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碰撞之下一声巨响,教训的话还未出口,剑意彻底斩断了儒修的折扇还不算,冲着折扇的主人冲了来。
剑光直指儒修的面门,一时不防往侧面挪了几步,可惜躲闪的不够及时,脸颊被擦出了一道血痕。
儒修抬手将血迹擦掉,与一旁看热闹的封鸿道人说笑。
“道友这些年的作为实在叫人佩服,想不想看看在下做了些什么呢?”
封鸿自然点头。
儒修拍拍青衣上沾染的尘土,食指遥遥一点,灵璧被定住了身。
“小丫头,别急。”
像有丝线牵扯着一般,灵璧被他从半空中拽了下来,在地上拖出了一长道痕迹。好在玄色的披风也看不出污迹,至多狼狈一些。
拖拽到了脚边才停,服服帖帖的发髻也乱了,不少碎发垂在了脸颊上,即便灵璧咬牙切齿不服输,可还是叫人瞧出几分属于女修的柔弱来。
可惜,封鸿也好,封鸿的友人也好,皆非什么怜香惜玉之辈。半伏下身,指尖贴在灵璧的眉心之上,用力按了下去。
“我这就带你去见那秃头和尚。”
第75章【二更】
“轻一点, 轻一点!”
封鸿道人走近, 在一旁劝, 扒开了友人的手,将灵璧从束缚之中放了出来。
“我这不是为封鸿道友你解气么?”
儒修还怪纳闷的,为何封鸿要护着这个曾经断了他仙途的女修。
难不成……
他眯缝起眼睛看向自己这位老友, 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些答案,修士最怕什么,最怕走火入魔。而走火入魔最易由何导致?由情。
多少魔修, 多少有极高天赋且前途无量的魔修,看上个正派女修士,把一辈子都毁了。人也不杀了,是皮也不剥了,跟着女修吃素了。
偶尔夜里想要双修, 还得看女方的脸色。遇上葵水来了脾气大, 稍稍碰一下就炸。
这些都放下不表,封鸿道人你多大了?人家高岭门这个小辈瞧骨龄也就百来岁的年纪,你也好意思啊……
“道友, 我劝你一句。”
风水轮流转,才不过瞬息之间,就换成儒修拉着封鸿的袖子,反过来劝他了。
“情情爱爱都是给年轻人与正派修士预备下的, 你我做下千般孽果, 凡能动心的, 全都是天道放下的劫难, 沾上就要命的东西。”
拉着袖子怕他听不进去,封鸿又是他志趣相投的人,将先圣所说的“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忘了个干干净净。
不论封鸿会不会因着自己忠言逆耳的劝告而厌恶于他,还是要再劝几句,别让故人老马失蹄。
“可不能喜欢人家。”
封鸿道人听了苦笑不得,怎的会想到那处去,他护着灵璧完全是因着天上那颗赤星。在封鸿看来,灵璧就是卦象中所应出世的圣人,自己还得琢磨着怎么能在最后关头将这份机缘抢过来呢。
本以为自己能做那屠龙之人,封鸿还曾放下狠话,龙轮不到小辈来屠。然他的原身试了几次,次次都险些丧命。
如今也就看开了,既然天道叫金丹修士屠龙,那便让小辈们上,自己乐得坐收渔翁之利。
是故封鸿推开了友人的手,连连摇头:“休得胡言!贫道一心只想成仙。”
见封鸿言之凿凿,儒修暂且买他的帐。再用术法提起灵璧的时候力度放缓了些,起码能让灵璧喘气了。
“不过这丫头话多,我要封上她的嘴。”
儒修往她领口一点,再张嘴时便只能呜呜咽咽,发不出任何有实际意义的声音了。
也不对,倒是也能顺利的表现此刻的心情。
只见灵璧脑袋一甩,将碎发甩到了耳后,挑着眉毛斜眼望向儒修,双唇微启。
“呸。”
简简单单一个字,便胜过千肮脏言,万污秽语。
儒修心胸与他的老友封鸿一样开阔,并不将小辈们的无知举动放在心上,将其用法术禁锢扔到地上,他转身朝着禅房内走去。
“北山寺里有能耐的和尚都在闭生死关,但入无妨。”
算计好了一切,儒修一脚踹开了禅房本就不太结实的木门。
“非礼勿视。”
屋内有血腥气,且有妇人刚刚生产不久,想来衣衫也不大完整。儒修进门后嘀咕了一句,便闭上了双眼,用灵识去探查要寻之人的位置所在。
禅房内众人身上都有伤口,血腥气混在一起,叫他判断时有些吃力。好在磨光耐性睁开眼之前,终于寻到了熟悉的气息。
“你让我这般费力寻。”
确定好人选,儒修即便双目紧紧闭着,走起来虎虎生风,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直接将那位诞下旱魃的妇人从妇人们之中提了出来,往禅房内的地面上一人。
对着小姑娘都不怜香惜玉,容颜一般的妇人自然更加无法唤醒他的怜惜之心。
“封鸿道友!”
