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无涯,回头干啥——摸一凹喵
时间:2018-08-03 08:36:06

  灵璧和寒松再睁开眼睛时,月已西沉, 朝阳自东方升起,天色说不上大亮,黑暗却也不在占据上风了。
  咕噜咕噜
  因着腹中没有多少食儿,长鸣声跟着主人一同起床了。
  寒松示意灵璧多睡一会儿, 自己忙活了起来。就着晨光,去井边提了两桶水回来。用抹布把灶台边擦净, 昨夜剩下的二米饭倒进了铁锅之中。
  用半个葫芦做的瓢舀了水,清甜的井水顺着锅沿与米掺和在一起。
  用勺子搅了搅, 盖上锅盖蹲下身子。拿起蒲扇对着柴火摇了起来,火苗窜的老高,撞在铁锅底部改了方向。
  柴火树枝的塞的满,不多时锅中就沸腾开来。米饭本就是熟的, 也用不着多煮,寒松将其盛进了摆在一旁的碗里。
  一手一碗, 寒松倒也不怕烫, 端着往桌旁走。
  寒松虽说不让灵璧起来,但灵璧躺着也不踏实。在他煮粥的功夫,收拾好了被褥, 将矮桌摆好, 还洗净了抹布擦了个透亮。
  热腾腾的粥端上来, 腹中的长鸣越发的响亮。
  太阳一上来,城里头又是臭气熏天,砰砰的响起了炮仗。但如今两人腹中空空,端起碗来咕咚咕咚才不过几口,便把粥喝了个干干净净。
  顺着碗的边际舔了一圈,如今这时候,不能浪费一粒米。
  粥水滚烫,米虽然不多,但灌了半肚子水下去之后肚子里满满当当,竟然还撑的慌,额头出了一层的汗。
  墙这边的灵璧与寒松好说歹说把肚子填饱了,墙那头的邻家可是又饿了。
  人啊,若是一直饿着,吃不上东西还好。可一旦在饥饿之后,又撒开了满足过一次,就很难再次忍受饥饿。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来也是同样的道理。
  “还不是你没本事,你要有墙那头小哥的力气,咱们至于抢不上衙门里放的粮么?”
  炕头上妇人哭哭啼啼的抱怨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边哭边抬手用袖角擦拭,把袖子都湿了一大块。
  “你看人家那婆姨……那城里都饥荒了多久了,愣是没掉肉!”
  往出一伸胳膊,露出了瘦的吓人的腕子:“你再看看我!就是扔出去野狗都带叼的!”
  那外头躺着的流民,身上肉也比她多。
  “看看看,看什么看!”
  被妻子的话刺痛,书生听不下去了。将手中拿着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杯中的水洒了大片,瓷片子散落一地。
  “有本事你找他过去?”
  “你咋不说人家那小媳妇种了一院子的菜,摘了还能长。”
  指着妇人的鼻子,书生也一肚子气:“你呢!你就长了一张嘴,一张吃饭要钱的嘴!”
  妇人被他这一吼,嘴上是安静了下来,眼泪仍旧没有停歇,低声的啜泣着。
  “你哭什么,反正娃儿都要没的。”
  心里头烦躁,书生如今也没了书生气,凶神恶煞倒像是庙里的夜叉。
  “与其跟别人换了,进了他人的肚子,还不如咱们……”
  还不如咱们自己……
  后头的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书生颓然的坐在了炕头上,双手揪着脑袋上的头发。
  “再说昨个就算不碰上邻家的小哥,也没人跟我换。”
  头发揪下来一大把,书生揉搓成一团丢在了地上。
  米面铺子外头的人,不管是谁看了他的娃,都不乐意换,换回来也没有几两肉吃。
  他个弱书生,衙门放了几回
  粮,压根儿就没抢上几次。书生哪里挤得地头里讨生活的,或者是那些打铁的,他们的胳膊都能有书生的大腿粗。
  家里头妻儿老小早就跟着他挨饿了,两个娃儿瘦的只剩了一把子骨头。
  即便是昨个夜里,他自己下手……剃刀刮了骨头,也没收拾出多少肉来。也加上饿的太久了,竟然一顿就吃完了。
  吃完也就算了,才刚过了一夜,肚子就又瘪下去了。
  “呜呜……”
  炕围子里头传来孩童的呜咽声,书生和夫人循声望去,自家的大儿子五花大绑,锁在角落里。脸憋的通红,眼珠子瞪得老大,腕子上被绳索勒出了血痕。
  鼻尖如同是山间的野物一般,嗅到血腥气便蠢蠢欲动。大儿子和小儿子一边儿瘦,同样皮包骨头。
  可大儿子年长几岁,身量要比小儿子高,想来肉也要更多些吧。
  他爬上了炕头,红着眼睛跪在了儿子跟前,咚咚的磕起头来。撞的力气太大,即便是隔了塞着棉花的褥子,仍旧把额头撞出了大包来。
  “儿啊,你别怪爹……”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还没有跪自家儿子的道理。然而书生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腹中的饥饿早已将他的理智吞没。
  “你若是投胎,寻个太平年,都是这世道的错……”
  书生抬起头,双眼血红:“不论如何,爹娘也养了你许多年。黑鸦都知晓反哺,今次就到了你反哺双亲的时候了。”
  乌鸦反哺父母是自愿,他这里却要强求。
  他回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仍在哭泣的婆姨:“还愣着干啥?过来搭把手!”
