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火，所有人都损失惨重。
赵小禾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靠在车轮子上闭目养神。
小辰子父母受了点轻伤，但庄稼全被烧没了，赵小禾不需要人照顾，就让他陪家里人去了。
将军直到此时才有功夫来找赵小禾，他站在赵小禾面前，脸色有些沉重，疲惫的说道：“多谢，之前误会你，多有得罪。”
赵小禾困倦的睁开眼睛，扶着轮子爬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摇了摇头，心情也十分沉重：“受灾的百姓会怎么安排？”
将军沉声道：“不知道。”
赵小禾沉默。
两人没话说，面对面站着，赵小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将军在这样的沉默中显得有些不自在，他想说些什么，绞尽脑汁的想，不太确定的说道：“被火烧掉的，还能再种些别的吧？陛下仁厚，想必会免了百姓今年的赋税。”
赵小禾一个外来客都知道事情没他说的这么简单，大齐位置靠北，农作物全都是一年一熟，现在重新耕种到了秋天庄稼根本无法成熟。
气候不支持，粮种也不支……粮种？
赵小禾眼睛突然亮起来，她真傻，应季的种子不是现成的吗？受过灵气滋养，并用催熟液催熟的玉米颗粒大而饱满，品质上乘，夏种秋收产量高，既能救急，又能顺势推广，为什么不现在拿出来？
只是她说了也不会有人听，现在正是找皇帝帮忙的时候。
第25章 城门口架起的大锅
赵小禾本想不等天亮就进城，只是非常时期，不到城门开启的时候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赵小禾托人给小辰子带了话，告别将军，顶着俩黑眼圈急匆匆的进城去，一路问着人来到了南市的一家杂货铺外。
刚下车，赵小禾的肚子先咕噜噜的叫了好大一声，听到响的灰狼们眼神哀怨的看过来，怀里的山猫也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
在外奔波了一个晚上，大家全都饿坏了。
赵小禾不光饿，原本已经消肿的脚又变成了发面馒头，踩在地上几乎没了知觉，要不是管家保证，赵小禾在车上又上过药，她还真怕自己的脚以后瘸了。
一大早的杂货铺还没开门，赵小禾敲门敲了半天，里头才有个老头的声音问了声：“谁啊，大早上的，还没开门呢，着什么急……来了来了。”
眼前的门板拆掉一块，黑咕隆咚的屋子里头露出一张菊花似的脸，老头眯着眼睛打量她：
“郎君等天亮再来吧，老头我还得收拾收拾才能开门。”
赵小禾从脖子里拿出一个小牌子模样的挂坠，纯黑的金石材质，正面篆书刻字，背面是刀与花的图案，她说了两个词：“鬼犬，影一。”
鬼犬就是泰安帝身边“影大人”的另一个称呼，这个称呼从前朝延续至此，有五百年的历史，每一任帝王身边都有他们的影子，从未间断，从不背叛。
老头的态度立刻变了，他恭敬道：“郎君稍等。”他回到杂货铺内，片刻后回来，递给赵小禾一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个头娇小的黑色鸟类，不知道是什么，老头说，“郎君在约见影大人的地方放出此鸟，一刻钟之内影大人自会来见您。”
神秘又神奇，还麻烦，搞得跟谍战一样。
赵小禾满头黑线的接过笼子：“多谢老人家。”
然后她打开笼子，放出了小黑鸟。
老头：“……”
赵小禾问：“有吃的吗？”
老头干瞪了她半天，脸部肌肉抽动，眼神一言难尽，说话都不利索了：“郎郎……郎君等，稍等。”
于是当影一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杂货铺，看到的就是一群狼排排站，最末尾还有一只病大猫，作为主人的赵小禾瘸着腿挨个给它们喂饼的凄凉画面。
赵小禾：“一只一口，多了没有啊。”
杂货铺的老头站在一旁，眼睛像是抽筋似的一抽一抽的。
影一：“……”
“你来啦？”赵小禾一转身便看到了立在晨光中一身黑的影一，其实她已经忘了影一的模样，就记得对方的面具和衣服，眼前的这个到底是不是影一她根本没认出来。
不管是不是影一，赵小禾的最终目的都只是泰安帝。
天大亮。
杂货铺后院的空地上，每一只狼都抱着一个饭盆大口大口的吃，赵小禾偷偷在里面加了灵水，算是给它们跟着自己辛苦一夜的奖励。
山猫面前则摆着几条鱼，吃相斯斯文文，和姿态浩方的灰狼们形成鲜明对比。
