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了声,死死搂着他腰身,不让人滑下去。
伏虎适时出现,将人接过来,上了马车就往端王府跑。
于是,不过半日功夫,端王世子风流为红颜,竟是连命都不要了,撑着残破之躯动武,不仅吐血了,还一出书院当即就昏死不醒。
有亲眼所见的书院学生摇头扼腕,都说,那模样,怕是没几日好活的了。
这样的谣言越传越烈,两三日过去后,端王府总是能见叹息不止的御医,还有愁眉苦脸的端王爷。
在有心人的发酵下,更甚者已经有人在说,端王府连那等白事物什都备齐了,只等端王世子咽下最后一口气。
同样听到谣言的沐潮生,本是犹豫不然看在自家乖女儿的脸面上,再破例出手一次?
他就等来了神清气爽,春风满面的息扶黎!
沐潮生一愣,就听站在花厅里的息扶黎撩袍说:“我是来提亲的,沐先生有任何要求,但说无妨。”
沐潮生心思一转,哪里不晓得外头的人都让这狼崽子给诳了。
他哼了哼,没吭声。
坐他边上的战初棠欲言又止,她看了好几眼息扶黎,越发觉得那张脸真是俊,约莫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皮相顶好的青年才俊了。
对沐潮生的软硬不吃,息扶黎硬是觉得无从下手,若是换了别人,他多的是法子撬开嘴,可对上未来的岳翁,他只恨不得将心肝掏出来,以表诚意。
战初棠顿了顿道:“世子,我就想知道一点,若是往后你抬了侧妃,后院不止一个女人,你当如何待酥酥?”
男人么自然一向是奉行三妻四妾,可能娶几个,这在大殷律典上是有规制的。
比如息扶黎,他身上流着皇族血脉,能记入册的就有一正妃四侧妃,不记入册的,还可以有八侍妾。
普通百姓人家,想要纳妾,也得先有富足的银钱,二来还要去官府备案,需得年过四十膝下无子,或是元配早逝,方可纳妾。
世家勋贵,则不受此限,按着身份地位,后宅里本身就能有多个女人。
但也有沐潮生之流,专情无二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
息扶黎微微一笑,诚心诚意的道:“夫人多虑,我虽是宗亲,可母妃去之前,曾留下遗训,要我和兄长此生只执一人手,同一人偕老,既是娶了,便不可辜负发妻。”
侯在厅外头的伏虎嘴角抽了抽,端王妃有留下遗训,他怎不知道?
不过到底是自家主子,伏虎略一沉思,便悄然走远了一些,他运起轻功,从沐家出来,飞快回了端王府。
他找到息越尧,硬是现弄了个端王妃遗训出来,只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也好让沐家人安心。
对这些事,此时在花厅里的三人自然不知晓。
战初棠娥眉紧锁,同样的问题,在沐佩玖出嫁之时,她问过息越尧。
自然息越尧也对她保证了,那会她并不如现在这样担心,只因她晓得沐佩玖性子其实刚烈的很,也最是不会让自个吃亏的。
而姜酥酥,只要一想起,她就担心的不行。
息扶黎又道:“但凡我往后对酥酥有一星半点的不好,先生和夫人尽管将酥酥带走就是,甚至于先生一针废了我,我也绝无二话!”
战初棠拧着帕子,息扶黎给她的保证,条条都很认真,按理她该满意的,可是她目下,也不是满意,只是自己都不知道想看他有甚表现。
“你待酥宝儿不好,我自然会把她带走,甭管她是否嫁给你,也不论你是何身份,”沐潮生幽幽开口,他安抚地拍了拍战初棠手背,又说,“你去猎两只活雁送来。”
听闻这话,息扶黎怔然,竟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这话里头的意思。
沐潮生瞪他一眼:“既是求娶,需得心诚,让你猎两只活雁还办不到不成?”
“不,办得到!”息扶黎赶紧应承下来,再是沉稳的年纪,可美梦成真之际,上翘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我这就去猎,我亲自去,猎活的!”
沐潮生稍稍满意一分,他板着脸点头道:“还不赶紧去!”
“是!”息扶黎语气中不自觉带出了几分恭敬,“我这就去,几日就回。”
沐潮生起身,抖了抖袖子,有些赶人的架势。
息扶黎正待要走,他蓦地回头对座上的两人道:“瑾瑜多谢两位成全!”