儒修扯着嗓子将封鸿换进来,从虚空之中拿了柄匕首出来,挥舞起来。
可惜进来的人是封鸿,若是灵璧定能一眼瞧出,这匕首正是别在寒松小臂上的那一柄,曾给她雕刻雷击木的那一柄。
佛门的匕首落在了魔修手中,便成了杀人的利器。
封鸿进来的瞬间,匕首尖端抵在了妇人的头顶,儒修回头看向封鸿:“道友可曾剥过人皮?”
道人点点头,哪个修魔的人不曾做过呢?剥皮可以算得上是每个魔修不可不经历的二三事之一了。
“那我就献丑了,封鸿道友瞧瞧在下的手法如何。”
匕首尖端向下扎去,也就一厘深浅便停了下来。
方才生产耗尽了妇人的气力,此刻教刀尖没入皮肉,钻心的疼涌入识海,张大嘴想要呼救,却嘶哑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儒修笑了笑,拖着匕首向下往太阳穴处划,还点着头道:“这妇人不一般,换了别人早高呼起来了。”
封鸿蹲下身,目光随着匕首尖端一寸寸向下移动,如有鲜红的血液污了皮肤,他还帮着老友擦一擦。
“道友手法娴熟,想来这些年里勤有练习。”
“非也,自打你我溪谷一别,我便拜在了皆礼院门下。剥皮的手艺还都是栽种枣木练就的,啊……”
与封鸿说话让儒修难免有些分心,匕首走歪了一步,将妇人的脸上划了道疤。连忙将刀尖的走向拐了个弯改回它该走的方向,儒修面上闪过一丝羞愧。
“让道友见笑了。”
“无妨无妨。”
嘴上是这么说,封鸿心里却觉得,若是自己来剥妇人的皮,定不会出这种简单的差错。
面皮被完整的掀了下来,红黄相间的肌理露了出来,禅房内所有妇人都不敢睁开眼睛。
妇人仍就活着,目眦欲裂的看着禅房的屋顶,胸口极速的起伏着。
儒修双手将取下的面皮提起,在自己的面上比了比,起身瞧见木榻上放着一盆水,走到跟前将眼眶处对准,似面具一般的盖在了脸上。
水中倒影出了一张不伦不类的脸,鲜血顺着面皮的边缘流入了脖颈之中,将他身上书生的青衣染上一团暗红色痕迹。
转过身来叫封鸿看,封鸿摇摇头,捡起他随手扔在地上的匕首,牵起妇人的手,活像个正做着什么精细手艺活的将人,小心翼翼的将其刺了进去。
“外头的魃只认娘亲,道友光有面皮不行,还要有母亲的温柔的手,才能将他抱起。”
第76章【一更】
宽厚的胸膛上, 让一张妇人的脸显的尤为突兀, 底下的儒修是什么心情它也无法展现, 反而更加诡异起来。
儒修抬起袖子往脖颈处抹了一把,试图将血迹擦去,不料却只是将其抹开了, 在脖颈的皮肤上留下了大片的殷红。
从木榻处走近正在仔细用刀尖拂过妇人每根指尖的封鸿道人,看了几眼后不由得点头,果然封鸿道友是个值得他敬重的修士。
光这严肃认真的手段, 便能让半数以上的魔修望而却步。
妇人手上的皮肤完完整整的脱了下来,没有一处破损,如方才织就好的‘手套’一般。
封鸿想要将其戴在手上,却发现自己这具凡人的肉身拥有极为明显的男性骨骼,手掌也好手指也罢, 要比妇人的大上整整一圈。
“唉……”
他叹了口气, 似今日又做了一场徒劳的无用功呢。
“无妨,外头不是还有个小丫头么,给她戴上。”
儒修顶着妇人的脸, 往门外一指。
封鸿跟着他手指的方向往门外看去,被束缚在地上的灵璧怒目圆睁的回看着他们,眼圈较之天上的闪烁着的赤星,还要红上几分。
“算了。”
血淋淋的人皮手套丢在了地上, 封鸿道人提起匕首, 将尖端对准了妇人正剧烈起伏着的胸口。想来这几日里, 伤者都是灵璧照顾的。正派修士重情的很, 恐怕没做过什么坏事,瞧见他与儒修做下的事,一时怕是接受不了。
扑哧一声。
匕首彻底没入了妇人的胸膛,口中咕嘟咕嘟冒了几股鲜血,她脖颈往侧面一歪,起伏也在几息之后消失。
“念在小友的份上,贫道给你个痛快死。”
手上早就沾了鲜血,封鸿不在意妇人脸上是面皮还是血肉,伸手覆上想要帮她将双目合上。
可生前糟了这般劫难,得多大的心才能瞑目?