  妇人把他看成了天,说什么就是什么,畏畏缩缩的爬上来。和自家男人一起,将不住的挣扎着的娃儿抬了起来,家里头可做不得这样的营生。
  木匠给做好的洗澡用的木桶被摆在院子里,他二人把大儿子扔了进去。
  木桶里还有昨夜小儿子的血迹,书生越想越气,自家的婆姨真是个没用的。
  “血都让你倒了!”
  推开拦着路的妇人,书生回屋里的灶台旁寻了把菜刀出来,下石岩台阶之前还不忘停下,将刀刃摩擦了几下。
  养了许多年,怎么也该给娃儿一个痛快。
  娃儿的嘴里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见父亲拿刀走了过来,吓得魂不守舍。大腿上一股暖意,水迹沿着瘦竿儿一般的腿流到了木桶的底部,腥臊的味道冲了上来。
  “呜呜!”
  回想起昨日弟弟的惨叫,他越发的挣扎个不停。
  书生已经将刀抵在了大儿子脖颈上,然而不似小儿子懵懂痴傻,大儿子显然已经懂事了,知晓死亡与畏惧为何物。求生的欲望让他挣扎的力度远远超过了书生的控制,几次三番,愣是没有隔断娃儿的喉咙。
  “小畜生。”
  书生杀红了眼,为人父的那点怜惜消失不见,只剩了一个念头,今天要吃肉。
  一直帮着自家夫君的妇人察觉到了不对,孩子直勾勾的盯着远处,她顺着看了过去,瞧见了一个大包袱。
  拽住了书生,拉着他往那边去瞧。
  “你看!”
  书生打开了自家婆姨的手,骂骂咧咧的:“看什么看!”
  婆姨这会子胆子大了,放开了按着大儿子的手,走到墙根儿底下蹲在了地上的包袱前。双手颤巍巍的伸了出去,解开了包袱皮,滚圆溜青的柿子掉了出来。
  “他爹!”
  妇人喊了一声,声音大到在屋里头收拾东西的灵璧和寒松都听见了。书生将刀抵在娃儿的脖颈前,回头瞅了一眼。满满的一包裹,柿子叠在一处。
  想起儿子前不久偷回来的柿子,想
  来是隔壁的小哥半夜吊过来的。
  可昨个半夜,是他们……
  “要他假惺惺!”
  书生的最后一道防线被撞破了,将刀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跑着到了婆姨跟前停下,抬手狠狠的给了妇人一巴掌。
  妇人本就受弱,长期的饥饿如同竹竿一般,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肉。挨了一巴掌立刻眼冒金星跌在了地上。
  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男人发疯,却又没有法子制止。书生捡起地上的柿子,用力往上甩着,丢到了墙那头去。
  “谁要你的东西!”
  他眼中似要呲出血来,猩红一片:“我就是饿死,都不会要你的东西!”
  妇人冲上来抱住了男人的腿,哭的声嘶力竭:“都什么时候了!”
  书生试图踢开她,妇人抱的的更紧,一口咬在了男人的大腿上。用力之狠,隔着一层衣衫都咬出了血。
  “面子面子,你那点读书人的面子有什么用!”
  明明只要留下这些柿子,就能把儿子的命留下,至少今日,能留下儿子的命。
  墙这边拉扯着,寒松和灵璧在另一边听的清清楚楚。几个柿子从墙头砸过来落在地上稀巴烂,吃也不能吃。
  “咱还过去看看么?”
  灵璧放下手中收拾了一半的衣物,打开门往墙那边张望。
  “可别再……”
  灵璧欲言又止,寒松心里却是明镜一般,她的意思是:可别今晚屋里就只剩两个人。
  “我上墙头看看。”
  寒松也不放心,把灵璧拽回来后自己出了门。
  刚刚扶起梯子爬上去,还没探过头打探,就当头挨了一柿子。一脑门儿的绿色汁水,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灵璧见状追了出去,把地上的寒松扶了起来。抬起袖子擦掉寒松脸上的柿子汁水,可把灵璧给心疼坏了。
 
 
第130章 
  灵璧没有擦拭干净的柿子汁水流到了嘴角, 寒松伸出舌头舔了舔,果然仍是要酸倒牙。心里头琢磨着,要是再能多长几日便好了。
  见寒松额头红了一片,灵璧实在是气不过, 怎么好心当做驴肝肺,还糟蹋我家的柿子呢。放开寒松,她捡起了地上一颗碎成一半的柿子捏在手中,撸起袖子就往梯子上爬。
  踩在梯子上, 灵璧甚为敏捷,不比大小伙子差。
  半边身子探出了墙头, 一眼就瞧见了墙根儿底下的邻家夫妇二人。那书生的手中还握着一颗柿子,似正要往她这边丢。
  灵璧怒火中烧, 把手中的柿子朝着书生的脑门儿丢了过去,正中红心。
  书生捂着额头蹲下了身,灵璧揪掉了立在墙上的碎瓷片子,一脚踩了上去, 整个人站在墙头上,居高临下。
  “祖宗哎!你可快些下来!”