战初棠叹息一声,这事真定了,她心头反而松了几分,也没那么惴惴不安了。
“猎雁的时候,多注意安全。”她不忘叮嘱了句。
息扶黎拱手,笑着大步离开。
沐潮生目光有复杂:“初棠,酥宝儿真的大了。”
战初棠柔柔的将头靠他腰腹间:“生哥,我舍不得酥宝儿,她才没回来几年,我都还没好好疼疼她。”
沐潮生摸了摸她发鬓:“无碍,咱们在京城多住几年就是了,等百年入土之时再回桃源也不迟。”
战初棠闷闷地应了声,她想起刚才,莞尔笑道:“端王世子,应当也是个好的,听闻是越尧带大的。”
两人拉着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端王府的事来。
正准备回端王府的息扶黎路过前院垂花拱门时,见着一身百合色洽淡金莲花纹路便袍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那。
他脸上带起笑,几步过去,蓦地将人抱起来转了两圈。
姜酥酥惊呼一声,赶紧抓着他臂膀。
“酥酥,乖乖在家等我几天,我去南边猎对活雁回来,咱们很快就能成亲了!”他抑制不住心头的欢喜,瞧着小姑娘的眉眼,恨不得揣兜里一起带走。
第115章 回来了
姜酥酥已经在黄花梨镂雕芙蕖翠鸟的拔步床上傻笑了半个时辰。
她连锦衾都没盖, 只穿着单薄的中衣, 抱着鸭蛋青纹绣竹叶暗纹的软枕在床榻间滚来滚去。
铺泄的青丝顺滑黑亮,从床沿垂落到木榻上, 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曳去,像是哑光的丝绸。
阿桑拾掇完进来, 摇头道:“快要子时了,酥酥你确定不睡觉?明个一早起来气色不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姜酥酥晃了两下白生生的脚丫子:“阿桑, 大黎黎连夜到南边猎活雁去了, 等他回来,我们就能纳采,很快就要成亲了哦。”
她说着, 自个又痴痴地笑起来,黑眸弯起, 嘴角上翘,眉目之间尽是繁华的春花绽放,又娇又软。
阿桑坐床沿,对这事她并不意外, 她只道:“那等你成了亲,约莫就不需要我了, 我可能会随五师兄去闯荡江湖。”
姜酥酥跪坐起来,怀里还抱着软枕,她将脑袋搁枕头上,长长的青丝垂落下来, 发梢就带起婉约的弧度。
“阿桑,你别这样说,没甚需不需要的,我们之间情同姊妹。”她拉了拉阿桑因练武而带薄茧的手。
阿桑抿了抿唇,她踹了软鞋,扯过锦衾:“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姜酥酥黑眸一亮:“好啊!”
两姑娘盖同一床锦衾,手脚挨一块,挤得紧紧的。
良久,阿桑略苦恼的道:“那个白家老二白言之,你还记得么?”
姜酥酥应了声:“记得,怎的了?”
阿桑组织语言,不喜的道:“最近约莫是脑子坏了,整日缠着我,揍也揍不走,还说什么,往后都不跟我动手了,即便是我打死他也不还手。”
“啊?”姜酥酥头扬了起来,晕黄的拔步床里头,影影绰绰,“白雪雪知道吗?”
阿桑摇头:“我没跟她说,她开春就要成亲了,这会忙得很。”
姜酥酥皱起眉头,又趴了回去:“白言之到底要干什么?”
阿桑啐了口:“谁晓得,我问过,他支支吾吾的不说。”
姜酥酥挖空心思的想,也想不出任何理由来,她在锦衾里拉住阿桑的手:“明天我陪你去找他,让他别来烦你了,也顺便看看他有何居心。”
阿桑应下,两人又说起端王世子,姜酥酥一晚上都兴奋的睡不着。
一直到夜半时分,阿桑呼吸匀称,都开始打起小鼾,她才怀着甜丝丝的心情挣扎着慢慢闭上眼。
一夜无话。
第二日,堪堪才卯时中,阿桑还没睡醒,就被姜酥酥摇了起来。
她浑身都带着薄薄春意,眼梢清媚娇娇,就仿佛是半开的花骨朵。
“阿桑,快起来了,我们还要去找白言之谈谈。”
她爬起来,找了紫粉色双喜彩霞映月裙穿上,又挑了喜庆的珊瑚红头面,挽了随云髻,斜插通体朱红飞燕展翅坠米粒大小朱砂流苏的簪子。
阿桑睡眼惺忪,抱着锦衾坐起来,她瞧着姜酥酥小心翼翼挑了樱桃粉的口脂,轻轻抹唇上,又在左眼下,细细画了精致的桃花钿。
那张娇俏面容,顷刻间艳若桃李,明妍动人。
她对阿桑眨眼,晃了晃手边的口脂白瓷盒:“这是橘子味的口脂,你要不要也试试?”
阿桑这会清醒了,她起身甩了甩脖子和臂膀,骨头之间发出咔咔的声音:“新做的?”