故而封鸿试了许多次,都不能成功,想试最后一次时,故友发现妇人死了,一把扯下面皮,满脸是血的抱怨了起来。
“道友,你杀了她做什么啊?
封鸿听了不大明白:“此处是佛门不假,可你我又不是佛门中人,自然也不必守什么不可杀生的戒律清规啊。”
杀个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封鸿不解为何老友会问这种问题。
儒修对上封鸿迷茫的神色颇为无奈,指着那死不瞑目的妇人:“这是多好的材料啊,就算不用来做法器,往洞府里封上,做个鬼母护宅也是好的。”
摇摇头,儒修连道可惜。
若刺死妇人是他门下的徒弟,儒修肯定要急了,指不定要从虚空之中拿出教鞭敲打上几下方能泄愤。
可对面的人是封鸿道人的□□,昔日与他有莫逆的情谊,抱怨上一句便算了,不好当真的。
是故儒修重新将面皮贴在了脸上,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手套”,提在手上甩了甩:“可惜了道友的好手艺。”
封鸿放弃了叫妇人闭上双眼的念头,从她身上将衣衫撕了一条,盖在了妇人的脸上。
倒是没有立刻起身,再次将匕首提起,自己的手放在了那一团血肉旁,比起了大小。
用匕首的尖端往手上划出了血痕,紧接着下刀又狠又准,直直的剁了下去。鲜血呲了一身,几刀下去,原本比妇人长了不少的手就变成了一般的大小。
面上略带苍白,神色却如常,封鸿抬起头:“道友身上可有伤药?我这□□肉体凡胎,若是没有药石,恐怕撑不了多时。”
“自然是有的。”
壁虎断尾,螳螂断臂,封鸿断几节手指而已,还不是自己的肉身,在儒修看来并非什么大事。从虚空之中拿出止血的伤药,连带着那副‘手套’,一起给封鸿递了过去。
服下伤药后,将妇人手上的皮肤套在了自己的双手上,封鸿这才终于起身站了起来。
朝禅房内的众人弯下腰,遥遥拜了拜。
“叫诸位受惊了,封鸿在此赔罪。”
禅房内的本就是遭了儒修迫杀的伤者,一个个吓的大气不敢出,生怕哪句话惹的这二人不快,招至杀身之祸。
“好了,还做这些虚礼干什么?”
儒修将封鸿拉起,让他往门外去瞧。
“再不走,那小丫头怕是要冲破在下的束缚了。”
灵璧被封了喉舌,说不出话来,瞧见他二人所为之后,咬牙切齿的暗自施力。
手腕,脖颈处似有无形的锁链紧紧锁着,挣扎之下皆是血痕。手腕处还好,起码藏在了玄色的披风之下,旁人看不清楚,脖颈上的伤痕可是藏不住了。
即便挣扎之下,她也在心中默念治伤的法诀,可比起无形的锁链研磨血肉的速度,总还是慢上几分。
“小友且慢!”
封鸿见状疾步朝门外走去,可不能让灵璧死在这里,起码也要屠龙时再死不是?
剑修一个个的都是死心眼,认老理的家伙,进了死胡同就不出来。灵璧显然是进了这种危险的状态之中了,恐再不阻拦,半柱香后那脑袋就不在脖颈上顶着了。
跳出门槛,一脚踢开守在门外没了小腿的男人,也不知他是什么身份,炼气级别跟凡人无异也敢冲他动手。
大步流星迈过迈了数十步,封鸿停在了灵璧跟前,蹲下身。
“小友,这就带你去见和尚了,修行之人脾气这么急不好的,容易走火入魔。”
对上灵璧那一双血红的眼,封鸿道人如是说道。
寺内大多是禅修,让他们救人还好,上来拼命就差点意思了,只好围了一圈将他们救回来的人护在身后。
护寺的武僧半数跟了住持离去,半数在为闭关的高僧护法,北山寺又成了曾经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灵璧一口银牙咬碎,封鸿的那双手啊,昨日还在与自己从同一碗里夹起肉来分食,今日便…成了他人的修行路上的垫脚石。
“你……真是……个天杀的……混账东西……”
声音嘶哑的要命,哪里还有原来脆生生的甜,活像凡间活了百岁的鹤发老人。字节囫囵成了一片,细听之下才能判别出个中含义。
“混账东西……”
即便叫儒修封了喉舌,灵璧仍旧发出了声音,张口咒骂了起来。
人命与你二人来说,究竟算什么?
被无形锁链禁锢着的双手,灵璧在试图挣脱之时,露出了皮下的生生白骨。好在疼痛没有白白忍受,一节腕骨断裂之后,右手一松从披风下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