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七零年代——缓归矣
时间:2018-08-03 09:07:25

    被踢了一脚的许家康佯怒:“小姑娘家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不嫁,做老姑娘,吃你的喝你的。”
    许家康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那我可得努力挣钱了,要不养不起你,毕竟你这么能吃。”
    许清嘉瞪他一眼,绷不住笑了场,见他眼里带上笑意,便道:“我去找洪阿姨付钱。”
    “直走,左手边拐个弯就是水房。”许家康给她指路。
    许清嘉朝他笑了笑,大步离开,靠近水房时,脚步一顿。
    洪梅幽幽一叹:“我估摸着,许向华那媳妇儿有点悬了。”
    这背后说人被当事人的女儿听见了,也挺尴尬的,许清嘉脚尖一转打算重新出现一回,刚转身就听见洪梅接着说道:“许向华出差前给我留了话的,说要是他媳妇打电话过来,就说他出差去了,让她二十八或二十九早上九点在那头等着。
    可这些天,我一个电话都没接着,昨儿他过来问时,我真是尴尬死了。你说这要是有心,回去都这么些天了,能一个电话都不过来。”
    姚芹眼神暗了暗,温声道:“可能是有什么事儿给绊住了吧。”
    “绊住了,一个电话几分钟的事,就忙得这点时间都没有。”洪梅说得自己心里头都闷闷的:“说白了,还是想把许向华给一脚蹬了。我记得许向华媳妇家好像是干部家庭,她自己还是高中生,长得又漂亮,年纪也不算很大,重新在首都找个人过日子不难,哪还看得上咱们小地方的人。”
    “难为许向华还巴巴带着孩子来打电话,这女人绝情起来,可比男人能狠得下心。”洪梅就纳闷了:“首都就真有那么好,许向华这工资就是放在首都也不算低吧,他们跑运输的,还能赚点外快,一个月收入不少了,对吧,姚芹?”
    话一出口,洪梅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
    姚芹那死去的男人原先也是运输队的,可他运气不好,三年前出去送货,在一穷乡僻壤被人劫了道。
    这年头治安是好,晚上不关门都不用担心小偷。但是在一些穷疯了的地方,什么法律道德都是屁,都快饿死了,谁还管得了这么多。
    本来这些劫道的也只是求财,可姚芹她男人脾气暴,和对方起了冲突,被人一锄头砸碎了半边脑袋,当场就没了。
    偏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尸体运回来的时候,冲下楼的姚芹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去,两个月的孩子就这么给掉了。
    洪梅小心翼翼地看过去,生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姚芹面带微笑,似乎并没有多想:“首都当然好,咱们这小地方,你有钱也花不出去,五十块的工资和一百块的工资,这日子过的差不了多少。可大城市就不同了,就说上海吧,冬天都能买到西瓜,咱们这能吗?”
    “大冬天买西瓜干嘛!”洪梅笑了一声。
    姚芹笑了笑,她以前在采购部工作,去过不少大城市,所以能理解那些知青削尖了脑袋往城里钻的心情。
    听着壁角的许清嘉心里有点堵,之前根据许向华的话,她大致能猜到怎么回事。
    人往高处走的心情能理解,可这一走就成了断线风筝,就有些绝情了。
    就算想分开,那也得给句明白话啊,许向华又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否则也不会放秦慧如走。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人,太没责任心了。
    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问明白了。
    要想过,大家就往一处使使劲。大不了再熬个几年,等改革开放了,凭许向华能耐想去首都,想来不难。她好歹知道未来四十年的大致走向,总能派点用场。
    不想过,许向华也能彻底死心,不用吊在那,蹉跎光阴。
    许清嘉搓了搓脸,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一段,然后喊了一声:“洪阿姨?”随后才走过去。
    “哎。”洪梅连忙应了一声。
    许清嘉这才正眼打量起洪梅身边的姚芹,蓝色呢绒大衣,黑绒裤,脖子上的大红色的围巾十分抢眼。
    来了这么多天,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鲜亮的颜色。
    姚芹也看着许清嘉,自然发现了她脸上的伤,不禁问了一句。许清嘉也习惯了,凡是见了她的都要问一遍,她一律用摔伤敷衍过去。
    “洪阿姨,我爸打完电话了。”
    “哦哦。”洪梅拎起热水房往回走。
    进了办公室,姚芹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两个江米糕递过来。
    许向华点过头之后,许清嘉才接过来,笑吟吟道:“谢谢阿姨。”
    许家阳也奶声奶气道谢。
    姚芹摸了摸许清嘉的头顶,含笑道:“不客气。”
    许向华对二人笑道:“你们忙着,我先走了。”
    颔首示意过后,许向华带着儿女离开。
    姚芹慢慢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又锁上抽屉:“梅姐,那我也回家了。”
    “可真是个文化人啊,就为本书专门跑过来。”洪梅看着姚芹手里的书打趣:“你是骑车回去还是坐车?”