姜酥酥点头:“爹帮我改过的方子,吃到肚子里也没事的。”
阿桑凑过来嗅了嗅,也来了兴趣:“行,一会我试试。”
两姑娘躲房里捣鼓半天,待出来之时,素来不怎打扮的阿桑,也像换了个人似的。
那双碧色的眼瞳,深邃如汪海,她身量高挑,又不怕冷,这会穿着件妃色纱裙,斜襟宽袖掐腰的样式,娥眉轻扫,略施薄黛,便有一种异域风情从她身上蔓延出来。
姜酥酥也不逞多让,盖因性子原因,她身上气质多了几分贵女才有的优雅,又兼少女的甜软,粉粉娇娇,像朵怒放的垂丝海棠。
两人用了早膳,姜酥酥同沐潮生支会一声,便出了府。
阿桑似乎颇为了解白言之,带着姜酥酥直接去了东市。
东市和西市差不多,不过东市离皇城很近,这边住的又都是达官显贵,故而东市里头的物什,稀罕又精贵,并不是普通百姓人家能买得起的。
因着幼时被丢在西市的经历,姜酥酥并不爱往西市去,她反而来过几次东市。
阿桑带着她随意闲逛,时不时买点零嘴儿塞她怀里,还领着人去了首饰楼和胭脂水粉铺子。
姜酥酥不缺银子,沐潮生每月都会给她不菲的零用。
而且,息扶黎也从没忘过,每年都给她封一笔丰厚的压岁银钱。
这些年积累下来,姜酥酥如今也算富有。
是故,但凡她瞧着喜欢的,半点都不犹豫就买了,且她一买就是成双成对的买,和阿桑一人一份。
本是来守株待兔,等白言之自己撞上来,不成想,姜酥酥倒对逛街上了兴致。
“阿桑,我觉得这对耳铛很适合你。”姜酥酥捏着一对小巧的珍珠坠银小刀耳铛。
那银小刀很小,约莫一截手指尖长短,在冬阳下,明晃晃的,英气逼人。
阿桑顺势接过,直接戴耳朵上。
姜酥酥看了看,笑道:“阿桑,你真……”
“好看!”
冷不丁一声赞叹,抢白了姜酥酥未说完的话。
两姑娘循声转头,就见一身宝蓝色素面湖杭夹袍的白言之站在一丈开外,他似乎来得急,鬓角挂着细汗,人还在微微喘气。
但姜酥酥却敏锐的发现,他看阿桑的眼睛很亮,眼神也很灼热,甚是让她不安。
阿桑顷刻就没了笑意,她二话不说,拽着姜酥酥转身就走。
白言之转脚拦前头:“阿桑,阿桑你莫走。”
他的眼里,压根就看不到姜酥酥。
阿桑捏起拳头挥了挥:“让开,不然揍死你!”
谁想,听了这话的白言之居然嬉皮笑脸起来:“没事,你随便揍,我不还手。”
姜酥酥心里升起古怪来,她看了看白言之,又看了看阿桑,某种怀疑忽的从脑子里闪过。
白言之见劝慰不动阿桑,眼珠子一转,就把主意打到姜酥酥身上。
“姜阮,我请你和阿桑去天福楼用膳怎么样?听说楼里来了个新厨子。”白言之道。
姜酥酥眨眼,杏眼纯然漆黑。
白言之略有忐忑,他记得,幼时那会的姜阮,挺嘴馋的:“去吧,那厨子真不错的。”
岂料,姜酥酥忽然道:“白言之,你整日里缠着阿桑,莫不是心悦她?”
这话一落,白言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还心虚无比地偷瞄阿桑。
阿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碧色双眸,她一下抓紧姜酥酥,想也不想的道:“酥酥,你胡说八道什么?”
所谓旁观者清,姜酥酥看的分明,白言之面对阿桑的时候,那表情和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她扬起下颌笃定的道:“阿桑,不会有错的,他就是心悦你!”
阿桑皱起眉头,正要说什么,白言之跳起来脸红筋涨地吼道:“姜姜阮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话落,他倏地反应过来,一下捂住自个嘴巴,不敢再看阿桑,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姜阮轻声笑了,她从没想到,白言之竟然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天。
阿桑无奈:“人已经走了,酥酥你莫玩笑了。”
姜酥酥斜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我没玩笑,阿桑,白言之是真的喜欢你呢,看那模样是喜欢挺长时间了。”
阿桑纠结地挠了挠后脑勺:“我不想谈情说爱,我要去闯荡江湖,过几年还想去波斯那边看看。”
她这模样,总归在大殷另类了一些。
姜酥酥也不规劝,反正,白言之究竟是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目下亦未可知,而阿桑在她心里显然更重要一些。
两人错开这话不提,高高兴兴地继续逛起街来。
躲得远远的白言之从街坊两边的商铺檐下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来,他往那边瞅了瞅,见两人走远了,又赶紧跟上去。
逛了半条街,他硬是就这般跟了半条街。
姜酥酥往嘴里塞着甜甜的肉铺干,她用手肘撞了阿桑一下:“还跟着呢。”