安城中那些纨绔都要退避三舍的活祖宗啊!
崔九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朝着贺知春走去,远远地就瞧着那小胖子像个肉丸子一样,不停的跳着,这木制的小楼,随着他的上蹿下跳,震得沙沙作响,甚至有一些细微的灰尘都从梁上掉了下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什么破楼该不会垮吧?那他是先救阿俏呢,还是先救阿俏她爹呢?
崔九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小胖子扯开破铜锣嗓子喊道:“都给某用吃奶的力划,若是夺了头魁,赏金千贯!”
坐在龙舟力的钱家家丁们一听,呼声整天!整个洞庭湖上的水,似乎都要沸腾起来了!
第54章 都是套路
钱满仓站在原地一跳三寸高,身上的肉抖了又抖,贺知春忍不住一直盯着那玉腰带瞧,这玩意咋还没有断呢?
一千贯,这得是多少钱啊!
钱满仓刚说完,便有一大堆钱家的小厮,用竹竿子挑了钱串子伸出小楼去,江面上的钱家家丁一个个的抖了抖手臂,将那龙舟之上的大红鼓敲得响声震天!
贺知春伸出头去一看,简直觉得自己个的眼都要被刺瞎了!钱家的龙舟金光闪闪的也就罢了,比起去年更加让人无语的是,在那龙头之上,竟然放了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元宝,就差在额头上写着,某家啥都没有,就有钱!
只听得一声哨响,百舟齐发,一个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手中拿着大桨拼命的挥舞着,排在那最前头的两艘,齐头并进,一艘就是眼中冒着金光的钱家家丁,而另外一艘则是林司马府的府军,敲着鼓的那个正是林家的小公子林萧。
眼见着终点就在眼前,林萧突然嘿嘿一笑,“兄弟们,可记得某与你们说的!”
那些老兵油子纷纷响应,“瞧好叻!”
突然发力,瞬间的便超过了钱家的龙舟。
崔九斜眼瞧去,凑到贺知春的耳旁问道:“钱家要输了,钱满仓咋不着急?”
贺知春瘪了瘪嘴,“钱家有钱但不傻呀!咱们岳州龙舟赛年年赢的人都是府军,钱满仓那一嗓子不过是虚头巴脑的!”
崔九一愣,敢情还有这样的事!岳州人太奸诈了!
再一看崔使君府远远落在后头的那条船,无语的摇了摇头,北地人不擅水战,比不上南方的浪里白条。
“某小叔可是使君,他们也不让上一让?官场不都是这样的么?像我在北地游水,次次都是头魁!”
贺知春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崔九的鼻子直不起腰来,“你不是不会游么?也能夺头魁!你自己也瞧见了,岳州府军得坐着嗑上一把瓜子,使君府的才赶得上来啊!再说了,林家人性情耿……”
贺知春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林萧把鼓敲得嘭嘭响,那些老兵油子却是划起水来了,在终点线前竟然乱了节奏,这是划假舟啊!
就是这么一耽搁,钱家的龙舟瞬间通过了终点线,敲鼓的那个小子将鼓槌往那龙头上的金元宝一敲,大喊道:“公子!一千贯!”
林萧嘿嘿一笑,一个巴掌拍在了鼓上,钱家领头的家丁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里头有内情啊!林司马如此耿直,没有想到林萧竟然一肚子坏水,听到一千贯这是当机立断要分赃啊!
钱满仓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傻了眼,一巴掌拍在身旁小厮的头上,“你丫的不是说年年都是府军赢么?”
贺知春瞧着一下子没有绷住,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钱满仓瞬间看了过来,见是一个娇俏的小娘子,瞬间挺直了腰杆子,“君子一诺千金,不就是一千贯吗?本公子有的是钱!”
林萧得了钱财,钱家得了脸面,贺知春瞧见了乐子,唯独钱满仓这个胖子差点没绷住脸。
崔九在一旁笑着,勾了勾嘴角,拿着扇子拍了拍贺知春的肩膀,小声说道:“该谈正事了。”
贺知春点了点头,往钱满仓那头走去,“钱家小郎,有要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钱满仓见娇俏小娘子前来搭话,瞬间没有丢掉一千贯的肉疼感,笑得小眼睛都瞧不见了,“何事何事?”