    “坐车吧,天太冷,再说我东西也不少。”
    “那不是和许向华同一班车了。”姚芹娘家和许向华同是红河公社的,她爸还是公社书记。
    洪梅一拍桌子,惊得姚芹看过去:“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啊,让许向华帮你搬下行李嘛!”流产以后,姚芹身体就不大好了,要不也不会主动申请从油水多的采购部调到他们工会这个养老的地方来,大伙儿不免多照顾她一下。
    再来,她舅舅是革委会实权干部,大伙儿多多少少也巴结她一点。要没这层关系,她也不能至今还住在那个结婚时分的两居室内,要知道房子多紧俏啊,可愣是没人敢打她那套的主意。
    姚芹顿了顿:“没必要麻烦许队长,他带着三个孩子,估计东西也不少。”
    想想,洪梅也歇了去追许向华的心思,便道:“回头,让我家老张送你去车站。”
    ~
    且说许向华一行,之前还哭哭啼啼的许家阳已经成功被糕点转移了注意力,啃着江米糕嘀嘀咕咕要买这个买那个。
    许向华有求必应,只求他别掉金豆子。
    跟在后面的许清嘉和许家康脚步颇有些沉重,一个为了妈,一个为了爸。
    脑袋一扭,许家康看一眼眉头微皱的许清嘉,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许向华,顿生同病相怜之感。
    他整天瞎溜达,听了不少是是非非,觉得四婶这事有点玄乎了,不禁怜惜,伸手拉住小堂妹包在手套里面的手。
    许清嘉愕然,虽然不习惯可也没甩开。看在他偷偷哭过鼻子的份上,自己就勉为其难做一下知心姐姐吧。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百货商场到了,县城真心不大,一个小时就能逛遍。
    所谓百货商场就是一座三层小楼,外头的墙面甚至剥落不少,看起来颇为寒碜。当然这是在看惯了高楼大厦的许清嘉眼里,在当地人眼中,这座百货大楼无比高大上,走进去都需要勇气。只看不买,售货员能翻着白眼呛死你。
    到了商场里面,热气扑面而来,不是空调是人气。
    每一个柜台前都是人头挨着人头,七嘴八舌,沸反盈天。
    “别挤,挤坏了让你赔啊。”柜台后面的售货员不耐烦地扯着嗓子吼,那态度跟训孙子似的,被吼的不生气,还得赔笑脸。
    这年头的售货员是真心硬气,不高兴不卖给你,你能怎么办?她不怕卖不出去,你却得担心买不到。
    不过这种情况也没多少年能持续的了,要不了几年,花钱的就能成为上帝。
    胡思乱想之间,许向华带着三个孩子直接去了顶楼。
    “四哥。”周红军快步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满脸的笑容在看清许清嘉的模样后愣了愣:“嘉嘉,这是?”
