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二郎没有拦住陆小郎,如今圣人大约已经给她和陆小郎指婚了。这乃其第一个目的。”
“晋阳公主嚣张跋扈,又有前科。高糯与崔九都是人精儿,也认为肯定是晋阳推了平遥,圣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晋阳百口莫辩,要栽一个大跟头。打压晋阳,这是其第二个目的。”
“她前两日发热,得了圣人宠爱,若是因为晋阳,再病一场,便能固宠。此乃第三个目的。”
阮麽麽摇了摇头,“这计若是让旁人来使不成,可是平遥平日里胆小如鼠,任谁都想不到她有这份胆气。小娘你自己个想想,若不是你事先知晓平遥对陆寻的执意?若不是李恬天赋异禀,时刻偷看着魏王,并且告诉了小娘你。你能想得到吗?”
想不到,所有的人,都只会认为同往常一样,晋阳又欺负了平遥一次。
贺知春却是笑了,“麽麽,秋娘长大了呀!你设身处地的为她想一想,若站在那个位置的人是我,我有这分胆识和心计,隐忍着么久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晋阳反击。麽麽会如何看待我,崔九哥你会如何看待我?”
“你们只会说,阿俏真厉害!阿俏做得好!阿俏就是应该啪啪打脸回来,怎么换了知秋,就不行了呢?”
“我并非是什么滥好人,对于知秋用手段想要逼着陆寻娶她,也不敢苟同,这点的确是她做错了。但我并不会因为她有了心机,便认为她是一个坏人。”
“若是在贺家有阿爹宠着,有哥哥们护着,谁不想当一个单纯善良,不谙世事的小娘呢?可是她已经站在那里,退一步就被人欺辱,为何不能反抗?知秋她,已经适应了宫中的生存之道啊。”
第148章 最重要是坦诚
崔九突然一把捏住了贺知春的脸,怒道:“不想笑就别笑了,难看死了。”
贺知春疼得呲牙咧嘴的,隔着幂幕你都知道我笑得难看,你长了一双什么眼?能穿墙戳璧吗?
“不就是一个贺知秋么,现在人家可不叫贺知秋叫李平遥了。你想着她,她想着你没有?”
“这三年子泰待她好得很,某也日日早朝,常在宫中行走,贺三哥还在国子学呢,她出来一趟就那么难?也不见她给你捎带个口信?你爹升官了,她倒是蹦哒出来了。”
崔九心中恼火,他虽然站在贺家人一块儿,眼睛却是一直看着贺知春的,这个糊涂蛋一见知秋落水自己便想去救,半分也没有想着他,简直快要气死了。
没有脸说,他在同一个小娘子争风吃醋。
“与其花心思想着那个白眼狼,还不如多想想某呢,某可是两日未见你了。她比你都厉害了,哪里需要你看顾。”
贺知春有些落寞,“嗯,我心中有如明镜。这么说吧,若是有一日你发现李思文心思深沉,你会不再与他为友么?”
“李思文本来就是外表憨厚,其实一肚子坏水。还用得着某发现?”
贺知春一梗,“那比如有朝一日你发现魏王心狠手辣,做了些……”
“男人不狠地位不稳,李子泰有几个小九九,某还不清楚?”
“那比如说有朝一日你发现我不是真的单纯善良……”
崔九索性打断了贺知春的话,“你本来就不是单纯善良啊,咱们还一起打过人闷棍呢,那个人叫啥来着?某忘记了,但是你拳拳到肉,一回想起来,某就脸疼。”
“对了,你还把某推倒在牛粪上了呢,简直了!”
崔九又揪了一把贺知春的脸,肉肉的软软的,百捏不厌,捏一下要上瘾……
贺知春噗呲一下笑了出声,崔九躺牛粪上那一回,当真是好笑啊,岳州城上空那熏香味儿,简直三日不散。
“现在你发现问题了吧?不管厉害也好,不厉害也罢。关键是真不真诚。为何某同魏王李思文乃是至交,因为我们好就好,坏就坏,从来不存心欺瞒!”
“她都那么厉害了,作甚要装柔弱哄骗你和魏王。子泰伤都没有好,就跳水救她,贺三哥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曲江宴,也被她搅合了。”
“她要整晋阳,多的是机会;她想要陆寻娶她,直接去说就好了,她怎么晓得陆寻不想尚公主,说不定人家乐意着呢?你说若是你,若是你才不会这样呢,你会不顾念你三哥,不顾念魏王?”