贺知春清咳了一声,示意崔九开口,毕竟知味记明面上还不是她的生意呢!
等了半天,却不见崔九说话,贺知春着急的瞪了他一眼,崔九这才不情不愿的说道:“某要开酒楼,瞧上你这小楼了,租了!”
贺知春简直想要立刻打道回府!崔九公子,你这是有求于人的口气?明明之前还笑得跟朵菊花儿似的,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又不知道哪根毛逆过去了!
小胖子钱满仓一听果然炸了,“你说租就租,你谁啊你!”
崔九一梗,和岳州蛮子简直没有办法说话!这身份咋一点都不好使了呢!好不容易想要仗势欺人纨绔一番,没有一个给脸的啊!
崔九突然明白,为啥他小叔月月给长安去信,想要调离岳州了!
正在气氛僵硬,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时候,钱缺挺着大肚子走了过来,笑道:“满仓,怎么同崔公子说话呢?他是崔使君的侄儿,清河崔氏宗子。崔小郎莫怪,满仓都被某宠坏了。只是有一点他没有说错,这观湖楼是不做他用的。”
没等崔九生气,钱缺却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这观湖楼,是某在满仓出生那一年,为他娘建下的。那时候他娘已经病得下不了榻,就想着瞧一瞧这洞庭水,吃一口那长江鱼。若其中没有这个缘故,崔公子要用,某绝对二话不说,双手奉上,还谈什么租不租的。”
贺知春心中暗道不好,敢情这钱满仓空口炫银子与钱缺那是一脉相承的。
众人说话间,已经被钱缺引进了一间厢房,贺知春瞧着贺余并没有跟进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插嘴道:“听闻钱夫人当年最喜热闹,年年都要来观看龙舟赛。”
钱缺不知道贺知春的身份,见她与崔九一道儿,只当她是崔家的某位小娘子,口气也和蔼起来,“正是如此。只是可惜,今儿个钱府夺了头魁,娘子却瞧不见了。”
他一说着,钱满仓嘴一瘪,眼眶都红了。
贺知春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身后的崔九却是踢了她一脚,贺知春银牙一咬,噼里啪啦的说道:“确实可惜,这小楼一直锁着,也只有在端午之日,才有这么多人过来陪钱夫人热闹一凡。若是开了酒楼,岂不是日日能食长江鱼,夜夜听尽洞庭春。钱小郎君乃是不可多得的大孝子,仔细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钱家豪富,钱小郎君一掷千金,如今崔九公子手头有笔大买卖,日进斗金,如今万事具备,只欠此楼。钱府若是以此楼入伙,可一同分红。”
崔九闻言,又踢了贺知春一脚,将她拽了开来,冷冷的张口说道:“某要此楼。岳州港口可开。”
钱缺先前听贺知春说着,略有意动,如今听崔九一言,立刻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言为定。某这就让人取房契。”
贺知春顿时傻了眼,不是说是为钱夫人所建不做别用么?现在怎么爽快得连房契都要送出来了!
第55章 全鱼宴
钱缺唤人取了房契,满脸笑容的拥簇着崔使君前去岳州最大的酒楼福满楼听小曲儿去了,留下贺知春瞧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儿,嘴都合不拢!
“大好的小楼就这样白送了?岳州开港的事,你能做得了主?”
在岳州开个江港,这事儿贺余在一次闲聊中曾经与贺知春提过,只是岳州穷得很,老百姓饭能吃饱,府衙没穷得当裤子就不错了,哪里来的银子开港口,再说了这港口,也并非你想开就能开的。
“嗯,某在小叔的书房里看了朝廷的公文,官家已经准奏了,港口就开在这小楼的附近,长江与洞庭湖的交接口。官家不可能想不着这事儿,只是若是往年就应了,岳州肯定得要银子呀,官家不想出这个钱!今年就不同了,全大庆人都知道你阿爹卖君山银针发了大财了……”
奸诈!
“所以,不管钱家给你给你这个小楼,港口都是要开的!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全靠忽悠啊!”贺知春低下头,不由得认真反思起自己来,她还想着要分给钱家一成利呢!没想到崔九直接是一毛不拔!