“事情就是这样。”赵小禾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我谁都不认识，说服不了他们，需要获得朝廷支持。请帮忙把我的意思转达给陛下。”
影一没急着答复，清晨微凉的空气里，他沙哑低缓的声音更是冷到了骨髓里，听的人头皮发麻：“陛下要道长先试种，再推广，现在你想要陛下略过第一个步骤，直接发文广而告之，风险全在陛下一人身上，一旦出问题，道长认为文武百官会责怪谁？民怨又会是谁来承担？是陛下。”
赵小禾：“我可以保证，不会失败。”
影一冷淡道：“道长的保证没有任何分量。你号称修行之人，不会掐算，没有神通。你会受伤，要吃饭，所有事实都证明你只是个有些不寻常手段的普通人，陛下为什么要信你？”
这个人说话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委婉。
赵小禾偏头看他一眼，影一对她没敌意，只是不信她，赵小禾也不需要他的信任。
“我告诉你为什么。”赵小禾想了想，语气很寻常的说，“因为我当得起。”
当天城门便张贴出皇榜，大司农着司稼官安抚百姓，并对皇榜进行说明，言受灾百姓可免费领取玉米种子，由朝廷专门的官员亲自指点耕作。
这道皇榜是由泰安帝直接颁发，越过常规流程，所以朝臣知道的并没有比百姓更快，皇榜一放出，没过多久多位重量级的大臣便纷纷进宫请求面见皇帝。
泰安帝在宫内应对大臣，而宫外的百姓对玉米这种闻所未闻的作物抱着极大的不信任，哪怕是朝廷颁发的，在第一个敢于下决心接受它的人站出来之前，几乎所有农田受灾的百姓都选择了一种对他们来说更加保险、熟悉的方式。
种禾苗。
然后听天由命，总比一点希望都没有的好。
推广计划刚开始就举步维艰，城门口司稼官面前冷冷清清，金灿灿的玉米一袋袋的放在他身后，其中一个麻袋口打开，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玉米，却无人问津。
“能吃吗？”
“长不出来可怎么办？”
“还是种谷子可靠。”
“走吧走吧，不看了。”
……
赵小禾带着吃饱饭的群狼和大猫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赵小禾与几个过来看热闹的路人擦肩而过，纳闷儿的问司稼官：“没有人来领种子吗？”
司稼官愁眉苦脸的叹道：“赵庄主，实在是百姓都不认得这是何物，自然不敢尝试。”
赵小禾难以理解：“你没有解释给他们听吗？”
“解释了啊。”司稼官指着墙上的皇榜，“皇榜上写的清清楚楚，此物名为玉米，粮食也，可耕种，夏种秋收，亩产最高可达七百斤。没人信啊！”
赵小禾盯着他看了半天，想了一会儿，有了主意：“麻烦大人给我准备一口锅，就架在城门口。”
第26章 十里飘香
司稼官得到过上面的指示，赵小禾想干什么就配合，所以没废话就叫人麻利的准备了一口大锅，底下点了火架在城门旁。
赵小禾借着“马车”的掩护从神农仓库里抱了一堆新鲜完整的青皮玉米出来，慢条斯理的剥起来。
一个大娘好奇的问：“小伙子，这是干嘛呢？”
赵小禾抬起头看她一眼，笑道：“剥玉米煮玉米汤啊。”
大娘对玉米有印象，她盯着赵小禾手里胖梭子似的玉米，又看了看撞在大麻袋里金灿灿的玉米粒，有点迷糊：“这两个不一样啊？”
赵小禾解释道：“一样的，我这个还没熟，那个是熟了之后又晒干了的。”
大娘更困惑了：“没熟怎么吃？”
赵小禾说：“就是没熟才好吃啊！要不然您不忙的话呆这儿等会儿，煮好了您尝尝？”
大娘不好意思，摆摆手：“不了不了……”
“没关系。”赵小禾笑起来阳光又亲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本来就是煮来给大伙尝味道的。”
赵小禾真心实意的邀请，大娘本来就意动，顺势就留下了。
在旁边干等着挺没意思的，大娘就顺口和赵小禾聊起来，两个陌生人能聊些什么，当然是现成的和玉米有关的话题。
说到对玉米的了解，这个世界没有人比赵小禾知道的更多，知道的比她还多的那不是人，是管家。
管家：“……我怎么觉得您在骂我？”
“你太多疑了。”赵小禾呸了一声，“我是那种坏心眼的人吗？您赶紧的给我放资料，没看人越来越多了嘛。”
的确，城门人来人往，不说俊俏郎君和大猫大“狗”的组合有多惹人注目，那口大锅也引发了不少人的好奇心，有好奇心自然会凑过来，赵小禾边给大娘讲种地选玉米的十大理由以及吃饭吃玉米的七大好处，同时还抽空对旁边的人说一句来了就别走待会儿有汤喝，不要钱！
最后三个字成功的把“我看看就走”的路人给留了下来。
在众人不太确信又有点儿期待的目光中，赵小禾拿着司稼官送来的菜刀，把玉米切成小块，清洗后直接下锅煮。