  墙这边扶着梯子的寒松被灵璧吓了个半死, 在底下吆喝灵璧下来, 生怕她摔出个好歹来。
  但墙头上站着的灵璧不知怎么,心中竟然没有半分畏惧,仿佛这个高度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且不止如此, 墙根儿下头站着的那个男人, 灵璧也并没有放在眼里。
  食指遥遥点在那书生的眉心, 灵璧咬紧牙关:“把我男人脑门儿都砸红了,你给我等着!”
  书生被灵璧的气势吓到,可又觉得不能堕了自己男子汉的微风,捂着额头起身,梗着脖子反骂回去:“谁要你们假惺惺的施舍!”
  说着他蹲下身,再次捡起了一颗柿子,胳膊甩了两圈朝墙那边砸了过去。灵璧气极,左脚离开的墙头,嘭的一声跳了下去。
  墙这头的寒松扶着梯子,忽然觉的手上一松,再抬头时墙上已经没有了灵璧的身影。这堵墙少说也高两米余,就这么跳下去,不断胳膊也得崴脚啊。
  刚娶的娘子,咋这么不省心呢。
  二话不说,寒松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也顾不上墙头上有没有瓷片子,双手就扒了上去。
  在寒松的预想中,灵璧定是一时没有站稳,此刻一定正蹲在地上,抱着腿起不来身呢。可当他半边身子探出来,往邻家院子里一瞧,和自己猜想的大相径庭。
  那书生已经被灵璧砸倒在了地上,妇人伏在书生的身上哭个不停。
  而灵璧呢,不知从什么地方寻了斧头握在手中,站在木桶旁高高的将其举起,重重的的落了下来。
  几声巨响,束缚着木条的铁皮被劈砍而开,木桶碎开来,里头半大的娃儿跌了出来。灵璧揪过这孩子按在地上,一斧子剁开了绑在他身上绳索的死结,扯出了堵在他口中的布条。
  一连串的动作太过顺畅,以至于墙头上的寒松开始恍惚,自己新娶的媳妇娘家到底是干什么的,瞧这手段,难道岳丈是山上扎了营,打家劫舍的贼人不成?
  可奇怪的是,寒松想了好一会儿,关于岳丈他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若是细细思索,连他与灵璧是怎么拜的堂,怎么喝的交杯酒,寒松都想不起来。
  头忽然疼了起来,寒松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昏昏欲睡又朦胧欲醒。小院子,墙头,脚下的梯子都扭曲着……
  “嗯?”
  耳边响起了人声,寒松四下转着头寻了起来,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
  “这就要醒了?”
  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现在醒了可不成。”
  眉心被人点了一下,再睁眼时,方才的困惑消失不见,脚下的梯子也如实地一般坚硬。瞧见娘子正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寒松咬了咬牙,也跟着从墙头上跳了下去。
  因着他的身量重,落在地上咚的一声。酥麻刺痛不曾从脚下传来,寒松起身时没有丝毫的不适。
  他瞪了一眼正要爬起来的书生,比起灵璧的威胁来说,寒松的显然效用更足。才不过一眼,书生便缩回了脖子,不敢起来了。
  寒松朝着灵璧走去,双手拉过灵璧好一番打量,嘴上不住的问:“摔下来可疼了着?”
  说着还蹲下了身,掀起了灵璧的裙角,去捏她的脚腕子。
  “疼不疼?崴一下伤筋动骨,少说也要在屋头歇半个月的。”
  灵璧抽回脚:“不疼。”
  寒松拽了回来,仍不放心:“疼就要说,千万不能忍着,我给你揉揉。”
  书生的大儿子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胸口和喉咙,喘着粗气。双腿抖如糠筛,还没有从方才险些丢命那里缓过劲儿来。
  许多天来,城中的百姓都压低声音说话,很少有人敢放开嗓子喊的。如今的院子里一番吵闹,门外早就围了不少凑热闹的人。
  光是凑热闹也就算了,大门晃了起来,似有人要冲将进来。
  寒松虽然有把子力气,双拳难敌四手,真让饿疯的人冲进来,今天怕是两口子都要交代在邻家的院子里。
  总算是放开了灵璧,寒松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两圈,寻到了一根尚未劈砍成柴的树干。抱起来走到门边,两边插好挡住了外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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