贺知春摇了摇头,她当然不会。
“道不同不相为谋。知晓了吧,傻阿俏。”
崔九说着,又忍不住想要去捏贺知春的脸,这次她有了准备,将他的手推开了。
“你这张嘴还真能说,我哪里就那么傻了。”贺知春说着,揉了揉脸。
崔九闻言有些得瑟:“那当然,某比你年长四岁,又是御史,长安城谁能说得过某!别想那么些了,快去寻你三哥吧。”
贺知春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阮麽麽则是赞赏的看了崔九一眼,难得的觉得贺余糙归糙,看人还是没有大问题的。
曲江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倒让人感觉到空旷起来。
贺知春同崔九一路寻去,看到贺知易正同陆寻还有几个新科进士在凉亭中说这话儿。
他的头发没有干,又不能披散在脑后,还是绾着,簪的那朵大红花儿早在跳水的时候,已经飘落到曲水中了。
大红的袍子也换了一件素色的,看起来与寻常的学子并无不同。
贺知易见贺知春来了,连忙起身告辞,朝着二人走了过来,亭中众人瞧见了崔九,对着他远远地行了一个礼,“崔御史。”
崔九回了礼,倒是有模有样的。
贺知春瞧着他这样子新奇,忍不住歪了歪头。
陆寻见状,紧了紧手,也跟着贺知易走了过来。
“崔九怎么没有送阿俏回去?阿爷阿奶呢,回去了么?”
“二哥送阿爷阿奶回去了,阿俏担心三哥游了水,非要来瞧上一瞧。”
贺知易朝着贺知春笑了笑,“有什么好担心的,三哥这两年在北地,也时不时的游上几圈,水上功夫半点不弱,保管比阿俏你强。某瞧你想问秋娘的事才是真,放心吧,她一落水某就把她捞上来了,几乎没有呛水,无碍的。”
贺知春放了心,看了陆寻一眼。
陆寻勉强一笑,“祝贺你了,崔九。”
崔九咧嘴一笑,“某当祝贺你才是,今儿个摘花,春风得意。指不定一会儿圣人还会给你指婚呢。”
往年的曲江宴,总是要有几对才子佳人的,今年草草了事,也不知晓还有没有。
陆寻并没有放在心上。
江东陆氏也是世家,圣人在指婚之前,也会暗地里询问下两家的意思,并不会贸然决定,因为万一被拒绝了,那就尴尬了。当然只要对方不是太差,通常而言都不会拒绝的。
像当年晋阳和崔九,便是私下询问的,只是不知为何,还是传出来了。
贺知易拍了拍陆寻的肩膀,说道:“陆兄你今日饮了不少酒,让阿茶快些扶你回去歇着吧,咱们还有吏部选官呢。”
陆寻眨了眨眼睛,只盯着贺知春,“你是因为平遥,才拒绝某,选择了崔九吗?”
贺知春摇了摇头,“你知晓了?但并非因为这个,大约是我同崔九更加投契一些。陆大哥是一个很好的郎君,日后自然会遇到更加合适你的小娘。”
他们可以一起打人,一起爬树,一起恶整晋阳,一起在上元节的人群中奔跑,并且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当。
可是陆寻不行,陆寻眼中的贺知春,大约是一个有拳拳报国之心的少女。
她很惭愧,她一开始只是想赚钱而已,让整个岳州都富起来,惠及百姓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
她并没有那么好,也承受不起陆寻的赞美。
陆寻垂手,“原来如此。平遥落水的时候,一直看着某,但某并不想尚公主。这些话有些难以启齿,还望阿易帮忙说明陆某的心意。吏部选官,寻会外放,虽然阿俏不能去了,但是寻还是想去地方,一个一个的县开始,做成下一个岳州。”
第149章 乱点鸳鸯谱
不光是贺知春,就是崔九也对陆寻有些肃然起敬。
他是一个心中有抱负的好人。
“之前某还在阿俏面前说你想要尚公主,是某看轻你了,崔九惭愧。”崔九说着,对着陆寻行了大礼。
陆寻脸色一僵,你这实话,还不如不告诉我,听得耳朵疼。
我才是老实人,你干嘛这么老实!
“某也曾看轻了你。希望下次再见,在你的奏章之中,只有对寻的赞美。”
崔九摸了摸鼻子,“某可是御史啊,只会骂你,哪里会夸你。你莫要再说了,再说可就假了啊!圣人又不在此。”
陆寻开始想着,那么好的阿俏为何会同这么浑的崔九投契……
别了陆寻,三人也无心再闲逛,径直的回了贺府。
崔九没有进门,只是偷偷地往贺知春手中塞了个东西,然后说道,“阿俏快些进去吧,某要去探望魏王,他的伤口碰了水,又要耽搁好一阵子了。”
贺知春一听,拉住了他的袖子,“你且等一会,给元豆带些零嘴儿和小玩意。”
崔九点了点头,不一会儿青梨就小跑着拿来了一个包袱,里头是一大盒攒好的蜜饯果子,还有一孩童玩的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但是样样精细,也算是拿得出手。
崔九接过了,便翻身上了马,朝着延康坊拍马而去。
待他走了,贺知春摊开手心一看,只见里头躺着的是当初他们在山林之中弄丢的那只圆滚滚的银香球。
她拿起来闻了一闻,香喷喷,正是香瓜的那种味儿。
贺知易撇了撇嘴,“行了啊,香得人饭都吃不下了。某去哄哄阿娘,阿俏快回去歇着吧。”
可两人还没有走到二门处,就见到管家急冲冲的跑了过来,“三郎,宫中来人了!”