大火烧沸水，玉米下锅没多久那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赵小禾那是吃饱了饭不觉得馋，打小更没饿过肚子，不管啥好吃的号称十里八乡“小厨神”的林女士都给她做过，所以完全可以扛得住。
围观的百姓们却没法淡定了。
“好香！”
“怎么这么香！？”
“太香了！”
赵小禾云淡风轻，肚子里都是苦水，心更是痛的无法呼吸。
能不香嘛她可是下了血本的！最后的存粮啊，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一个个的跳锅了。
司稼官咽了咽口水，他就早上吃了张栗米饼，忙起来还不觉得，一闻这味儿馋虫立刻给勾勒出来，饥肠辘辘。
赵小禾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提醒翘首以待的众人：“对了啊，大伙自备碗筷哈。”
人群后一个清脆的童音大声说：“我有碗！”
众人回头一看，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拿着个大碗嘿嘿傻笑，旁边的大概是他的父母，年纪不大，衣着陈旧但齐整干净，也都拿着碗筷，满脸通红的讪笑。
众人：“……”
这一家三口是不是太积极了？
赵小禾：非常有先见之明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狗子，快回去给爹拿两个大碗过来！”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一哄而散，回家的回家，借碗的借碗，脸皮是什么？有吃重要吗？
大齐的百姓……不，京城百姓的吃货之魂已经开始苏醒！
而提早拿了碗筷过来的一家三口则麻利的挪到了最前面，和大锅隔着一尺远，深情凝视。
司稼官转头小声吩咐下属：“去给本官——人呢？”司稼官身后空荡荡一片，只有两个可怜的小吏要留下来看着粮食走不开，满脸同情的望着一脸崩溃的上司。
回去拿碗筷的百姓陆陆续续回来，玉米也差不多煮熟了，众人在赵小禾的指挥下排好队，每人一勺，尝尝鲜，多了没有。
特意拿着大碗大盆大……锅，喂，这就过分了啊！你们失望个什么劲儿，便宜不是这么占的……思想教育有待加强！必须加强！
赵小禾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怀疑的看着面前捧着碗两眼放光的老头：“大爷，我怎么看着您眼熟啊？您刚刚是不是来过了？”
老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神情，表情立马一肃，板着脸说：“没有没有，没来过，你认错人了。”
赵小禾满头黑线：“您好歹把碗洗干净了再来忽悠我吧大爷，一个人只能一勺，您看后面还有这么多人排着队……”
后面的人也起哄，说啥的都有，都不满这老头浑水摸鱼，有人喊：“张大叔，我可亲眼看到你刚刚喝了一碗了！”
老头见被拆穿了，也不假装没见过赵小禾，腰板挺直：“后生啊，你看我老头年纪这么大了，在这儿都等半天，你就不可怜可怜我，再来一碗行不行。”
赵小禾亲切善良的冲老人家笑笑：“不行。”
老头：“……”
后头的人更有意见了，一个大娘声音提高了八度，扯着嗓子喊：“张老头你还走不走了，一把年纪你要脸不要脸，天天占人便宜。”
张老头呸了一声，离开队伍，回头冲着大娘说：“我占谁便宜也没占过你家便宜，谁不知道你张大花铁公鸡一毛不拔，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两个爷爷奶奶辈儿的大爷大娘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斗起嘴来，赵小禾生怕这俩打起来，连忙把勺子递给旁边的小吏，过来劝说道：“大爷，您看那边种子多着呢，您要是想吃玉米就带回去自己种呗，不管在自家院子里还是哪儿，随便挖个坑拿两颗种子往里面一埋，到了秋天能长出这么大一穗呢。”
老头摆手：“我家里没遭灾，跟人家抢什么。”说着拿着碗，手往身后一背就要走。
赵小禾连忙道：“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够大伙分的。”
老头仍然拒绝：“有多的你给我留一点就成。”这回再没停留，踱着步子很快就走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