崔九撇了撇嘴,显然对贺知春的说辞十分不满意,“钱缺可是占了大便宜呢!某给他吃了定心丸,他便可以占了先手,以低价买船囤货,贩卖去各州。港口一开,岳州肯定会涌入许多外地商贾,有眼力的人都知道赚钱的机会来了。”
贺知春越听越丧气,她还以为自己算是精明能干了,可是到底没有崔九站得高看得远。
“也就是在岳州,若是在长安或者清河,崔某想要一个小楼,还用费这个功夫,只要透个口风,一柱香的时辰,那房契就端端正正的搁在某的案几上了。”
崔九面有得色,说了半晌不见贺知春接茬,心中暗道不好,他一个劲儿的说门第之事,怕是戳了阿俏的心窝子了。
他清了清嗓子,“阿俏有了天宝这样的姐妹,贺家迟早都是要发际的!”
他一说完,贺知春便期待的看着他,快速的问道:“你知道知秋的身份是不是?我阿爹不肯告诉我。”
崔九摇了摇头,“高不可攀!你现在知道了,也只能胡思乱想,帮不上一点儿忙,还不如不知道。”
贺知春一听,也觉得自己着相了,拍了拍自己的脸,咧开嘴笑了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嘿,托你的福,咱们之前准备好的全鱼宴,不用给钱家人吃了,不如咱们就自己个吃了吧!可惜我阿爹跟着使君去吃席了。我去叫我阿哥!”
她说着,开了门快步的去寻贺知礼了。
因为龙舟赛已经有了结果,这小楼上的人都去福满楼吃席了,就剩着贺知礼四处的张望着,寻找着贺知春。
贺知春吐了吐舌头,冲着他招了招手,“阿哥,这里这里!”
贺知礼一巴掌拍到贺知春的脑门上,“你怎么乱跑,若是寻不找你,阿爹还不把某剁了!”
贺知春揉了揉脑袋,拉着贺知礼便往里走,“阿哥留下才是好,有口福了。”
说话间已经有一行人提溜着食盒进了里间,一盘盘的往桌子上摆。
崔九推开了小楼的窗子,正在那里吹着风儿,他的脸上红红的,还有一个巴掌印。
“崔九,我才离开一会儿,你怎么就被人打了?”贺知春张大了嘴,她完全想不到,在这个小楼里,竟然还有人敢打崔九,这是哪位英雄啊?
崔九俊脸一红,别过头去,“快吃吧,贺二哥也坐,这鱼若是凉了,便不好吃了。”
他是绝对不会说,开始阿俏冲着他咧嘴一笑,他便红了脸。可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这事情不对劲啊!阿俏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女童,他若是动了心思,还不是禽兽不如?
崔九想着,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这才清醒过来,此番看着贺知春,心中也莫名的不是滋味。
贺知礼则是被整桌子吃食给震惊了,“这些全都是鱼做的么?”
贺知春见了他的神情,十分满意,也不追着崔九问,对着贺知礼一道道菜说了下来,“主菜是鱼。有黄骨鱼炖豆腐,泡椒鱼头,油煎糍粑鱼,香酥小银鱼,清蒸扁鱼,油炸鱼丸,香葱蒸鱼糕,糖醋鱼,水煮鱼片……”
“还有一些是:红烧甲鱼,爆炒黄鳝鱼,韭菜炒河虾,梅干菜烧肉,回锅腊肉,炖猪膀,粉蒸肉,干锅鸭,油炸花生米儿,小鸡烧蘑菇,腊肠烧卤……”
“再来是甜点:银耳莲子羹,糖油粑粑,烤糍粑,臭豆腐……”
贺知礼听着贺知春报菜名儿,越听脸上的神色越不好,“这些都是阿俏你想出来的?知味记是你开的?”
他这话一出口,崔九便看了过来,没有想到,贺家除了一些死板的老顽固小顽固,竟然还有贺知礼这样的明白人。
贺知春点了点头,如今王氏已经被送到道观里去了,知味记越做越大,她不可能全靠崔九顶着,自己个不站出来,现在骗家里人越多,到日后便越不好解释了。
更何况如今贺知礼将竹器铺子打理得极好,他为人灵活,做事都能举一反三,还想出来了许多上辈子都没有的东西,贺家账面上宽裕了,她的知味记拿出来,也就没有那么眼红了,何况还有崔九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