    许向华少不得又敷衍过去,家丑肯定瞒不住周红军,谁让他是许家姑爷。不过那也该许芬芳告诉他,而不是让他这个大舅哥来说。
    “疼坏了吧,没哭吧?”周红军弯下腰逗内侄女。
    许清嘉黑线:“没哭。”
    “嘉嘉真勇敢。”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
    逗完小姑娘,周红军直起腰对许向华道:“四哥,今早来了一批水果,我给你留了三斤苹果三斤橘子两个柚子。”水果供不应求,一上架就会被抢光。所以他们向来自己内部先分一分,再意思意思拿一些出来卖。像今天这批,摆出来卖的才一百来斤,一开门就被抢了个精光。
    “谢了!多少钱?”许向华笑着问,有这么个在商场当干事的妹夫就是这点好,不用担心买不到稀缺货。时不时还能买到一些不要票的瑕疵品,其实说是瑕疵品,一点都不耽搁使用。
    周红军打了一个唉声:“算钱不是埋汰我嘛!”昨天许向华送来的海鲜可没收他的钱,又高兴道:“昨天晚上我刚得到一个好消息,就等着哥你来了。”许向华昨天过来时提过一嘴今天要进城采办年货。
    看他这么兴奋,许向华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城东那边有一座三合院要卖。”周红军献宝一般,尾音上扬。
    许向华一愣,道:“说具体点。”他把能托的朋友都托了一遍,一个月来就打听到一间破平房,一间房怎么住。他想带着老娘孩子进城享福,不是遭罪。
    被一大三小八只眼睛盯着的周红军纳闷的摸摸后脑勺,觉得这视线的温度有点高,也没多想,清了清嗓子道:“我去看过了,格局地段都还可以,三间堂屋两间厢房,院子三十平左右,就是房子挺破。”
    周红军回忆了下,强调:“是真的破,外头下大雨,里面下小雨。要想住的舒服,得花大价钱修葺一遍。加上对方开价有点儿高,我觉得不咋实惠。”说着他朝许向华比划了一个手势:“这个价。”
    他觉得贵了,因为他现在住的房子是结婚时分的公房,一毛钱都没花。还有他父母那套房子,也是分的。所以在周红军这里完全没有买房这个概念,更别说花千百来块钱买个破房子。
    不过他也知道了自己这大舅子不差钱,没见他报价以后,许向华眉毛都没动一下。
    “房主做什么的,为什么卖房?”许向华询问。
    周红军道:“房主姓邓,是砖瓦厂的烧窑工,其实这房子也不是他们自家盖的,是闹灾荒的时候,他老子拿一百五十斤粮食换来的。
    他老子死了,这房子就归了他这个独生子,去年他娘也病死了,据说了是欠了一屁股债,所以要卖房还债。”
    “据说?”许向华听出他话里暗音。
    周红军嘿嘿一笑:“他们家人口少,自家住了两间,其余都租了出去,一年也就几十块钱的租金。这小子觉得没劲头,所以想卖了。这房子一卖,他名下没有房产,可不就能申请公房了,他媳妇也是砖瓦厂的。”
    蹭公家房才是常态,像许向华这样自己买房的是异类。
    “四哥,你工龄不短了,级别也可以,申请下也许能分到一间单间,可你这房子一买,可就没资格申请公房了。”周红军真心诚意地提醒。
    他要单间干嘛?公房又不能入户口,有了公房就不许买私房。
    许向华对那个三合院非常感兴趣,天上掉馅饼才让他遇上一个败家子,不吃进嘴里,对不起老天爷这份美意。
    “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看看?”许向华心情大好,有了私人房产,孩子的户口就有了活动的余地。
    见许向华兴致勃勃,周红军识趣地闭了嘴,殷勤道:“下午我请个假,陪你过去看看。”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今天也没事。”
    就算有事,也必须没事。这可是他大舅子,媳妇儿最亲近的四哥,他要是敢耽搁了许向华的事,回头媳妇能让他睡走廊。
    提供了好消息不算,周红军还殷勤备至地陪着他们逛商场,神气活现的售货员瞬间变得和蔼可亲。
    许清嘉看了一路,发现周红军对他们这一行的态度那叫一个周到热情,不禁感慨许芬芳教夫有方。一个男人对妻子家人的态度取决于他对妻子的态度。
    再看许向华,一脸的习以为常。
    许向华都习惯了,当年周红军追许芬芳的时候,还有过更狗腿的表现。
    周红军和许芬芳是中专同学,苦追三年,恋爱两年,历尽千辛万苦才抱得美人归。
    当年周红军追求许芬芳的时候,许芬芳就放话,要许向华点头,她才同意跟他处对象,那年头同意处对象基本就是答应结婚了。
    周红军二话不说,跑去棉纺厂鞍前马后的伺候许向华。
    半年后,许向华告诉许芬芳,这人可以嫁。
    周红军终于摸到了心上人的小手。
    两人谈了对象之后,周红军才知道,许芬芳能完成学业多亏许向华的支持,要不家里哪能让她一个女孩子一直读下去。就是她能考进邮局,也是许向华在背后使了大劲。所以许芬芳最亲这个哥哥,也最听许向华的话。
    周红军没少听许芬芳念叨,要不是她四哥,她早就辍学在家做家务带侄子,十七八岁就该嫁给一个庄稼汉子,从此以后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完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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