贺知易有些发愣,“可是秋娘身边的人,出了何事?”
管家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乃是圣人殿中之人。说有喜事相告。”
一家人焚香净手,那宫人才摇头晃脑的说道:“恭喜贺司农了,府上有二喜。一来贺县公正式得封湘阴县公;二来贺三郎夺头魁进士,今日又勇救平遥公主,圣人感怀其人品才学皆为长乘,欲将晋阳公主下嫁。恭喜湘阴县公,恭喜贺驸马了。”
这对于贺家人简直宛若晴天霹雳。
尤其是贺知易面色铁青,晋阳与平遥乃是死对头,圣人脑子抽了什么风,要将她嫁到贺家来?
你瞧贺家,势单力薄,圣人连指婚都提前不带商量,自以为是天大的恩宠。
可是他有本事,有能力,完全不想尚公主啊!还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公主。
贺余顿了顿,面不改色的接了旨,然后偷偷的拿了一块金子,塞进了那宫人手中,“圣人怎么突然要下嫁晋阳公主。”
那宫人四下里看了看,见这里只有贺家人,没有一个下人,这才压低声音耳语道:“还是托了平遥公主的福。晋阳同平遥不和,圣人忧心,想着若是晋阳嫁来了你们贺家,两人既是姐妹又是姑嫂,总归要亲近三分。圣人啊,最不希望的便是儿女不和睦了。”
那宫人掂了掂衣袖中金子的分量,心中感叹贺家豪富当真不是吹的。
寻常人揣的都是铜子儿,也就只有贺家人,随随便便拿出来的都是金子了。
“圣人很看好贺三郎,大有留他在身边之意,贺大人还是莫要辜负了圣意。您看房家二郎尚了高阳公主,可不平步青云,晋阳犹胜高阳。”
贺知春听着,瞬间明白了,明面上是晋阳同平遥之争。
实际上还是太子同魏王,晋阳站太子,平遥乃是魏王宠爱之人。
圣人不愿见两个儿子拼个你死我活,妄想缓和他们的关系。
太子刺杀魏王理亏,晋阳推平遥下水理亏,圣人便将晋阳下嫁魏王党贺家,乃是替太子示好之意。
可是他娘的晋阳喜欢的是颜惟清啊,圣人当真是乱点鸳鸯谱!
贺知春忍不住心中开骂。
贺余眯了眯眼,“贺家感激涕零,就怕怠慢了贵主。公公可愿留下来饮一口薄酒?”
那宫人摇了摇头,“老奴还要回宫向圣人复命,多些贺司农的好意,不过听闻贺府的金光酒难寻……”
贺余笑了笑,“知礼,去给公公挑上两坛好的。如今是春日,这金光酒乃是菊花酒,现在确是难寻。”
宫人见贺余非常上道,满意得嘴都合不拢了,迟疑了片刻,提醒道:“贺司农小心一些,公主闹得厉害,大约不愿意嫁到贺家来。”
贺余得了消息,将那宫人送出门去。
然后一家子如丧考妣,只有王氏不明所以,“这不是好事么?我听说都只有那种勋贵之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后才能尚公主,咱们家知易也成了驸马爷,不是天大的喜事么?此番吏部选官,定能留在京师,成为天子近臣呀。”
的确是皇恩浩荡,可让贺家人十分的无力。
贺知春心想,你若是知道晋阳是个什么性子,而且还体弱多病,大约就不会这么开怀了。
联想起上辈子她听说的,高阳给自己的夫君头上种下了一片绿色的大草原,房二郎被称为大庆第一绿帽王,她就有些戚戚。
她三哥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贺知易心中窝着火,“阿娘说的没有错,的确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阿爹莫要因为此事去烦扰圣人,阿俏也莫撺掇着崔九去胡闹。不就是尚公主么,娶谁不是娶呢?三哥不在乎这个。”
贺家人性子都有些鲁莽,尤其是贺余同阿俏,这两人指不定一个要去圣人面前痛哭,一个要打得晋阳不敢嫁。
可是贺家算什么玩意儿?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
圣人已经开了金口了,他若是不知晓好歹的拒绝了,那不是给家中招祸么?
他可做不出为了自己个,祸害全家的事儿。只是到底意难平。
被点名的贺知春同贺余面面相觑,不知晓做啥反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